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工坊院落,沈青凝视着地窖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萧山无声走近,将一件外衫披在她肩头:“人已安置妥当,但赵百户的眼线方才在附近转悠。”
“正好让他们看见。”沈青转身时眼底闪过决断,“大军哥,将那个俘虏带到后山岔路口,做得隐蔽些。”
李大军不解:“好不容易抓到的舌头,为何要放?”
沈青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线:“你看,黑蛇帮的人失踪三日,若迟迟不归,对方必生疑心。但若让他带着伤逃回......”树枝点在岔路口,“阿木轻功最好,让他暗中尾随,必能找到对方老巢。”
萧山立即领会:“你要用他做饵?”
“正是。趁他被我的连环审问套餐折磨还未回过神,醒来肯定回黑风岭求援。”她顿了顿,“我在他鞋底涂了萤粉,夜间会反光,阿木绝不会跟丢。”
“好,阿木,看你了。”萧山交代了几句,阿木使劲点头。
子时三刻,两个黑影扛着麻袋潜入北山。阿木如夜枭般蹲在树梢,看着他们将“昏迷”的俘虏丢弃在岔路口。其中一人故意掉落块工坊木牌,另一人在树干刻下箭头标记。
“鱼儿入水了。”阿木对身旁的石头低语。年轻猎户握紧弓箭,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窖里的审讯刚告一段落,沈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工坊那头就传来了张秀姑急切的呼喊声。
她匆匆赶去,只见粮仓门口一片狼藉。麻袋被咬开了好几个大口子,金黄的麦粒撒了一地,混着黑乎乎的鼠粪。墙角那几筐昨天刚晾上的肉干更是惨不忍睹,密密的齿印看得人心疼。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李大军一脚踢开脚边一只僵死的老鼠,眉头拧成了疙瘩,“前线催粮的文书一趟接一趟,咱们这头连仓底都快保不住了。”
沈青蹲下身,没有先去管洒落的粮食,而是拾起几粒新鲜的鼠粪,在指间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粪便里还有没消化的山草籽,”她抬头看向北山方向,“看来真是山里震动,把这些家伙逼下来了。”
这时,八岁的沈枫抱着个吱吱作响的竹笼子跑了过来:“阿姐!我抓到只活的!你看它肚子圆鼓鼓的,肯定偷吃了好多粮!”
沈青接过笼子,仔细端详这只灰褐色的山鼠。它体型比寻常家鼠壮实,毛色油亮,在笼子里不安地窜动,显得格外躁动。她取来一根细银针,小心翼翼地隔着笼子轻刺鼠腹,针尖竟微微泛起一种不寻常的淡蓝色光泽。“果然……”她心头一紧,“它们不止吃了粮食。这颜色,像是啃过矿洞里的硝石。”
沈青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鼠害。鼠类具有敏锐的嗅觉,但繁殖能力极强,一旦找到食物源,便会迅速聚集。
她想起现代防治中“标本兼治”的原则,决定双管齐下。
“大军哥,你带人立刻在粮仓外围挖一道深沟,沟壁要尽量做得陡峭光滑,让老鼠难以跨越。秀姑姐,你组织女工,把所有粮袋都用辣椒水混合烈酒浸泡一遍,老鼠讨厌这种刺激气味。”
接着,她转向老王:“王师傅,麻烦您带几个手艺好的,连夜赶制一批踏板灵敏的捕鼠夹和厚实的防鼠箱。箱体要严密,木材接缝处最好包上铁皮。”
沈青没有采用立竿见影但风险较高的毒饵,而是更注重环境改造和物理防治。她深知鼠类门齿终身生长,需要不断啃咬硬物磨牙,否则会因牙齿过长无法进食而死亡。
因此,她特意让老王在一些木桩上涂抹辛辣草药,既满足老鼠磨牙需求,又利用其嗅觉敏感的特点进行驱赶。
她还根据鼠类喜好沿墙边、固定路线活动的习性,指挥大家将捕鼠夹和自制的粘鼠板精准布放在这些关键路径上,并在周围设置障碍,迫使老鼠更容易中招。
夜幕降临,工坊里灯火通明。沈青一边教沈枫辨认几种驱鼠的草药,一边心下忧虑。单纯的防御和捕杀只能治标,若不能从根本上减少鼠群向屯子迁徙的动力,问题还会反复。
就在这时,前去钱老板粮行采购的李大军带回一个消息,钱家仓库近日也遭了鼠患,但损失似乎不大,且钱老板正在低价出售一批陈年麦麸。
“这不合常理,”萧山不知何时来到沈青身后,低声道,“粮商遇鼠患,首要应是保粮护仓,而非急于出售原料。除非……”
沈青接口道:“除非他急需腾空仓库,或者,这些麦麸本身就有问题?”
联想到之前俘虏口中提到的“石门”,以及钱老板近日一些含糊其辞的表现,沈青觉得屯子里的暗流或许比鼠患更为复杂。她让萧山派人暗中留意钱家粮行的动静,特别是夜间往来的人员与货物。
接连几日的综合防治起了效果。深沟成功阻挡了大部分外来鼠群,捕鼠装置也抓获了不少已潜入的老鼠,粮仓的损失明显下降。屯民们看到希望,干劲更足了。
然而,第五日清晨,沈枫急匆匆跑来,小手举着一块从死鼠身上发现的碎布片:“阿姐!你看这布条,颜色和纹路,好像……好像是钱家伙计衣裳上的!”
沈青接过布条,心中疑云更浓。鼠类确实会撕咬织物垫窝或磨牙,但这布条出现在粮仓深处的死鼠身边,未免太过巧合。
为验证猜想,沈青想出一计。她让沈枫带着几个孩子,假装玩耍,将一些用特殊草药汁浸泡过的谷粒,稀疏拉成线状,从屯子不同方向悄悄撒往北山。随后,她让李大军带人暗中观察老鼠的活动轨迹。
结果发现,大部分鼠群的确循着山上下来的自然路径活动,但有一小股老鼠,却明显沿着一条异常笔直的路线,从钱家粮行后墙的某个破损处,直奔工坊粮仓方向而来。那条路线上,草药浸泡的谷粒被吃得分外干净。
事情似乎清晰了些。沈青判断,钱老板的粮行管理不善,不仅为鼠类提供了栖息地和食物源,其异常举动可能间接加剧了鼠群向工坊的扩散。而那块碎布条,很可能是老鼠在钱家粮行做窝时粘上的。
就在沈青思考如何与钱老板交涉,督促其配合做好防鼠时,之前派去暗中监视钱家粮行的人带回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深夜,有人看到钱老板与一个身着官靴、背影酷似赵百户的人在后门密谈,而次日,钱家粮行便运入了不少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形似硝石的木箱。
沈青望着北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鼠患虽暂得控制,但屯子四周的迷雾却愈发浓重了。她叮嘱萧山和李大军,加固工坊防御的同时,要格外留意粮仓和水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