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过天晴。
临行前,夫妻二人坚决不收钱,金佳根拗不过,便把包袱里剩下的干粮全给了妇人。
“大娘,这两包是盐和糖,不好买,就留在这儿,能够你们用好长时间了。”金佳根一边整理一边说道,“还有一些佐料,你们做菜的时候放一些,味道好些。”
妇人:“好!好!”
金佳根:“这里还有一些酒和肉,也都留给你们。”
妇人:“姑娘,你们太客气了,这些留着你们路上吃吧。”
金佳根:“大娘你就收下吧,我们住了两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妇人:“哪儿有!看见你们小两口,我就想起了我的女儿女婿,我还想你们多住几日呢!”
金佳根:“大娘,若以后有机会,我们又来看你,到时候和你的女儿女婿围坐在一起吃火锅,可好?”
妇人:“好!好!”
妇人抹抹眼泪:“真是舍不得你们!”
临走时,启泽权将两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两人轻装上路,速度快了不少,路过阳城时买了一些干粮,便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前面就是彭城地界了。
两人放慢了速度,金佳根带着斗笠遮太阳,启泽权牵着马。
行了一段路,两人都觉得这地方有点儿诡异,太安静了,林中连一只鸟都没有。
启泽权吹了一声口哨,白灼飞了过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他又吹了一声口哨,白灼又飞走了。
“你让它干什么去了?”金佳根问道。
启泽权:“探路!”
他脑中紧绷着一根弦,时刻警惕着。
金佳根:“其实也没必要这么紧张,若真有流匪,以你的武功,定能把他们打趴下!”
启泽权:“若是来八个十个,可能不是问题,但若是来十多个几十个,我们俩身上的肉,还不够他们分呢!”
金佳根抿抿唇:“那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启泽权:“得慢慢走,不能闹出动静,流匪多隐匿于山间,若惊动了他们,可麻烦了。”
两人慢慢走着,谁都没有说话,连马儿也放轻了喘气的声音。
空气中混着泥土味,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的脑袋都紧绷着弦。
“咕噜噜......”
弦断了,启泽权停了下来,金佳根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珠昨盯右瞧,生怕从林间跳出几个流匪!
马儿低头嗅嗅自己的前蹄。
启泽权往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根没腐化完的骨头。
松了一口气......
金佳根也发现了,走近一看,是一根莫约15寸长的骨头。
“应该是一名成年男子的大腿骨!”启泽权说道。
启泽权说出口就后悔了,金枝玉叶的小姐哪儿见过这种东西,怕是要吓着她。
可金佳根面不改色,盯着那根骨头,说道:“不知道这个人是被野兽吃了,还是被人吃了......”
启泽权:“被人吃了!澎成这么多流民,若有野兽早就被吃了!”
金佳根:“朝廷拨的银子还有粮食都去哪儿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还有,一个小小的水灾怎么就让他们流离失所了呢?”
启泽权:“这正是我跟三哥此行的目的!也不知道他们走到哪儿了!”
两人把那根骨头埋了,继续前行。
沿路的村落都没有了人,房屋破败不堪,雨后的山间雾气腾腾,又多增了一份诡异。
越往前走,形势越严峻。
偶有几个男子衣着褴褛,却不似流匪那般凶悍,向他们讨要食物。
金佳根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饼给他们分了,结果那男子大声喝道:“快来啊!有人发食物了!”
启泽权预感不对,果然,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了一群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都伸出手向他们讨要食物。
金佳根只得把包袱里的食物都拿出来给他们,可人太多,食物根本不够。
“对不起,没有了,真的对不起!”
领着食物的人都散了,可没领着食物的人依然围堵着,他们一个个眼神涣散,声音也含糊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伸着手。
“对不起!真的没有了!”
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往上涌,一名男子突然抓住金佳根,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你们干什么?我真的没有食物了!”
启泽权往后退了几步,抽出背后的筒萧,打向那民男子的手臂。
男子收回了手,金佳根对启泽权说道:“别伤害他们。”
启泽权:“若想活命,就让出路来!”
这群人眼见讨不到好,纷纷散了。
启泽权翻身上马,扬起了鞭。
“我们得快点进城了!”他说道。
澎城,地处天启的最南边,挨着南洲国,是南洲通往天启的必经之地。
这里的地势低洼得像个锅底,只要下雨,必定涨水。
前朝有名士在澎城开渠引水,将水引入澜江,缓解了积水。
可现在,澜江河堤也被冲毁了!
这水就像是从天河留下来的一般,一夜之间便将附近的村落冲毁了,死伤无数,人民流离失所。
金嘉祁早已先他们一步来了这里修筑河堤,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两人快马加鞭,所经之处一片荒凉,终于在日落前进了城。
城里的情况也不乐观,临时搭建的粥棚随处可见,十多个人围着一锅粥,一勺舀起来也不见几粒米。
一群小孩向他们讨要食物,见他们拿不出便跑开,把手伸向了其他人。
还有粗使婆子带着几个男丁,在街上寻觅丫头的,有人用二两银子便将自家的女儿卖了。
金佳根想上前阻止,被启泽权拦下。
“你看那儿!”
街边跪着一个女孩儿,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卖身葬父”。
金佳根鼻子一酸,快哭了出来。
“若你上前阻止,那婆子也会找她,在他们眼里,是谁不重要,是个女孩儿就行。那家人没把女儿卖出去,一家人都会饿死,到头来还会怪你。就像在城外,没领到食物的那些人,怪你为什么不给他们发食物一样。佳根,你帮不了所有人。这世上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别人的因与果,不要参与。”
两人来到县衙,给门子亮明了身份,侍役便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腿脚轻快的小老头儿,身后跟着一群家仆。
小老头儿一路小跑到两人身前,跟身后家仆一齐跪了下来。
“恭迎四殿下安!”小老头儿提高音量说道,“四殿下一路舟车劳累,幸苦了,卑职惶恐。”
启泽权:“蔡大人不必拘礼,起身说话。”
蔡县令起身,伸手恭迎四殿下入内宅,身后的家仆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金佳根:“蔡县令,我哥哥呢?”
蔡县令盯了顶启泽权身旁的女子:“不知姑娘......”
启泽权:“这是金相国的二女儿,她的哥哥便是金嘉祁金将军。”
蔡县令:“哦!老夫眼拙,还望二小姐莫怪!金将军自来了这儿,整日研究治水之术,这个时候恐怕还在澜江。”
蔡县令打量着二人,仿佛猜着了两人的关系,笑嘻嘻道:“咱们先入内,待卑职命人将房间打扫出来,休整一番后,金将军也差不多回来了,咱们再用晚饭?”
启泽权:“县令安排便是。”
房间收拾妥当,县令领着二人来到住处。
“一间房?”
“一间房?”
“有什么问题吗?”县令问道。
金佳根伸出两个指头:“要两间!”
县令愣了愣,急忙说道:“老夫糊涂!对不住对不住!来人,再打扫一间房!”
启泽权让金佳根先去那间房里休息,自己跟县令摆谈起来。
多日接续赶路,金佳根早已疲惫不堪,倒在床上便睡了。
启泽权让县令带着在衙府里走走。
蔡县令:“谁也没料到这次的水患居然这么严重,还好你们来了,诶?怎么不见三殿下?信上说这次是三殿下主事下来查探灾情。”
启泽权:“他啊!现在还不知道走哪儿了呢!”
蔡县令:“呵呵!三殿下金枝玉贵的,这一路上得吃不少苦啊!”
启泽权:“蔡大人,我们一路走来看到不少灾民,朝廷不是拨了赈灾银和粮食吗,何故有如此多的流民?”
蔡县令:“哪里有银?哪里有粮?钱和粮我是一个都没见到!”
怎么会这样?
金佳根睡了一觉,精神多了,启泽权也小憩了一会儿,婢女前来叫他们用餐。
前厅,金嘉祁正伏案查看图纸,金佳根见到哥哥兴奋至极。
“哥哥!”
她小跑过去抱住了金嘉祁。
“让我看看!嗯,瘦了点儿,路上吃苦了吧!”
“哥哥也瘦了,是太幸苦了吗?”
蔡县令:“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说,来!四殿下请上座,金将军,请这边坐,二小姐,来,这边!”
四人围坐一桌,金佳根看着满桌的菜,肚子咕咕叫,她早就饿了。
金嘉祁倒酒,敬启泽权。
“四殿下一路照顾小妹,幸苦了,嘉祁先干为敬!”
启泽权:“嘉祁兄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金嘉祁:“诶?不对!父亲来信说你们是跟着三殿下来的,怎么就只你们二人,三殿下呢?”
金佳根抬起脑袋:“跟着他,还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