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队今天追到文物姐姐了吗?》 第1章 第一章 藏阙 蠡元一百三十三年昆仑山腹地 冰天雪地中有两道纤弱身影迎着风雪前行。左边的女子问道:“此地环境如此恶劣,您当真要选在此处长眠?” “此处有上古大阵,唯有在此处我才能安心。”另一女子穿着红色长袍,外面罩着黑色大氅。她的五官大气,气质沉静,仿若是这暴虐风雪中唯一的颜色。 她叫姬满,是蠡元王朝的第一王女,几年前天子沉迷巫蛊暴虐嗜杀,后幼王继位,朝政不稳,若不是这位王女雷霆手段稳住朝局,只怕早已没有蠡元王朝。 侍剑女却满心忧虑:“但天子尚且年幼,您放心吗?” 姬满的目光沉静,毫无动摇:“我不可能看顾他一辈子,他如今已经十三岁,我亲自教导他多年,亦为他留了能人辅佐,他若还挑不起这重担,被人取代也是他的命。” 侍剑女知晓任何时候她的内心都坚若磐石,从不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所动摇。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个隐蔽的洞口。 借着微弱的光线,侍剑女看到洞中空间不大,只有一张寒冰制成的冰床和满石壁的壁画。那壁画因年代久远而褪了颜色,但是依旧可以看出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那壁画的主人公是一个女子和一只麒麟巨兽。 姬满说:“这是真神邺央和神兽麒麟。” 《上古异兽录·麒麟》有载:麒麟,生于昆仑,声音如雷,能吐火。适逢真神邺央访昆仑,收于座下,名曰廿破。真神纪七万九千年,真神邺央沉渊,麒麟守三万年。 侍剑女不解:“此处为何会画有上古神话?” 姬满说:“许是有信徒曾来过此处。你回去吧,本就不用你来这一趟。” 侍剑女双目含泪,跪拜在地:“我知劝不动您,也知此生与您再无重见之日。在此拜别,愿您终有一日得偿所愿。” 姬满托着她的手肘将她扶起:“聚散无常,相逢有时,一切自有定数,你不必伤怀。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托你去办。” “何事?” “他身故后,藏阙不知所踪,你想办法帮我寻回,葬入我的衣冠冢中。” 侍剑女应是。 姬满朝她摆了摆手:“走吧,天要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 侍剑女泪眼婆娑地走出山洞,回头望去,只见那黑色身影立在山洞中,仿若一块已在天地间屹立千万年的岩石,沉静坚硬,孤独冰冷。 公元2025年9月28日 A市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肖栈带着小跟班刘金军出警。 他们刚刚接到报警,说泰和小区发生命案。泰和小区是本市有名的富人区,业主非富即贵,肖栈一听是这个小区出事就脑仁疼得厉害。 死者叫高天翔,是个有名的收藏家,最近上了两次报纸,因为他把自己收藏多年的一把古代名剑拿出来拍卖。拍卖公司广告都做了两轮了,但高天翔却迟迟没有把剑送来,人又联系不上,于是找到了高天翔的女儿高薇薇。 高薇薇结婚多年,跟高天翔的关系也不亲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联系,被拍卖公司找上门后尝试联系自己的父亲,未果。于是这天晚上终于抽空来找高天翔,没想到发现自己父亲死在家里,而那把名剑不翼而飞。 肖栈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仰面坐在老式的红木椅子里,胸口一个血窟窿,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刘金军说:“看这尸体的僵硬程度,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会不会是凶手来偷剑,被高天翔发现了,所以索性灭口?这剑真这么值钱?” 肖栈是个穷鬼,对古董一窍不通,哪里知道这把剑到底值多少钱。 刘金军很好学,已经主动掏出手机百度了:“这把剑叫‘藏阙’,是蠡元王朝时期的名剑,起拍价3000万,哇哦~”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别哇了。”肖栈踢了他一脚,“做事。” 高天翔的客厅很符合他收藏家的气质,中央陈列着两排展示柜,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肖栈注意到尸体正对面的展示柜空了,玻璃洒落一地,像是有人暴力破开玻璃罩子,拿走了里面的东西。 按高薇薇所说,这个展示柜里放的就是那把“藏阙”剑,高天翔很钟爱这件藏品,经常坐在那张红木椅上欣赏。 肖栈绕着展示柜转了一圈,然后抬头,果然在房顶一角看到一个红色光点。他招招手让刘金军过来。 “肖队?” “高天翔在自己客厅安了监控,你去找找他的电脑或者手机,看看有没有监控录像。” 十分钟后刘金军从高天翔的卧室走出来:“电脑和手机都在。” 肖栈有些意外:“找到监控录像了吗?” 刘金军说:“电脑和手机都设了密码。” 肖栈:“你去问问高薇薇知不知道密码,不行的话拿回去找人破解。” 高薇薇正坐在沙发上哭,刘金军走过去跟她说了两句话,她想了想后说了两组数字。 刘金军抱着电脑走回肖栈身边:“打开了,监控录像就在桌面上。” 肖栈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凶手既没有破坏监控也没有删除监控录像,像是有恃无恐并不怕被发现。 监控录像里高天翔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访客。到了傍晚六点,他站在放置“藏阙”剑的展示柜前待了近二十分钟,然后转身走到那张红木椅上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继续看剑。 刘金军很好奇:“一把剑而已,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肖栈没理他,录像在继续播放着。六点三十四分,异象陡生,“藏阙”剑上的玻璃罩突然碎裂,碎玻璃飞溅开来,高天翔受惊慌忙站起来。就在那一瞬间,“藏阙”凭空飞起,刺入高天翔的胸口。 这一剑刺得极深,剑尖从他背后透出。 高天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然后颓然倒回椅子里。 刘金军不可置信地张大嘴:“这……这……肖队,你看到了吗?” 肖栈沉着脸,看着视频里那把传说中的古代名剑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将自己从高天翔胸口拔出,血迹喷洒开来。它在空中停顿片刻,居然变横为竖,将自己的剑身在高天翔的袖子上蹭了两下,把血迹擦干净后才从开着的窗户里离去。 刘金军受了这么多年唯物主义教育,刚开始工作就看到了这样的东西,简直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肖栈到底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不像他这样没见过世面:“你马上把这个录像拿回局里给小高做个分析,看看有没有编辑的痕迹。记住,别给别的人看到。” 刘金军忙应下。肖栈又喊住他,用下巴指了指一边的高薇薇:“把她打发走。” 刘金军和高薇薇走后,肖栈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那边隔了很久才接起,他听到一道懒散带着睡意的声音:“喂?” 肖栈:“安队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这边接到一个案子,可能需要您过来帮我掌掌眼。” 一个小时之后,刘金军神色怪异地跑进来:“肖队,高哥说视频是真的,没被编辑过。” 肖栈嘴里叼着支没点着的烟:“知道了,这事儿你没跟其他人说吧?” “没有。”刘金军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肖队,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凶手是一把剑?这怎么弄?” 肖栈摆摆手:“这案子我们处理不了,我已经上报了,相关部门领导一会儿就过来。” 刘金军傻傻地问:“相关部门是什么部门?” 肖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789局。” 刘金军瞪大眼:“真有789局?” “789局”其实是简称,全称是“宇宙科学研究局第七百八十九分局”。别的不说,就说“宇宙科学研究局”这个名字就像个初中生成立的中二社团,一点儿都不正经严肃,而且哪个正经官方机构能有789个分局?官方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机构,但是传言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传说“789局”专门处理超自然事件,成员都拥有特异功能,是国之重器,非特殊情况不会动用。 正说着,一辆黑色悍马大摇大摆地开进院子,一个甩尾后嚣张地停在大门口,车牌号一溜的“8”,就差在车头上写一句“老子有钱”。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黑色工字背心搭迷彩裤,脚上一双黑色作战靴,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哪个野战部队特种兵。 刘金军:“……这酷哥谁?” 肖栈见安肇的机会不多,这人每次出现都是不同的造型,唯一不变的是“一定要做这条街上最靓的崽”的中心思想。 肖栈虽然暗地里翻着白眼,面上却笑呵呵地迎上去:“安队,不好意思又要麻烦您。” 安肇大半夜被一个电话从床上挖起来也很不爽,肖栈这老小子光领工资不干事,什么案子都想往他们这边推。有次从尸体上飞出只萤火虫,非说有妖邪作祟,让他派人过来掌掌眼,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社会主义的书。 面上却和风细雨道:“肖队这是哪里的话,这是我职责所在。”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三轮,肖栈才觉得够了似的说起正事。安肇听他说完,问:“监控呢?我看看。” 刘金军忙打开电脑给他看。 安肇俯下身,一声不响地看视频。 刘金军忍不住偷偷看他,安肇的五官深邃俊朗,笑的时候阳光爽朗,不笑的时候却如刀锋般的冷硬凌厉。 看完所有监控视频,安肇直起身子:“这案子我接了,所有相关材料移交到789局。” 肖栈乐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哪有不应的:“没问题,我马上安排人办交接手续。” 刘金军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件,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剑成精了?还是有人用什么法术远程操控了这把剑?” 安肇看了他一眼,含糊道:“都有可能。” 刘金军觉得这位安队长看起来并不太专业的样子。安肇没管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对肖栈说:“我先走了,一会儿会有人联系你办交接手续。” “行,行,等你们的电话。”肖栈把他送到门口,“安队辛苦了。” 虽然此时已是深夜,但因为发生命案,死的又是行业内有名的收藏家,还是惊动了不少人。警察在房屋四周拉了一圈警戒线,线外一群记者拿着相机话筒想要往里挤,还有不少民众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场面嘈杂得很。 安肇拉开车门,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突然动作一顿。 人群里有个长发女子,穿着浅灰色棉麻上衣。她正要转身离开,所以安肇只看到她白皙清丽的侧脸。 在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孔时安肇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魔。一种强烈的情感在他身体里炸开,身边的所有声音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他不规则的心跳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转身而去的动作、她被微风拂动的发丝,都清晰地印刻进他的眼里。而他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安队,你怎么了?”肖栈见他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群记者和看热闹的人。 她的身影其实一晃就不见了,安肇回过神,声音沙哑:“没事。”不知道怎么了,他现在居然有一种经历大喜大悲之后的虚脱感。 安肇开着悍马走了,刘金军凑到肖栈面前问:“肖队,刚刚那人就是789局的领导?” 肖栈“嗯”了声。刘金军对这位传说中的“相关部门领导”好奇得不行:“听说789局的人都有特异功能,这位安队长的特异功能是什么?” 肖栈想了很久,然后幽幽地说:“大概是有钱吧。” 第2章 第二章 789局 刘金军刚把“藏阙”案的相关资料清点好,就有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市局门口,准时得仿佛有一双眼睛能看到他的进度。 这辆车颜色低调,但车标却并不低调,这掩盖不了的土豪气息让刘金军瞬间猜出来人是789局的人。 就见一位穿着黑色T恤的年轻男人从车里走下来,他身材瘦小,嘴角微微下撇,天生一副愁苦相。 “您好,我叫曹灵光,安队让我来拿案件材料。”他大概是想扯出一个笑容,但也仅仅只是把嘴角拉平而已,看上去并不开心。 刘金军对789局的人既好奇又敬畏,拘谨地伸出手跟曹灵光交握了一下:“您好您好,我是刘金军。其实材料我送过去也行,还劳烦您特意走一趟。” 曹灵光说:“我们那地方一般不招待外人。” “哦。”刘金军有些尴尬,“懂的懂的。” 两人交接完材料,刘金军递给曹灵光一张纸和一支笔:“这是交接清单,麻烦您签个字。” 曹灵光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鬼画符一般。 刘金军又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我整理的材料注释,对材料的来源、取证过程和特殊情况都做了标注。” 曹灵光终于多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做事挺细致。” 刘金军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哪里哪里。” 刘金军把曹灵光送到门口,曹灵光矮身坐进车里:“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哎。”刘金军喊住他,犹犹豫豫地说,“曹哥,这个案子我……我能参与吗?没看到也就算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真的……真的挺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曹灵光语重心长地劝诫他:“小伙子,知道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刘金军执着地看着他。 曹灵光跟他对视了五秒钟,然后掏出手机:“那我问问我领导。” “那你带他过来吧,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安肇挂断电话,胡卿问他:“怎么?” 安肇说:“市局有个小刑警说想参与这个案子。” 胡卿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跟他汇报工作:“乔宜和老董那边已经成功抓获青莺,正在回来的路上。昨天傍晚探测仪检测到临市魔气暴涨,后来又瞬间回落,钟放已经过去调查,现在还没有进展。” 安肇坐在办公桌后面,他今天难得穿了正常的白衬衫,显得整个人非常正经可靠。 “详细的检测数据你一会儿拿来我看看。” 刘金军坐在豪车里,感觉很不真实。789局居然就这么同意了?他居然要跟789局的人一起办案子?他一会儿会看到什么?半兽人?钢铁侠?妖魔鬼怪?不会还有神仙吧? 曹灵光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奇怪地问:“你抖什么?” 刘金军神色恍惚地说:“我紧张激动还有点儿害怕。” 曹灵光不解:“害怕什么?” 刘金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人从小就……就挺怕鬼的,从来不敢去电影院看鬼片。” “哦,我也是。”曹灵光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感同身受,“不过后来习惯了。” 刘金军鸡血满满地说:“我也会努力习惯的!” 曹灵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车子一路开进二环,然后在一片古建筑群门口停下,这片建筑大概有七八栋楼,黑瓦白墙,中间有长廊相连。 曹灵光下车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身后却没人跟上来,又退回去敲敲副驾驶的车窗:“干嘛呢?到了,还不下车?” 刘金军忙推门下车:“这儿吗?” 这个地方除了它的价格外其他看上去都平平无奇,门口连个门卫都没有,实在跟刘金军的想象不太一样。 没有岗哨吗?!没有无人机吗?!!没有结界吗?!! 刘金军跟着曹灵光从敞开的大门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建筑内空间很大,装修是近几年很流行的新中式,低调中透着壕气。大部分的房间都关着门,刘金军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人。 他们走过很长一段回廊,并未遇到什么人。整个环境很安静,只有檐角偶尔滴落水滴的声音。 刘金军感觉到有一阵风轻轻吹过,在他身边打了个圈儿,然后消弭无踪。 曹灵光朝他招招手:“小伙子,动作快点儿,领导在催了。” 曹灵光带着刘金军走进正厅,这个房间空间很大,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木制长桌,看格局像一个会议室。 果然,刘金军听到曹灵光向他介绍:“我们一般讨论案件、开会都是在这里。” 会议室的尽头有一个房间,房门雕着花,曹灵光抬手敲了两下门,刘金军听到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刘金军在裤管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里面坐了两个人,上次见过的“安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头顶上挂着一幅鬼画符一般看不出写的什么的书法,乱七八糟的资料摊了一桌,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杯珍珠奶茶。另外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容貌普通但气质温润,让人一见就觉得很亲切。 他对刘金军微微一笑:“你好,我是胡卿。” 刘金军心头一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你……你好,我是……我叫……” “小刘是吧?”办公桌后的男人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自我介绍,用下巴指了指胡卿身边的位置,“坐。” 刘金军拘谨地坐下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安肇没管他,对曹灵光说:“监控视频放一下。” 几人视频看到一半,一男一女推门进来,男的四十来岁,身材高大,但面色温和,叫人一看就产生信赖的感觉。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一头短发,穿着利落的白T和牛仔裤,整个人透着一股飒气。 男人问:“听说有新案子了?” 安肇点头:“正好一起看吧。” 胡卿给刘金军介绍:“这两位是董镇海和乔宜,也是我们的同事。”又对两人说,“这位是小刘,暂时从市局借调过来的。” 播完视频,安肇问胡卿:“有看出什么吗?” 胡卿摇摇头:“剑身上没有符咒的痕迹,应该不是受人操控。” 曹灵光说:“难不成是剑成精了?” 安肇喝了口奶茶,说:“剑属器,器乃死物。死物生灵本就很难,更别说开灵智。” 刘金军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会不会是我们看不见的鬼魂拿着剑?或者有什么隐形斗篷?” “小刘很有想法。”安肇随口夸了他一句,然后否了他的猜测,“没有鬼魂逃得过胡卿的眼睛,这世上也没有隐形斗篷。” 刘金军委委屈屈地“哦”了声。 安肇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然后说:“曹灵光去查这把剑的来历,越详细越好,别拿百度百科糊弄我。胡卿调查高天翔的人际关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小刘你去查监控,必须尽快找到‘藏阙’的踪迹。老董和乔宜刚回来,先回去休息。” 几人应是。 安肇像是不经意地问刘金军:“对了,你们交接过来的资料里有命案发生后别墅门口的监控录像吗?” 刘金军说:“有的有的。” “好。”安肇点点头,“去做事。” 刘金军跟在曹灵光屁股后面:“曹哥,刚才安队长说没有鬼魂能逃过胡哥的眼是什么意思?胡哥可以看到鬼?” “对呀。”曹灵光满不在乎地说,“能看到鬼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组的人除了老大其他人都开了天眼。” “啊?”刘金军很好奇,“那为什么他不开?” 曹灵光:“他阳气太旺,你以为开双眼皮啊?说开就开?” “哦。”刘金军懵懂地点点头,恨不得拿支笔把这些知识点记下来,“那他为什么能当你们领导?” 曹灵光随口忽悠:“他家有钱呗,咱们这几栋房子就是安家资助的,你行吗?你行你也可以当领导。” 刘金军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 曹灵光看着他脸上“哇塞原来这样也可以?”的表情,忍不住感叹:这位大兄弟人是不错,就是智商不太高。 过了一会儿,刘金军忍不住问:“所以你们的特异功能就是能看到鬼?” 曹灵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别问,小朋友,说出来吓死你。” 刘金军脊背一凉,乖乖闭嘴了。 傍晚时分,三人来向安肇汇报进度。三人的进展都不太顺利,胡卿把高天翔身边的人查了一圈,没查到什么可疑人物。刘金军在交通局看了一整天的监控视频,差点没看吐,但是“藏阙”目标小且飞行速度快,并没有留下多少踪迹。 “最后出现是下午三点的时候在城西,后面就找不到了。” 刘金军不敢看安肇的眼睛,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安肇的办公桌上,桌上的奶茶换了杯新的,是最近很火的一个牌子,听说要排队才能买到。 安肇点点头,问曹灵光:“你呢?” 曹灵光说:“六十六年前河南洛阳出土了一个大墓,墓主人叫姬满,是蠡康王的嫡长女。‘藏阙’是她的陪葬品。” 安肇睨他一眼:“就这些?” 曹灵光哭丧着脸:“哥,我真的很努力了,我还去经南大学历史系找那个专门研究蠡元历史的欧阳教授,但是她出国了,暂时联系不上。” 安肇没说话。 曹灵光:“对了,她学生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人,说是他们老师的朋友,对蠡元王朝也很有研究。” 安肇这才说:“那尽快约一下,面谈。” 曹灵光面色怪异地摇摇头:“约不到。” 安肇扬声反问:“约不到?” 曹灵光弱弱道:“只有一个地址,听说那位唐老师不用手机。” 安肇:“……” 安肇带着曹灵光和刘金军一路从市区开向郊区。刘金军忍不住问:“所以你们的特异功能里不包括瞬移或者御剑飞行之类的?” “有啊。”安肇随口道,“就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了。” 刘金军瞬间两眼放光:“真的吗?!” 安肇:“假的。” 刘金军:“……哦。” 过了半个小时,几人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低矮的房屋。这是个规模很小的古镇,沿河而建,冷清寂静,大部门的房屋都已破败。青石板小路狭小拥挤,安肇的的大型越野车开得十分憋屈,偏偏此时还下起了小雨。 又过了二十分钟,导航终于显示到达目的地。三人下车,看到一幢二层的老房子,白墙灰瓦,向阳的墙面上覆盖着满墙的爬山虎。 对门有个老人家坐在廊檐下,手里摇着一把蒲扇,一边看雨一边纳凉。 曹灵光看了两眼:“这地方倒真是挺安逸的,适合养老。” 刘金军说:“住在这地方连外卖都不送的吧?” 曹灵光瞬间被他说服:“你说得很有道理。” 曹灵光看向安肇,安肇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双手插在裤袋里,用下巴指指紧闭的大门,示意曹灵光去敲门。 敲了半天都无人应门,三人没撑伞,此时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此时一道身影走入安肇的余光里。她穿着浅色棉麻衬衫和连衣裙,乌黑光泽的长发披在身后。她没有撑伞,细雨落下来,在她周身泛起一圈光晕。 空气中,雨水和青石板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恍然间仿佛时光倒转千年。 第3章 第三章 唐兮 女子停在他们面前,她身材高挑,五官秀丽,被雨水沾湿的睫毛下一双眸子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静。 “你们找谁?” 曹灵光和刘金军都不是交际型性格,安肇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才。但是曹灵光看了自家领导一眼,发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楞楞地盯着人家姑娘看。 曹灵光只能尽力拉起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开心的微笑:“我们找唐老师。” 大概是安肇的目光太过直白,女子朝他看了一眼,眉头微蹙:“我就是,什么事?” “啊?”在刘金军的设想里这位唐老师应该是个老教授,每天戴着老花眼镜翻史料、做研究的那种,他向她确认,“我们要找的是唐兮唐老师。” 唐兮说:“我就是。” “无意冒犯。”安肇终于回神,笑眯眯地说,“经南大学的欧阳老师说您对蠡元历史很有研究,我们特地来咨询您几个问题。” 唐兮看了他两秒,然后阖下眼眸,转身推开门:“进来吧。” 三人跟在她后面进门,安肇小声对曹灵光说:“仔细看看,她是人是鬼?” “人。”曹灵光说,“老大你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吗?” 安肇摇摇头。曹灵光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觉得安肇今天有些怪怪的。 这栋房子外面看着破旧,里面的装修却很考究,风格跟789局居然很像。 唐兮进屋后拿下门后挂着的毛巾擦头发,这动作让她的袖子下滑,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小臂和手腕上红色的玉镯。 刘金军偷偷看她,他实在是不相信这么个年轻女孩儿会是什么历史专家,她看上去顶多只有二十五六岁。 这时唐兮撇过头看了他一眼,刘金军心虚地转开了目光。 唐兮问:“你们是学生?” 刘金军刚毕业没多久身上确实还留着几分学生气,但是曹灵光和安肇就完全不像学生了。曹灵光长得很着急,两道法令纹深得像刀刻的;安肇长得倒是又年轻又英俊,只是气质成熟,充满成年男人的气势和自信。 “我们是警察。”安肇拍拍刘金军的肩,“证件拿出来给唐老师看一下。” “不用了。”唐兮转身打开橱柜,“你们想喝什么?龙井?铁观音?” 安肇问:“奶茶有吗?” 曹灵光、刘金军:“……” 唐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太知道“奶茶”是个什么东西。想了想后打开角落里一个柜子,从里面翻出三瓶百事可乐。 “这可乐是隔壁小朋友送我的,应该还没过期,你们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刘金军忙从她手里接过。 安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唐老师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 唐兮垂眸看向他手中的照片。安肇站在她身侧,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排阴影。 她只看了一眼,然后睫毛微微一颤,移开了目光。 “藏阙。”她说,“铸造于蠡元康王时期,饮过血,受过供奉。” 她说得简单,但精准得踩到了几个要点,安肇立刻反应过来:“剑灵?” 器物生灵是一个极其难得及偶然的过程,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沾染大量灵气或怨气,并且要受虔诚供奉。 当然,这是必要条件,非充分条件。符合以上条件的器物不一定会生灵,还需要极其偶然的契机。 唐兮没说话,一脸“我不知道你说的‘剑灵’是什么东西”的表情。 安肇仍是一派谦逊地问:“唐老师能详细跟我讲讲这把剑的故事吗?比如它的第一位主人是谁?” “它的第一位主人叫……”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些艰难,“符归。” 曹灵光此前查过相关的资料,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符归我知道,是蠡康王时期的大国师,据说是他杀了蠡康王,然后拥护当时不过十岁的蠡昭王继位。他虽说没有称王,但说话比当时的小王上管用多了。” 唐兮看了他一眼,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他,而是说:“符归在成为大国师之前在军队里待过一段时间,‘藏阙’是他当时的佩剑。他成为大国师之后再不需要上战场,所以把‘藏阙’供奉在神庙里,一直到他去世。” 安肇拎着袋小笼包晃晃悠悠走进办公室,顺脚踹醒了沙发上的曹灵光:“哎,起床了!别以为睡在办公室就可以拿加班工资。” 董振海打着哈欠从过道那头走过来:“小曹昨天三点才睡,你让他再睡会儿。” 安肇瞪他:“睡什么睡,老子昨晚通宵好嘛!杀人犯抓到了吗?!啊?!还睡?!” “行行行,我错我错。”董振海知道他的狗脾气,不跟他正面刚。 曹灵光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安哥,你怎么又换衣服了?” 安肇昨天穿的是一身工装连体裤,今天换成了宽松的蓝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一眼看上去像个出来街拍的明星。 安肇“哼”了声:“管得着吗你?” “我怀疑你家藏了个造型师,但我没证据。” 安肇斜了他一眼:“快去洗脸,十分钟之后开会。” 安肇一手插在裤兜里,迈着大长腿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董振海在他背后“哎”了声:“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安肇脚步一顿,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黑色的长发披在瘦弱的肩膀上。她的发质很好,乌黑亮泽,简直可以立刻拍洗发水广告。 789局是个神秘的“相关部门”,要进入这栋楼需要层层授权和身份检验,更别说进他们这个办公室。 而789局从上到下找不出这么个看背影就很柔弱漂亮的女人。 大概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女人转过头看他。 安肇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一跳,不过他现在已经有点习惯这种感觉,面上并未表露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唐兮脚下轻轻一点,连人带椅子转了个180度,面朝着他:“我来帮你们,安队长。” 安肇眉头狠狠一皱,董振海追上来:“哎我正要跟你说这个,唐老师是黄局请来协助我们调查藏阙剑一案的。” 安肇闯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黄锦安正拿着个大茶缸子喝茶,老头子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慢悠悠地吹了吹面上的茶叶:“坐。” 黄锦安是谍报人员出身,后来退居二线接管宇宙研究局局。他不是能力者,但可以驱动研究局一百三十位能力者,谁都不敢小觑他。 安肇不跟他客气,大喇喇往那里一坐:“唐兮是你带进来的?” 黄锦安没回答他,而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这穿的什么?打算出道?要不要我给你投票?” “不用了谢谢。”安肇把手搭在膝盖上遮住那个大破洞全当没这回事,“她什么身份?” 黄锦安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把嘴里的茶叶吐回杯子里:“你不是查过她?” 安肇摊手,坦言道:“没查出来,她也是研究局的人?” 黄锦安摇头:“不算是。” 安肇看了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我一会儿还要开会,麻烦你一次性说完。” 黄锦安被这个臭小子气得“啧”了声,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的身份在六十六年前就被列为绝密,到现在也没有解密,我能告诉你的不多。” 安肇抓到一个关键词:“六十六年前?她到底多大年纪了?” 黄锦安含糊道:“比你想象得大。在这个世界上要论对蠡元历史的了解程度,没人比得上她,你就当她是个普通的文俗顾问。” 安肇却不买他的账:“你知道我从来不用来路不明的人。” 黄锦安被他纠缠得烦了,大手一挥:“什么来路不明了人?我给她作保!这件事没商量的余地。” 安肇盯着他看了三十秒,沉着脸转身:“行。” 黄锦安还在他背后加了一句:“她住得远,每天来回789局不方便,你给她就近安排个住处。” 安肇衣角带风地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脸色沉得就差在脑门上写“老子不爽”四个字。 董镇海问他:“黄局怎么说?这个唐兮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安肇没好气地挥挥手,“先开会。” 行动小组五人加上一个编外人员刘金军鱼贯进入会议室,刘金军小声问曹灵光:“队长今天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曹灵光随口说:“可能生理期吧。” 刘金军脑中划过无数看过的小说设定,小心翼翼地问:“他的真身难道是个雌雄同体的物种?” 曹灵光终于拿正眼看向他:“小伙子你可真是个人才。” 董镇海问安肇:“要叫上唐兮吗?” 坐在董镇海旁边的乔宜还不知道唐兮的事:“唐兮是谁?” 董镇海说:“黄局找来的文俗顾问。” “文俗顾问?”乔宜震惊,“咱们部门现在还有这种岗位?” 董镇海:“黄局说有,那就有。” 乔宜点头:“有道理。” “现在用不上她。”安肇摆手制止他们的闲聊:“老董找到了搜灵阵法,我们今晚就起阵搜灵。” 刘金军两眼放光:“搜灵?!阵法?!我能参加吗?” 安肇:“你以为是开派对啊?在家好好待着。” 刘金军委屈:“哦。” 安肇示意大家看投影屏上的阵法图:“老董在中心起阵,我、胡卿、曹灵光、乔宜分列震离兑坎位。” 当世有五大灵修派系,分别是禅、道、剑、阵、药,各派有不同的修行法门。虽然如今除禅道两派广为人知外其他各派皆隐世不显,但地位从未衰落。董镇海就出自阵法大家西北董氏,是董氏掌门董老爷子嫡亲的孙子。他从小便受熏陶,遍览阵法古籍,论起阵能力789局无人可出其右。 几人应是。 安肇从会议室出来,见唐兮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看书。穿着白色棉麻休闲服的女人闲适地坐在那里,黑色长发及腰,窗外绿树青葱,像一幅素雅的古画。 她身侧的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杯中透出清幽的茶香,安肇从茶色看出这是黄锦安珍藏的雨前龙井。黄锦安对她倒是舍得得很。 安肇在她对面坐下:“唐老师,黄局让我帮你找个住的地方。旁边就有个五星级酒店,我找人送你过去。以后有需要咨询的时候我会与你联系,其他时间你可以自由行动。” 唐兮抬起头看他:“黄锦安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安肇态度强硬:“那你可以让他来跟我说,在此之前以我说的为准。” 唐兮看着他片刻,然后微微一笑:“好,听你安排。” 安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唐兮没接:“我不用电话。” 安肇:“唐老师,现在是21世纪,你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还是希望你遵守这个时代的基本社交规则。” “好。”唐兮出乎意料的配合,“明天辛苦你把电话给我送过来,谢谢。” 安肇:“……行。” 午夜。 董镇海站在市中心大楼的楼顶,脚下亮起一个直径两米的五星状星芒。 “我准备起阵了。”他的右耳戴着一个耳机,可以与其他人保持通话。耳机里传来其他人的准备完毕确认。 他将高天翔遇害时所穿的血衣放在面前,左手捏诀,右手凌空画符。 “符为引,血为舟,搜灵阵启,无处可藏!” 话音落下之际符文恰好落下最后一笔,黄色符文发出强烈亮光,空气发生肉眼可见的震动,宛若水波一般震荡开去。 距离市中心几十公里外的四人站在四方位上,手中均握有一面古铜镜,将灵力灌注镜中,古铜镜凌空而起,在空中化出巨大的铜镜虚影。四人的灵力通过古铜镜向中心汇聚,迅速覆盖整个城市上空。 “找到了!”剑灵的灵力扰动被搜灵阵法捕获。 安肇问:“在哪里?” 董镇海:“在……在我这里……” 藏阙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来,董镇海敏捷地后退一步,左手手势不变,右手食指与中指并立胸前,在面前筑起一道灵力屏障。剑尖与护身结界相撞,发出金石火光。 藏阙一击未成转头想要逃离,但阵法已成,由灵力化成的透明藤蔓自五芒星中心伸出,缠绕住剑身。藏阙奋力挣扎不得逃脱,此时地上的血衣上溢出一缕血线,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飞向藏阙。 剑光暴涨! 灵力藤蔓被剑气震断四散,空中幻化出无数道剑气虚影射向董镇海。 董镇海心下惊骇,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看来今天要被戳成筛子了。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抬手握住了一道剑光。在那道剑光被握住的瞬间,其他剑光也停止前进,然后汇聚到那人手中,最终成为藏阙原本的样子。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剑柄在空中剧烈震颤,发出悲鸣之声。 董镇海看着面前的背影。那是个女人的背影,身形纤细,长发及腰,一看就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她挡在他面前,脊背孤拔,岿然不动。 第4章 第四章 姬满 在董镇海说完那句话之后安肇几人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那边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 几人赶到的时候看到藏阙乖乖地躺在地上,董镇海正在给唐兮包扎。 安肇:“老董你没事吧?” 董镇海说:“多亏唐老师救我。” 其他人都很惊讶。789局的成员主修能力各有侧重,董镇海在攻击力上能力平庸,但精通阵法,特别是各类防御阵法,所以在遇到危险时有比其他人更强的自保能力,今日却被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文俗顾问”救了? 安肇问唐兮:“你怎么在这儿?” 唐兮:“路过。” 安肇看出她什么都不会说,索性没再问,转而问董镇海:“怎么回事?” 董镇海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唐兮此人处处透着神秘诡异,但现下她不是敌人,安肇没在此刻深究。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藏阙: “滚出来,要不然把你折了。” 藏阙一动不动,像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安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信是吧?” 他双手在胸前结印,金色的“卍”形佛印从他眉心浮现。唐兮听到耳边响起浑厚的梵呗,仿佛天地间的浊气都被涤荡一清。佛印升至半空后分解成一串泛着金光的经文,经文像流沙般汇入藏阙剑身,剑身发出被灼烧一般的铁红色。 众人听到一声哀号,然后一个黑色的虚影从藏阙中浮现。那是个穿着古装的男人,身材颀长,长发曳地,身上的鎏金黑袍低调却难掩贵气。 乔宜倒吸一口气:“这剑灵,长得可真好看。” “他”确实长得好看,剑眉星目,下颌线条锋利,一笔一划都如斧凿刀刻,偏偏眼下又长了一颗妩媚的泪痣,两种矛盾的气质却奇异地融合在他脸上。 藏阙用眼角睨了她一眼,脸上难掩轻蔑。 乔宜瞬间下头。 安肇问他:“你为什么杀高天翔?” 藏阙看向他,饶有兴致地问:“你竟是个佛修?佛修鲜少入世,你不光入世,居然还为政府做事。” “现在是我在问你。”安肇不为所动,“为什么杀人?” 藏阙说:“作为一把剑,饮血是我的本能,就像你们饿了要吃饭一样。” 安肇嗤笑:“你被挖出来几十年都不饿,突然就饿了?” “我之前一直在沉睡,最近刚醒。” 安肇追问:“谁把你唤醒的?” 藏阙故作沉思几秒,说:“我想应该是我那颗跳动的心吧。” 安肇发现他这种说话模式很熟悉,每个问题他都态度很好地回答了,但没一句答在正题上。 唐兮无辜地回望他:“你看我干什么?” 从剑灵口中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安肇将他暂时封印回藏阙剑里,让曹灵光等人先带回局里。 “藏阙剑上怨气萦绕,你这伤口就这么包扎是没用的。” 安肇将唐兮手上的纱布解开,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梗她整个手掌,再深入一分怕是要将她的手掌切断。伤口处皮肉外翻,血流不止,并伴有黑色的怨气弥漫在掌心。 对于789局的人来说这或许算不上重伤,但也足够触目惊心,她竟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从受伤到现在没有表现出一丝疼痛。 “再过一会儿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唐兮微微一笑,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全无异样:“那我这算工伤吗?” 安肇划破自己的手指:“那你要去问黄局,反正他对你大方得很。” 唐兮看着他从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在她的伤口上,立刻便驱散了黑色的怨气。 “你真是佛修?” “我是啊。”安肇坦荡地点点自己的眉心,唐兮看到金色佛印在他眉心渐渐出现又隐去。 唐兮又问:“你师承何人?” 安肇重新给她包扎好:“你自己什么都不说,却要我言无不尽?” “有道理。”唐兮点头,“那我不问了。” “所以这个案子算结案了吗?” 刘金军很遗憾没能参与神秘的搜灵行动,第二天一早就来789局了解情况,正巧此时安肇正在局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其余人正懒散地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刘金军听完昨晚的情况后如是问道。 曹灵光用吸管喝着豆浆:“还早呢,剑灵沉睡几千年突然醒了,不知道他是怎么醒的,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有没有同伙。这些不查清楚没法递交给审判庭。” 刘金军不解:“剑灵的杀人动机能是什么?不就是用人血修炼吗?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少看点小说。”乔宜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人血跟猪血一样,对修炼没什么用处。” “那审判庭又是什么?” 乔宜:“法院有分刑事、民事、行政等等审判庭你知道吧?” 刘金军点头。他作为一名警察,经常会与法院打交道,对法院的基本设置还是了解的。 “像剑灵杀人这种涉及人类以外物种的案件是由专门的特事审判庭来审理。特庭也属于法院的一个部门,只是信息是保密的。”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刘金军举手。 乔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民俗顾问都能参与这次行动,安队却没让我参加,在领导心里我真的这么没用吗?” 乔宜沉吟片刻,说:“这个问题不如让老董来回答你。” 董镇海正背对着他们写报告,闻言连人带椅转过身来:“我们这位民俗顾问可不简单,我都探不到她灵海的深浅,跟个黑洞一样。” 每个生物都有“灵海”,用于储存从天地间吸收的灵气。所谓“修炼”就是将这些本来凌乱的灵气以一定的规律在体内运行。“灵海”就像一个容器,每个人天赋不同,有人生来就像个花瓶有人就仅仅只有一个酒杯,随着修炼,这个容器会变大,但根据体质会有不同的阈值,超过这个阈值□□会承受不住。 刘金军:“真看不出来,我那天见她感觉是个风一吹就倒的漂亮姑娘。” “谢谢夸奖。”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刘金军吓了一大跳,回头正看到刚刚谈论的“民俗顾问”站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件新中式的盘扣衬衫搭配同色长裤,黑色长发披在身后,五官素净,整个人很干净很有质感。 董镇海见是救命恩人来了,忙站起来:“唐老师怎么过来了?” 唐兮走进来:“我来看看藏阙,你们把它放在哪里了?” 此时局长办公室。 黄锦安听安肇汇报完昨晚发生的事情,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唐兮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安肇知道每次行动最操心的其实是黄锦安,但凡有人受伤他都逃不了干系,而且这个唐兮还是他安排进来的。 “她的伤是我亲自处理的,问题不大,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黄锦安说:“以后你看着她点儿。” 安肇直接地问:“你说的‘看着’是指让我照顾她还是让我盯着她别让她惹事?” 黄锦安对他这种没有一点职场情商非要把话点这么破的行为感到很无语:“……都有。” 安肇像是没看到他的白眼,继续问:“我都不知道她的底细,我怎么看着她?” 黄锦安拿着茶杯走到窗前,背对着安肇站了五分钟,才开口道:“你知道六十六年前L市出土过一个蠡元的大墓吧?” 安肇以前没关注过这件事,在查藏阙这个案子的时候才拿到了相关资料。1959年L市某村村民在给自己的亲人挖坟时意外挖出了一个青铜器,经层层上报,国家组织了一个考古队过来挖掘,果然发现了一个大墓。经后来研究,该墓主人是蠡元王女——姬满。 “唐兮就是那个墓主人。” 安肇:“她是只几千年的大粽子?” 黄锦安白了他一眼:“你才大粽子,她是不是活人你看不出来?” “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纵使是修灵大能,寿命至多也不过七八百年。她若真是蠡元时期的人,应该已经活了五千多年了。 黄锦安说:“我们不是在墓里发现她的。在姬满墓被发现的同一年,有人在昆仑山脉的冰层里发现了她。她被发现的时候是沉睡状态,几乎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一直到一年后才醒过来。” 安肇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唐兮正在跟他的队员们聊天。 “你怎么来了?” 唐兮看向他:“你不是说要给我买手机吗?” 这事儿早被安肇忘到脑后了,她一提他才想起来。 “……老董,你去给她买个手机,再办张电话卡。” 董镇海点头。 安肇问唐兮:“你的伤怎么样了?” 唐兮的手上还包着纱布,闻言把纱布解下,摊开手掌给他看。横亘掌心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依旧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刘金军对唐兮好奇得不行,探头探脑地想看又不敢看。 安肇瞥了他一眼,然后对唐兮说:“你跟我来,我再帮你包扎一下。” 唐兮跟着他走进办公室,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他拿出医药箱,看他在她面前坐下。 “你跟符归是什么关系?” “黄锦安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我听说这是涉密信息。” “既然你要加入我的团队,我自然要了解你的来历,否则我怎么放心把我的后背交给你?” “那你现在放心把你的后背交给我了?” 当然不放心,安肇心道,但是嘴上却说:“你救了老董,我想起码目前你对我们没有恶意。” 唐兮看着他为她的伤口消完毒,然后用白色的纱布缠绕好。 “符归是大祭司,我是王女,我们勉强可以算是……同事?” 安肇现在已经习惯她这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聊天模式,继续问:“那藏阙跟你有关系吗?” 唐兮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藏阙是我亲手锻造的。”她曾经有锻造的爱好,有满满一地窖的刀剑,藏阙只不过是其中一把不起眼的。后来她随手把藏阙送给了一个少年人,没想到被他珍藏了十年。 安肇打量着她的表情,问:“定情信物?” 唐兮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你的封印封不住藏阙。” 她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门外传来董镇海的声音:“老大,藏阙好像不太对劲!” 安肇忙起身走出去。 789局有一个专门的房间用来存放还在侦察阶段没有移交出去的各种法器。这个房间被包裹在层层阵法和封印中。 藏阙被放在一个架子上,金色的经文不断从它身上溢出。 安肇看向唐兮。 唐兮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你的封印封不住藏阙。” “你还知道什么?麻烦一次性说完。” 其余人看看安肇又看看唐兮。唐兮对安肇说:“符归身携佛骨而生,藏阙被他带在身边十几年,后来又一直供奉在佛像旁,它对你们佛修的封印有天然的抵抗力。” 安肇问:“你有办法?” “藏阙其实有一把剑鞘,它在剑鞘里的时候会陷入沉睡。”当年她发现藏阙生灵,以防万一打了这把剑鞘。后来藏阙失踪,她在沉睡前嘱咐侍剑女寻回藏阙葬入她的衣冠冢,但不知为何如今只剩剑而不见了剑鞘。 “剑鞘现在在哪儿?” 唐兮摇头:“不知道。” 安肇直接联系了洛阳蠡元姬满博物馆的负责人,问他当年姬满墓发掘的时候是否有一把剑鞘。负责人一听居然是国安打来的电话,忙把姬满墓出土的所有剑和剑鞘资料都发了过来。 安肇接收后发现那居然是一个长达一千多页的PDF文件,里面提到姬满墓出土了八百多把剑,剑鞘少点,也有五百多把。 董镇海震惊:“这……这么多?” 安肇看向唐兮,唐兮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一点小爱好,见笑。” “……”安肇把文件投影到大屏幕上,“你看看藏阙的剑鞘在不在里面。” 一个小时后唐兮揉着眼睛摇头:“不在。” 安肇说:“博物馆负责人说姬满墓在被官方考古发掘前就被盗过,否则藏阙也不会流到拍卖场上,剑鞘大概也一起被盗走了。老董,你通过你们董家的渠道查一下,地下出来的东西流转的通道就那么几个,顺着查,看看会不会有线索。” 董镇海应是。 第5章 第五章 李科兴 H市玉皇山。 黑色路虎沿着柏油路一路上山,停在一栋绿树掩映下的红砖小楼前。 此时已是深夜,星子零落散在天幕。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安肇穿着黑色连帽冲锋衣,背上背着被黑布缠绕的藏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玩COSPLAY。相比他,唐兮和董镇海就低调很多。 红砖小楼的大门开在侧面很隐秘的位置,若是眼神不好的人绕个几圈都未必能找到。大门的右边挂了一个木制门牌,上面写着“1号”。 三人推门而入,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声音扑面而来。 这竟是一个夜店。 一天前,董镇海查到藏阙的剑鞘最后一次出现是被杭州一个叫李枭石的人买走。李枭石如今已经过世了,但是李氏祖上相当显赫,到了现在也是当地非常大的家族。李枭石有个孙子叫李科兴,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 “三位有预约吗?我们现在已经没有空位置了。”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拦住三人。 董镇海看向安肇,安肇拿出手机点了两下然后面无表情地递到服务生眼前。服务生只看了一眼立刻转变态度:“先生,这边请。” 三人跟着服务生穿过喧闹的人群走上二楼,进了标着“VIP”的房间。 安肇在沙发正中央坐下,翘着二郎腿问:“李科兴在哪个包厢?” 服务生恭恭敬敬地回道:“先生,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透露顾客信息的。” 安肇不耐烦地摆手:“叫你们的负责人过来。” 服务生出去后唐兮饶有兴致地问:“安主任也是这里的常客?” “我哪有空大老远来这里?不过我家有人喜欢投资,在这里占一点小股份。” 两人说话间负责人敲门进来了。 安肇看向他。 “安先生,按规定我们确实是不能透露顾客信息的,不过我刚刚看到您要找的人往洗手间去了。” 李科兴已经喝得晕晕乎乎,正靠着窗边抽烟。他看着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白白净净,穿着时下年轻人喜欢的款式,戴着价值不菲的腕表和首饰。 安肇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黄色符纸,挑挑拣拣一番后将其中一张夹在指尖甩出去。那符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不偏不倚落在李科兴的影子的头部。 黑色的影子立刻像一团雾气从地面上升起,从二维变成了三维。李科兴被吓得瞪大双眼,连嘴里的烟掉在地上都没有发觉。 那影子抬手,手里瞬间出现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直对着李科兴而去。 李科兴抱头鼠窜:“鬼啊!!!!!!” 安肇等了半分钟,这才冲过去挡在李科兴身前装模作样与影子打斗几招,然后偷偷扯掉影子后脑勺上的符纸,那影子立刻像一滩水化在地上。 李科兴屁滚尿流地抱住安肇的腿:“大师!大师救我!” 目睹全过程的唐兮与董振海对视,唐兮真情实感地比了个大拇指,董振海摆摆手,替自家领导自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好说好说。”安肇把李科兴从地上扶起来,“我看先生印堂发黑,怕是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 李科兴受了二十多年的科学教育,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经过刚才的事情,世界观已经遭到强烈冲击。虽然眼前这个人看着不像什么仙风道骨、法力高强的样子,但对现在的李科兴来说安肇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请大师救我!我有钱!我们家特有钱!” 安肇义正词严:“先生说这话可就是侮辱我了,我们出家人行善积德,可不是为了钱。” 李科兴忙改口道:“是,是,是我冒犯了,大师见谅。” 安肇见pua成功,终于切入正题:“我掐指一算,先生家里可是有一把黑色的剑鞘?” 李科兴确实见过一把黑色的剑鞘,不过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宗祠里。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家里宗族观念重、规矩多,有时候甚至觉得家里那些老人好像还活在封建时代。作为所谓的“嫡出长孙”,他小时候但凡犯点什么错就要被关进宗祠向列祖列宗认错。从他有记忆以来,宗祠里便供着一把剑鞘,他小时候曾想偷偷拿起来玩,被他二叔狠狠揍了一顿,从此就消了这个心思。 “你们动静小一点,我家这宗祠常年有人看守的,要是被我二叔知道我带外人进来,非扒了我的皮。” 李家的宗祠建在运河边上,这一带都是古建筑(虽然大部分是后来翻修的),算是一个知名的旅游景点,白天游人如织。好在现在已是凌晨,四周静谧沉寂,连一点灯光都没有了。 李科兴带着三人偷偷摸进院子里。唐兮似有所感,指着其中一个房间说:“就在那里。” 安肇问:“你怎么知道?” 安肇一有机会就打探她的信息,唐兮也不隐瞒:“在烧铸藏阙的剑鞘时滴入了我的血,否则你以为随便一个剑鞘就能封印剑灵?” 安肇大胆假设:“也就是说可以直接用你的血封印藏阙?” “可以。”唐兮说,“不过直接用血封印的话大概需要用到我身体一半的血液。” 两人说话间李科兴已经推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看着像是把三个房间打通了。房间里呈阶梯式摆放着六排灵位,灵位最中间是一个直径1米左右的日晷,日晷正中心插着一把黑色的剑鞘。那剑鞘通体漆黑,细看却有繁复精致的云纹。 李科兴指着剑鞘问:“大师,你是说就是这玩意儿给我招的灾?” 安肇看向唐兮,唐兮朝他微一点头。 安肇于是张口忽悠:“没错,就是它。这剑鞘本来是墓里的陪葬品,阴气重的很,特别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你们家还把它放在宗祠里,可不得出事嘛。” 李科兴倒也没有完全昏头:“但是这剑鞘从我小时候起就在这里里,以前怎么没出事?” 安肇又是装模作样地捻指掐算,一个佛修扮演道家弟子如此顺手大概也就只有他了:“你们家祖荫深福泽厚,祖宗替你们挡了不少灾,现在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李科兴有点戒心但不多,闻言已经全信了,忙问:“那怎么办?” 安肇看向董振海:“看出什么来了没?” 董振海说:“这里有个保护法阵,剑鞘是阵眼,我家宗祠里也有个类似的” 很多历史悠久的家族的宗祠里都会有这种法阵,为的是保护家族气运,庇荫子孙。只是这个阵法与他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安肇虽然满口忽悠,但是他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藏阙的剑鞘是墓里的陪葬品,阴气极重,没有一个保护法阵会用这种东西当阵眼。 安肇又问:“那这剑鞘能拔吗?” 董振海还没答话,李科兴说:“我小时候试过,这剑鞘拔不出来。” 此时,安肇背上的藏缺像是感受到了剑鞘的存在,开始剧烈地颤动。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里只有供桌上的三盏长明灯发出昏黄的灯光,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董振海说:“这阵有些古怪,我拍张照发给家里的老人看看。” “不用问了。”此前一直沉默的唐兮突然开口,“乾坤倒转,这不是个保护阵,而是七阴夺灵阵。” “七阴夺灵阵?”董振海飞快地在记忆里查找,“这是夺取他者气运为自己所有的阴损阵法,早已被列为禁术了。” 唐兮说:“只要利益足够大,自有人前仆后继。” “不愧是王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一道女声响起,这声音轻忽飘渺,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却像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还带着毛绒绒的触感撩过耳廓。 唐兮长眉微挑,这个世界上知道她身份的人应该已经不多了。 李科兴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抱住安肇的腿:“大……大师,鬼鬼鬼……” 安肇任由他抱着,转头问唐兮:“冲你来的?”他这语气颇有些打算看好戏的意味。 董振海轻声问安肇:“王女是谁?” 唐兮的身份特殊,整个789局也就黄锦安和安肇知道内情。安肇说:“回去再跟你说。” 此时日晷上方显现出一个妙曼女子的身影,她穿着紫色宽松长袍,长发在一侧松松挽髻,容貌绝艳,媚骨天成。 唐兮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圈,终是有些歉意地问:“请问你是?” “王女真是贵人多忘事。”女子嗔怪般瞪她一眼,“当年我还只是一只小狐狸你便说我是祸国妖物,差点一箭将我射死,如今竟将我忘了?” 唐兮闻言终于想起来。当年她那个父王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头受伤的白狐回来,日日带在身边。刚刚满十岁的姬满在父王的寝宫第一次见到这只白狐,看到了它身上溢出的妖气,也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神谕”。 “原来是你,你竟没死。”她记得当时一箭射中白狐的心脏,流了一地的血。父王暴怒,将她囚于八荒塔。 “我当时虽未化形但好歹也有近百年的修为,你一个奶娃娃自然杀不了我。”话虽这么说,但白狐至今记得当时还是奶娃娃一般的王女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就掏出袖中的弓弩,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向她。 王女天生灵体,箭上自带净化之力,若非她年岁尚幼只怕白狐早就一命呜呼了。 唐兮问她:“那你今日要找我报仇的?” 白狐轻轻一笑:“我今日不找你,找他。”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到了安肇的脸上。 唐兮忍不住笑:“哦,原来是冲你来的。” 安肇:“……” 安肇刚想说小姐姐我好像不认识你,那女子已经开口了:“年轻人别怕,我只是要你一根肋骨。” 安肇捂住自己的肋骨:“你是从缅甸来的吗?张口就要我一根肋骨。” 女子像是再懒得多说,一阵飓风从她脚下升起,极快地扩散开去,刮得她身后的牌位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李科兴哆哆嗦嗦地喊:“别……别动我祖宗!” 安肇提着他的后脖颈领子将他扔出房间。于此同时董镇海动作极快地捏诀布阵将他们所在的空间与外界隔离,以免波及外界。 唐兮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在结界成型前退到门外,顺手扶起躺在地上还没回神的李科兴。 空间内的所有东西都被飓风席卷,唯有安肇像是脚底生了根似的稳稳站在原地,甚至还在语重心长地劝说:“我也没说不给,什么事都可以谈的嘛,你干嘛上来就动手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你呢。”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飓风中,但是她的声音却近在耳边。 安肇五指如爪,以极快的速度朝左后方一抓,然后甩到身前。紫袍女子滚落在地,现出身形,但立刻化成一团紫色烟雾消散无形。 安肇闭眼凝神静听,眉心处浮现金色佛印,九颗念珠如有生命般在他周身逡巡。他睁眼的一瞬间佛光大盛,念珠自动组成箭矢模样穿越飓风朝斜前方射去。 只听一声尖利惨叫,女子被念珠牢牢钉在墙上。 安肇摊手:“你看,不如好好谈吧。” 女子愤恨大喊:“你还要看热闹到几时?!” 她话音刚落,安肇背上的藏阙挣脱缠绕在剑身上的黑布激射而出,一剑斩落念珠。念珠化整为零回到安肇身边,委委屈屈地绕着他转。 女子跌落在地,剑灵从剑身中分离而出。相比上次,这次出现的剑灵灵力充沛,锋芒毕露。 安肇神色微凛,看来藏阙此前一直在隐藏实力。 剑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小佛修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惜年纪太小,还需再多修炼几百年。” 安肇无语:“你哪位啊跟我在这儿倚老卖老。” 他周身的念珠突然生长出粗壮的锁链,每一根锁链上缠绕着金色的经文。锁链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缠绕住剑灵的四肢。剑灵微微一笑,原本一直沉默插在角落里的黑色长剑凌空而起,在剑灵身后扩大至原来的十倍,巨剑朝着安肇劈下。 压迫感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安肇却并不慌张。千钧一发之际虚空中出现一头巨兽,遍身鳞甲,脚踏炎火,随着它的出现周边空气仿佛都被燃烧起来。 它挡在安肇身前怒吼一声,空气震荡,热浪袭人。 第6章 第六章 麒麟法相 门外。 “女大师,这……这……你……你你也是大师吗?”李科兴今日实在受了太多惊吓和冲击,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最后问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 “不是。”唐兮拍拍他的肩膀试图缓解他的情绪,“我只是一个民俗顾问。” 李科兴终于找到同一个世界的人,差点没哭出来:“你能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吗?那个女的怎么突然一下从日晷里出来了?还突然起了龙卷风,我家祖宗不会有事吧?” 唐兮还在想怎么安抚(忽悠)这位社会主义接班人,却突然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 李科兴:“我怎么感觉有点头晕,地震了?” 随即两人听到一声苍茫的低吟,像是在与大地的颤动同频共振。 李科兴膝盖一软,又想跪下了:“这……这是什么声音?” 唐兮说:“这是龙吟。” 李科兴还没来得及反应“龙吟”是什么,就见“民俗顾问”身形一闪,人已经进了门里。 “凌……凌波微步?!” 此时的房间像个大熔炉,空气中的水汽都被烧干了,让人感觉自己处在干旱的沙漠里,头顶上还有三个太阳在暴晒。 脚踏炎火的凶兽嘴里叼着藏阙,爪子按着紫袍女子,威风凛凛,凶猛异常。 唐兮认出那是麒麟法相。 麒麟乃是与天同寿的上古神兽,自古以来被人间以祥瑞之名供奉,乃是纯阳之体。此时虽非真身只是虚影法相,那也是极阳之体,加上安肇本身是佛修,是阳上加阳。七阴夺灵阵听名字就知道是极阴之阵,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阳气灼烧? 而这阵下压着蛟龙,经过这么多年的镇压和夺灵,这蛟龙身上的怨气不知道有多重,一旦破阵而出只怕要带来灭城之灾。 “麒麟法相极阳之体,七阴阵承受不住,阵下压着的蛟龙要破阵而出了!”唐兮很少以这么快的语速说话。 安肇一听就知道利害,抬手召回麒麟法相。 藏阙仿佛就在等这一刻,从麒麟嘴下逃生的一瞬间它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划过安肇的手掌。 鲜血瞬间涌出,流经剑身上的凹槽。剑灵再次显现,此时的他已不再是虚影,几乎与人无二。 再看安肇,他站在原地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突然被夺了魂魄。 唐兮看着藏阙:“麒麟血、蛟龙骨,你想塑肉身?” 器灵与其他灵物不同,他没有肉身,他的本体就是器。动物和植物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可以肉身化人形,但器不行。藏阙开灵智至今已三千年,看着与人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但那是他的灵体而非肉身。他没有心跳,没有体温,也没有影子,只是一抹宿在剑里的幽魂。 而且这世界上还有一把剑鞘,专为封印他而存在。他不愿再在暗无天日的剑鞘中沉睡,他想行走在阳光下。 而《上古异闻录》有载:麒麟血、蛟龙骨,为天地至灵之物,可塑骨肉。 “不愧是王女。”藏阙将右手搭在胸前行了一礼,面带戏谑道,“上次见面没来得及向您请安。” “唐老师,我们队长没事吧?”董振海在门口护阵,可以看到结界内的情况但是不知道安肇为什么突然不动了,忙捏了个传音诀问唐兮。 “他神魂离体,暂时没事。”说完,唐兮抬手在空中一抓,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黑色长弓对着剑灵,“在我眼前伤人,今日饶你不得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脚下燃起青绿色的火焰。火焰中淬出一支暗紫色的箭。 在手掌被划破的瞬间,安肇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引力把他吸了进去。先是白茫茫的一片,然后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视线渐渐拉远,他看到巍峨的宫墙和城门,身穿黑甲的士兵分列两侧,手上的兵器被鲜血染红,脚边死人成堆。 安肇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他看到一队骑兵策马而来,为首的男人长着与藏阙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气质迥异。藏阙傲慢,而此人内敛,一双黑眸像最深的夜,掩去所有的情绪。 他身穿黑色长袍,束袖及领口处绣有繁复花纹,肩上披着黑色的斗篷披风,束起的长发上垂下两条同色的金属流苏,脚上蹬一双黑色长靴。总结来说,虽然一身黑,但是黑得很有层次,黑得非常精致,连安肇这个大直男看了都忍不住赞一句“帅!” 安肇的视角随着男人的背影往前推进,跟着这队骑兵进了城门,一路上入目除了黑甲军便是尸首。 安肇注意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别人好像也看不到他。他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也可能只是一个意识体,他不能动也无法转换视角,只能没有选择地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队人来到一座六角高塔前,安肇注意到塔下有一个巨大的阵法,像是塔里关押着什么人。 为首的男人翻身下马,独自一人上了塔。 在高塔的最顶层,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足有七八米高的巨大神女像,神女眉目低垂,神色慈悲。神像下跪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一头青丝垂地。 安肇听到男人说:“诸神早已陨落,求神不如求我。” 白衣女子转过身。安肇眼皮狠狠一跳,那是唐兮,或者说是姬满。她黑发白衣,全身上下没有没有一点儿配饰,连唇色都比一般人的浅,唯有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像血。 她看着男人,有一瞬间安肇觉得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怜悯。 “符归,你不应该回来的。” 安肇一惊,这人竟然就是符归。难怪说剑灵肖主,藏阙还真是完全照着这个主人长的。 符归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然后笑了。他那双黑如深渊的眼中终于露出一点情绪,那情绪像是被压抑了很久很久,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经年累月在他的身体里灼烧,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尽了,但还是偏执地不肯熄灭。 安肇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好像与他通感了,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压抑之下汹涌的情绪,那情绪如山呼海啸般瞬间席卷而来,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疯了。 安肇突然想起那天在高天翔的别墅在第一眼看到唐兮时的感受,竟与此时的心情十分相似。 “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是在担心我。”符归在一瞬间仿佛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面带戏谑地说,“王女先天灵体,行走阴阳,能言吉凶,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 姬满没有回答他,而是微微垂下眼眸,她此时的神色与身后的神像如出一辙。符归一步一步朝她逼近,两人的距离超出了安全距离,姬满忍不住退后一步,撞在了身后的神龛上。 符归俯下身,将她困在自己双臂间,他头上的金属流苏滑落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与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安肇还未从刚才的情绪浪潮中抽身,迟钝地过了几秒才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突然变偶像剧了?让他看这个不合适吧?而且在神像前也有点太刺激了吧?但是他现在身不由己,不只调整不了视角,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 安肇判断自己此时应该是处在一处幻境之中。他刚刚是被藏阙剑划破手掌才进入此处,所以这个幻境可能与藏阙有关。藏阙曾是符归的佩剑,这段画面或许是藏阙视角下的符归和姬满。 如果有时间,他倒是愿意看看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神魂离体超过一定的时间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而且现在外面一个是被酒色掏空的富二代,一个是立场和战力都不明的墓主人,还有唯一靠点谱的己方队友也是个攻击力不高的辅助,而敌人是千年的剑灵和狐妖,还有一条随时可能破阵祸世的蛟龙。 他如果再晚点出去,只怕会有一堆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破无名障,诸法实相,现!” 幻境外,安肇的掌心化出一朵金色莲花,花瓣次第绽开。 死器生灵是一个极其偶然的过程,藏阙先有了感官,能听能看但只是一个旁观者,一直到被供奉多年后才有了灵智,开始可以思考,开始对身处的世界有了整体的认知。 藏阙为姬满所锻造,后来被送给了符归,符归控制王都囚禁姬满的时候正是藏阙刚刚生灵但未有灵智的时候,所以它一直是旁观的视角。在剑灵的印象中,这位王女虽然是先天灵体,传说有预知之力,但是因从小被囚禁,所以身体柔弱,面色苍白。 那时她几乎天天在喝药,看起来活不过三十,但没想到五千年过去了她居然还活着。 不过就算她还活着,藏阙也不认为她会是自己的对手。 直到此刻。 她脚下燃起的火焰是幽冥地火,生于轮回裂隙,以因果业力为柴薪。上古曾有大魔以心头血引地火现世,千里鬼域一夜冰封。地火乃世间至阴之物,没有大魔之身无可抵御其森寒焚心之力。 空气中的水汽被极阴化火之力瞬间冰冻,地面出现蛛网裂痕。白狐尖叫着后退到墙角。 董镇海站在阵外也感觉到了森冷的风扑面而来。 剑灵看着火焰化成的箭尖,终于变了脸色。 唐兮问他:“那天你是故意被抓的?” “是啊,否则怎么骗你们过来,我怎么能拿到麒麟血和蛟龙骨呢?” 唐兮摇摇头,有点无奈的样子:“那是谁告诉你安肇的血是麒麟血的?他虽有麒麟法相,但身体不过是**凡胎,哪里来的麒麟血?你们器灵虽然生命漫长,但这智商吧……” “胡说八道!”藏阙下意识地否认,但是目光忍不住瞟向地上的白狐。 唐兮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手中的箭矢离弦,在碰到藏阙剑身的瞬间变成一圈火焰包裹住剑身,于此同时剑灵的周身燃起相同的火焰。 剑灵在火中翻滚挣扎,唐兮微微阖下眼皮,似是不愿看剑灵的脸在青色的火焰中扭曲变形。 直到剑灵化作一缕青烟钻入剑身,唐兮才抬起眼,重新拉弓搭箭,此次箭尖对准了白狐。 安肇眼前的画面如镜子破碎一般裂成很多片。然后他看到了唐兮。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长袖长裤,温差带来空气流动,风吹动她的袖口,黑色的袖口下是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她执弓拉箭的姿势极其稳定,箭尖没有一丝颤动。 他还没从刚才的体验中回过神来,左脑是从符归那里共感过来的对姬满爱恨交织的汹涌情感,右脑是刚看了同事的八卦**后见到瓜主的尴尬,左右脑互博,差点精神分裂。 唐兮没感受到他的分裂,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紫衣女子:“你蛊惑剑灵将我们引到此处,为的是什么?” 白狐此刻的脸上毫无此前的恐惧之色,她站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抬眼看向唐兮:“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唐兮没答,但是脸上明显写着“谁关心你叫什么?” 白狐却毫不在意,又去问安肇:“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安肇心说“我上哪儿知道去?”,但是作为一名长在红旗下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他是不赞成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有事好商量,聊一聊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冲突的两全之法。 所以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甚至还考虑到对方的成长环境,从看过的古装片里找了一句台词:“敢问姑娘芳名?” 白狐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脸上浮现喜悦的笑容,然后郑重地说:“我叫白心。” “好名字。”安肇赞叹,像是在这两个字中品到了极高的文学意境。 唐兮看向他,像是在说“你跟她废什么话?”安肇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白心说:“我叫安肇,咱们交换了名字就算是朋友了。你有什么事想要我们帮忙可以尽管提,能满足的我们都会尽量满足的。忘了自我介绍,我们是国家公务员,就是那个官府的人,说话算数的。” “安队,有人来了。”董镇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即是杂乱的脚步声。 以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为首的一队人冲进院子:“什么人居然敢动我李家宗祠?!” 他们这里动静太大,终于还是惊动了主人家。 在院子里的李科兴最先与来人打了照面,大惊失色:“二、二叔……” 白心听到外面的动静后露出遗憾的表情:“看来关于我名字的故事得来日再讲了。” 她身影一晃,消失在了日晷中。 第7章 第七章 李无咎 董镇海见打斗已毕,撤了结界。唐兮右手一翻熄灭幽冥地火,安肇用一个小术法把屋内的陈设尽数恢复。 待院子里的人闯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三人正在给李家的祖宗牌位上香。 安肇把三根香插进香炉,这才转过身装模作样地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这是?” 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剃得很短,身材清瘦,嘴唇上方留着两撇小胡子。他盯着安肇,眼中寒光闪烁:“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安肇便把之前对李科兴说的鬼话又说了一遍,末了说:“您家这个剑鞘倒是奇特,居然拔不出来,以后可能会招来更多祸事。” 不过显然这位“二叔”不像李科兴这么好忽悠,根本不听面前的神棍说什么,对身后的手下说:“立刻报警,说这里有人装神弄鬼还私闯民宅。” “哎!不至于不至于。”安肇喊住他,“我们是外头那位姓李的小帅哥带进来的,可不是私闯民宅。不过你家这剑鞘什么来历你心里清楚,上警察局你说得清楚吗?” 李科兴哆哆嗦嗦地凑过来:“二叔,他们确实是我带来的,咱们这宗祠真有问题,您信我!” “二叔”简直看都不想看这个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但是事已至此,安肇说的不无道理。藏阙的剑鞘是五千年前的文物,经盗墓贼流转到黑市,交易肯定是非法的。如果闹到警察局,剑鞘要上交国家不说,有关人员还要被判刑坐牢。 “二叔”像个无神论者突然开悟,拉着安肇的手热情地说:“我仔细回想,近几年咱们家确实有些不顺,大师当真是有大神通!” 安肇从善如流:“好说好说。我们呢也是日行一善,绝不强人所难。” “是是,大师高风亮节,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番拉扯,最后“二叔”不仅没追究他们私闯宗祠的事,还给安排了高档酒店住宿,豪车接送。 三人坐进宾利,司机见他们对车标无动于衷,不由高看一眼。 安肇本来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家里豪车停了满车库;唐兮一个五千年前的人,苏醒以来大部分时间住在偏僻小镇,车都没见过几辆,哪里分得出好车坏车;而董镇海是个醉心阵法的实心眼,对功名利禄王权富贵都不感兴趣。“拿钱砸人”这一招对这三人来说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二叔”安排的酒店离李家宗祠大概两三公里,也在运河旁边,车子沿着运河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二爷给各位准备了夜宵,就在酒店餐厅。” 已是深夜,酒店大堂很安静,只有一个前台和一个保安。前台引着三人上了十层。十楼整一层都是餐厅,靠外一面都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浓重的夜色。 唐兮和董镇海在空旷的餐厅落座,安肇在外面打电话。 董镇海问:“我看这李家除了有点钱好像也没什么厉害的,他们用七阴夺灵阵夺的龙气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龙气是帝王之气。龙气聚集,封王拜相,登峰造极。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帝王将相的说法,但是花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赚点钱,生个沉迷酒色的子孙后代?这也太浪费了。 唐兮说:“那个李什么兴的身上有一道封印,还有外溢的龙气。” **凡胎是承受不住大量的龙气的,封印可以包裹住龙气,不对身体造成过大的负担。 “李科兴身负龙气,怎么长成这样了?” 唐兮微微一笑,说:“能无忧无虑地吃喝玩乐,怎么不是一种福气呢?” 董镇海一怔。唐兮却转了话题:“他给谁打电话呢?” 这个“他”指的是安肇。 董镇海说:“应该是黄局吧,这边的情况超出预期,得跟黄局汇报。” 此行本来是为了找藏阙剑鞘,但现在剑鞘不能拔,好在剑灵被唐兮重伤,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搞事。 只是现在凭空冒出七阴夺灵阵的事,李家以阴损禁术夺龙气以私用,是破坏天地法则,不能听之任之。但是H市常住人口有1300万,若是蛟龙破阵现世,后果不堪设想。再加上还有一只千年狐妖白心,尚不知她的身份和目的。 这里面变数多,风险大,需要上层做好应急预案,以免真出了事情措手不及。 两人说话间服务员已经陆续把菜上完了,都是当地特色菜。大半夜的,两人都没什么食欲,只能对着一桌子菜喝茶。 唐兮像是随口问:“你们安队的麒麟法相是怎么来的?” 世间生灵皆有法相,法相是本体的投影。比如藏阙,他是剑灵,所以他的法相是一把剑。白心是狐妖,她的法相是一只白色的狐狸。人比较特殊,人的法相是心相的具现。普通人浑浑噩噩过一生,法相是模糊的人形,悟道的人人形清晰,身后可能还会有山河星斗,是天人合一之象。 而安肇作为一个人,法相居然不是人,而是神兽麒麟。 董镇海说:“法相不都天生的吗?” “他一个人族,法相却是麒麟,你们没人觉得奇怪吗?不担心吗?” “奇怪啊。”董镇海说,“但是不担心,他要真是麒麟本麟那不是好事吗?我们老大战斗力越高我们越放心。” 唐兮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包容,没想到这么包容。 “看来唐老师对我的法相很感兴趣。”两人说话间安肇打完电话回来了,“不如我们来交换秘密,我也对唐老师的幽冥地火很感兴趣。” 唐兮没接他的话,而是问:“黄锦安怎么说?” “没打通,不过我知道他的指示一定是:以保护H市市民为第一原则。” 唐兮看向窗外,大部分的住宅楼已灯火尽熄,沉睡中的人们并不知自己的头上已悄悄悬了把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凌晨三点。 唐兮猛地睁开眼。 他们入住的是这家酒店的顶层套房。唐兮从六十多年前醒来后到现在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没睡过这么软的床。 但是她其实并不需要睡觉。所以空气中出现的一点灵力扰动立刻被她察觉到了。 房间里没开灯,漆黑一片。突然窗帘像是被风吹开一条小缝,光线一闪而逝。 有人进来了。 唐兮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手腕一翻,原本戴在手腕上的血玉手镯幻化成一把长剑握在她的手心里。 有风声扑面而来,她抖动手腕,长剑在空中劈出一道极亮的光线,那光线像一根长鞭,将尚未近身的偷袭者抽到了墙上。 声控灯应声亮起。偷袭者从墙壁弹回来,落在地上昏迷不醒。另一人见同伴就这么被制服,惊骇地倒退了一步。 唐兮看向他。她的肤色很白,唇色也很淡,但是瞳孔极黑,细看之下好像还带着一层妖异的光泽。 “要杀我,靠你们两个可不够。” 话音刚落,她听到隔壁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那是安肇的房间。随即她感受到有人在酒店上空撑起了一个结界。 “怎么样?你是打算动手还是跟我出去看热闹?” 偷袭者尚在犹疑,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若是不战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唐兮看他这样纠结,贴心地一剑把他劈晕了。 唐兮循着灵力波动的方向上了酒店天台。这个天台布置得非常漂亮,除了一片网球场外还有秋千、长椅,四周的护栏上种着粉色和黄色的月季,花瓣在夜风里微微摆动。 安肇和董镇海站在网球场中央。董镇海依旧是低调的黑衣长裤,而安队长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只披了件酒店的白色浴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大片胸肌。 唐兮心道:伤风败俗。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安肇意思性地勒紧腰带:“我怀疑他们对我有什么邪恶的想法,特地挑我洗澡的时候偷袭我。” 董镇海习惯了自家队长的口无遮拦,站在一边像是聋了,倒是唐兮礼貌地没让他的话掉地上:“要不你就牺牲一下,打架也怪累的。” 安肇大惊失色:“那怎么行?!我只是打一份工而已,牺牲身体是万万不行的。” 唐兮用下巴指了指外面:“可是他们看起来不只是要你的身体,还想要你的命。” 夜幕下,以“二叔”为首,在他身后有近百人成扇形漂浮在空中,每个人脚下都有一个悬浮法阵。 “安队长,我李家向来谨小慎微、本本分分,你却非要来找我麻烦。” 面对这种颠倒是非的厚脸皮,安队长绝不惯着:“你看我像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吗?我在家里躺着不好吗?你连龙气都敢抢夺私用,还说自己谨小慎微、本本分分?” “蛟龙出世会引发天灾,我用法阵镇压,难道不算做了件好事?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普通人,我有什么错?” “你倒很会自我洗脑。第一,蛟龙有栖息之地,人家在自家待得好好的不会引发天灾,你强夺它的灵气才会让它变成恶龙威胁H市的安全。第二,龙也是有基本权利的,它活该被你镇压吗?第三,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干嘛大半夜来灭口?” 安肇这一番话怼得“二叔”哑口无言,半晌后“二叔”抚掌大笑:“安队长好口才,我不跟你争辩,你去幽冥地府逞口舌之快吧。” 他话音刚落,安肇三人脚底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阵法,这阵法与他们头顶的结界融为一体,形成一个透明的封闭空间。 与此同时,安肇劈出一掌,极强的灵力化成风刃撞上结界却瞬间被结界吸收。董镇海左手握着一个罗盘,右手飞快地掐指计算。 “二叔”抬手,五指一抓,悬浮身后的百名修术者同时踏前半步,脚下阵盘亮起暗紫弧光,像一圈圈冷铁环扣在空中。弧光相连,顷刻织成一张遮天巨网,覆盖在三人头顶。风被勒得发出尖哨,空气里浮起细碎的静电,皮肤触之发麻。 董镇海算出阵眼所在,并指将灵力注入,沉喝:“破!”地面上爆出刺眼金光!脚下的阵法瞬间熄灭。 “放!”二叔冷喝。 紫电网猛地收束,网格边缘化出无数锋锐符刃,带着尖啸切向三人。所过之处,月季摧折,水泥像豆腐一般被割出光滑如镜的沟壑,钢筋裸露,断口赤红。 董镇海将手中罗盘抛起,悬停在三人头顶,洒下淡金光幕,将紫电网的压胜之力生生撑开三尺净土。他低声道:“网眼即枪眼,小心别被锁影,一锁就拖进他们的‘浮屠狱’。” “他们这起阵能力有点东西,不像野路子。”安肇双掌合十,眉心佛印骤亮,九颗念珠串成的金线自腕上崩断,呼啦一声悬停身前,颗颗旋转。 董镇海也觉得奇怪。阵法,本质上是“以人写天”的一种符号工程学。它把阴阳、五行、时空、数理乃至生灵的意志,翻译成可运算、可验证、可重现的几何—逻辑结构;一经激发,便能借天地的自有算法,输出人力难以企及的功果。所以布阵有点像写一套计算机程序,就算是最终输出的结果相同,但不同的人写出来的代码却是不同的。而这群人布阵的方式和逻辑却让董镇海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唐兮给自己套了个护身结界,踱着步研究他们的阵法。 “二叔”看着那罗盘问董镇海:“归元司南盘?你是董家的?” 董镇海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二叔”哈哈一笑:“没来得及向你们自我介绍,老夫本名李无咎。你若是董家人,想必听过我的名字。” 第8章 第八章 白心 董镇海当然听过这个名字。阵派最早的雏形是“矩宗”,源于“以矩测天,以阵归元”之志,“矩宗”的创始人就是李无咎。传说李无咎日夜仰观星弧,俯察河曲,顿悟“形可写数,数可驭气”。遂以竹尺画地,布石为点,借月影之移、山泉之咽,测得“山河自有算法”。于是创“归元阵图”,立矩宗,门人唯执一罗盘、一柄无刻度之尺,行走天下。 “矩宗”传至五代,一支入秦陇,娶董氏女,改籍董家,自此罗盘刻“董”字,至董镇海,罗盘已传一百六十六代。董家的大厅里现在还挂着李无咎的画像。 “胡说八道。”董镇海不信,“你要真是李无咎,尸骨都应该化成水了。” 安肇倒是信的,毕竟他最近认识了个活了五千年的“王女”。 唐兮盯着李无咎看了片刻,说:“你身上也有龙气,但是没有封印。龙气稀薄,有五衰之相。你镇压蛟龙,强夺龙气,是为了给自己续命?” “你这小姑娘倒是好眼力。” 李无咎少时便惊才绝艳,开宗立派,可惜慧极必伤,不到三十岁便身患绝症,他如何能甘心?于是剑走偏锋:以秘法割裂神魂,世世附于血脉后裔,借胎还魂。但是凡胎脆弱,难以承受他的神魂的修为,他索性设局擒蛟,夺其龙气。磅礴龙息灌体,血肉重铸,旧命得续,修为无漏。李无咎得以在一代代子孙的躯壳里长生不死。 唐兮想起李科兴身上的龙气和封印,他是李无咎为自己准备的下一个容器。 安肇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道:“丧心病狂。” 李无咎却理所当然地说:“世界本来就应该留给我这种人,那些庸常的人活着不过是浪费资源。” 安肇懒得跟这个邪教传教士似的变态多废话。他屈指一弹,九星念珠金光大盛,排成一线激射而出,与最前排符刃正面相撞。“铛——”金铁交击声竟发出古寺钟鸣般的厚重回响,空气被震出一圈圈可见的涟漪。第一排符刃瞬间崩碎成紫火,第二排紧随,第三排再至,如潮叠浪。 “第二阵,转!”李无咎怒喝。 百名修术者齐声低咒,脚下阵盘翻转,紫电网格竟化作数百条浮空长枪,枪尖直指安肇心口。枪身符纹亮起,蓄力未发,杀意已凝成实质,天台地面被压出一圈浅坑。 安肇啧了一声,脚掌踏地,金纹蔓延,一朵金莲自他脚下绽放,莲瓣倒卷,将三人护在其中。 “嗖嗖嗖——” 紫枪骤落,如暴雨倾盆。金莲瓣层叠,每一瓣被击碎便化成光雨消散,但新瓣随灭随生,生生不绝。枪与莲相撞,爆鸣连成一片,像除夕夜的爆竹被按了快进,火光紫电交错,照得夜空忽明忽暗。 李无咎:“第三阵,锁影!” 剩余修术者双手结印,脚下阵盘射出漆黑锁链,链节布满倒刺,发出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像一群黑蛇扑向金莲。只要被锁链缠住影子,三人神魂即刻被拖入阵盘,任杀任剐。 唐兮眸光一冷,左手五指张开,幽冥地火自她掌心倾泻,顺着脚下阴影铺成一片青火海。锁链探入火海,瞬间被冻成玄冰,又在下一息被地火焚成铁水,滴落天台,烧出蜂窝般的焦黑孔洞。 几乎是同时,麒麟法相冲天而起,以蛮力撞破李无咎脚下主阵盘的阵眼,电网反噬,百名修术者灵海崩碎,修为尽废。 李无咎扭身飞掠,惊险地躲过麒麟一击。但是安肇怎么可能让他就此逃脱?安肇纵身而起,麒麟法相像与他有心电感应,严丝合缝地接住他,驮着他在空中飞跃。 李无咎脚踏虚空,脚下阵纹蔓延,星芒交织,宛若棋盘倒悬。他手持一柄玄黑阵尺,尺身铭刻着山河脉络,只轻轻一震,天地灵力便如潮水般汹涌汇聚,化作万道符刃,封锁四方。 安肇跨骑麒麟法相,巨兽通体赤金,鳞甲燃火,四蹄踏空,吼声震散云层。他手执一串念珠,金色经文缭绕周身,与李无咎的符刃遥遥相对,一阴一阳,泾渭分明。 “小子,借来的法相,也敢挡我长生路?”李无咎声音不高,却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空气嗡鸣。 安肇嗤笑一声:“就算是借来的法相也比你偷来的龙气强。”他指尖一挑,念珠弹出,于空中排成北斗之形。麒麟仰天长啸,声浪化作赤火涟漪,席卷而去。火浪所过,符刃纷纷被灼烧成灰。 李无咎眸色微沉,阵尺轻划,脚下棋盘顿起变化——坤位陷落,化作黑水深渊;乾位高升,凝为雷池天牢。一时间,水火风雷齐动,四象之力交织成囚笼,朝麒麟罩下。 安肇双掌合十,眉心佛印亮起,周身金文倒卷,竟于火浪之上再绽莲台。莲瓣开合,化作无数光丝,穿入四象缝隙,借力打力,以阵破阵——雷池被光丝一引,反劈黑水;黑水激起千重浪,倒灌风墙。刹那间,李无咎的棋盘乱象丛生,囚笼未合先崩。 麒麟趁势跃出,巨蹄踏落,赤金火焰凝为实质,一足踩碎残余雷光,一足直取李无咎胸口。李无咎阵尺横挡,火光与尺影相撞,轰然巨响中,虚空被撕开一道漆黑裂缝,狂风倒灌,星月失色。 此时安肇听到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李无咎还不能死,白心引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杀李无咎,李无咎一死,七阴夺灵阵即破。” 唐兮一直在想白心的目的是什么。她此前说想要安肇的肋骨明显是障眼法,她被困阵中,应该是被李无咎用来做压阵兽。压阵兽的心脏与阵法相连,阵法若被外力强破,压阵兽也会死,所以压阵兽也叫守阵兽。 白心既想获得自由,又不想跟阵法一起湮灭,唯一的办法是杀死阵主李无咎。李无咎若死,阵法即破,压阵兽也不必死。但是白心靠自己杀不了李无咎。所以她借助藏阙剑鞘与藏阙的联系蛊惑藏阙,引来789局的人。 李无咎的秘密曝光,他一定会痛下杀手。两方鹬蚌相争,白心渔翁得利。 李无咎被震得滑退十丈,呕出一口鲜血。他这具身体本就已现五衰之相,此时更是强弩之末。 只见他在虚空中拽出一个人影,安肇认出那是昏迷的李科兴。 “不好!”安肇闪电般扑上前,但是已经迟了。李科兴身上的封印破除,强大的龙息冲天而起。 李科兴睁开眼,眼中却再不见以前那股“愚蠢的清澈”。李无咎抛弃了原来那个破败的身体,夺取了李科兴的肉身。 李科兴的肉身吸收了二十多年的龙气,正是极盛之时,李无咎很久没有过这种灵气充沛的感觉了。 他咬破指尖,鲜血于阵尺上勾勒,棋盘再起,化作一条血色长龙,鳞甲皆由符纹织就,张牙舞爪,扑向麒麟。 安肇飞身疾退。 此时却变故陡生。“李科兴”脚下凭空卷起飓风,如同黑洞一般包裹住他的身体。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一个沙漏,龙气和灵力被脚下的黑洞源源不断地吸走。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秒钟之后飓风退去,安肇只来得及接住李科兴昏迷下坠的身体。 董镇海:“这是怎么回事?” 唐兮说:“李无咎为了把龙气引入李科兴的身体所以把李科兴与七阴夺灵阵相连。但是有人把阵法逆转,以此夺取了李无咎的灵力和龙气,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那李无咎死了吗?” 安肇落回地面,麒麟法相驮着李科兴乖巧地站在他身边:“死得不能再死了,神魂说到底是一种能量,他刚刚夺取李科兴的□□,神魂还没来得及跟这个□□融合,这个逆转的七阴夺灵阵霸道无比,把李无咎的魂魄与龙气、灵力一起吸收了。 幕后之人把时间点掐得这么精准,早一刻李无咎尚未夺取李科兴的□□,晚一刻灵肉融合完成,都无法达到杀死李无咎的目的。 大地深处传来震感,七阴夺灵阵终究还是破了。 凌晨三点,城市像被按了暂停键。 霓虹熄了,高架桥上空荡荡,只剩红绿灯在雨里眨眼。 突然,所有玻璃幕墙同时轻震—— 地铁停运的隧道深处,传来一声闷鼓般的心跳;运河边景观灯“啪”地全灭,水面翻涌出漩涡,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翻身。 便利店自动门反复开合,冷风灌进来,带着铁锈味的湿气。街角广告牌闪了一下,映出天空裂开的暗红闪电。 裂缝正沿着住宅区的楼群爬升,像黑红色的藤蔓,把沉睡的城市悄悄勒醒。 李家宗祠,日晷在瞬间化为齑粉,藏阙剑鞘滚落在地。紫色身影踏空而出。白心赤足点地,狐瞳在夜色里燃起幽火,九尾虚影在她背后铺展。她低低一笑,声音却似银铃滚过玉阶,震得四周玻璃同时龟裂:“人间,我终于又回来了。” 她的指尖泄出一缕白焰,落地即成火海,将破碎的阵盘、沉默的牌位、连同李无咎千年的执念,一并焚成冷灰。 安肇三人站在酒店天台上,看着H市上空乌云汇聚,如有实质般压向这个脆弱的人间,厚重的云层间雷电翻滚,宛若末世。 而李家祠堂方向妖气冲天,千年大妖白心出阵了。 安肇把李科兴放在地上,然后对唐兮说:“老董跟我去封印蛟龙,白心交给你可以吗?” 唐兮这次没有多话,轻轻颔首后人已消失在原地。 白心踏火而出,这久违的自由叫她兴奋不已。远处雷云翻滚,被镇压千年的蛟龙即将出世。她拢拢鬓边的发丝,脸上露出少女般雀跃的神色。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背后,青色火焰化成的箭簇划破长空。白心仿佛早有准备,轻巧地纵身跃上屋顶。 白心转过身,见唐兮手持乌黑长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女,你当年一箭差点杀了我,我原本该找你报仇的,但是此次你助我破阵,我们就算恩怨两清了,你又何必如此穷追不舍?” 唐兮问她:“你引我们前来是为了杀李无咎,你不怕我们在李家宗祠的时候就把阵破了,让你跟阵法一同湮灭吗?” 白心轻轻一笑:“我原本确实有些担心,但是见你也来了便放心了。王女从来心系天下,怎会让蛟龙现世危害人间?” 她这话似讥似讽,唐兮却面色不动,像个没有感情的冰雕。 “你被囚禁千年,想要重获自由情有可原,但你不该拿无辜的性命为祭。” “无辜?”白心冷笑,“谁不无辜?当年我尚未化形便差点被你一箭射死难道不无辜?蛟龙被镇压夺取龙气难道不无辜?我被囚禁千年难道不无辜?哦对,还有那个符归大国师,他也死在你的箭下,他不无辜吗?王女殿下,你所谓的‘人间’,所谓的‘天下人’就那么珍贵?难道我们就不算‘天下人’?” 在听到“符归”两个字的时候唐兮的目光终于有了微微的晃动,像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动。 她问白心:“你想如何?” 白心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这被镇压了千年的蛟龙是谁吗?” 唐兮眉头微蹙,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9章 第九章 姬玄影 “《海内经》有载:白水出昆丘,玄渊积玉。他叫我白心,说希望我纯白映世,初心明澈。更重要的是,与他的名字相互映照。” 白心看着唐兮,一字一顿地说:“他叫姬玄影。” 唐兮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以至于一瞬间感到有些陌生。她的父亲蠡康王姬漭育有十三子,六男七女,半数幼年夭折,及至符归叛乱,屠尽姬氏王族,最终只剩下她与最小的弟弟姬玄影。 彼时姬玄影不过五岁,被推上王位,尊号蠡昭。自那以后她就将他带在身边,一直到她长眠于昆仑山。 “他是人族,怎会成了蛟龙?” “我不知道。”白心说,“我只知道有一次妖族与人族起了冲突,人族死伤无数,玄影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化作蛟龙身,这才护住了人族。” 蠡元王朝人妖混居,妖族天然具有超越人族的肌肉强度、敏捷度和寿命,甚至还能修炼妖法。但是妖族极难孕育幼崽,而且幼崽诞生的时候只是一只普通的动物,大部分都在修炼出灵智前寿终正寝了。 而人族虽寿命短但繁衍能力极强,且聪明的人族学会了利用天地间的灵气为自己所用,逐渐形成了禅、道、剑、阵、药等不同的修灵方式。 人妖两族虽偶有冲突,但谁都无法彻底压倒另一方,渐渐地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两族起了这么大的冲突? 更重要的是,姬玄影是人族,却化作了蛟龙,这是绝无可能的。唐兮苏醒后看过一些话本(现在的人管这个叫“小说”),比如蛇妖为报恩与人类成婚生下孩子的故事。 妖族本就极难受孕,更别说与人类孕育子嗣。用现在的话来说,两个不同的种族是有生殖隔离的。所以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所谓的“半妖”的。人与妖之间有着明确的界限,形态不可能互相转换。 唐兮突然想起,明明是人族,却有着麒麟法相的安肇。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规则? “他吃了很多苦。”或许是狐族的天赋,白心说话时自带一种蛊惑力,叫人忍不住听进去,“人族觉得他是异类,妖族也当他是敌人。他后来不得不让出了王位,哪知道却被李无咎设法捉住,被关押了千年。我只是想救他,你难道忍心看他继续被镇压在暗无天日的河底,不得自由吗?” 仿佛与她的话相呼应般,远处传来一声龙吟,天地为之震颤。 蛟龙出水了。 安肇与董镇海两人一个骑着麒麟一个驾着悬浮法阵来到运河上空。H市的这条运河河道极宽,贯通南北。河面出现巨大的漩涡,一个山一样庞大的龙首缓缓上浮。 它身上的怨气将河水染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色。 董镇海咂舌:“这么重的怨气,还有机会超度吗?” “阿弥陀佛。”安肇随口念了句经,“只怕我念破喉咙都没用了。” 董镇海将罗盘抛向天空,悬停在龙首上方,随即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结界,渔网一般落在江面上,正将蛟龙罩住。 蛟龙仰头发出一声怒吼,声波震荡,结界跟玻璃杯似的直接被震破了。 安肇:“老董,你这结界怎么比我的手机屏幕还脆?” 董镇海知道自家队长在试图调节气氛,但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蛟龙的这声怒吼声音实在太大,江边还有聚集的居民区,此时已经一排排地亮起灯,甚至有人走到阳台上打算一看究竟。 幸好运河边的景观灯已经全部被震灭,天空云层厚重,无星无月,从远处看过来只有浓重的夜色。 云层越积越厚,紫色的闪电劈开浓重的夜幕,雷声紧随而至,狂风大作。 安肇脚踏麒麟,佛珠在指间咯咯作响。蛟龙身上覆满青黑鳞片,半身浮于江面,金瞳竖成细缝,与他遥遥相对。 董镇海双指夹符,激射而出,四道金纹沉入水中后顿时升起石质锁链,"哗啦"缠住蛟龙的四肢。蛟龙低吼,尾鳍拍击水面,激起浪墙三米高,瞬间把岸边护栏拍成皱铁皮。 安肇趁势跃起,佛珠散成九颗金星,星光穿透浪墙,钉入龙鳞缝隙,溅起一片血雾。 大雨倾盆落下。 蛟龙用蛮力挣破锁链,腾空而起。巨影掠过河面,雨水被龙气蒸成白雾,像给夜空撕开一层皮。蛟龙盘身,龙角间凝聚雷球,"轰——!"雷柱劈向二人。安肇双掌合十,金莲化盾,雷火与佛光对撞,爆出漫天光屑。 董镇海:“队长,我看到有人在拍照了。” 安肇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随口道:“到时候让善后组跟他们说是打铁花表演!” 话音未落安肇已欺身而上,佛光凝成长枪,一枪贯向龙胸逆鳞;董镇海结印布阵,封住龙尾退路。高空之上,雷火、佛光、阵盘三方对撞,黑夜被撕开一条炽白的缝隙,映照出蛟龙怒啸、二人衣袂翻飞的剪影。 此时一道黑色的纤瘦身影闪现在三人中心。唐兮飞快地对安肇说:“给我一点时间。” 安肇还来不及回答就感觉到有一张看不见的网以唐兮为原点在他们的头顶铺展开,然后某个结点伸出触须黏住了蛟龙的眉心。安肇看到那个结点发出了肉眼可见的亮光。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掉入了河里。 董镇海听到唐兮的话后惊讶地发现蛟龙、安肇和唐兮都突然停住不动了,那症状很像安肇此前在李家宗祠的“神魂离体”。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然后他看到紫袍女子踏水而来。 安肇感觉到自己一直往下沉,他一开始屏住呼吸,后来发现他在这么深的水里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水压。他尝试性地吐了口气,发现呼吸如常。 十分钟之后,他沉到水底。 他看到了唐兮。 安肇认识唐兮还不到一周,初见只觉她是个神秘但纤瘦的女子,知道很多连789局都不掌握的秘密。后来见识到她出手,意识到她强悍的战斗力,自己恐怕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她沉默寡言,偶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几乎很少有情绪波动。 但是此刻,安肇从她的背影中读出了“悲伤”。 在她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锁龙台。青黑鳞片覆身的蛟龙四肢和龙颈被手臂粗的铁链锁住,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像是感觉到他的气息,唐兮转头,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安肇说,“这是什么地方?” “蛟龙的识海。” 画面一转,他们置身于一座冷清破败的宫殿,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正拿把比自己还高的扫把扫地。 小男孩儿踉踉跄跄地把地上被风吹进来的落叶扫干净,然后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休息了片刻。 他托着腮,百无聊赖的样子。他虽然还没有长开,但安肇看出他与唐兮的眉宇间有些相似。 在他身后的正殿里除了桌椅几乎什么都没有,唯独有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神女像。这尊神女像不大,是可以用双手拿住的那种大小。 安肇注意到那神女像突然亮了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小男孩私有所感,转身看了一眼,立刻兴奋地跑了过去。 “姐姐,姐姐。”他激动地呼唤。 画面又是一转,原本还生活在冷宫中的小男孩戴上了象征王权的冕旒,在满朝文武的跪拜下走向王座,在他身侧是身穿黑色铠甲的大国师符归。 他还不及王座高,符归将他抱上去,他端端正正地坐好。在王座后面有一串珠帘,帘后坐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安肇问唐兮:“蛟龙是你的故人?” 唐兮沉默很久,才说:“他是我的弟弟,他叫姬玄影。” 她没有再看下去,伸手捏碎了眼前的幻影。他们回到了湖底,姬玄影识海的底色好像就是这片湖底,幽暗窒息,照不进一点光亮。 安肇跟着唐兮往前走,有很多气泡漂浮在他们身边,那气泡里面不停地有画面变动,安肇猜测这都是姬玄影的记忆。 “你在找什么?” 唐兮说:“我在找把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她终于在一个气泡前停下。 那应该是一个神庙,里面供奉着三尊巨大的神像,每一尊神像都有三人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人。神像许是有些年头了,脸上的颜料斑驳脱落,给人一种窒息恐怖的感觉。 姬玄影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高大青年,他像是刚经历一场战争,身上都是伤口,鲜血浸染了全身。他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眼里却流出泪水。 “原来这个世间根本没有神——” 他像个信仰崩溃的信徒,颠狂的状态很吓人也很可怜。唐兮忍不住向前一步,画面却在此时碎了。 小男孩儿站在水里,赤着双足,手腕、脚腕、和脖颈上有被铁链勒出的红痕,有的地方甚至血肉模糊。 “姐姐。”他看着唐兮,“没想到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唐兮脸色苍白,安肇看着她冰白的侧脸,怀疑下一妙她就要碎了。 但是她却很冷静地蹲下身,视线与姬玄影齐平:“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小男孩脸上露出了不符合他年龄的怨毒表情,“难道姐姐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吗?” “是因为我吗?”她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们所有人!这个人间根本不值得守护——!” 第10章 第十章 降龙 两人一龙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剩下董镇海一人面对千年狐妖白心。如果是曹灵光,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心里写好遗书了。还好董镇海从小情绪稳定,很有一些大将之风。所以他只是上前一步挡在安肇和唐兮面前,戒备地看着白心。 白心仿佛觉得他的戒心很有意思,笑眯眯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没有恶意,我与我的爱人久别重逢,我来看看他。” 董镇海没有退让也没有说话。789局的胡卿也是狐妖,董镇海见识过,蛊惑是狐族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他们说的话最好一个字也别信。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们所有人!这个人间根本不值得守护——!” 姬玄影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水中卷起巨浪,强大的冲击力像发生了一场爆炸,安肇和唐兮两人被水浪席卷,意识被冲出了姬玄影的识海。 蛟龙再次暴走,坚硬的龙尾横扫,董镇海掐诀铺开结界挡在居民楼前,但龙威非人力可挡,结界瞬间被击碎。住宅楼像脆弱的豆腐块,几乎被拦腰折断。 楼里有人尚在安眠,有人听到动静刚刚打开窗,有人站在阳台上东张西望。突如其来的变故引来惊声尖叫。 董镇海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甩出四张符纸,在空中骤然变大,如四张巨大的创可贴般黏在了墙面的断裂处。楼体摇晃几下,终于没有彻底断开。 意识被强行驱逐的安肇感觉自己的脑浆被一只手无情地捣过,眩晕伴随着恶心呕吐的感觉,恨不得立刻磕晕自己。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磕晕自己的好时候。他右掌探入虚空,猛地一握,金色长枪轰然凝形,背后麒麟法相踏火而出。 蛟龙虽然无辜,但如今暴走失控,万不得已只能诛杀。 却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唐兮看着他郑重地说:“我有办法净化他的怨气,你给我一点时间。” 这样危急的时刻,安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手心的皮肤很细腻但是很凉,像一块上好的玉石,不知道平时用什么牌子的护手霜。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有病”,然后问她:“你需要多少时间?” “一刻钟。” “队长。”董镇海正不断给四张符纸输送灵力,脸都白了,“我这‘创可贴’坚持不了太久。” “坚持。”安肇无情地说,然后对唐兮说,“好,一刻。” 说完,他将手中的长枪抛起,金色长枪在空中骤然变形,枪尾金环暴涨成十丈圆环,环内梵文流转,如一面巨大的透明金钟,倒扣龙身。 他并指一点,背后法相踏火而出,化作赤金锁链,缠住蛟龙四肢。链节一紧,蛟龙怒吼,云团被震成碎絮,却寸步难移。 安肇盘膝坐在枪柄顶端,身侧浮起一个沙漏虚影,倒计时—— 一刻。 唐兮阖起双眼,安肇又感觉到一张看不见的网以她为圆心向外铺展,相比之前那次,这张网伸展的范围更广,广得可以覆盖整个龙身。 这张网铺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蛟龙的身上,像一条丝绸质地的毯子。 安肇能感觉到这张网上附着着一种柔软的、温和的安抚能量,像婴儿时期母亲唱过的摇篮曲。蛟龙挣扎的幅度渐小,龙首慢慢伏倒。 他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这样的能力。狐族擅长蛊惑,但也要借助语言和肢体;人类所谓的催眠术依靠的也主要是放松的环境和语言。而她的意识居然可以凝为如此磅礴的能量,还能循她心念而动,自觉地影响别人的意识。 不过这种操作对于她来说也并不轻松,安肇看到她额头上滚出汗珠,脸色白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幸而蛟龙身上的怨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沙漏已经过半。 此时却突然有一簇白色狐火蓦然撞击金钟。外面的人只听到“嗡”的一声轻响,钟下的蛟龙却如被当头棒喝,神魂俱震。 蛟龙昂首怒吼,那张看不见的网瞬间被撕裂,唐兮睁开眼,呕出一口鲜血。 蛟龙的鳞甲刮过铜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嘶鸣,随即巨尾横扫,“铛”!钟壁被抽得凹陷。安肇咬破指尖,血珠沿钟顶渗入铜纹,化作一枚枚细小佛印,烙进钟壁——每印一亮,钟内便暗缩一分,如巨掌合十,将龙身越攥越紧。 唐兮看向白心。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乌黑的眼珠深得有些妖异。 她生气了。安肇只能看到唐兮的侧脸,但是他不知为何感觉到了她汹涌的怒火。 在唐兮看过来的瞬间,白心作为兽类的本能就提醒她危险将至。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身欲逃,但是已经迟了。 唐兮挽弓如满月,指尖一松,箭啸长空,携着她焚天煮海的怒意破风而去。 幽冥地火洞穿白狐的身体。 安肇一句“手下留情”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唐兮此前出手都留有余地,安肇没想到这次她会直接下杀手。而且他也没想到唐兮这的全力一击,白心这千年狐妖居然连一招的还手之力都没有。 唐兮一箭射杀白心,除了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点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重新闭上眼,这次铺展出的意识网几乎凝出了实体,像细到极致的丝线,从某些角度看去隐隐闪烁银光。 这张网不再像之前那么温柔,不容置疑地捕获了龙身,然后蓦然收紧。金光在各个结点间流动,流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像瀑布一般冲刷龙身,把怨气一扫而净。 最后一粒沙漏下。 金钟化作万片金屑四散,蛟龙破钟而出。暴雨如瀑。 他在云层上空盘旋片刻,仿佛有些茫然。 此时后勤支援团队正好赶到现场。董镇海现在不仅脸白,嘴都白了:“你们快点把楼上的人弄下来,我快不行了。” 安肇长舒一口气,这次的危机终于解除了。 他的心脏突然狠狠一跳。他转头看去,只见唐兮整个人像断线纸鸢般从高空直坠而下,墨发与衣摆被狂风撕扯成一朵颓败的花,笔直落向翻涌的水面。 没来由的恐惧瞬间将安肇浸没,他甚至来不及呼吸,已经本能地飞身掠出,一把将那坠落的身影接进怀里。 一天后,789局。 刘金军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789局。 前几天他听说安肇带着董镇海和神秘的民俗顾问一起去H市找藏阙的剑鞘心里就好奇得不行,那剑灵的剑鞘到底是什么样子?天外陨铁做的吗?能变形吗? 他知道自己是个菜鸟,又没有任何的特异功能,在789局的人面前总是有些自卑,所以除非曹灵光主动叫他来,否则他不会主动过来,十分有边界感。 这次他忍了两天,实在忍不住,偷偷摸摸到了789局门口。没想到竟看到789局大门敞开,人来人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旅游景点。 刘金军犹犹豫豫、一步□□地在门口徘徊,被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曹灵光逮个正着。 “小刘你干嘛呢?” “曹……曹哥。”刘金军结结巴巴地说,“我来、我来看看安队他们回来了没有。” “回是回来了。”曹灵光话讲一半叹了口气,却又没说下去,而是对刘金军招招手,“你跟我进来吧,正好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曹灵光本就长得一脸苦相,放空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他经历了几辈子的苦难,更别说露出这种表情。刘金军吓了一大跳:“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安队——” 他话还没说话就见安肇从一个房间里衣角带风地走出来:“我还有两千页的报告要写,现在开始谁都不要来烦我!” 刘金军闪躲不及,差点跟他迎面撞上:“安、安——” “安什么安?!”安肇的脸上像是结了整个冬天的霜,黑眼圈差点挂到嘴角,“谁都不准叫我。” 说完走进自己办公室,“砰”地甩上了门。 此时一个二十几岁的短发女生把一个平板电脑怼到他眼睛下面:“曹哥,官方通报初稿我拟好了,你帮我拿去给安队看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按这个发了。” 刘金军注意到她胸前挂着个蓝白配色的工牌,上面写着:宇宙研究局第777分局郑妍。 曹灵光还没来得及看清平板上面的字,又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生跑进来,把一叠厚厚的纸质资料塞进他怀里:“曹哥,这是蛟龙姬玄影的心理状态评估报告,我们主任说务必交给安队。” 这位的工牌上写着宇宙研究局第778分局王涛。 “曹哥。”另一个穿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拿着电话走进来,“李科兴醒了,吵着要见安队。” 宇宙研究局第780分局陈涵。 “曹哥,黄局说有事找安队长,请他尽快过去一趟。”这是宇宙研究局局长办公室科员单辰博。 曹灵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刘金军说:“你给各位同事一人发一个号码牌,排队一个个进我们队长办公室。” 刘金军眉头打了八个结,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刚才安队说谁都不能——” 曹灵光扯开嘴角:“那你来定官方通报稿?我去见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