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场及时雨,解了旱情,更解了人们心。
第二天,雨过天晴,空气清新。
张百万蔫了。他不仅乖乖献上了一千石粮食,还把家里的几百名护院,连同所有能用的兵器和物资,全部打包送了过来。
他本人,则跪在朱媺娖面前,声泪俱下地表示愿意散尽家财,追随公主,匡扶大明。
对于这种墙头草,颜浩自然不会完全信任,但暂时也不会杀他。
“张员外,”颜浩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献粮有功,公主殿下都记在心里。以后,你就是咱们的后勤总管,负责钱粮调度。”
张百万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这不就是给了个肥差吗?他连连叩首谢恩。
粮食危机暂时解除。
颜浩知道,必须趁热打铁。
在他的建议下,朱媺娖召集了所有头目和数百名士兵代表,在山寨的议事大厅里,举行了第一次正式的“朝会”。
大厅里,火把烧得噼啪作响。
朱媺娖端坐在主位上,虽然年纪尚小,但经历了祈雨神迹之后,她的身上已经有了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威严。
颜浩侍立在她身侧。
“诸位,”朱媺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而有力,“昨日天降甘霖,乃上天垂怜,昭示我大明气数未尽!”
“我父皇虽遭不幸,但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汉家衣冠不可断绝!今日,我朱媺娖在此立誓,必将驱逐鞑虏,光复神京!”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从今日起,我部不再是流寇草莽,更名‘复明军’!”
“复明!复明!”
台下的王龙第一个振臂高呼。
上千名汉子,无论之前是盐枭、官兵还是农夫,此刻都热血沸腾,齐声呐喊,声震屋瓦。
朱媺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今册封诸位,望尔等各司其职,尽忠报国!”
她看向颜浩:“颜浩,护驾有功,智勇双全,封‘平寇将军’,总领复明军一切军务!”
“末将领命!”颜浩单膝跪地,沉声应道。
她又看向王龙:“王龙,率众来投,骁勇善战,封‘先锋将军’,辅佐平寇将军,执掌忠义营!”
王龙激动得满脸通红,“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谢公主殿下!不,谢陛下!末将王龙,愿为陛……公主殿下效死!”
这家伙一激动,连称呼都变了。
朱媺娖脸颊微红,但没有纠正他。
接着,她又依次册封。
李老栓因熟悉山林,善于追踪,被封为斥候营“校尉”。
孙二狗机灵,被提拔为李老栓的副手。
常友珊心思缜密,善于管理,被任命为“内务司”主事,负责后勤、妇孺等一切杂务。
就连刚刚投诚的张百万,也得了个“粮草官”的虚衔。
一场分封下来,整个复明军的组织架构,立刻变得清晰明了。
所有人都得到了名分,干劲十足。
山寨里热火朝天,到处都是训练的号子声和打造兵器的叮当声。
然而,新的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随着复明军名声的传开,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山区。短短几天,山寨外围就聚集了近万人。
人一多,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
环境迅速恶化,蚊蝇滋生。
很快,有人开始上吐下泻,发起了高烧。
周郎中带着几个学徒,忙得脚不沾地,但病人却越来越多。
“将军,公主殿下!”周郎中找到颜浩和朱媺娖,一脸焦急,“是疫病!再不控制,恐怕会酿成大祸啊!”
颜浩闻言,心中一沉。
他知道,在古代,一场瘟疫,足以摧毁一支军队。
“是什么病?”
“像是伤寒,又像是痢疾,症状很杂。”周郎中擦着汗,“草药已经不够用了,而且……而且很多人挤在一起,根本没法隔离。”
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
颜浩强忍着体内再次开始蠢蠢欲动的毒素,思索着对策。
他自己的毒,需要去山东找刘泽清。但现在,大军被瘟疫的阴影笼罩,根本无法动弹。
必须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孙二狗!”颜浩喊道。
“在!”孙二狗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你立刻带上斥候营最机灵的人,分头出去打探。记住,两个任务。”颜浩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想办法混进刘泽清的地盘,不惜一切代价,打探清楚他军中是否有治疗‘无影毒’的解药,或者有没有医术高超的军医。”
“第二,”颜浩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在周边府县,给我找!找那些逃难的名医!不管他脾气多怪,架子多大,只要医术真的高明,就想办法把他‘请’到山寨来!”
“是绑也行吗?”孙二狗小声问。
颜浩看了他一眼:“要用‘请’,懂吗?告诉他们,我们公主礼贤下士,只要能治好百姓的病,金银财宝,高官厚禄,随他开口。”
“明白!”孙二狗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生病的人数越来越多。
病倒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甚至有几个体弱的老人没撑住,死了。
颜浩不得不让王龙派出士兵,强行设立隔离区,但效果甚微。
他体内的毒也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得耗费大量内力才能压制,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这天傍晚,孙二狗终于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只是,他带回来的,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名医。
而是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布团的怪人。
“将军,人……人我给您‘请’来了!”孙二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
王龙好奇地走过去,扯掉那人嘴里的布团。
“呸!你们这群野蛮人!土匪!居然敢绑架我!”那人一开口,就是一串流利的京城官话,但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破烂的儒衫,但收拾得很干净。虽然被绑着,但脊梁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股知识分子的傲气。
“你是什么人?孙二狗,你从哪儿绑来的?”王龙问道。
“他……他就是我要找的名医!”孙二狗指着那人,一脸委屈,“我好说歹说,金子都拿出来了,他就是不来,还骂我们是反贼。我一生气,就……”
“胡说!”那怪人怒道,“我乃太医院出身,世代行医,岂会与尔等贼寇为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太医院出来的?
众人都是一惊。周郎中更是激动地走上前,对着那人行了一礼:“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傲慢地瞥了他一眼:“我叫卞望,字希之。你又是何人?”
“晚生周济,一介乡野郎中。”周郎中恭敬地说,“早闻京城太医院卞家,一手金针绝技,活人无数。没想到能在此得见先生。”
这卞希之,似乎很吃这一套,脸色缓和了不少。
“算你还有点见识。”
颜浩走了过来,他没有废话,直接伸出自己那只泛着诡异红点的手臂。
“卞先生,你既然是太医院的高人,可识得此毒?”
卞希之的目光落到颜浩手臂上,起初有些不屑,但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凑上前,像狗一样,对着颜浩的手臂,使劲地嗅了嗅。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龙嘀咕道:“这医生看病,还带用闻的?”
卞希之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眼睛都亮了。他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人,也忘了他自己还是个阶下囚。
他绕着颜浩走了一圈,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嘴里念念有词。
“奇,奇,实在是奇……非草木之毒,倒像是数种蛇虫之毒,与西域某种矿石粉末混合,再以特殊手法打入经脉……”
他猛地抬头,盯着颜浩,语气狂热。
“此毒,可有名号?”
颜浩心中巨震。
这人,仅仅靠闻,就分析出了个七七八八!
“无影毒。”颜浩沉声说道。
“好名字!好名字!”卞希之抚掌大笑,状若疯癫,“手法精妙,构思奇特!配出此毒之人,绝对是个天才!快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众人面面相觑。
这医生,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不问怎么解毒,反倒对下毒的人起了兴趣。
颜浩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先生,可能解此毒?”
卞希之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再次审视着颜浩,片刻后,摇了摇头。
“解不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都是一凉。
连太医院的名医都说解不了,那二当家岂不是……
卞希之却话锋一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颜浩。
“常规的法子,解不了。这毒已经深入你的奇经八脉,与你的内力纠缠在了一起。除非有原版解药,否则神仙难救。”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过……若你敢让我试试我的新法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