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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白心

作者:苏以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董镇海当然听过这个名字。阵派最早的雏形是“矩宗”,源于“以矩测天,以阵归元”之志,“矩宗”的创始人就是李无咎。传说李无咎日夜仰观星弧,俯察河曲,顿悟“形可写数,数可驭气”。遂以竹尺画地,布石为点,借月影之移、山泉之咽,测得“山河自有算法”。于是创“归元阵图”,立矩宗,门人唯执一罗盘、一柄无刻度之尺,行走天下。


    “矩宗”传至五代,一支入秦陇,娶董氏女,改籍董家,自此罗盘刻“董”字,至董镇海,罗盘已传一百六十六代。董家的大厅里现在还挂着李无咎的画像。


    “胡说八道。”董镇海不信,“你要真是李无咎,尸骨都应该化成水了。”


    安肇倒是信的,毕竟他最近认识了个活了五千年的“王女”。


    唐兮盯着李无咎看了片刻,说:“你身上也有龙气,但是没有封印。龙气稀薄,有五衰之相。你镇压蛟龙,强夺龙气,是为了给自己续命?”


    “你这小姑娘倒是好眼力。”


    李无咎少时便惊才绝艳,开宗立派,可惜慧极必伤,不到三十岁便身患绝症,他如何能甘心?于是剑走偏锋:以秘法割裂神魂,世世附于血脉后裔,借胎还魂。但是凡胎脆弱,难以承受他的神魂的修为,他索性设局擒蛟,夺其龙气。磅礴龙息灌体,血肉重铸,旧命得续,修为无漏。李无咎得以在一代代子孙的躯壳里长生不死。


    唐兮想起李科兴身上的龙气和封印,他是李无咎为自己准备的下一个容器。


    安肇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道:“丧心病狂。”


    李无咎却理所当然地说:“世界本来就应该留给我这种人,那些庸常的人活着不过是浪费资源。”


    安肇懒得跟这个邪教传教士似的变态多废话。他屈指一弹,九星念珠金光大盛,排成一线激射而出,与最前排符刃正面相撞。“铛——”金铁交击声竟发出古寺钟鸣般的厚重回响,空气被震出一圈圈可见的涟漪。第一排符刃瞬间崩碎成紫火,第二排紧随,第三排再至,如潮叠浪。


    “第二阵,转!”李无咎怒喝。


    百名修术者齐声低咒,脚下阵盘翻转,紫电网格竟化作数百条浮空长枪,枪尖直指安肇心口。枪身符纹亮起,蓄力未发,杀意已凝成实质,天台地面被压出一圈浅坑。


    安肇啧了一声,脚掌踏地,金纹蔓延,一朵金莲自他脚下绽放,莲瓣倒卷,将三人护在其中。


    “嗖嗖嗖——”


    紫枪骤落,如暴雨倾盆。金莲瓣层叠,每一瓣被击碎便化成光雨消散,但新瓣随灭随生,生生不绝。枪与莲相撞,爆鸣连成一片,像除夕夜的爆竹被按了快进,火光紫电交错,照得夜空忽明忽暗。


    李无咎:“第三阵,锁影!”


    剩余修术者双手结印,脚下阵盘射出漆黑锁链,链节布满倒刺,发出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像一群黑蛇扑向金莲。只要被锁链缠住影子,三人神魂即刻被拖入阵盘,任杀任剐。


    唐兮眸光一冷,左手五指张开,幽冥地火自她掌心倾泻,顺着脚下阴影铺成一片青火海。锁链探入火海,瞬间被冻成玄冰,又在下一息被地火焚成铁水,滴落天台,烧出蜂窝般的焦黑孔洞。


    几乎是同时,麒麟法相冲天而起,以蛮力撞破李无咎脚下主阵盘的阵眼,电网反噬,百名修术者灵海崩碎,修为尽废。


    李无咎扭身飞掠,惊险地躲过麒麟一击。但是安肇怎么可能让他就此逃脱?安肇纵身而起,麒麟法相像与他有心电感应,严丝合缝地接住他,驮着他在空中飞跃。


    李无咎脚踏虚空,脚下阵纹蔓延,星芒交织,宛若棋盘倒悬。他手持一柄玄黑阵尺,尺身铭刻着山河脉络,只轻轻一震,天地灵力便如潮水般汹涌汇聚,化作万道符刃,封锁四方。


    安肇跨骑麒麟法相,巨兽通体赤金,鳞甲燃火,四蹄踏空,吼声震散云层。他手执一串念珠,金色经文缭绕周身,与李无咎的符刃遥遥相对,一阴一阳,泾渭分明。


    “小子,借来的法相,也敢挡我长生路?”李无咎声音不高,却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空气嗡鸣。


    安肇嗤笑一声:“就算是借来的法相也比你偷来的龙气强。”他指尖一挑,念珠弹出,于空中排成北斗之形。麒麟仰天长啸,声浪化作赤火涟漪,席卷而去。火浪所过,符刃纷纷被灼烧成灰。


    李无咎眸色微沉,阵尺轻划,脚下棋盘顿起变化——坤位陷落,化作黑水深渊;乾位高升,凝为雷池天牢。一时间,水火风雷齐动,四象之力交织成囚笼,朝麒麟罩下。


    安肇双掌合十,眉心佛印亮起,周身金文倒卷,竟于火浪之上再绽莲台。莲瓣开合,化作无数光丝,穿入四象缝隙,借力打力,以阵破阵——雷池被光丝一引,反劈黑水;黑水激起千重浪,倒灌风墙。刹那间,李无咎的棋盘乱象丛生,囚笼未合先崩。


    麒麟趁势跃出,巨蹄踏落,赤金火焰凝为实质,一足踩碎残余雷光,一足直取李无咎胸口。李无咎阵尺横挡,火光与尺影相撞,轰然巨响中,虚空被撕开一道漆黑裂缝,狂风倒灌,星月失色。


    此时安肇听到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李无咎还不能死,白心引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杀李无咎,李无咎一死,七阴夺灵阵即破。”


    唐兮一直在想白心的目的是什么。她此前说想要安肇的肋骨明显是障眼法,她被困阵中,应该是被李无咎用来做压阵兽。压阵兽的心脏与阵法相连,阵法若被外力强破,压阵兽也会死,所以压阵兽也叫守阵兽。


    白心既想获得自由,又不想跟阵法一起湮灭,唯一的办法是杀死阵主李无咎。李无咎若死,阵法即破,压阵兽也不必死。但是白心靠自己杀不了李无咎。所以她借助藏阙剑鞘与藏阙的联系蛊惑藏阙,引来789局的人。


    李无咎的秘密曝光,他一定会痛下杀手。两方鹬蚌相争,白心渔翁得利。


    李无咎被震得滑退十丈,呕出一口鲜血。他这具身体本就已现五衰之相,此时更是强弩之末。


    只见他在虚空中拽出一个人影,安肇认出那是昏迷的李科兴。


    “不好!”安肇闪电般扑上前,但是已经迟了。李科兴身上的封印破除,强大的龙息冲天而起。


    李科兴睁开眼,眼中却再不见以前那股“愚蠢的清澈”。李无咎抛弃了原来那个破败的身体,夺取了李科兴的肉身。


    李科兴的肉身吸收了二十多年的龙气,正是极盛之时,李无咎很久没有过这种灵气充沛的感觉了。


    他咬破指尖,鲜血于阵尺上勾勒,棋盘再起,化作一条血色长龙,鳞甲皆由符纹织就,张牙舞爪,扑向麒麟。


    安肇飞身疾退。


    此时却变故陡生。“李科兴”脚下凭空卷起飓风,如同黑洞一般包裹住他的身体。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一个沙漏,龙气和灵力被脚下的黑洞源源不断地吸走。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秒钟之后飓风退去,安肇只来得及接住李科兴昏迷下坠的身体。


    董镇海:“这是怎么回事?”


    唐兮说:“李无咎为了把龙气引入李科兴的身体所以把李科兴与七阴夺灵阵相连。但是有人把阵法逆转,以此夺取了李无咎的灵力和龙气,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那李无咎死了吗?”


    安肇落回地面,麒麟法相驮着李科兴乖巧地站在他身边:“死得不能再死了,神魂说到底是一种能量,他刚刚夺取李科兴的□□,神魂还没来得及跟这个□□融合,这个逆转的七阴夺灵阵霸道无比,把李无咎的魂魄与龙气、灵力一起吸收了。


    幕后之人把时间点掐得这么精准,早一刻李无咎尚未夺取李科兴的□□,晚一刻灵肉融合完成,都无法达到杀死李无咎的目的。


    大地深处传来震感,七阴夺灵阵终究还是破了。


    凌晨三点,城市像被按了暂停键。


    霓虹熄了,高架桥上空荡荡,只剩红绿灯在雨里眨眼。


    突然,所有玻璃幕墙同时轻震——


    地铁停运的隧道深处,传来一声闷鼓般的心跳;运河边景观灯“啪”地全灭,水面翻涌出漩涡,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翻身。


    便利店自动门反复开合,冷风灌进来,带着铁锈味的湿气。街角广告牌闪了一下,映出天空裂开的暗红闪电。


    裂缝正沿着住宅区的楼群爬升,像黑红色的藤蔓,把沉睡的城市悄悄勒醒。


    李家宗祠,日晷在瞬间化为齑粉,藏阙剑鞘滚落在地。紫色身影踏空而出。白心赤足点地,狐瞳在夜色里燃起幽火,九尾虚影在她背后铺展。她低低一笑,声音却似银铃滚过玉阶,震得四周玻璃同时龟裂:“人间,我终于又回来了。”


    她的指尖泄出一缕白焰,落地即成火海,将破碎的阵盘、沉默的牌位、连同李无咎千年的执念,一并焚成冷灰。


    安肇三人站在酒店天台上,看着H市上空乌云汇聚,如有实质般压向这个脆弱的人间,厚重的云层间雷电翻滚,宛若末世。


    而李家祠堂方向妖气冲天,千年大妖白心出阵了。


    安肇把李科兴放在地上,然后对唐兮说:“老董跟我去封印蛟龙,白心交给你可以吗?”


    唐兮这次没有多话,轻轻颔首后人已消失在原地。


    白心踏火而出,这久违的自由叫她兴奋不已。远处雷云翻滚,被镇压千年的蛟龙即将出世。她拢拢鬓边的发丝,脸上露出少女般雀跃的神色。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背后,青色火焰化成的箭簇划破长空。白心仿佛早有准备,轻巧地纵身跃上屋顶。


    白心转过身,见唐兮手持乌黑长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女,你当年一箭差点杀了我,我原本该找你报仇的,但是此次你助我破阵,我们就算恩怨两清了,你又何必如此穷追不舍?”


    唐兮问她:“你引我们前来是为了杀李无咎,你不怕我们在李家宗祠的时候就把阵破了,让你跟阵法一同湮灭吗?”


    白心轻轻一笑:“我原本确实有些担心,但是见你也来了便放心了。王女从来心系天下,怎会让蛟龙现世危害人间?”


    她这话似讥似讽,唐兮却面色不动,像个没有感情的冰雕。


    “你被囚禁千年,想要重获自由情有可原,但你不该拿无辜的性命为祭。”


    “无辜?”白心冷笑,“谁不无辜?当年我尚未化形便差点被你一箭射死难道不无辜?蛟龙被镇压夺取龙气难道不无辜?我被囚禁千年难道不无辜?哦对,还有那个符归大国师,他也死在你的箭下,他不无辜吗?王女殿下,你所谓的‘人间’,所谓的‘天下人’就那么珍贵?难道我们就不算‘天下人’?”


    在听到“符归”两个字的时候唐兮的目光终于有了微微的晃动,像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动。


    她问白心:“你想如何?”


    白心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这被镇压了千年的蛟龙是谁吗?”


    唐兮眉头微蹙,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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