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璃，活了一万年的凤凰，经历过上古大战，面对过万千敌军，自认早已修炼得心如止水。
但此刻，她感觉自己的心，可能、大概、也许……停不了一点了。
怀里的小树精还在不知死活地蹭着，像只找到了温暖窝巢的小动物，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吱吱呀呀声。
那声“好暖和呀”仿佛带着魔力，在她耳边3D立体环绕播放。
赤璃僵着胳膊，抱也不是，扔也不是。
万一把这刚化形、看起来脆弱得一碰就碎的小东西摔坏了怎么办？
她可没有点化第二个的兴趣。
“咳。”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属于妖王的威严，“你，先站好。”
声音出口，比她预想的要低沉柔和那么一点点。
小树精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新奇，完全没有“冒犯王者”的自觉。
她试着按照赤璃的话，晃晃悠悠地站直身体。
但那双刚长出来的腿显然还不听使唤，膝盖一软，又要往下倒。
赤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来，不仅脑子不太灵光，连腿脚也不利索。”赤璃在心里默默扶额，感觉自己捡了个天大的麻烦。
“站……站不住。”小树精委委屈屈地看向她，眼神湿漉漉的，像林间迷路的小鹿。
赤璃叹了口气，认命地让她靠着自己，同时分出一缕温和的神力，帮她稳固刚刚化形的躯体。
这小树精的灵体纯净是纯净，但也太弱了，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蒲公英。
“你，”赤璃低头看着她，“可有名字？”
小树精茫然地眨了眨眼，显然对“名字”这个概念十分陌生。
她只是本能地依偎着身边这个温暖强大的存在，像幼苗追寻阳光。
赤璃的目光掠过她金色的长发，又想起她原身那棵在秋日阳光下灿若云霞的银杏树。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棠，有赤色之意，映本王之名。露，晨曦之水，润泽草木，合你木灵之身。”她顿了顿，觉得自己这名字起得颇有水平，既文雅又蕴含深意，“以后，你便叫‘棠露’吧。”
“棠……露……”少女学着念了一遍，声音软糯，带着初学说话的笨拙。
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音节，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是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宝物。
她抬起头，对赤璃露出一个比刚才更加灿烂的笑容：“喜欢！棠露……喜欢！”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欢喜，赤璃心里那点因为被冒犯而产生的微妙情绪，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诡异地升起一丝……满足感？
不行，妖王的威严不能丢。
她努力板起脸，故作淡然：“嗯，喜欢就好。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本王。”
“跟着……你？”棠露偏着头，不解。
“就是，本王在哪儿，你就在哪儿。”赤璃言简意赅地解释，心想这总该明白了吧？
棠露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然后用力点头，藤蔓似的更紧地缠住了赤璃的胳膊（字面意义上的，有几根细小的金色藤蔓从她指尖探出，绕在了赤璃的手腕上），语气雀跃：“好！跟着你！暖和！”
赤璃：“……”
这种感觉，怎么像是被什么奇怪的植物给标记了呢？
她试着动了动手腕，那藤蔓缠得并不紧，更像是一种亲昵的依恋。
罢了，跟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树精计较什么。
“该回宫了。”赤璃说着，准备施展神通，直接撕裂空间回去。
“走……回去吗？”棠露看着她的动作，好奇地问。
赤璃动作一顿。
看着棠露那双还站不稳的腿，以及对自己充满依赖和好奇的眼神，她默默打消了直接穿梭空间的念头。
那种方式对刚化形的小妖冲击太大，万一吓坏了……
“本王……带你飞回去。”她最终做出了决定。
语气听起来十分施恩，仿佛给了对方天大的荣耀。
实际上，赤璃心里想的是：总不能真让她这么爬回去吧？本王的颜面何存！
于是，妖界众生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们那位向来独来独往、气场能冻死人的陛下，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金发绿裙、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树精，周身笼罩着一层温和的护体神光，以一种堪称“悠闲”的速度，缓缓飞过妖都的上空。
所过之处，万妖跪拜，但每一个偷偷抬起的眼睛里，都是惊掉下巴的震惊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那是谁？”
“陛下怀里抱了个啥？”
“是个小妖？我的天，陛下不是最讨厌弱者近身吗？”
“你看清楚没？那小妖好像在揪陛下的头发！”
“何止！她还在陛下怀里扭来扭去！”
赤璃面不改色，努力忽略下方那些几乎要实质化的视线，以及怀里这个小家伙不安分的举动。
棠露确实很不安分。
这是她第一次“飞”，感觉新奇极了。
她一会儿指着下面色彩斑斓的妖都建筑咿呀惊叹，一会儿伸手去抓飘过的云朵，发现抓不住后，又好奇地拽了拽赤璃垂在胸前的一缕赤金色发丝。
“别动。”赤璃无奈地低声制止。
棠露立刻乖乖不动了，但没过一会儿，又被一只飞过的流光蝶吸引了注意力，整个身子都探出去大半。
赤璃赶紧把她捞回来，箍紧了些，感觉比跟仙界那帮老古董打一场口水仗还要心累。
终于，巍峨华丽的妖王宫到了。
赤璃抱着棠露，降落在主殿前的广场上。
早已接到消息的内侍官和护卫们垂首恭立，但眼角余光都忍不住瞟向陛下怀里那个灵气纯净的陌生小妖。
赤璃将棠露轻轻放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松开了手。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棠露因为不适应这过于光滑的地面，脚下一滑，“哎呀”一声，再次精准地扑向了她的方向……
这一次，赤璃有了经验，稳稳接住。
她低头，看着再次赖在自己怀里，并且似乎觉得这里格外舒适、开始打哈欠的棠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把这棵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树精捡回来，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答案似乎……不容乐观。
但看着棠露靠在她胸前，那毫无防备、全然依赖的睡颜，赤璃发现，自己好像也并不打算把她扔回去了。
“真是……欠了你的。”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然后认命地抱起已经快要睡着的小树精，朝着内殿走去。
留下身后一群下巴快要砸到脚面的妖宫侍从，在风中凌乱。
妖界，怕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