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栀子花香越来越淡,周围的景象逐渐化为虚无,回头长发闯入视线,这不是她的身体。
转瞬间从赏花之惬意到窄小空间之压抑,眼前雾蒙蒙一片,红色绢布在眼前轻微晃动,耳边人潮熙攘。挥手摘掉碍事的头盖。
眼前之景让人叹为观止。
腕上汉白玉镯子,头戴凤冠,衣多金铃,一动一响,四方木板合成的屋子将人困在里面,空气中是胭脂水粉味。墙上有一扇窗户,金丝银绣的窗帘上绘着喜字,边缘打卷抽丝,随着颠簸飘起。
这是一顶轿子。她在移动的轿子里,十分颠簸,极目远眺,数人手持祝器立于两侧,低头行走,身侧六匹骏马相随,高大侍卫面容严峻,所到之处,行人避让,
是新娘出嫁,看着身上大红色喜服,新娘身份不言而喻。
她为何穿成了一位待嫁新娘?
钱柒月皱着眉,沉重朱钗压的头疼,手打圈按摩太阳穴,长发如缎带从指尖滑过。
她上一秒还在家里,
真乃人在家坐,祸从天降。
轿子旁边闪过一道声音,十分阴柔,青天白日活见鬼一般,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夹杂着隐忍的哽咽。
“奉天承运,皇帝昭约,钱氏长女钱柒月八字与宁康王倪佰想和,天定良缘……”
“……择日完婚,钦此。”
一道光从脑海中闪过,将一团乱的思维理顺,
她穿到一本看过的书中,这断话是小说的名景之一。钱氏出嫁之日,恐遭嫉妒之人奇袭,令人读圣旨压行。
不料祸事还是降临,她死在了自己大婚之日,而且死因成谜。
她竟然穿成了强行嫁给王爷,最后死在婚宴上的炮灰女,刚开局就领了盒饭
书是从表弟那里没收来的,因为炮灰和她同名同姓,因此看了两眼。如果她提前知道自己会穿到这本书里,她就把书背下来,然后把不学无术的表弟连人带书踹出家门。
别的弟弟坑爹,她的弟弟职业坑姐!
轿子外的声音重复,将一道圣旨嚼碎在嘴里,宛若闹鬼,
这桩婚事属实是高攀了王爷。
圣旨刚下不到两日,全王爷府的人还在斡旋反抗。
聘礼还未下到钱府,钱家不要钱,上赶着送闺女,
倒贴!
攀附之意溢于言表,
原主懦弱,胆怯,不敢反抗,坐在轿子里窝囊的连哭都不敢,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
但是原主风评奇差不比,还是个出了名的疯子
轰隆——
乌云密布,
巨大雷鸣响彻长街,
雷声中捧读圣旨声音消失了一个呼吸,接着一枚鸡蛋朝着轿子扔过来,
“死疯子,就你也配嫁给王爷,全城的女人是都死绝了,也轮不到你,我呸!”
雷声乍起,右翼士兵分出一支分支,散如人群中寻找始作俑者,但骤雨下行人恍似断了魂,鱼龙混杂,踪迹难以寻觅。
钱柒月叹气,放下红布竹帘。
她感觉到无双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犹如实质,令人难安。
一时之间,喧闹四起,众说纷纭,钱柒月支起耳朵倾听:
“这钱家的疯子居然嫁给王爷,现在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出嫁当天还天降惊雷,就不能再等几天了?”
“再等几天,王爷怕就不和钱家成亲喽。”
“听说新娘样貌丑陋,常年被锁在地窖里,这得丑成什么样,我要是她,就在赐婚当天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钱柒月伸手抚面,触感似玉,虽没有镜子,但不难判断,她是个美人。
“我看不是,都说钱家二小姐擅妒,肯定是嫉妒美貌令人关大小姐到地窖里,谁知道指婚的是八字,要不有些人就是命好呢,命里带金子,就算是个疯子也能嫁给王爷。”
“要我说,怎么不关一辈子呢,出来是要祸害谁?”
“一个疯子,一个弑父王爷,两个人还挺般配,”
“嘘!”士兵样的人瞪视几人,“现在前方频发战事,匈奴多次边关作乱,你们有心思嚼那位的舌根,是想吃鞭子了?”
人群骤然安静,
那位王爷,是如今最威猛的将军。单枪匹马却匈奴三百余里,当今圣上的哥哥。
落汤的凤凰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议论的。
钱柒月扶着窗沿,对百姓躲闪的神色见怪不怪,拇指抵住太阳穴,陷入沉思。
要说这位将军真乃奇人。
人们崇敬保护他们战无不胜的将军,但是更害怕他。
要说曾经不这样,一场战事中,为振奋军心,王爷替病弱皇帝远赴边疆,从此敌不再犯。
将军铁血手腕。人们最害怕的人就成了将军,说起来冤枉,将军作战,骁勇者斩首如繁星,虽不至于磨刀吮血,但很多贫苦人家为了活着,让儿子投敌,
赢则保一家人平安,败了,将军会手下留情。但是将军杀死了所有投敌士兵。
血流成河,杀人如麻,亲子去世,怎能不恨。
王爷不得人心,天怒人怨,平乱后反遭人怨恨,甚至成为全城最渴望横死的人。
但天道好轮回,现在娶了全城最招人厌的疯子,原主因此身死道消,
想活命,定要远离将军。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钱柒月只会狂甩鼠标,大叫不合理,甚至高价悬赏。
那么厉害的反派,被强制娶一个疯子,只是将疯子杀了,这太不合理!
至少也黑化意思一下吧,随手将钱氏灭门,再杀进皇宫,和主角斗智斗勇,岂不精彩。
回首现在,钱柒月涕泪纵横,一把陈年老泪挥洒江海。
无语凝天,只是结个婚,何必呢!
一张告示吹到脸上,钱柒月摘下,眼前出现领队的冰山脸。
身后侍女踩着领队影子低头前行,
侍女红着眼,身体颤抖,诵圣旨的声音如同深夜无风乱叫的铁门。
管事眼神里透出一丝鄙夷,恶狠狠瞪了侍女一眼,一掌扇到侍女脸上,耳语几句,
侍女头发挡脸,低着头,读圣旨的声音带上哭腔。
步伐摇晃。
钱柒月收回视线,帘子落下。紧接着大脑轰鸣,胃如刀绞。
轿子一步三颠,将人的五脏六腑一起颠出来,
马车实在太过颠簸,
迎亲按照习俗,轿夫会故意将轿子高高颠起,但是只会颠一小段路。她如今,轿子快将人颠到天上了。这不符合常理,先下去再找时机离开这里。
不多时,她已想好主意。
钱柒月解开红袍袖口,抬手点一人上来,
那人眼睛像上撇了一眼轿子,从睫毛缝隙里漏出两道寒光。
刚踏上台阶,一只手从轿内伸出,一把将她拉入,一阵天旋地转,刚进轿内,那人摆手,掏出绢布细细擦拭被碰到的地方,寻了离钱柒月远的位儿坐下,下巴朝天指着钱柒月,好似她才是主子。
钱柒月认出,是方才掌嘴施加惩戒的姑娘。
还没等钱柒月开口,她先挑剔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眼轿内,掩鼻作呕状,笑的一脸讥诮:
“你如今马上就要成为王爷府的人了,还如此粗俗,别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一天是钱家的人,就要尽一天的本分”
“你脱了婚服也没用,这婚你不结也得结,由不得你。”
“王爷的东西都是钱家的,别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倘若藏心思中饱私囊,仔细了你的皮,皮开肉绽的,在鼠虫横行的地窖能不能活着看到你快咽气的娘。”
钱柒月解外袍扣子的手顿了一下,语调平和缓慢:“那样对你没有好处,你一定是想要什么吧?”
婢女惊诧钱柒月的反问,皱着眉,进轿后第一次正眼看她:“你吃的住的都是钱家提供的,让你做事,是你天大的福分,”
“我要你拿一样东西,事成了……你早先跪在地上求给你娘换的干净吃食,也就有了。”
衣服一件件从身上褪去,露出雪白中衣,钱柒月回想原文描述。
小说中这位婢女有名有姓,名唤飞鱼,是原著中女主的心腹,一次机缘巧合女主救了她,因此一直在伺机报恩。
对女主绝对衷心,有多衷心,对其他人就越狠。为讨好女主,对攀附上王爷的原身克扣月列,害她险些冻死在冬日,又被关在虫蚁遍布的地窖,
她有野心,有能力,可惜太护主。
“把将军的虎符,带给我,”飞鱼冷笑着,看着女主将身上的衣服悉数褪去,手伸到窗布上,阳光从竹帘下透光,在轿底投射几点光斑,“我还可以给你娘找御医医治。”
钱柒月的身形微微顿住,
飞鱼嘴角笑容更深,把玩着和田玉,倚着摇晃的轿身,一派怡然自得。
她知道飞鱼是如何想的,在她眼中,自己连奴婢都不如,如同丧家之犬。
偷虎符是死罪,被发现死无全尸都是轻的,
至于御医,命都没了,要医生做什么。
飞鱼不光把她当疯子,还把她当傻子。
那就装成傻子,即来则安。
钱柒月缩起身子,神色惶恐,不断咽口水,尽量远离飞鱼:“你真的会救我娘吗?很多人骗我,还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月儿害怕,月儿只要娘亲。”
飞鱼捏着嗓子,绢布一甩,似乎面前的小姐十分晦气。“自然不会骗你,我骗谁也不骗疯子,你当你不受待见的疯子小姐,我放着阳光路不走,难不成去看你走阴沟里的独木桥?”
“是吗?可我是钱家的小姐,你又是谁家的奴婢,敢对我指手画脚?”
钱柒月嘴角带着一抹公式化的微笑,口吻似乎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即使身上只剩一件中衣,仍气势迫人,
“威胁主子,你有几条命,够付你口无遮拦的代价。”
飞鱼愣住,手指哆嗦指着,嘴里半天吐不出一字。
“主子要奴婢死,那你就要笑着赴死,”
“你的阳光道,就是比不过我阴沟里的独木桥,你说,这是为何?”
飞鱼身体剧烈颤抖,半响说不出话。
身份的鸿沟是二人之间的天堑,跨越不得。而她所做之事,万死难辞。
过往仗着拿捏原主的母亲,抢走属于小姐的东西,诬陷她是疯子,这一切都仰仗原主不知利用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