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璃发现,底线这东西,一旦被突破一次,后面就会变得千疮百孔。
比如现在,她居然能容忍棠露靠在她肩上,在阳光下睡了整整一个时辰,而自己只是像个桩子一样站着,连玉简都没去批。
直到感觉肩膀有些发麻,她才微微动了动。
棠露被这细微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仰起小脸,对着赤璃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阳光将她琥珀色的眸子照得剔透,里面清晰地映着赤璃的身影。
“璃璃,好舒服。”她心满意足地喟叹。
赤璃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准备带这小祖宗回殿内。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或许是阳光的角度正好,或许是动作带起了微光。
她那一头如同流淌着熔金般的赤金色长发无风自动,而在发丝掩映间,几根华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尾羽,在她身后若隐若现地舒展开一瞬,折射出七彩的虹光,绚烂夺目。
那是凤凰与生俱来的荣耀,是力量与尊贵的象征。
赤璃自己早已习以为常。
但有人……不,有树,被彻底迷住了。
棠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瞪得圆溜溜的,像两颗被泉水洗过的琥珀珠子。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了无声的惊叹。
“好……好漂亮!”她喃喃自语,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牢牢黏在那惊鸿一瞥的华彩之上。
下一秒,赤璃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一股小小的力道猛地拽住。
“璃璃!等等!”棠露的声音又急又软,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那个!亮亮的!是什么?”
赤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的尾羽。
“是本王的尾羽。”她试图用平淡的语气陈述这个事实,维持最后的矜持。
“尾羽?”棠露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可以……摸摸吗?”
赤璃:“!!!”
摸尾羽?!
这简直比叫她“璃璃”还要过分一百倍!
对于凤凰而言,尾羽是何等私密且重要的部位!
除非是最亲密的伴侣,否则绝不容许触碰!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禁忌!
“不可。”赤璃断然拒绝,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慌乱。
她下意识地想将尾羽收敛起来。
可棠露的动作更快!
或者说,植物缠绕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一切礼仪和禁忌。
就在赤璃试图收敛尾羽的瞬间,几条细嫩柔韧的金色藤蔓,快如闪电般从棠露的指尖探出,精准地……缠绕上了那几根最为修长绚丽的尾羽!
不是粗暴的拉扯,而是一种带着好奇与无比喜爱的、轻柔的抚摸和缠绕,像初生的藤蔓依恋地攀附上古木。
“!!!”
赤璃整个人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瞬间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那触感……无法形容。
尾羽是凤凰感知最敏锐的部位之一。
此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细嫩藤蔓带来的微凉触感,以及藤蔓末端,属于棠露纯净温和的木灵气息。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属性,却在此刻交织出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战栗感,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她想呵斥,想立刻将这胆大包天的小树精甩开。
但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或者说……内心深处,并非全然排斥。
棠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手中(藤蔓中)那华丽无比的羽毛俘获了。
“好软……好滑……”她小声惊叹着,用藤蔓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羽毛上细腻的纹路,感受着那如同最顶级丝绸般的触感,以及羽毛深处传来的温暖炽热的生命力。
她甚至无意识地释放出更多的木灵之气,那气息温和而充满生机,如同最温柔的安抚,萦绕在赤璃敏感的尾羽上。
赤璃紧绷的身体,在这股纯净生机的包裹下,竟然……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那感觉,不像冒犯,更像是一种……笨拙而真诚的亲近与赞美。
她低头,看着棠露。
小家伙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她的尾羽,小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般的纯粹快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仿佛这是世间最有意思的玩具。
赤璃心中那点因被冒犯而升起的薄怒,迅速消融了,甚至带着点纵容的……认命。
算了。
跟一棵连“摸尾羽代表什么”都不懂的小树精计较什么?
她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赤璃在心里为自己飞速瓦解的底线找着借口。
周围的侍从们早已把脑袋埋到了胸口以下,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没看见陛下被“调戏”!
没看见陛下的尾羽成了别人的玩具!
没看见陛下虽然板着脸,但耳根好像……有点红?
不知过了多久,棠露终于心满意足。
她收回藤蔓,还伸出小手,最后轻轻摸了摸那光滑的羽尖,然后仰起脸,对赤璃送上一个甜度超标的笑容:
“璃璃的尾巴,最最最漂亮了!”
赤璃:“……”
她迅速而略显狼狈地将尾羽收敛起来,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她强作镇定,干巴巴地说了句:“……回去。”
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就往殿内走。
只是那步伐,似乎比平时乱了一点点。
棠露毫无所觉,快活地跟在她身后,小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喜欢璃璃的尾巴!明天还可以摸吗?”
走在前面的赤璃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自己绊倒。
明天?!
妖王陛下开始认真思考,把自己的尾羽藏起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以及……
她摸了摸自己似乎还在发烫的耳根。
这棵小树精,怕不是上天派来专门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