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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国公府酒筵案(十二)

作者:忆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去前方绸缎庄一趟。”步彻平淡无奇地答道。


    去前面的绸缎庄要路过云相萦家。


    云相萦不清楚他为何大晚上去绸缎庄。难道是白天太忙了没工夫?


    可是,买布做衣裳这等小事应该用不着他亲自去办吧?


    也不一定,也许人家就喜欢自己亲自挑选呢?


    一个奇特的年头划过心间,很快被她否定。她放下帘帷,做回车内。


    见她到了家,走入了庭院,步彻继续骑着马向前行。


    路过绸缎庄时,拴好马,迈步进去。


    当然,他并非去买布做衣,而是去给掌柜的下达任务。


    绸缎庄掌柜余章,原名庆捷,是老步侯的军师之子,现今是京师的暗探之首。


    “让南陵驿的人查一查这两个人最近三个月的行踪,附上画像。”步彻递给余章一张字条,写着聂传胜和其舅父的姓名与住址。


    “是。”余章看完字条,不无讶异,“家主怎么有空亲自过来?”


    往日此等传达指令的事都是让身边的护卫索焰来办的。


    步彻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望着面前垂挂的绫罗绸缎:“在府衙有公务,顺便过来。”


    其实,也不必顺便过来,回去告诉索焰一声,索焰自会来传达。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于是随手取了一卷丝绸,放下一锭银子,大步离开,仿佛生怕别人看出他心虚似的。


    骑上骏马绕了一段路,晚风阵阵,吹凉了他的神思,他才恍然觉出自己举止有些反常。


    长到二十三岁,似今夜这般不声不响冠冕堂皇地跟在一个女子身后,只为看着她平安到家还不能让她发现,这种行径,他可从未做过!


    他堂堂龙策军指挥使,六十万禁军中武艺最高强的步帅,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几时这般偷偷摸摸过?


    说出去简直叫人笑话。


    怎的一遇到云相萦这女子,他好像便莫名其妙无法掌控自己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他深深告诫自己,长长吐了一口气,扬鞭在风中奔驰。


    他真的是去买布的!


    云相萦躲在院门后,把步彻进出绸缎庄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失落。


    她竟荒唐地以为他或许是在护送她回家,只是不好明言。


    显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有自家车夫接送,还有积霞相伴,他根本无需担心什么。再者,他们非亲非故,即使她独自一人回去,他也犯不着一路护送啊!


    为何竟有这种没来由的想法!她不觉一阵脸红。双手拍拍两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边往自己卧房去,一边问积霞:“积翠父亲身体好些了么?”


    积翠是婶母两年前给云相萦挑选的贴身侍女,半个月前积翠父亲干活时受伤,家里兄嫂都忙得腾不开手,便让积翠告假回去照料。


    “好得差不多了。”积霞道,“昨日我去抓药还碰见她,说过几天她爹能自己下地走了自己熬药了,她就回来。”


    “不着急。”回到房里,云相萦从钱匣里拿了三贯钱给积霞,“你明日去秦大夫那里买些合适的补品,给积翠送去。”


    又抓了一把散钱给她:“这些你拿着买花糕吃。”


    “多谢姑娘。”积霞欢欢喜喜抱着银钱离开。


    云相萦也跟着踏出房门,去看张二娘。


    次日,一整个上午,云相萦都没有见着步彻。听汤朝元说陛下召他进宫去了。


    也对,他只是督办本案,还有旁的公务在身,不必每日来衙,事事躬亲。


    云相萦只诧异了片刻,便全神贯注于查阅各城门近日的出入记录,细察有无可疑之人。


    快查完时,忽听衙役来报,昨日买的灰鼠快死了!


    云相萦与汤朝元立刻赶到鼠笼旁察看。那灰鼠死之前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显然是中毒了。


    汤朝元派了三名衙役轮班看守,确保灰鼠只喝过那杯残酒,没碰过任何别的东西,也未曾接触过人。


    “这便证明此酒的确有毒。”汤朝元摸着胡须颇为自得,“我昨晚又让仵作用银针验过这酒水,并无异常。看来就是你所说的草木之毒。”


    云相萦低喃:“过了快十个时辰才发作,可以初步肯定是蓖麻子了。”


    汤朝元立即命人拘马成到堂。


    马成一听说自己端给匡骏的那壶酒有毒,自己成了行凶人,吓得魂不附体,言语错乱:“天大的冤枉啊!


    “小的真没下过毒。若下了毒,怎么不把壶里的酒倒干净,洗干净,还留着等人发现呢?


    “真是无妄之灾啊。本想攀上贵人,捞点赏钱,谁知竟要把命搭进去!早知道就不去了……


    “也不知是哪个心肠歹毒的,把毒药下在我那壶酒里,栽赃陷害,找我当替死鬼。


    “我打碎酒壶,赔了罪,义父便让我走了,后来根本没过这壶。


    “万望府尹相公明断,小人是冤枉的,真的冤枉啊。”


    一边痛呼,一边捶胸顿足,懊悔不迭。


    汤朝元迟疑着瞟了瞟云相萦。


    云相萦也沉吟了。马成所言也不无可能。


    现在只查出壶中残酒有毒,却无法知晓毒药是在匡骏用午膳时便已下在酒里了,还是在酒楼中人将杯盘收走扔进灰坑过程中才下的。


    因问马成:“你可知匡骏雅间的杯盘是谁收拾的?”


    “具体是谁小人不知,平时都是苗大婶和老游他们几个负责收拾打扫。”


    汤朝元回想起来:“昨日搜查时我问过那两人,说是活太多,打扫得太快,直接把破酒壶和剩饭剩菜扔在桶里,两人抬着倒在了灰坑旁。


    “后厨进进出出的人多,之后谁去过灰坑便不得而知了。


    “我看那两人不像扯谎。”


    如此说来,或有可能是有人在灰坑下毒,意图栽赃。


    云相萦看着马成:“你怀疑谁最可能栽赃于你?”


    马成苦着脸寻思了半晌:“我一向不曾与人结仇,跟酒楼的人相处得都不错,实在想不出来,也不好随便一说,冤枉了别人。”


    汤朝元端详他半天,没察觉出心虚之状,但仍觉得他嫌疑很大,便拍了拍惊堂木,让人带下去暂行收押。


    转而对云相萦道:“我看,此案急不来。


    “步侯已让人去南陵探查,我也已让两班捕快协同宿卫军一起盘查各药铺,先等等看结果如何吧?”


    “好。”云相萦继续回去,查阅簿册。


    不出两日,城内所有药铺均已查完。买过蓖麻子的人并不多,药方中含有曼陀罗和夹竹桃的更是极少,且都与匡骏没甚干连,不曾见过,甚至不认识匡骏。


    云相萦想想也对,从药铺购买毒药确实太容易暴露,一般而言,凶犯不会这么做。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步彻快马赶来了,还带来一个消息:聂传胜六年前病好后便跟着舅父洪鼎离开南陵了。


    这么巧?云相萦心下微震:“他们去了哪里?为何离乡背井?”


    “邻里都不知他们去向,只听说洪鼎要带着聂传胜出外做买卖,赚了钱再回乡给聂传胜娶妻生子。


    “但六年了,两人音信全无。这些是他二人和聂丹竹的画像。”


    画像是画师依照聂家族人和邻右的记忆口述所画,是三人六年前的模样。


    多年不见,记忆不清晰,画得不一定与本人相像。而且,聂传胜和洪鼎两人兴许都已变了相。


    尤其是聂传胜,十二岁到十八岁,没准已长高长胖,大变样了。


    “洪鼎已四十多岁,纵使有变化也不难认出。只是……”汤朝元有些犯愁,“这两日,我和云姑娘、周主簿一起查了近六年来从南陵来京的人员记录,有不少,但大多是来赶考的或赴任的,还有少数行商、探亲的,来了不久又走了,暂时没发现有嫌疑的。


    “我们还专门留意了年龄,十七八岁的人有几个,但没有与聂传胜家中情况相符的。”


    云相萦颔首:“看这画像,目前提审过的人当中似乎没有这二人。”


    也许是画像本身画得不准,只能当作参照。


    步彻略思量一瞬:“外地来京的不一定都有记载,也有逃难逃荒来的流民,编户齐民了,或卖身为奴,成了影户。


    “我看,崇楼的人嫌疑较大,有必要查查他们之中是否南陵的或籍贯不明的有外乡人。”


    “有理。”汤朝元当即命主簿去查崇楼所有人的籍贯。


    崇楼是洛京城最大的酒楼,雇佣的庖丁、伙计大多是本地人,不是掌柜的家里人,便是沾亲带故的,外乡人只有四个。


    一个是庖厨裘力,三十八岁,夔州人,为投奔亲戚,来京十五年;


    一个是滕三郎,三十岁,账房,是后厨管事之一王成器的亲戚,来京八年;


    一个是李贵,四十一岁,后厨大管事,南陵人,跟着行商来京二十一年;


    最后一个是马成,二十一岁,皖州人,逃荒来京五年。


    云相萦定睛看着其中一个名字:李贵?


    今年四十一岁,正好与洪鼎年纪相符,且是南陵人。


    再一看,来京师的年头对不上。


    其余三人年纪不对,籍贯也对不上。


    云相萦不禁有些疑虑:“也许我们查错方向了,凶犯根本就不是聂传胜和洪鼎。”


    这最初只是她的一个大胆猜测,或许一开始便是错的,连带着步彻也被她误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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