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璃抱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棠露，一路走回自己的寝殿。
所过之处，侍从们纷纷低头，肩膀却可疑地耸动着。
赤璃面沉如水，内心却在疯狂复盘：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她堂堂妖王的形象，在短短半天内崩塌得如此彻底？
寝殿内，由万年暖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镶嵌着各色灵宝的穹顶流转着华光。
赤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心把怀里这团软乎乎的小东西随便搁在冷硬的玉榻上。
她目光扫过自己那张铺着柔软火绒草的巨大王座，认命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棠露放了上去。
王座足够宽敞，棠露蜷缩在上面，像一只找到窝的小猫，蹭了蹭身下柔软的草垫，睡得更沉了。
赤璃站在王座边，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她的王座，象征妖界至高权力的地方，现在成了……小树精的婴儿床？
她揉了揉眉心，感觉有点头疼。
养个树精，比处理狼族和猿族抢地盘那点破事难多了。
就在这时，内侍官低着头，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壶走了进来，壶嘴里还飘出袅袅白雾。
“陛下，您要的晨曦灵露……”
话没说完，赤璃就敏锐地感觉到王座上的小家伙动了一下。
只见原本睡得香甜的棠露，小巧的鼻子轻轻耸动，像是闻到了世间最诱人的气息。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循着本能，摇摇晃晃地朝着内侍官……手里的玉壶扑了过去！
“水……好香……”她嘴里嘟囔着，伸出小手就要去抱那玉壶。
内侍官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把玉壶扔出去。
这灵露蕴含精纯灵气，是陛下平日饮用之物，能量霸道，这小妖刚化形，直接喝下去怕不是要爆体而亡？
“不可！”赤璃反应极快，一把捞住棠露的腰，将她拽了回来。
“呜……要……”棠露在她怀里挣扎，眼巴巴地看着那壶灵露，浅褐色的眸子里满是渴望。
赤璃头更疼了。
她挥挥手让内侍官退下，然后抱着不安分的棠露，耐着性子解释：“那不是你能喝的东西。”
棠露瘪瘪嘴，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来。
赤璃：“……”
她突然理解了那些面对幼崽哭闹手足无措的凡间父母。
“等着。”她叹了口气，身形一闪便从殿内消失。
不过瞬息功夫，又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稍小些的玉杯，里面盛着大半杯清澈剔透、灵气温和许多的液体。
“喝这个。”
这是她刚从灵泉源头取来的、最温和的泉水。
棠露接过杯子，先是好奇地看了看，然后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
甘甜清冽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她眼睛瞬间亮了，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喝完后，还意犹未尽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杯沿，然后举起空杯子，眼巴巴地望着赤璃：“还要！”
赤璃看着空杯子，再看看棠露那满足得像晒足了太阳的小表情，心里莫名软了一块。
她接过杯子，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如此反复三次，棠露才终于满足地打了个小嗝，拍了拍自己微鼓的小肚子，冲赤璃甜甜一笑：“饱啦！谢谢……呃，你叫什么呀？”
赤璃：“……”
合着折腾了半天，这小笨蛋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赤璃。”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妖界之王。你可以称呼本王为‘陛下’。”
“赤……璃……”棠露歪着头，努力学着发音，然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璃璃！好听！”
赤璃眼皮一跳。
璃璃？这叫什么称呼！
几万年来，从没人敢这么叫她！
她试图纠正：“是陛下。”
“璃璃！”棠露叫得更欢快了，还伸出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小手，抓住了赤璃的一根手指，轻轻摇晃。
赤璃看着那抓着自己手指的白嫩小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严厉纠正，不知怎么就咽了回去。
……算了，跟一个刚化形、脑子都不太清楚的小树精计较什么。
璃璃就璃璃吧，总比叫“喂，那个暖和的”强。
她这边刚自我安慰成功，那边棠露的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她好奇地走到赤璃那张由整块凤凰木雕琢而成的华丽书案旁，伸出指尖，戳了戳上面堆放着记录重要政务的玉简。
“这个，亮亮的。”她拿起一枚散发着蓝色光晕的玉简。
“放下！”赤璃心头一紧，那里面是关于边境布防的奏报！
棠露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松，玉简“啪嗒”掉在暖玉地面上，倒是没碎，但光芒闪烁了几下。
赤璃快步上前，刚捡起玉简，又看见棠露踮着脚，对书案一角那个用来装点宫殿、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瓶产生了兴趣。
花瓶里插着几枝灵气盎然的火焰花。
“花花！浇水！”棠露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使命。
她甚至没去找水，直接伸出白嫩的手指，指尖渗出几滴蕴含着她本源木灵气的清澈液体，就要往火焰花上滴去。
“住手！”赤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火焰花性喜炽热干燥，用木灵液去浇，跟用毒药没什么区别。
她一把将棠露捞离书案，感觉身心俱疲。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
想喝霸道的灵露、乱动重要玉简、还要用木灵液浇死她的火焰花……
这哪里是捡了个小树精回来？
这分明是请了个拆迁队队长兼植物杀手！
赤璃看着怀里还在无辜眨巴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棠露，第一次对“养孩子”这件事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看来，妖王生涯的最大挑战，不是开疆拓土，也不是平衡各族，而是……
如何让这棵脑子里只有阳光和浇水的小树精，顺利活到明天。
赤璃深吸一口气，决定把“妖界之王速成教学”暂时搁置，先从“王宫生存幼儿版”教起。
“听着，棠露，”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虽然有点咬牙切齿），“第一，不是所有亮晶晶的东西都能碰。第二，不是所有植物都需要浇水，尤其是用你的……”
她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因为棠露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赤璃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在光线下流光溢彩的赤金色长发吸引了。
她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一缕，满足地蹭了蹭，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璃璃的头发……最暖和了……”
赤璃：“……”
教学失败。
妖王陛下今日的威严，依旧维持得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