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虞是被额头上一阵尖锐的疼弄醒的。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入目是医务室单调的白色天花板，连带着墙壁和床单都是一片素净的白，只有窗外飘进来的几片梧桐叶影子，在墙上晃出点活气。额角的疼一阵阵往太阳穴钻，她抬手去摸，指尖触到一层纱布，裹得不算厚，却能清晰感觉到下面微微发肿的地方——轻轻一按，疼得她倒抽了口冷气，眼泪差点飙出来。
“醒了？”
一个懒洋洋的调子突然在旁边响起。
沈轻虞偏过头，才看见床边的金属椅子上坐着个人。俞妄半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右手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划着，碎发垂在眉前，遮住了一点眼睛。侧脸在窗外漏进来的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却还是能看出紧抿的唇线和挺直的鼻梁，连下颌线都绷得恰到好处。
“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还有点刚醒的沙哑，带着点没睡醒的鼻音，不自觉带了点防备——毕竟这人前几天还冷着脸说“没带手机”，连她摔在地上的手机都懒得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守在医务室的类型。
俞妄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落在她脸上。他把手机揣进黑色运动裤的兜里，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的眼神也跟着清晰了些，语气还是那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送你来的。”
“你？”沈轻虞皱了皱眉，总觉得有点不真实。那个连她摔在地上都懒得扶的“无情男”，会特意把她送医务室，还守在这里等她醒？
“嗯。”俞妄点点头，眼神很坦然地看着她，没半分作假的意思。
“哦……”沈轻虞和他对视了几秒，实在从他脸上看不出说谎的痕迹——他的眼神太干净了，一点闪躲都没有。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谢谢。”
“没事。”俞妄应了声，顿了顿又补充道，“篮球场上的事，是我没控制住手劲，球飞出去砸到你头了。抱歉。”他说这话时，眼神比刚才认真了些，连带着语气都沉了沉，手指还无意识地攥了攥裤缝。
沈轻虞看着他难得正经的样子，心里那点对他的坏印象竟悄悄松动了些。她摆摆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大方：“没关系，也不是故意的。谁打球还没个失手的时候。”
俞妄点了点头，站起身像是要走：“校医说没大碍，就是轻微脑震荡，涂几天药就好了。药我放你床头了，你的朋友应该快到了——她们刚才在微信上问我你的情况。我一会儿还有训练，先走了。”
他的脚刚抬起来，又猛地顿住了。
沈轻虞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那只洁白细长的手，竟牢牢攥住了他的衣角。灰色的运动服布料被捏出几道褶皱，像她此刻有点发烫的指尖，连指节都泛了点白。
两人的视线重新对上。沈轻虞深吸一口气，眼神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能要个微信吗？就当是……补偿？”她怕他拒绝，又赶紧补充，“毕竟你砸伤了我的头，加个微信方便我后续跟你‘讨医药费’。”
俞妄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低头看了看被攥住的衣角，又抬头看了看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
见他没反应，沈轻虞又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俞妄？”
一声轻笑突然从他喉咙里溢出来，低沉又好听。
沈轻虞看着俞妄慢慢弯下腰，离她越来越近。他的五官在视野里逐渐放大，长睫毛垂下来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带着点痒意；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耳边，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声音压得很低：“学姐，你又搞不定我，要我微信，干嘛？”
“……”沈轻虞被他问得一愣，刚想反驳，俞妄已经直起身子，轻轻扯回自己的衣角，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点笑意：“好好养伤，学姐。”
门被轻轻关上，医务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沈轻虞盯着那扇门，心里又气又恼——什么叫“搞不定他”？她沈轻虞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搞不定”的人！
俞妄走后没两分钟，医务室的门就被“砰”地推开了。苏衣、乐颜儿和季媛媛挤在门口，脸上又是急又是慌，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水果。
“虞虞！你没事吧！”苏衣第一个冲过来，扒着床边就开始上下打量她，“我靠！你这额头怎么肿成这样了！还包了纱布！疼不疼啊？”话音刚落，乐颜儿和季媛媛已经举着手机“咔嚓”拍了张照，还对着屏幕啧啧称奇：“虞虞，你这包纱布的样子居然还挺好看，有点病娇那味儿了。”
沈轻虞：“……”她沉默了两秒，决定转移话题，“是俞妄把我送过来的。”
“哎呀我们知道！”苏衣突然暧昧地眨了眨眼，乐颜儿和季媛媛也立马交换了个眼神，露出同款“姨母笑”，笑得沈轻虞心里发毛。
沈轻虞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来：“？什么意思？”
“咱学校校吧上都传遍了！”季媛媛把手机递到她眼前，屏幕上是个加粗的黑标题——《清华大学校草疑似恋情曝光！公主抱照片流出！》，后面还跟着个爆炸的表情。
沈轻虞：“……”她视死如归地看向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像是远距离用手机抓拍的，像素不高，还有点糊。但俞妄抱着她的样子却清清楚楚——他微微低着头，下颌线绷得很紧，侧脸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连耳尖的红都隐约能看见；而她靠在他怀里，大半张脸埋在他的黑色运动服胸口，几缕黑色发丝贴在侧脸上，竟莫名透着点脆弱的氛围感。
最离谱的是，这画面一点都不像“救人”，反倒像极了情侣间的亲密合影，连角度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和谐。下面还有人配文：“校草亲自抱人去医务室，这要是普通同学我把头拧下来！”
往下滑，评论早就炸了锅：
?我草！我男神恋爱了？呜呜呜我的青春结束了！*10086
?女生侧脸好绝！博主有正脸照吗？求踢！求私发！
?求正脸照 1！感觉是个大美女！
?不允许！我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俞妄是大家的！
?我失恋了……谁懂啊……早上刚给俞妄送了早餐，现在想把早餐抢回来喂狗！
?没人怀疑是P的吗？？？这角度也太刻意了吧！
?楼上的别酸了！P图能P得这么自然？没见过帅哥谈恋爱啊？
评论数直接飙到了999 ，后面还有人慢慢扒：
?这个美女好像计算机系的沈轻虞啊！我上次在图书馆见过她，本人特别好看啊！
?？？？这么糊都没正脸，像你妈呢？别硬蹭我家女神！
?nonono！勿cue我沈女神！我家女神独美！
?大漏特漏！沈轻虞怎么可能倒追俞妄？楼上的别造谣！
?想出名想疯了吧？拿俞妄炒作？要点脸吧！
沈轻虞绝望地把手机还给季媛媛，闭上了眼——她就知道，只要和俞妄扯上关系，就没好事！
“虽然我磕得很激动，但下面有些人说的也太过分了！”季媛媛翻着评论，眉头越皱越紧，“什么叫‘硬蹭’？什么叫‘炒作’？明明是俞妄主动抱的你！是他先‘招惹’你的！”
“就是！你看这条！说你‘勾三搭四’？我他妈直接爬网线去找这人！看看她长了张什么绝代芳华的脸！敢这么说我们虞虞！”乐颜儿凑过去看了一眼，气得差点把手机扔了，撸着袖子就要去论坛对线。
苏衣见沈轻虞脸色不好，悄悄拽了拽她俩的袖子，给了个“别再说了”的眼神。两人立马收了火气，围到床边软声安慰：“没事的虞虞，别看网上那些评论，他们都不知道实情就在瞎逼逼。我们都相信你！”
“就是，咱都陪着你呢！谁要是敢当面说你，我第一个怼回去！实在不行，我让我男朋友叫上他们宿舍的人，帮你撑腰！”
沈轻虞点点头，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这些评论我看完就忘，你们都知道的。我才不在乎呢。”
她没说假话——网上的闲言碎语她向来不放在心上。可俞妄那句“你又搞不定我”，却像根小刺似的扎在她心里，怎么都拔不掉。
后半夜，沈轻虞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靠在抱枕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影子，脑子里全是下午医务室的画面——俞妄弯下腰时的眼神、他说话时的语气、他耳尖的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像慢镜头回放。
什么叫“搞不定我”？
还有他叫“学姐”的时候……那语气怎么听着那么欠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戏谑，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像小猫的爪子在心上挠，痒得人难受。
这算调戏吧？肯定是调戏吧！
沈轻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枕头砸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幸好宿舍里的人睡得沉，没被吵醒。
怎么要个微信比学Java还难……Java好歹有教程，俞妄连个“攻略”都没有！
她摸出手机，宿舍里一片漆黑，乐颜儿她们睡得正香，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屏幕光映亮她的脸，她犹豫了半天，点开了和曲声笙的聊天框——毕竟曲声笙谈过的恋爱比她吃的饭还多，说不定能给点建议。
沈轻虞：男生说“你搞不定我”是什么意思？
曲声笙几乎是秒回：？
曲声笙：你还有搞不定的男生？稀奇啊！沈二小姐，你忘了高中的时候，校草追你你把人早餐扔垃圾桶；你撩过的那些学长、企业总裁、富二代……额，太多了记不清了，反正他们不都对你念念不忘？怎么现在栽了？
沈轻虞：……
曲声笙：不是吧？真有你搞不定的人？这么nb？？他是长得帅还是特别有钱？还是说他是gay？
沈轻虞：就上次我们在酒吧遇见的那个。
对面沉默了几秒。
曲声笙：哇哇哇！你背着我去酒吧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不带我！
沈轻虞：我们同校。
曲声笙：666666！缘分啊！这不就是小说里的情节吗？酒吧偶遇 同校 校草（我猜的），你俩肯定有戏！
沈轻虞：……孽缘。
曲声笙：你可以拿钱砸他啊！你家又不是没钱，送他个限量版球鞋，或者直接给他转钱，不信他不心动！
沈轻虞：……单纯想要个微信。
曲声笙：哟，谁信啊。
曲声笙：然后再单纯撩一下？单纯谈个恋爱？单纯把他拐回家见家长？
沈轻虞：真的……
曲声笙：呵呵。
曲声笙：那你诱惑他。用你的脸，你的长腿，你的大胸——你不是刚买了件低领的裙子吗？穿给他看，保证他立马给你微信。
沈轻虞一脸无语地按了息屏，把手机扔到枕头边——真是脑子抽了才去问曲声笙！指望她还不如指望自己！
“学姐，你又搞不定我。”
俞妄那欠揍的语气又在耳边响起来。沈轻虞咬着牙把被子蒙到头上——真恼火！这无情男，等她拿到微信，一定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搞不定”谁！
第二天一早，沈轻虞顶着俩硕大的眼袋被乐颜儿拽起来赶早八。她迷迷糊糊地跟着往教学楼走，眼睛都快睁不开，脑子里还全是俞妄的脸。进阶梯教室时，她还没彻底清醒，脚步都有点虚浮。
可脚刚踏进教室门，四周的窃窃私语声就像潮水似的涌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带着点敌意的。教室里除了本班同学，还多了不少生面孔，有穿其他院系校服的，还有几个女生手里拿着相机，一看就是来“吃瓜”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看“校草绯闻对象”的。
她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刚把《数据结构》课本掏出来，靠走廊的一个女生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挑衅：“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清华大学校草的女朋友吗？终于舍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躲起来不敢见人呢！”
那女生梳着高马尾，脸上画着浓妆，穿着件粉色的连衣裙，看着面生得很，明显是混进来故意找茬的。乐颜儿当即就炸了，撸着袖子就要站起来：“你说谁呢？嘴巴放干净点！”沈轻虞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没必要跟这种人计较，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怎么？敢做还不让人说呢——啊！！！”
清脆的“啪”声响起，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一教室的人都僵住了，举着手机准备录像的手也顿在半空，连呼吸都忘了。
教室里死一般的安静，只剩下那女生尖利的叫声：“你他妈有病啊——你敢打我？！啊！！！”
又是一声脆响。
沈轻虞面无表情地攥紧那女生的衣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女生捂着被抽红的脸，衣领勒得她喘不过气，不管怎么挣扎都挣不开，眼里终于露出了恐惧，声音也弱了下去，不敢再叫了。
“同学，”沈轻虞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混进我们计算机系的早八课堂，但作为同学，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她微微弯了弯嘴角，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寒意，冷得让人头皮发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表现得太过无所谓，以至于让你产生了错觉，认为我很好欺负。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敢惹我，就要明白惹我的代价是什么。”
女生瑟瑟发抖，两颊上的红印肿得老高，像猴子屁股，看着可笑又可怜。她想说话，却因为衣领勒得太紧，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同班的班长见状，突然大喊一声试图转移注意力：“沈轻虞！校吧上照片里的那个女生是你吗？你和俞妄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轻虞身上，连刚才被打的女生都忘了哭，眼巴巴地等着她回答。
安静再次降临。
沈轻虞没看班长，目光依旧落在那女生身上，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是我。”
一片哗然——
“真的是她啊！”
“她居然承认了！”
“那她和俞妄真的在谈恋爱？”
“我的天……这瓜也太大了！”
她终于松开手，女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沈轻虞转过身，看向一教室震惊的人：“俞妄同学只是将我送到了医务室，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之所以无所谓，是因为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没想到会有人能曲解男女之间的正常关系……清华的功课和压力，已经能让你们这么悠闲自在了吗？”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女生——女生正抖着手指着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果再让我听到谁议论我或者俞妄什么不符实际的事情，后果你们都看到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的寒意更重了些：“我这个人不怕麻烦，就是怕你们承受不住我这个‘麻烦’。所以还是不要招惹我的好，我怕你们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
最后，她蹲下身，目光直直地盯着地上的女生，一字一句道：“懂了吗？同学？”
女生看着她眼底的冷意，终于绷不住，带着哭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