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澄!”趴在书桌上,五条悟懒洋洋抬起头,拖着长音呼喊对面人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回应。
“啊?”在旁边人拉长声线千呼万唤下,甲野澄慢半拍抬起头,在五条悟视线中歪歪脑袋以示不解,“你说什么?”
“又在走神?,你最近好奇怪。”拎着手里开一半不知道看到哪里的书,五条悟离开座位晃悠到甲野澄面前,点点对方手中因为心不在焉而上下颠倒的书,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输给我不甘心?”
“你刚才说什么,悟?”思绪尚没有从回忆里收回,甲野澄隐隐听见脑袋凑过来的五条含糊嘟囔什么,却始终没有听清具体内容。
趁着说话的空当将两个人近来的相处日常重新飞快地捋一遍,五条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点,连带近日每次切磋前后的言语表情通通复盘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没有任何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不会是悟大人的错。
“算了。”总归不会是澄背着自己又有了什么新玩伴。
自问自答成功把自己哄开心,五条悟大人有大量拍拍尚在状态之外的伙伴,将放在茶碟上的糕点塞进人口中:
“请你吃,不要客气。”
五条少爷今天依旧要夸夸自己的宽容
有点干......一块过于完整的甜点与其说是吃进嘴里不如形容为卡更合适,含在嘴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暂时被禁言的甲野澄只能干巴巴衔着食物等待它慢慢软化,嚼碎咽下后才重新掌控话语权:
“悟,这里是我家。”
“那欢迎你来五条家?”
瞬间有了主人的样子,五条悟咧开嘴笑起来,比了一个敞开怀抱的姿势:“我的院子刚按照设计图纸装修过,想住多久住多久。”
虽然目前咒术界大多世家仍然由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把控话语权,但周围的耳熟目染下,五条悟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五条悟是天才。
比起感叹句,这句话应该是陈述句。
“话说回来,你到底在困扰什么?”
压低身子让自己上半身处在下位,这个位置,他可以轻而易举看到澄眼中的迟疑和困顿。年少的六眼能够看穿复杂的咒力流动,轻而易举分清不同术式的运转规则,却读不懂孱弱□□内部那颗跳动的心。
“没有。”甲野澄避开对方探究的视线,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悟在看什么书?”
话题被刻意转移了。
长时间的相处五条悟多多少少知道甲野的性格,进而干脆地放弃了要揭穿对方的想法:
“随便翻了一本。”
想到书中有意思的内容,五条悟兴致勃勃地向对方分享手中这种科普类图书——一种关于动物界寄生虫的介绍。
“它们会吞噬掉鱼类的舌尖,从而替代这个位置,依靠吸食宿主血液为生,进而生长繁殖。”
对于站在生物链顶端的人类而言,这不过算是一种新奇的事。
甲野澄有一搭没一搭配合五条悟的科普讲解工作,视线顺着五条悟掀动书页的动作移向后一页的插图。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晰度拉满、占据一般篇幅的彩色图片。
那条在展示者双手手心的鲷鱼算不上大。镜头前,手指挑开鲷鱼上下颌,暴露出蜷缩在空荡荡的鱼嘴内,翕动的、拥有几对对足的甲壳类生物。
就好像......横向剖开尸体的额头,剜出脑内的器官......照片里的......是父亲的脸......
自然界中被寄生海雕鱼与照片中的父亲此时此刻达到重合。
相片里空荡荡的头颅,刚刚收到的尸检报告,被意外毁掉的遗体......寄生虫......
胃部肌肉连同肋骨四周的肌肉剧烈无规律地疯狂抽动着,难以自抑的恶心从脊椎炸开,蔓延全身,挟着胃酸的灼烧感和刚刚咽下的食物的甜腻感沿喉管上泛,又被理智控制着的喉咙尽头的肌肉死死压抑着,几番反复。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放弃幻想的。
曾经努力压下的怀疑如同在引力下涌来的潮水,铺天盖地袭来。
吞噬舌头的寄生虫将会成为宿主体内的新器官,那大脑呢?
人还会是“人”吗?
甲野澄跪伏在地板上死死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几声难以自抑的干呕从唇齿间溢出,连同眼眶里蓄满后砸落地面的泪珠。
“喂,你还好吗?”
甲野澄的剧烈反远超五条悟的想象,他将手中读物丢远,避免那张图片再次恶心到澄,轻拍对方后背,试图让人舒服一些。
即使吐不出来东西,跪伏在地上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干呕抽搐。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波动。无名的悲伤自一瞬间爆发又被急速收拢,转化为更加浓烈的仇恨,如同落入枯草丛的火星,顷刻间熊熊燃烧起来。
强烈的生理反应后,以负面情绪为驱动力,咒力蓬勃地跃动起来,生生不息。
从磅礴运转的咒力状态来看,它的主人没有任何问题。运转的苍天之瞳如实将眼前的一切反馈给五条悟,令他迷惑。这究竟是正常还是异常?
可惜六眼无法出声给它的使用者一份准确答案。
“你还好吗?”
“......悟.”
甲野澄探手握住五条悟的手腕,用行动拒绝了伙伴的安抚:
“我很好。”
迅速压下翻滚的呕吐感,他松开握住五条悟的手,站起来。
曾经混沌扭曲的世界似乎再次清晰,迷雾之后,一条道路直通悬崖。
原来恨比爱的力量,更令人强大。
短暂的肢体接触,冰凉的手指贴在手腕内侧一触即分,但似乎那种莫名的冷意依旧盘踞在肌肤之上。
五条悟不自在地蹭蹭两人接触的位置,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很痛苦,为什么还要笑呢
-
五条悟已经好久没见过突然忙碌起来的甲野澄了。
难道这就是家主存在的意义?跪坐在五条族人专门为他准备的和室里,接受一对一指导的五条悟叼着笔怔怔出神。
澄现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联系他......
好讨厌,你竟然不想我!
-
凌晨,东边天空与大地相接处泛起惨白的晨光,大地正处于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
在睡不够、醒不了的年纪,再一次失眠的甲野澄像一个幽灵,披着外衣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寂静的建筑走廊间,微弱的脚步声顺着空荡荡的回廊传向远处深邃的空间中。
空无一人的建筑,夹杂着黎明的冷意,矗立在晨光中。
他飘荡在寂静的空间中,翻来覆去思索。他想起死去的父母、叔父,还有现在的家人,作为朋友的五条悟,去寻找一个做下去或者放弃的决心。
......
“叔父,您还记得当初我父亲结婚时的样子吗?”
亲昵地趴伏在男人身侧的矮桌上,少年灵动的眸光里跳跃着期待,紧紧追随男人的一举一动:
“年轻时候的父亲和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叔父在做什么?”
“我小时候真的很淘气吗,明明是叔父当时把我放车筐里去玩的!”
......
封闭房间内浓郁逼人的气味中,在少年的追问下,男人总是能一一将当初发生过的、大脑中的画面温和细致、不疾不徐地重复出来,生动再现。
不得不说,他是非常擅长讲述故事。
甲野澄只需要定定听着男人的讲述,便能编织出那些洋溢着温暖的画面,几欲落泪。
回忆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似乎成了叔侄两人私下相处的唯一方式,愈来愈频繁。
甲野澄眼中孺慕之情从不加掩饰,男人满意于甲野澄的顺从与乖巧。甲野一族会成为他手中不错的棋子。
他突然觉得这具咒力平庸的身体似乎还算不错......
房门打开再闭合。一丝光线从逐渐合拢房门的缝隙透过,逐渐收窄,直至消失不见。
端坐在棋盘前的男人放下最后一颗黑子。棋盘上,胜负已分。
可惜了......毕竟还是孩子,这个年纪不方便使用,他还蛮享受这份虚假的亲情游戏。
掺入不明成分的熏香被点燃袅袅升起,构成最后的梦。
“希望你的手下能及时赶过来。”
“虽然好像来不及了。
站立在昏暗的屋中央,男人掏出帕子,斯条慢理擦拭干净手上沾染的鲜血,居高临下观赏自己的杰作。
居高临下,汩汩的红色溪流从划开的脖颈处涌出,迅速染红领口,在布料上晕开一朵不断扩大的、狰狞的暗花。
血液的流速很快,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放干净。
倒不是特别痛,平躺在木质地板上,甲野澄听到了风的声音,看到自己殷红的血珠飞溅至深色的屋顶,融为一体。
“你要死了,就像你无用的父亲,脆弱的母亲。”
或许是那双逐渐暗淡的眼睛中挣扎的光芒让人心生欢喜,男人蹲下身子,垂眼“安慰”,满目慈悲:
“我会好好使用这具身体,让他发挥最后的作用。”
“......叔父。”
微不可闻的呢喃声,从少年口中逸出,“叔父。”
视野开始摇晃、模糊,对方那张带笑的脸在眼前碎裂成晃动的光斑。反而更让他想起过去和叔父的点点滴滴。
从小到大超级疼他的叔父......被寄生虫掏空了大脑,控制着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好恨,他好恨啊!
“乖孩子,最后一次,你可以念出我的名字——羂索。”
以甲野澄死亡为契机,他可以轻而易举登上家主的位置,完成更多布局。冰冷的右手抚上少年血色尽失的侧脸细细摩挲,他相当满意这个结局。
羂索...羂索......十指无力地在地板上抓挠。他想说些什么,他要说些什么。甲野澄呼吸急促得像拉动的破烂风箱,呛进喉管的鲜血带来的窒息感。
原来死亡不过如此。
无形的渴望与狂热席卷荒凉的平原,他艰难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对不起,母亲。但我有一定要赌上所有去完成的事情。
男人相当满意这种垂死挣扎带来的快乐。他扯开额头平直的缝合线,打开颅骨。一团裹着透明粘液的人脑组织蠕动着,突然咧开没有嘴唇的两排牙齿,落下判决:
“你输了。”
甲野澄溃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团脑花,刻进瞳孔深处。血腥气混杂着香味泛出诡异的甜味。
“嗬......一起,咳......下地狱吧。”
随着用尽力气的诅咒落下,一片死寂中,机械钟表临近末尾的咔哒声愈加响亮。
什么东西来到了末尾。
“你!”
咒术师都是疯子,为什么要小看我了?
察觉到不对的羂索想要抽身,却被甲野澄用尽咒力拖在原地。
现在早就不是平安时代了。
大人,时代变了!
刺眼灼热的火光自两人身下一点骤然爆开,自屋中央迸发的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冲破门窗束缚,涌向外界与充足的氧气接触,产生断断续续爆鸣声。
人形咒灵自怀表而出,紫色和服衣摆迤逦拖地,在爆炸的前一刻调用无数延伸的金色铁链包裹住自己的后代,堪堪躲开爆炸中心。
冲天火光中,一道女人的身影穿过混乱嘈杂的人群,进入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木质建筑中。
橘红色火焰照亮了她脸侧狰狞的伤疤。
平冢找到了角落里被染成红色、破破烂烂的孩子。
那孩子很像自己的旧友。
她伸出右手,温暖的手掌贴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异能力——】
【元始,女性是太阳】
新的姨姨已经出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回忆·初见7: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