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觉闭眼,虔诚的吻了吻,那粉色的纹路。又将整张脸埋进云间手中。
赤红发带被风吹起,缠绕在云间的指尖,将彼此勾缠在一起。
云间笑笑,道“我们这样算不算私相授受。”
赵觉在云大美人的腕间吸了一口仙气,讨巧卖乖道,“两口子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偷偷摸摸呢,那叫光明正大。就算是皇上来了……”
云间轻轻抚了抚赵觉的发顶。
云间:“你想好了吗?”
赵觉:“我想好了,我会辅佐那个孩子。”
赵觉自小就知道,他不一样,他是皇族里的--异类,至少在大家看来,是这样没错。
他一出生就被赐予了皇姓,这是先帝临终前的旨意,这一道旨意,将赵觉从外嫁公主之子,变成了角逐皇位的皇寺。
再大一些,他更是上房揭瓦,溜猫逗狗,文华殿去过几次,也就是跟太傅混个脸熟,其他的大学士一概不认识,教授的文韬武略,更是一点不会,还能十分幸运的,每每得个中上。
他更喜欢去荷塘里摸鱼,去小巷里沽酒,去破庙里生一团篝火,去丛林里听一次雨声……
最令人称奇的,便是他那惊世骇俗的脑子。在固安公主和忠勇侯,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争吵起来,不知道第多少次提出和离时。
他说:“和离吧,你们不能吵一辈子,也不能困自己一辈子。”
于是他漏液打马,叩响了宫门,以拔得秋猎头筹,换取了皇帝陛下的一道和离圣旨,那一年,他十二。
秋猎中的一支支箭,射出了父母的活路,也把自己彻底射进了皇权的围城。
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给这位少年,一点争权夺利的震撼时,他“逃”了,他逃离了封他为郡王的圣旨,逃脱了祖辈为他铺就的康庄大道和锦绣牢笼,他成了北地的一个无名小卒。
当北地的第一股烈风,将他养尊处优的脸,刮的更加干裂时,与疼痛一起来临的,是一种名叫自由的呼吸。
现在,他二十。他可以在京都的富贵窝里,拿着金丝玉简挑挑拣拣,也可以在北地昏黄的田畔,拿着红薯馒头大块朵颐。
看吧,他赵觉,一直都是个异类。所以,京城的人们,准备好迎接异类的反扑了吗?
云间:“我们一起。”
随后,他拿出了月青天给他带来的情报。那是两处私兵的大概规模和位置,这些私兵都属于当今的皇帝陛下。
一处位于京郊某处荒僻的山里,掏空了整座山体,内部构造精妙,兵马粮皆足,兵士分工明确,建于九年前,赵觉十一岁,这是皇上为赵觉准备的。
另一支军队,就开始于今年,规模较小,也不成熟,好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大多都是成手,这是皇帝为杀赵觉准备的。
而支撑这两支军队运行的,正是昭成帝用云间换来的铁矿。
昭成帝没有孩子时,赵觉是血脉最亲的表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小鬼头,是安邦定国的青年才俊。
昭成帝有了孩子后,赵觉就是未来天子,最大的威胁。
最真实的就最残酷。
云间看着图纸道,“没想到我还挺值钱,靠我养活了两个军队。”
赵觉:“不用安慰我,这一点都不好笑。”
赵觉过云间的手,让人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身边。
赵觉:“在我选择不要皇位时,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但是,我不改,没人能让我改。”
云间只是微笑着,说道“好。”
赵觉轻轻捏了捏云间的脸颊肉,尽管已十分控制力道,还是在对方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红印,像印了两点牡丹花瓣。
赵觉一边轻柔的抚平红痕,一边调笑着说,“一般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问一句,‘什么都不会让你改变,那我呢?’”
红晕化开了,随着云间的笑意绽放在眼尾。云间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一点也不会变。”
赵觉将自己埋进云间的颈窝里,闷闷的声音传来,似生气又似无奈,“你呀你,真是……让我喜欢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云间抚摸着赵觉的背,像给大狗顺毛,又忍不住亲了亲赵觉的发顶。
赵觉:“所以,你昏倒前要跟我说的事,也会让我陷入两难,对吗?”
是的,之前云间就怀疑,赵觉身边有昭成帝或者蜉蝣阁的人,只是不能确定是谁,雨安公主死之前,拼命地用口型,告诉了他一个名字,一个他本人不太愿意相信的名字。
云间本想告诉赵觉,又被肉生莲解毒,忠勇侯现身,公主来访,自己中毒等等一系列事情耽误了,就在昏倒的前一刻,他张口想说出那个名字,又怕消息不实,徒增烦恼,就拖到了现在。
赵觉强迫自己从温柔乡挣脱出来,他托住云间的手,想在掌心写出那个名字,又放下了手,在身上摸索起来。最后,勉勉强强从荷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摊在手心里。
满室寂静,云间双手交握,拢住了赵觉的手,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觉笑了,他边笑边摇头。
赵觉何尝不知道,自己身边有细作,在这个京城里,世家倾轧,豪族争取权,皇室内斗,一竹竿下去,能打出半个督护营的细作。
在黑市,姚姬曾隐晦地告知他,有人与她打赌,赌他赵觉不想要这个皇位;远离权力中心多年的雨安公主,也能清晰地知道他的心思。自己明明在北地分外小心,还是中了毒。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人,一个对自己十分了解的人。
赵觉:“我要进宫见皇嫂,有些事我要确认。”
云间:“陛下会同意吗?”
赵觉:“那就给他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这是两人这个秋季,不知道第多少次进宫,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人心从来不由衷。
昭成帝同意了,他甚至没有见赵觉一面,就同意了。只让贴身太监传了一句话,“好好劝劝你皇嫂。”
“谁都别劝我。”伴随一声怒吼而来的,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和皇后千丝曲疲倦带泪的面容。
宫人们司空见惯地收拾地面,扫走了最后一块瓷片。
赵觉目光一凝。
凤藻宫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但与软禁这个词太过符合了。上次来到这里,屋内的摆设虽不十分名贵,但一瓶一盏,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自然宜人,透着一股活人的生气。
现在这里太华贵了,西域的金绒毯铺满了整个宫殿,更难得的是,这毯子是一整块,将整个宫殿包裹的没有一丝缝隙。殿内,但凡有棱有角的地方,全都用千两一匹地芳华锦包裹着,银光闪闪,压了一屋子的生冷之气。
殿内的摆设,更是堪称谨慎,铜的,玉的,金的,瓷的,全都没了,一概换成了木质的,就连现在招待他们二人的茶具,都是紫檀木的,难为皇后,还能翻出来个瓷家伙,拿来大摔特摔。
皇后眼神坚定,“给我弄点堕胎药进来。”
呼呼啦啦,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高喊,“皇后三思。”
皇后神情激动,她步步生风,从阶上疾步往下冲,宫人们迅速换了位置,围成了一个圈,牢牢困住皇后,也将她与赵觉二人隔开。
皇后:“三思,他三思了吗?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才怀不上孩子,结果是他。他想要孩子就要,不想要就要,他把孩子当什么?”
众宫人不为所动,皇后又看向赵觉,道,“他让你们来劝我吧,让他滚,他把我们千家杀了个遍,留下了什么?如今想让我给他生孩子,做梦,一碗堕胎药下去,大家都省事。”
见谁都没动,皇后又吼道,“滚出去,告诉赵砚,我要是想要孩子,那一定是想让那孩子看最美的山河。不是生出来做靶子,这个孩子要是出生了,就是个风筝,只有我这个风筝线托着,永远也落不了地。”
赵觉点了点头。
皇后突然暴怒,拿起一个画着谷物的淮阳木杯子,掷了出去,正好滚到赵觉脚边。
云间会意。
两人行礼告退,吱嘎,殿门关闭,将生冷抛之身后,赵觉带着云间,向偏僻处走去。
今天皇宫皇宫还真是热闹,这僻静的,宫里信鸽都不光顾的地方,竟然能遇见妆容精致,穿着成套芳华锦……蹲在石头上吃糕点的应尽欢。
应尽欢显然对一切不以为意,她举起啃了一半的糕点,问道,“吃点吗?美人?”
赵觉刚要拒绝,就听见应尽欢含着半嘴的糕点,说道,“赵觉,我没说你,再说,这东西,你就别吃了,这是我刚在皇室宗祠,你家祖宗排位前拿的,你吃有点不尊敬。”
赵觉云间……
云间:“多谢尽欢姑娘,但这,于理不合。”
应尽欢:“这有什么的?又不是私相授受,多大个罪啊。”
她一边啃糕点,一边拿起不知在哪找到的树叶子,猛灌了一口里面的露水。
应尽欢伸长了脖子,道“说起来,那个私相授受的,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赵觉:“谁?”
应尽欢从石头上蹦起来,但由于起的太快,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她索性就那么坐在泥地里,不起来了。
应尽欢:“彩云招啊,你不知道吗?就这两天,她和范阳出双入对的,月下约会,互诉衷肠,还送了一套刺穴的金针,作为定情信物呢!”
赵觉:“送针?”
应尽欢:“奥,再之前的版本,送的是肚兜。”
还不如针呢。
赵觉:“你呢?怎么到宗祠受罚去了?”
应尽欢:“我就一定是去受罚吗?”
赵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应尽欢撇撇嘴,道“还不都是彩云招,她这点事都在皇宫传开了,陛下要严查私相授受之事,查到一个宫女鬼祟,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她把春宫图卖给我了,就给我罚到宗祠了。”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这也不能怪我,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典藏版,那是艺术。”
说完她就翻上墙头,一溜烟向宗祠跑去了。
赵觉转身,调整位置,冲着云间扶额苦笑,也让云间看清了,赵觉掌心握着的,一块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