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权谋玉》 第1章 兵荒马乱的宫宴 昭成二十年,永安大街人头攒动,所有的酒楼食馆都是高朋满座,街道的每个摊位上都摆放了鲜花香囊等物件。 刚从红袖招出来的酒糟鼻见状走到相熟的摊子上,问道“怎么?花仙子降世了,街上比红袖招还--还--还香呢?” “哎呦您是贵人多忘事,今不是三鼎甲游街的日子吗?这多少姑娘小姐都等着一睹风姿,好扔个花选个婿呢。”摊主边说话边把一碗馄饨端上了桌。 “嗨,有什么可看的?我可听春风姑娘说了,今年三鼎甲除了谷家的那位,都是寒门出身,还有一个是女屠户的儿子呢,再说了这京城双姝都不在,也没什么意思。”酒糟鼻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摸索着什么,什么都没摸到,便一揉鼻子,骂骂咧咧地又吃起馄饨来。 “您想看美人,人家也想看佳公子呀,再说了这些姑娘可不是来看谷公子的,这三鼎甲里还有一位更好看的呢!据说本来谷公子是探花,可是皇上觉得这状元郎长得更好看,想让他们两换个位,结果这状元郎文章也是十分的好,圣上很是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定了云公子为状元,谷公子做探花。” “真---真那么好看吗?不是说这姓云的娘是屠户吗?能生出什么漂亮儿子,我看你李老六成天嘴没个把门的,还是我的春风姑娘好,句句实话,哎——”说着酒糟鼻看看周围又低下头“春风跟我说,那位郡王要回来了。” “哪位呀?” “还能是哪位呀?就是唯一没有封号的那一位呗,从战场上回来了,带着几个亲卫,说是要给陛下过寿,心里呀,指不定怎么想的呢。” “哎呦,人家回不回的,咱们小老百姓管不着,我看您还是喝点馄饨汤,醒醒花酒吧。” “对,小老百姓吃馄饨,人家少爷小姐宫里吃宫宴去了,说不定人家状元郎,正喝燕窝吃熊掌看美人跳舞呢!” 美人莲步微挪,蹁跹的裙摆甩起又甩落,金丝绣花在烛火的辉映下泛出屡屡琴音,然而此时他人口中的状元郎却跪在阶下,阶下的少年身板挺直,身材瘦削却不显单薄,琥珀色的眼珠直直望向殿上“中正仁和”的匾额,白皙的皮肤在烛火的照映下透出几分粉嫩的光泽,晶莹的汗珠顺着柔和的轮廓滑下,带着似有若无的青竹香气,对于台上的歌舞升平和台下同僚的或打量或嘲讽的目光皆视而不见,仿佛自己不是在这里罚跪,而是在这里品茗作诗一般,丝毫不在乎这场无端祸事何时终结。 正在这时一声奸细的嗓音,在丝竹声的夹缝中钻出来“皇后娘娘到!” 群臣起身,颔首跪拜,妃嫔袅袅而起,又俯首低眉,只有龙椅上的帝王,在殿顶金龙光芒的掩护下,将自己沉入了阴影中,不辨喜怒,仿佛被巨龙吞顶,又仿佛是他扼住了巨龙的咽喉,只有一双眼睛忽明忽暗,闪着不知为何的情绪,直到皇后跪拜在帝王面前,将头紧紧点到地面,将额饰和皮肤贴合到一起,贴到殿上的人无法呼吸,威严的帝王才像刚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一样,吝啬开口“皇后不是身体不适不能参宴吗?” “臣妾近日偶感风寒,恐有碍龙体,故不敢赴宴” “那怎么又来了呢?” “臣妾此来是为道喜,臣妾听闻御花园中的万寿菊一夜尽开,且隐隐有金光流动,必是我主贤德仁爱,广纳谏言,才引得此番祥瑞,恭贺陛下万寿无疆。”说罢,皇后便虔诚跪拜,随后几位臣子也紧随其后,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皆俯首跪拜,山呼万岁,一众官服中间夹杂的那道青翠身影便显得更加夺目了。 龙椅上的帝王此时似乎消了气,便平静地道了一声“平身”,众人纷纷落座,随后却又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便补充道“云爱卿,方才皇后说万寿花开,实乃祥瑞,卿既能说出贞贵妃秉性纯良之语,想必对这祥瑞也有高见吧。” 此言一出,瞬间将场上众人拉回了两个时辰前,酒宴正酣,歌舞正浓,有臣子提议让三鼎甲当众作诗,以添娱兴,皇上此时似乎也起了兴致,便让贴身太监太平翻阅皇室玉牒,随手抽人,让三鼎甲按顺序随性赞之,结果就抽中了先皇的贞贵妃--千淑儿。 这位娘娘是谁呢?是太后在后宫的一生之敌,是大先皇十四岁依旧宠冠后宫的奇女子,甚至连皇上都是在贞贵妃生下的二皇子夭折多年,无望生子后,才被正式立为太子,可想而知,当今陛下有多讨厌这位贞贵妃了,眼见着皇上脸色不善,连大太监太平都打算再重新抽一个人了,这位玉肌竹骨的状元郎却脱口而出“千氏有女,韧如劲草,秉性纯良”,还未等赞词说完,帝王便以玉杯置地,场上霎时无声,只有那少年状元郎瘦削的脊背挺直,一如现在,云间依旧不卑不亢地张口说道“万花齐盛,虽是祥瑞,实乃人心。”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这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一根筋,他就差把祥瑞是皇后造的这句话说出来了,在场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等着这愣头青在触犯龙颜后,再惹来凤怒,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发生,皇后弯眉一笑,“倒是个直脾气的孩子,臣妾本想给文儿找个伴读,我看这孩子就不错,陛下意下如何?” “皇后觉得他不错,是实乃人心不错,还是秉性纯良不错?” “万花齐盛确是臣妾所为,陛下是天子得天独厚,臣妾既为皇上之妻,也有幸沾得皇上几分龙威,谨以此敬献于陛下,能博得陛下一瞬欣喜,当然可以称为祥瑞。至于姑姑,臣妾私心认为,其可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先皇贞贵妃的侄女,皇帝的结发妻子,当今皇后--千丝曲如是说道。 这可真是场兵荒马乱的宫宴,先是新科状元郎,再是皇后,一个个的往皇上的心口撞,这时的众人还没能想到这场宫宴的混乱并未停止,甚至会埋下此后多方博弈的种子,只待时机一到,便破土而出。 “郡王到”又是那奸细的喑哑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却是仿若铜墙铁壁的身影,来人乘着月色而来,却不带半分温柔,甚至随着他的进入,压迫了金盏龙烛,使宫殿的剑拔弩张更将燥热了,他凌厉的剑眉舒展着威严,丹凤眼扫视众人,嘴角却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呦,这么热闹?表哥表嫂,玩什么呢?” “没规矩。” “是,臣赵觉,幸不辱命,击退北羌沙什部落,夺回雁城,特奉命回京述职,皇上表兄万寿无疆。”听闻捷报,这位权利的“最高峰”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甚至没有理会自家表弟一副不知哪里学来的痞里痞气和刚才乱七八糟的插曲,可皇上不提,总有人会提。 这不某个没有封号一身痞气的郡王,咧嘴一笑,露出两根森白的犬牙,旧事重提,他径自走向早已被遗忘在角落的,本该成为今晚焦点的状元郎,拾起滚落在地的玉杯,带着厚茧的手摩挲着杯沿,一圈一圈的打着转,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谦谦少年郎,“这位美 这位大人怎么不入座?” 大家都一致地、整齐地、有选择性地,忽略这位名声在外,喜好男色的郡王言语里的无状,就连陛下都扶额摆手,重排座位,并私心地将自家表弟和某位美状元隔得远远地,托某位混世魔王的福,状元及第,惹怒皇帝,罚跪两个时辰,后得皇后青睐,又被人夸美的状元郎终于在几经波折后,被宽宏大量的皇帝陛下安排在了宴席最末位。宴席仿佛终于回到了正轨,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团和气,然而今宴注定是个不平宴,那尖细的、喑哑的、不祥的声音,第三次想起,再次戳破寂静的夜,“陛下——,暗卫营急报。” “陛下,暗卫营急报”身穿甲胄,只漏出一双眼睛的暗卫只说一句便不再出声,只悄然等待着唯一主人的命令。 “说。全数说出来。” 话音一落,来人便即刻出声,仿佛自己是只听君王命令的提线木偶,“暗卫营奉命寻找先祖血脉,现已寻到,正欲请召,然则贵人已逝于京郊破庙,请皇上定夺。” 嘭,这回不再是滚落的预备,而是帝王震怒砸下的铜炉,“好啊真好啊,一个个的都真有能耐,今天说朕无后,要广纳后宫,绵延子嗣;明天劝朕为江山稳固着想,早日过继皇嗣,怎么朕寻先祖遗珠,寻到了,倒是给朕杀了,怎么不如你们意了,还是想直接换你们主子来坐着皇位啊。” 不知第多少次,众人又跪伏在地,不同的是前几次他们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嘲讽,事不关己的揶揄,还有几分惋惜,可这时他们却都人人自危,怕自己的小九九被发现,怕自己的摇摆被揭穿,怕引火烧身,怕功名利禄转头空,更有甚者,将这跌宕起伏的一夜全都归在这位新科状元郎--云间的身上,并暗暗发誓,以后有这位在的宴席,他绝不参加。 可惜下位者的辛酸心事并不能动摇帝王分毫,他只是像原谅了一切一般,抚平衣摆,坐在那张代表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椅子上,冷笑着出声“皇家血脉,不容忽视,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把真凶给朕挖出来!” “至于查案的人选嘛,就是……” 新文已开,欢迎大家来看。[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兵荒马乱的宫宴 第2章 同谋 “至于查案的人选嘛,就是……”皇帝微微一笑,带着极致的真诚,“就由你来查吧,秉性纯良的,云--爱--卿。”这拖长尾音的爱卿,仿佛是在与深交多年的臣子真心托付,半点看不出两人只有不到一天的君臣缘分,偏偏是这过了界的一句话,无端让人遍体生寒,说完,皇帝才像刚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云爱卿此前从未断过案,不过云爱卿天纵奇定能不负朕之所托,爱卿可愿接旨?” 可愿和接旨,从来都不是可以匹配在一起的话题,旨意下达之时,便只有愿意,不可违逆的愿意。 噗呲,毫不掩饰的笑声突兀的响起,阻断了正想开口的皇后,转头一看,得,混世魔王,本场宴会第二个祸害正眼含笑意,噙着笑容,“皇帝表兄,知道人家没查过案,还为难人家,是不是嫉妒人家长得好看!” 年轻时被评为龙章凤姿的皇帝赵砚“……” 被皇帝皮相和品行迷惑而嫁入宫中的皇后千丝曲“……” 准备接旨,已经跪下的云间“……” 一场宴会下来已经完全麻了的众人“……” 说完以后怡然自得的只有赵觉。 “皇帝表哥,你不怜香惜玉,我可还心疼呢”赵觉这样说着笑意不达眼底,腿脚却快,他将衣摆一甩,裹着塞北特有的浓烈气息,直愣愣地跪地,与云间平齐,又硬生生比人家高出一截,高大到赵觉的身影都能完整地包裹住一个云间,将其圈在自己的领地,“臣赵觉请旨一同查案,望皇上恩准。” “胡闹”皇帝状似生气的一拍龙椅,实际功效还不如洒扫太监的拂尘,“他不会查案,难道你会,要怜香惜玉滚回你的府里去,管他男女,随你怎么玩,别在这撒野。”话是重话,人却不罚,这未尝不是一种潜在的默许。 人成精似的赵觉当然也感觉到了,“臣还有一事禀报,臣在雁城征战时,抓获敌军奸细--北疆督户营百户--王程,王程件事情败露,服毒身亡。身上留有密信一封,经查证与其通信的正是先祖血脉赵大,臣今日回京便想上报此事,但宫宴正酣,万寿将至,不敢打扰陛下雅兴,没想到却遇上赵大身亡,此事关乎北疆军情和皇室血脉,臣身为皇室一员,不敢擅专,但恳请陛下恩准臣协助云状元彻查此案。” 先祖血脉竟然通敌,这不是造反,就是卖国,果然是流落在外,难登大雅之堂。此事论血脉是家事;涉及北疆军情又是国事,固安公主之子、皇帝表弟、随了国姓的赵觉实在是师出有名。 皇帝赵砚将手臂弯折,身体微微前倾,像蓄势待发的豹子,“你怎么知道他叫赵大?” 一个皇帝秘密寻找的、从未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的,在皇帝准备立储时,与敌军奸细通信的突然死去的皇亲,为什么会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手握重兵的,有继位资格的郡王得知呢? 赵觉:“万寿节将近,臣本欲寻众多皇室血脉,为陛下亲撰万寿图,没想到却发现赵大和督卫营百户王程交往过密,而王程正是北羌奸细,被我抓获后服毒自尽,此事关系重大,特来请示陛下。” 皇帝赵砚:“如此说来,你可真是忠心一片,不过你既要协助查案,总要听听主审官的意见。”言下之意,你想跟人家一起查案,人家还不一定理你这个登徒子呢。 云间:“臣愿与郡王共查此案。”殿内灯火通明,皇帝面色阴沉的如同殿外的夜色。 树影斑驳,不知又在今夜扰乱了几人的心肠。云间走在前面,月色将他的影子勾勒得如同他本人一般清俊温润,就在刚才云间同意共查此案的时候,皇帝终于吝啬的撤回了征战胜利的奖赏,赐予他协助查案的资格,挥手同意他们两滚去查案,并结束了宴会。云间起身时,青竹的香气浸到了赵觉的鼻子里,他就如同闻到了肉腥味的狼,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家走了出来,走到月上中庭,走到荒无人烟,只有两人俩影为伴,月色染得赵觉玩兴小发,跟在人家新科状元郎的后面踩影子玩,他们走到不知哪里的开阔地段,影子停了,人也停了。 月亮圆润的不像话,莹润的秋夜都热了几分,美人也美得不像话,琥珀色的眸子粹着星光,皎洁的月色下,也能看到水润的唇,细软的长睫轻颤,好一幅月下美人图,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这两个人,不是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那应当算得上是一段风流佳话了。 云间:“殿下,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赵觉双手环抱,斜拉拉的倚在一棵不知多么精贵的树旁,调笑道:“实话,实话可都在殿上说了,对皇上说假话可是要杀头的,状元郎,慎言啊。” 云间还是那样站着,眼神依旧那样直,想要穿破皮肉,盯进眼前人的灵魂,却因为其面目过于温润柔和,反而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恶意,他用人总是要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殿下不是说假话,而是没说全,殿下说赵大和百户交往过密被你发现,那他们何时何地怎样被你发现?怎么交往过密,是书信往来,还是酒肉朋友?还是行贿相识?如果是书信,既已被你发现,那他们传递了什么信息?为什么不像陛下言明,如果他们经常宴请相会,为什么不当场抓获,却只抓一人。如果他们有利益往来,有没有实证?还有,百户兼管军务,开垦军田,属下百人,督户营必有专人监察,监察的书吏呢?为什么不和殿下一同前来?王程身上留下的密信到底写了什么?殿下可一个字都没说。还有,殿下明眼人都知道你没说实话,皇上却纵容如此又是为什么?”云间的目光还是那样直接,不过是更加璀璨明亮罢了。 赵觉姿势不变,还有兴致歪歪头:“看来查没查过案也不那么重要,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可不公平,你知道我没将实况和盘托出,知道我另有所图,却同意和我一起查案,为什么?该不会 是被我的风姿迷倒了吧?” 云间:“因为我要借势,我初到京城,毫无根基,又惹皇上厌烦,世家和寒门都不会为我打开方便之门,要想查出真相,少些阻拦,我需要有一个既让他们怕又让他们敬的人来破局,这个人最好愿意管这件事,又与刑部、大理寺没多大关系,要是查完案便能远离京都就更好了,思来想去,殿下是最好的人选,毕竟皇位的争夺者少了一个,殿下也有嫌疑,殿下也不想别人插手此事,使您徒增污名吧。” 赵觉丹凤眼微眯,露出了一些少年将军的凌厉模样,“你知道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却依旧要淌这趟浑水;你知道皇上不喜先贞贵妃,却要赞其品行;知道我的想法,却和盘托出,吃了一趟宫宴,得罪了半个京城的大人物,费力不讨好,图什么?” 云间:“事有不公,即说即做。” 这回换成赵觉定定地盯着云间,想从如此平淡的双眼找出一丁点的私心。 “哈哈,事有不公,即说即做。”赵觉终于舍得将自己金尊玉贵的魁梧身体从树上挪开“知世故而不世故,有意思,那我现在告诉你,王程死时身上的密信是此次科举的考题。” 云间琥珀色的瞳孔倏然扩大,显得他的杏眼更圆更大,整个人像一只迷蒙的波斯猫,这使从未占过下风的郡王稍稍满意,不过这样的美景转瞬逝,“所以,殿下一开始怀疑我,科举试题泄露,得益最多的当然是科举的举子,三鼎甲就更值得怀疑,而我就更是重中之重了。殿下在大殿上是在试探我,向我示好,看我会不会贴上来,搭上殿下这条--”云间也学着赵觉的眼光上下扫视着这位猿臂蜂腰,压迫力十足的年轻郡王“看我会不会搭上殿下这条可靠的大船?如此情景,殿下今日还敢请旨与我合作,是我表现的足够令殿下满意吗?” 赵觉:“说实话,我不满意,我觉得你像个纯臣,但我不信,所以我要看着你,盯死你”他越贴越近,期盼着眼前人再次露出方才的那种神情,可惜秀才遇到兵,也不一定是兵会赢,这一场交锋,显然不能如他所愿,他继续说道“而且,你也不信我,你也怀疑我不是吗?所以你才同意和我一起查案,这么一看,我们是同谋啊,云先生。” 云间:“不敢当,毕竟世上最牢靠的关系,就是同谋共犯,可世上大概没有殿下这么不真诚的盟友。”云间依旧微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他自在地将琥珀色的眸子蒙了一层雾,丝毫不在意身边想要窥探的虎狼,却又逗狗一般的伸出修长的脖颈,引诱着对方跌入陷阱。 也许是诱饵始终是幼儿,也许是没吃到嘴的诱饵令狼王难受,他终究没有跌入陷阱,反而邪笑着“想知道更多,自己去查啊。” 月亮依旧那样圆满,仿若包容孩子的母亲,不真诚的孩子们在月下圈占各自的领地,却又不约而同的向着同一个目的地出发。 于是,此时,此地,他们同路--又同谋。 月亮母亲微笑着叹息,渐渐沉入栖息地,直到太阳升起,他们陌生地继续前行。 第3章 何为 太阳高升,卯时已至,刑部朱红色的大门在一片寂静中,沉闷的打开了新的一天。值夜的小吏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听清润的声音想起“学生云间求见田尚书。” 小吏值夜后本就烦躁,懒懒散散的睁开眼,不睁还好,一睁眼便看直了。秋晨的阳光和着凉风,只是轻轻吹起了眼前人的发带,轻抚着他的发丝,仿佛秋风也愿意给这位温润君子轻柔的偏爱。 此人微笑着再次说道:“这位小哥,在下云间,前来拜访田尚书,烦请通报一声。” 云间这个名字在小吏混沌的脑子中转了一圈,终于对上了号,新科状元郎,云间。这并不是对方已经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了,而是昨天他照例给尚书大人留门时,从宫宴回来的尚书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书房处理案件,而是和他说明天若是状元云间前来,一律不见。这么一看,自家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于是他挺直腰板清清嗓子,十分正经的一作揖,“实在不巧,我家大人近日接手了一件要案,外出探查至今未归,大人不若先行回府,我家大人若是归来,我定去寻状元郎。” “那田大人去了何处查案,可方便告知?” “此乃机密,小人无从得知。” “那我就在此等候田大人归来吧”,说完云间便直接坐在了刑部大门口,丝毫不顾及大街上指指点点的人,大有一种长坐不起的势头,他不在乎,有人在乎,“大人,刑部门口往来进出怪杂乱的,要不您先回府?”无人应答。“要不您先找个雅致的地方休整休整。”依旧无人应答,“大人您呆在这里,可是有些妨碍公务啊,要是让上头知道了,于您不大友好啊!”还是无人应答。嘿,这位还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小吏牙一咬,心一横!把门关上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云间终于确认田尚书此刻就在刑部。 砰砰砰,朱红色的大门再次嗡鸣,小吏打开门,还是云间,他只得勉力挤出笑容,“我家大人还没回来。” 云间语气无比真诚,笑容十分动人:“我来投案,我杀人了。” 小吏:“……” 云间还是进了刑部,没进尚书会客的小书房,而是进了审案的大堂。来审理的不是尚书田满,而是刑部侍郎。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学生云间,此番前来是为投案,昨日我酒醉便到京郊破庙休息,醒来时发现一名男尸,学生想可能是自己酒醉误杀,特来投案。” “云状元莫要说笑,京郊破庙昨夜已经封锁,云状元是如何进入的呢?” “昨夜为何封锁?”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在场众人包括躲在屏风后的田尚书对答案都心知肚明。 云间:“为了赵大的案子,昨日皇上金口玉言,命我与郡王共查此案,我去破庙不是理所应当吗?” 是理所应当,可刑部却不打算配合。云间:“所以各位大人,我能依旨查看卷宗了吗?” 侍郎的眼神向屏风后微瞟,“卷宗今晨已交由大理寺了。” 云间:“据学生所知,刑部初审重大命案,得出结论后再由大理寺复审封卷存留,这么说各位大人已经查出了结果,不如与我一同去向皇上复命吧。” “哈哈,大理寺尚未复核完成,还是等结果出来再复命更加稳妥。” “真巧,郡王也在大理寺,不如我们与郡王会合,共审此案,如何?” 众人:“……” 与此同时,众人心中正在大理寺查案的赵觉也在和一扇朱红的大门较劲,他的手劲更大,砸的门左支右绌,像是要随时歪倒,门在内侧打开,油头粉面的男人满脸堆着笑,“爷,我们红袖招白天不接客,要不您晚上来?” 赵觉掏出一沓银票,向另一只手砸了两下,那小厮立马向门内喊道,“贵宾一位,里面请。” 赵觉找到一个看起来最开阔的地界,把银票拍在桌上,“把你们这所有的姑娘都叫出来。” 于是,楼内霎时红袖添妆惹人醉,群香共艳与客招。 当当当,从不在白日迎客的红袖招,迎来了到访的第三位客人,正是在刑部成功拿到卷宗的云间。 云间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宴客厅,与赵觉四目相对,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赵觉似乎感到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还真找到这来了!”他还欲继续开口,就听见楼上拐角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今天红袖招的第一位客人下楼来了,赵觉微一转头,目光触及到下楼的女子,两人齐声说到:“你怎么在这?” 那女子疾步下楼,停在赵觉面前,柳眉一竖,赵觉罕见地坐正了身体,女子正想说些什么,目光瞥见一旁的云间和女孩子们,又止住了话头。 赵觉将银票向前推了推:“你们分了吧,春风姑娘留下。” 闻言那女子说道,“春风不在,她赎身走了。” 赵觉,云间:“什么时候赎身走的?” 那女子见状,将银票分到各位姑娘手中,清退了众人“昨晚亥时连夜走的。说是要回苏州老家。” 赵觉转身就要去追,却被那女子抓住,“找其他人去追,你留下,对了,让追的人小心点,她怀孕了。”赵觉浓密的眉毛紧紧皱着,黑着脸走出门去,似乎发出了什么信号,云间却没走,他款步坐下,“姑娘好,在下云间。” “彩云招,北疆督卫营的军医。” 云间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会是北疆督卫营的军医。 彩云招:“还有,刚才没注意,你长得还挺好看,怪不得……” 云间颔首施礼,转向正题,“敢问彩医师,对这位春风姑娘了解多少?” “你问她不如问我”赵觉又折返回来,大刀阔斧的坐在云间身边,硬生生把宽阔的地界压迫的紧张起来。“春风姑娘,苏州长阳县人,七岁被卖入红袖招,擅长胡笛,一年前结识掮客赵大,此后一直帮他传递消息,联络生意。” 彩云招:“掮客,不就是帮买卖双方牵线搭桥的吗?你们找他干什么?这又关春风什么事?” 赵觉:“赵大死了,春风是和他接触的最后一个人。” 彩云招:“什么死法?” 云间:“刑部仵作给出的结果是物质相克引发的中毒,但不知道是什么?” 彩云招:“我觉得春风不会是凶手,这样的杀人手法她很难做到。赵大还有什么接触多的人吗?” 云间:“有,他每次从红袖招出来,都喜欢吃一碗馄饨,还经常跟摊主李老六闲谈,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入手。” 赵觉:“可赵大有晨起饮酒的习惯,与摊主说的话,大多是醉话。男人酒后说的话和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一样不可信。” 赵觉的话成功收到了彩云招的一记白眼和云间的起身告辞。 眼见云间走出了一段距离,彩云招“把人支走,想跟我说什么?” 赵觉:“赵大是先祖血脉,也是给王程和科举舞弊搭线的掮客,刑部的结论,不可尽信,我想办法让你去刑部一趟,你小心行事。” “好。”彩云招渐渐露出了沙场磨砺的坚毅,她伸手给赵觉把脉,“恢复的不是很好,还有余毒未清,我再给你调调药,记住要戒酒,戒怒,还有最重要的”她冲着云间远去的背影微挑下巴,“要戒色。” 赵觉:“有没有可能,我才刚认识他不到两天。” 彩云招用一种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的眼神看他,“不到两天,你就下手了,别跟我解释什么,我还不知道你,你没什么想法,你会让别人掺和到你的事情里,别啰嗦了,我去刑部,赶紧追吧,再晚一会,你追不上了。”说着,她又快步走出去,将踢得大幅度飞扬,她又突然回头“别以为能躲过吃药,我会带着结果和药一起去找你的。”说完这句话,她才放心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觉向着李老六家的方向走,想在云间之后再盘问些什么,在青石巷的巷口,看到了原地没动的云间,云间缓缓转过身,带着午后阳光的浓淡合宜,“你来了,一起走吧。” 微风浮动,替沉默的心脏震动,没有话语,只有两人一起前行的脚步。那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院子,杂乱,窄小,还有与之不符的香气,李老六端上两碗馄饨,“两位贵人,还想吃点什么?” 云间淡淡的望了赵觉一眼,赵钱袋子自动掏出了一锭银子,在李老六五官笑皱成一团后,云间说到:“大哥,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是赵大叫我们来的,他说在你这存了东西。” 李老六迅速将银子揣进兜里,“客官,可不敢乱说咧,他可没东西存在我这里。” 赵觉眉毛一立,丹凤眼瞪大,魁梧的身子猛然站起,将空气都压实了,他看向云间,“娘老子的,这个王八蛋不认账,老大你说怎么处置?”他把手压向腰带,那里似乎凸起这某种兵刃的形状。 云间自然的结果赵觉临时加给他的人设,“呆瓜,说了不让你把山里那一套拿出来”,他随手拍了拍大只的某人,却没叫他坐下,“李大哥,我可是讲道理的好人”在李老六舒了半口气的时候,他又道“不过赵大答应给我们的东西拿不到,我这位小兄弟可不会很开心啊。” 李老六一边感叹赵大做生意不挑人,一边丝滑的跪下,“我真不知道什么东西,我跟他顶多是馄饨多加香菜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我这呢,要不你们去红袖招找春风,再不你们去吕氏药铺找老板,他经常去那吃药的。” 赵觉:“他经常吃药,他可不像什么有病的样子。” 李老六:“真的,他有一次喝多了,倒在路上了,就是吕老板扛回去的,吕老板还说他天天喝酒,早晚喝死。真的,两位客观,不两位祖宗,饶了我吧。” 两人走出小院,赵觉手指微动,打了一个什么手势,暗处的一个人影向着李家小院移动着。 两人走在永安大街上,今日没有庄园游街,街道依然繁华,繁华到两人置身人群中,也像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友人”。他们在人群中与世人相遇,又与世人擦肩而过。似乎有什么人传递了什么信息。 赵觉:“云间,春风找到了。” 欢迎看文,欢迎评价。[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何为 第4章 春风 赵觉:“云间,春风找到了。” 云间似乎不对消息的来源有任何兴趣,只问:“人现在在哪?” 赵觉:“在我府里。” 说是郡王府,其实是一间没有匾额的小院,毕竟赵觉是本朝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郡王,再加上固安公主和忠勇侯已经和离了,赵觉便独自辟了一处小院,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楼阁、水榭花都,一样都不少,每一处都透着设计的精巧,却又不十分名贵,处处堆叠却不显得拥挤,反而雅致清新,和张扬的赵觉并不搭边。云间迈着步子打量着四周,似乎很感兴趣。 赵觉也来了兴致,他挑眉,带着几分活跃气氛的戏谑:“怎么?没想到吧!我住的地方是这样的光景” 云间:“不,这里和我想的一样。” 赵觉:“一样,我倒好奇了,哪里一样?” 云间:“返璞归真。” 赵觉活了二十年,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词评价自己,他深以为对方没在夸自己,却没有证据。转头看看云间的脸,又觉得大丈夫不能太计较。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来到了厢房,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着桃红色衣衫的姑娘,眉目柔和,鼻头小巧,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三分喜气,只有眼角的细纹刻画出了岁月的一丝痕迹,这人就是春风姑娘。春风姑娘见到来人,起身行礼,“民女春风,见过郡王爷,见过云状元。” 赵觉:“看来我们状元郎深受爱戴呀,刚入京两天,这么大的名气。” 云间没有理会,“姑娘认得我?” 春风:“红袖招的姑娘入楼第一件事,就是将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才子佳人,认个遍,认错了妈妈要罚的。像两位贵人这样的,我们更是要铭记在心,只是不知两位找我这么个小人物做什么?总不会是寻欢作乐吧,可惜民女已经从良了,还请高抬贵手。”说完她又福了福身,做足了卑微姿态。 赵觉没有理会,单刀直入到:“认识赵大吗?” 春风:“赵大是谁?”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在刑部卷宗和摊贩口中两人都是关系无比亲密的存在,她竟然说不认识。这时,云间自袖中拿出一幅绘制的小像,画中人眼珠昏黄,透着被酒色熏得迟钝的神情,大大的酒糟鼻几乎侵占了小半张脸,这正是死者赵大,简单的线条将人勾勒的栩栩如生。 也就是说云间在接旨后的时间里,去了趟刑部,拿到了卷宗,找到了与之相关的春风和李老六,还有时间给死者绘像,还真是,有意思极了!赵觉如是想。 春风敛眸观看,而后恍然大悟,“他原来叫赵大。我们都是叫他老酒鬼或者酒糟鼻,左前可得,很少用真名,他也没跟我说过他叫什么。” 云间:“他死了。” 春风嘴唇颤抖,眼睛瞪大,将眼角的细纹都撑开了,仿佛即将崩裂的瓷器,她忽然上前抓住云间:“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赵觉轻而易举的拨开春风的手,“在你赎身的时候死的,至于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春风没有回答,脑子里全是那句,在你赎身时死的,这句话像经久不衰的魔咒,摧枯拉朽般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她大笑起来,笑中带泪“死的好,死的好,我早就说了他帮人牵线干了那么多缺德事,迟早要遭报应,让他早收手,他非不听,说什么再赚一笔大的就给我赎身带我回老家,狗屁,老娘信了他的邪,骗子,大骗子。”她边哭边笑,柔顺的发髻东倒西歪,温柔形象不再,此刻她想要的只有大哭一场,恰巧她如此悲伤,恰巧另外两人没有打扰。 在春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她的眼前晃过了一阵青竹香气,接着是那人递过的手帕,春风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接着她猛地挥退了来人,素白的帕子坠地,激起了无人在意的尘土,犹如她的人生。 春风:“少装好人了,假惺惺的也不嫌恶心人,骗子,都是骗子。” 赵觉:“他没骗你,云间想帮你,赵大也是真想为你赎身,他帮人倒卖科考题目,大赚了一笔,那人让他昨日去城郊破庙接头,结清银两,结果他死在了那里。” 春风;“撒谎,他怎么可能是真心地?小时候,爹爹说活不下去了,要送我到好地方享福,结果是把我卖进了红袖招;我不服管,门房说他能带我逃,结果他转头就告诉了妈妈;接客以后,大人公子们说爱我却不肯带我走,商贩小民说爱我,又一直物色新的姑娘。他认识我时喝的醉熏熏的,他同人打赌,说要点遇见的第三个姑娘,我就是那个倒霉蛋,他不爱喝酒却天天早上喝,他不爱说话却为了生意撒谎成性,他为了迎合那些公子哥,弄个破鼻烟壶装什么高贵,他,呜呜,他这么个大骗子,王八蛋,你说他是真心的?他是真心的,他竟然是真心的。呜呜,是我不好,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 云间:“斯人已逝,姑娘要珍重身体。”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恼了她,春风突然拔出簪子,赵觉上前一步护住云间,春风将簪子抵住脖子,“让开,要不我就死在这,让你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赵觉:“你不想死,想死的人不会给别人就自己的机会,说吧,你要什么?” 春风:“我要见彩医师,我只见他,你们都滚。” 从刑部暗访了一圈回来的彩云招,又马不停蹄的被送入了春风姑娘暂时的闺房。春风一见到来人,就放下了簪子,彩云招二话不说,止血,包扎,号脉,施诊,开药。 云间被迫看了一场干脆利落的义诊,他问“我们为什么能看到?” 赵觉:“这面镜子叫窥风,是千机先生所做,依照特定手法安装,可以看到指定房间里发生的饰,最巧妙的是对面看不到我们。” 云间:“这非君子所为。” 赵觉:“我不是君子,我是赵觉,赵子易。” 窥风镜传来春风的声音:“彩医师,求求你,帮我,帮我打掉这个孩子。” 镜子内外,所有人都是一致的震惊,但是彩云招只迟疑了一瞬,便问道,“你是要立刻见效的,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起效的?” 春风摸了摸肚子,感受着何其渺小的那个生命,眼神无比坚定,“越快越好。” 彩云招:“好,我去煎药。” 彩云招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径直走到隔壁,“我去了刑部,赵大确实是物质相克死的,致死物是绿蚁和芫荽。” 芫荽--云间知道,就是香菜,但绿蚁是什么他不得而知,可他知道,此刻赵觉的脸色很难看。 看出了云间的疑惑,彩云招说:“自太祖皇帝起,皇室中的一部分人,就会出现羸乱之症,就是身体会控制不住的颤抖,口舌不清,脚步虚浮,状似酒醉,严重的人甚至不能行走,晨起发病尤为严重,后来御医院制造出了一种可以缓解病症的药,因其配料中有多种名贵酒种,太祖赐名绿蚁。” 云间:“刚才春风姑娘说过,赵大不爱喝酒却有晨起喝酒的习惯,会不会是掩盖自己的病症?如果他吃药很久了,应该不用装了才是,为什么昨天还喝的烂醉?如果他是最近才服药,为皇室**的药,他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赵觉:“太祖继位到如今已经数百年了,赵大是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皇室血脉,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喝酒掩盖的可能性很大。阿彩,这两种相克的物质,用量多少才能致死?一碗馄饨的量可以吗?” 彩云招:“理论上只要绿蚁的量够足或者经年累月的小剂量服用,孩童一指甲盖大的芫荽就可致死,不过赵大常年沉迷酒色,身体较之常人更差,我更觉得他是突然大剂量使用致死,但是我验尸发现绿蚁残存在他的鼻咽喉里,不像是食用,更像是吸入。” 赵觉,云间:“鼻烟壶。” 赵觉:“赵觉的鼻烟壶去哪了?在刑部吗?” 云间:“不在,刑部记载的死者遗物没有鼻烟壶,也没有他常用的钱袋,刑部正在追查下落。” 赵觉看向彩云招。 彩云招:“别想我去问春风,在我这里只有医师和病人,没有大人和嫌疑人。还有,借厨房用用,我要去熬个药。” 赵觉:“等等,你真要去熬药,这个孩子有可能是赵大的,是皇室血脉,真把他打了,皇上第一个汇文泽你和春风姑娘。” 彩云招假装掏了掏耳朵:“我不管什么天潢贵胄,我只知道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要找医师,医师要在治病的同时满足病人的要求,那是她的身体,她有决定自己身体的资格。” 赵觉定了定,“你决定好了吗?” 没人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赵觉:“去做吧,我帮你担着。” 彩云招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转身向厨房走去,赵觉回头看向云间。云间:“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她是一位很好的医师。” 赵觉:“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出身杏林世家,她从小就随祖父四处行医,到北疆的时候,那里的战乱、瘟疫、饥饿、贫困带走了很多人,连本地人都不愿意在那里待,她一待就是十年,每年的探亲假她都四处行医,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秦楼楚馆,她说那里都是可怜人,生病了没人管就更可怜。”说完,他又看向云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所以,云间,若有一日皇上问起,不要说是她做的,就说是我指使的。” 欢迎看文,欢迎倾听他们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春风 第5章 剖白 “所以,云间,若有一日皇上问起,不要说是她做的,就说是我指使的。” 云间轻叹了一口气,“将军,你也是很好的人!彩医师也好,春风姑娘也好,她们当然可以为自己作出决定,这并没有什么错。而且,宫宴那天我说的话是真的,我不在乎得罪人,我不在乎最后能获得什么,我只知道这不对,对人枉死的真相视而不见这不对;对命运凄苦的可怜人施加暴行这不对;对仗义助人的医师横加阻拦这不对;还有,对心怀天下的将军阴谋算计这也不对。不对,不公,所以我不服,不认,不愿。” 赵觉沉默了良久,他对于眼前这个人,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出身皇室,平安地长到二十岁,他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最直白的往往最热烈;最真诚的往往最珍贵。珍贵到可能要再交付一颗真心才能偿清。云间,一个满打满算到此刻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按理来说,不该对他有什么信任,也不该将两颗心平等地放在天平两端,可是 可是一声巨响,自窥风镜传来。两人倏地起身,赵觉先一步冲进厢房,只见春风倒在地上,桃红色的衣衫扭成一团,刚才便十分凌乱的发髻,此刻更是裹挟着汗珠紧密的贴合在脸上,蜿蜒出痛苦的痕迹。随后飞奔而来的便是云间和端着药碗的彩云招,他们一个缓慢地将人扶起,一个把脉,喂药,金针刺穴,一气呵成。 或许是一起来的太过突然,或许是母亲的天性使然,春风紧抓彩云招的衣袖,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生的渴望,“救孩子,求求你救孩子。” 这一句话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便昏了过去。在场的其他人也开始紧锣密鼓的抢救,一番折腾,终于一切平稳了下来。 赵觉唤来可靠的婢女,便带着另外两人回到了房间。彩云招率先发声“情况很不稳定,并不在身上,在心里。不要再刺激她了,从别的地方入手吧。” 云间:“彩医师,除了皇宫,还有哪里能配制出绿蚁,或者有谁也在服用吗?” 彩云招看了赵觉一眼,没说什么。赵觉却说:“黑市或许有,也有一些能人志士可以调配,至于服用的人,我母亲,还有--范阳郡王。” 赵觉的母亲固安公主,先帝亲妹,今上的亲姑姑;范阳郡王,太祖旁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都很尊贵,也都不该被现在的云间知道。 赵觉:“云间,我不相信你,越纯粹我也越不能信,所以与其让自己拿不准你,不如”他又露出了森白的牙齿,璀璨的丹凤眼透着邪恶的光,“不如让你知道的更多,让你陷得更深,云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番话说的旁边的彩云招无语至极,想着这货迟早因为嘴贱又嘴毒,挨上几巴掌,可是此时云间却笑了,“那就承蒙将军抬爱了。”最做的两人,一个着青衣,清俊儒雅;一个着黑衣,尊贵张扬,空气中流动着交锋的火花和似有若无的纠缠。 受不了的彩云招将药碗敲得叮当作响,“打扰一下二位”只见桌上放着两碗药,难为她始终不忘自己的职责,她将药推向赵觉“我看你现在没什么事,趁凉把药喝了吧。” 赵觉:“她不喝的堕胎药你给我喝。” 彩云招白眼一翻:“你有病,对,你还真有病,这碗是你的,那碗才是春风的。”解释之后,看某人还是没有按医嘱服药的样子,手段颇多的彩医师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让赵觉想起了在军营时,因为自己不肯吃药,而随时随地出现在营帐里、浴桶旁,甚至是茅房门口手握药碗的彩.不厌其烦.随机刷新.医师,他用余光偷瞄云间。 云间:“不知刑部调查的如何了,我先追着钱袋这条线索查,绿蚁那边就劳烦二位了,到时在此会合。” 待到云间走后,赵觉才苦大仇深地将苦药汤子喝了,然后动作熟练且迅速地掏出荷包,猛地在嘴里塞了七八颗蜜饯果子,才稍稍压下了一点苦,成功地收获了一记白眼。 彩云招:“那位是个什么章程?洗清嫌疑了?你打算拉他入伙?” 赵觉:“不知道,他有嫌疑,但总感觉他不图什么?” 彩云招:“无所图还不好,你以前可没这么优柔寡断。” 赵觉:“无所图的深意就是图的太多、太大,就怕到时候给不起,再说了我跟以前不一样,我以前什么样啊。” 彩云招:“想想王程。” 自从王程被发现有异动后,赵觉就派了人三班倒的监视他,重点是王程根本没有发现,直到人赃俱获了,还在那喊冤枉,赵觉也不惯着他,直接把人用马拖着带到了训练场,摆出证据,就地升堂,在全军将士面前,把人扒光了,喂了吊命的药,把嘴用破布堵了个严严实实,行刑官杀威棒一举一落,全照这人身上的骨头砸,偏偏王程嘴被堵着,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和其他将士一起仰视高座上威严漠视的主将,和他人一起围观自己的死亡。 彩云招:“先留着呗,要真是个忠臣义士,你算是得着了;要是个黑心蜜糖,你也不亏。再说了他要是还用科举舞弊,那就可惜了他的脑子了。”赵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彩云招“他叫春风姑娘,叫我医师,全是别人喜欢的称呼;知道皇上不是真心想罚你,就顺势应承和你一起查案;不知道你的态度就不和你一起行动,知道你有话和我说就自己走了。” 赵觉:“知世故而不世故。” 彩云招:“对就是这样。既聪明又贴心。” 被几聪明又贴心的云状元叫了半天将军的某人也深感熨帖。 赵觉:“阿彩,接下来我得回公主府一趟,看看母亲的绿蚁有没有问题,你帮我去吕氏药铺看看有什么线索。” 固安公主府,着紫色宫服的夫人斜倚在贵妃榻上,一串东珠自额前垂下,光影摇晃出一张雍容华贵又文秀雅气的美人脸,正是固安公主赵之苓。塌下坐着的正是赵觉,固安公主屏退了众人“在沙场上拼久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赵觉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想娘了吗?特意回来了,还给娘带了北疆的雪含翠。” 固安公主:“外边那一套,就别拿来糊弄你娘我了,你跟小砚台玩什么把戏?” 赵觉无奈笑笑:“娘,陛下都登基多少年了,你还叫人家乳名。”固安公主按辈分是今上的姑姑,可其实公主只比当今圣上大了五岁,当年太上皇和太后颐养天年,将国家交由先帝打理,一门心思的游山玩水,结果游着游着,游出了个固安公主,于是忙于朝政的先帝,只好登基未半,而先为奶爸,这种情况在今上出生后就更加忙乱。小小的固安公主和小小的昭成帝开启了长达十几年的互喷口水、互相挖苦的水深火热的亲情之路。 赵觉:“皇上早就知道赵大的事,正巧我又上报了王程与他协助科举舞弊的证据,皇上立他为储君的意思就歇了,结果他还是死了,皇上想找一个干净的人选彻查此事,正巧云间撞上了,陛下也就顺水推舟了。” 固安公主:“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 赵觉:“什么?” 固安公主:“就是说人如白玉,即使经过火烧,依旧保持着本色;文章才学犹如朱弦,越是被扣击,音质越醇厚。说的就是那位玉肌竹骨的状元郎。” 固安公主说着说着还拿出了一幅画像观看,画上的人正是云间,赵觉瞄了一眼睛,觉得画手的功底实在不怎么样,远远没画出真人的神韵,笔触线条也不如云间画的那幅,回忆起云间画的小像,赵觉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固安公主:“儿子,那位状元郎真有画像上这么好看吗?” 赵觉:“好看什么?不过就是眼睛大了点、圆了点、亮了点,嘴唇红了点,润了点,身上香了点,人有意思点,其他的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固安公主:“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赵觉:“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真的,人家前途大好,犯不上跟我有什么首尾,京城里捕风捉影的事还少吗?飞进一只鸟都能说成是凤凰转世,所以传言不是真的,要是传出来我们两个这样了那样了,都不是真的,还有别老拿人家的画像看来看去的,传出去,于他名声有碍,这画像我就拿走了。” 对于自家儿子一撒谎话就多还一直重复说话这件事非常了解的母亲,决定给孩子留一丢丢面子,“如果他真如传言所说,那就希望他前程似锦,做百姓的父母官吧,再说了就算他以后位极人臣,你也是满配得上的,毕竟你丰神俊朗、贵气逼人,你当年隐瞒身份进入军营,从伙头兵做起,才二十岁就成了督卫营将军,谁不赞你一句青年才俊。” 赵觉:“娘,你是不是看上了什么时兴的首饰,想让我给你买。” 固安公主:“……滚滚滚,跟你爹一样,光长个不长心的木头。” 赵觉起身向外走,固安公主幽幽说道“子易,那个位置不是那么好的,人坐上去会变成豺狼,把身边的人咬了一圈才算吃饱,但你要是想走这条路,就去做吧,娘给你撑着。” 赵觉什么都没说,对着固安公主的背影深深辑了一礼,走出门去。 欢迎看文,欢迎大家祝福他们![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剖白 第6章 黑市 赵觉什么都没说,对着固安公主的背影深深辑了一礼,走出门去。门外只有固安公主的贴身婢女惠姑,她恭敬地递上了装有黑市令牌和夜行衣的包袱,福了福身,恭敬地送走了赵觉。 公主府的繁华典雅愈行愈远,小院的温暖闲暇映入眼帘。三人第二次齐聚一堂,都是一脸的凝重。 赵觉:“我母亲那边的绿蚁没有减少,也没有下毒的痕迹。范阳郡王近一个月没有进京,近三个月没有从京城购入绿蚁,他身边可能有能够制药的人才。”随后他拿出了一卷浸着清香的名单,“这是目前所知能够制药的医师,全部出自太医院。” 云间:“刑部已经找到了赵大的钱袋,是在去破庙的路上被惯偷偷走的,里面只有些碎银子。按照刑部的计算他不止这些钱财,近日与他相关有大量钱财入账的只有春风姑娘。”他拿出钱袋交给彩云招。 彩云招检查一番:“确实有绿蚁的气味,至少留存三日以上了,看用量很有可能是鼻烟壶。我去了吕氏药铺,我看了他的脉案,赵大的羸乱之症并不严重,只是长时间的抽搐,吕医生是按照抽搐的病症治疗的,已经三年了。他医德不错,但没有能制出绿蚁的能力。” 云间:“那有没有人在近期购入可以制作绿蚁的药材?” 赵觉:“这个消息就得去黑市查了。” 说着,他打开了包裹,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个青铜的狐狸面具,随手戴到了云间的下半张脸上,当那双后茧丛生的手触摸到光滑细腻的脸部轮廓时,赵觉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冒犯,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收手,反而细细的感受着,云间的红唇微妙的剐蹭着他,变得紧张的呼吸像羽毛轻扫过他的手心徒留阵阵痒意,圆圆的眼睛弥补了狐狸面具的空缺,显得圆钝又可爱,脸小的不可思议。赵觉相信自己如果换个姿势,把手掌张开,肯定能完完全全占据这张脸,那时对方对方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啧”挑好一款蝙蝠面具,回过头来,看到一个愿意给别人戴面具,一个一点不觉得有问题丝毫不躲的人,小巧的嘴用力撇出一条线,发出了灵魂拷问。“二位要不单独聊聊,我先走?” 气氛被打破,赵觉恋恋不舍的收手,云间也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没被转身的赵觉看到,赵觉随意的抓起修罗面具,套在自己脸上,丝毫没有刚才的谨慎温柔,一行人起身前往黑市。 夜里的西郊,邪风阵阵,荒草丛生,夜鸟啼叫而过,这里什么都没有,亥时一到,猝然闪现了万千灯火,将郊野灼照了个十成十,远处诡影重重,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这样平地起高楼的事情颇有几分神奇,云间的眼睛亮了亮。 赵觉:“喜欢吗?” 赵觉没有没脑的一问,云间却仿佛被抓包了一样,竟有些紧张的问道“喜欢什么?” 原本只打算了解一下对方喜好的赵觉,忽然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他应该继续问下去,那一定是一个令人开心的答案。 准备好了金疮药、解毒丸等等药丸回头一看两人,下定决心下次给赵觉的药,再熬苦一点,然后气呼呼的将药瓶扔进两人怀里。三番四次被打断的某人正要生气,却见一红衣女子匆匆忙忙的大喊着救命跑过来,在即将扑进赵觉怀里时,被云间搀扶住了,赵觉又瞬间高兴起来,但看见云间那双文气又清瘦的手握着那女子的手时,一股无名火又涌了上来。 正在这时,黑市里跑出了一队大汉,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眼神凶悍,“不想死的滚远点。把那小娘们儿交出来。”正是一股无名火没处发的赵觉,不允许任何人敢比自己嚣张,尤其还是当着云间的面儿。于是,他劈手夺下当前一人的刀,随手掷了出去,直直扎进了黑市门口,他又一脚将身旁的另一个大汉踹到在地,随后开始了拳拳到肉的单方面殴打,刚被踹倒的大汉眼看此景又瞬间躺下了,月光照在修罗面具上,青铜的冷光和丹凤眼的眸光和在一起,让云间窥见了一点沙场将军的一丝剪影。 彩云招:“那个,他平时不这样的,他不乱打人的。哈哈哈”随着干笑结束,殴打也结束了,领头的大汉道“你们等着,我们还会再来的。”说完一瘸一拐的跑走了,还有一人想要拔起门口的大刀,却见其已经深入地中,甚至碾碎了几块顽石,只好心有余悸的溜了。 这时众人才想起了事件中心的另一个人,那女子惊恐地躲在云间身后,借助月光,大家看清了她的脸,大家都微微一惊,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光洁的额头上,可这一个大大的奴字,将她的身份明明白白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梨花带雨的上前,对着赵觉“多谢公子。”对着云间和彩云招“多谢两位姑娘。” 众人:“……” 这对吗?赵觉想,但他一看又不确定了,为了行动方便,夜行衣往往设计的轻便又修身,可是这身衣服穿在云间的身上还是宽松了些,所以便让婢女额外给他找了条腰带,此时云间清瘦的腰身被腰带一束反而更加显眼,再加上狐狸面具旖旎的条纹,和怎么也遮不住的书卷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看起来…… 赵觉:“腰真细。” 此话一出,云间彻底被砸懵在了原地,彩云招用一种你疯了的表情看着赵觉,连那姑娘也停止了哭泣,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赵觉一边懊悔自己嘴没个把门的,一边义正言辞的说到“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 那姑娘紧急收回自己八卦的心,说道“小女子……小女子……呜呜”随后撒出一大把药粉,施展轻功,猛然退后。 服了解毒丸的赵觉和云间:“……” 从小学医,百毒不侵的彩云招:“我可真有先见之明。” 下药失败的女子转身就跑,三人紧随其后,在进入黑市之前,赵觉轻而易举的抓住了毫无反抗的女子。 那女子轻轻一笑“郡王轻点,弄疼奴家了。” 赵觉松手,彩云招迅速接手,在确定对方没有其他任何毒药的同时,递给对方一瓶金疮药。 那女子没接,反而笑得肆意,“各位贵人,黑市大开,恭请诸位,乐而不返。” 赵觉:“那就请坊主带路吧。” 坊主呵呵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现在的场景,便领着他们七拐八绕又畅通无阻的进入了一间名为“百事闻”的屋子,这间屋子左边是书,右边是书,东西南北毫不例外都是书,在黑市这样一个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一切都显得更格格不入。这正是黑市消息买卖的场所--百事闻,红衣女子就是掌管整个黑市的坊主--姚姬,之所以是坊主而不是市主,是因为其背后另有其人,至于是谁,就未可知了。 众人落座,姚姬十分爽快地拿出一张纸,媚眼如丝道“绿蚁的成分复杂,这几个人分批购买,却又兜兜转转的都到了一个人的手中,您猜猜是谁?” 赵觉:“开个价吧。” 姚姬:“郡王够爽快。我要她。”姚姬指向云间。 赵觉:“不行,换一个。” 姚姬:“有什么不行,您舍不得。” 赵觉:“人不该是交易的筹码。” 这回换姚姬愣住了,随后她一笑“您都没问?怎么知道这位姑娘不愿意呢?”她看向云间,“姑娘不要觉得不合常理,姚姬我啊,这辈子最爱美人,也不要担心,这女人和女人也自有一番过日子的活法。” 云间看着姚姬靠近的脸,缓缓起身,行了一礼,但眸子里盛着十二分的认真,“承蒙错爱,但我是个男子。” 姚姬裂开了。 彩云招憋笑憋得要疯了。 赵觉盯着行礼的云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姬不愧是掌握整个黑市的女人,迅速调整好自己,“那我就只能另开价钱了,不过这个价钱,我只和郡王您谈,两位贵客请随意逛逛吧。” 赵觉对着二人点头,彩云招心领神会,默默地盘算了一下手里的毒药,以备不时之需。云间也明白了什么,默默点头。姚姬轻拍了两下手,就有一人走进屋中,正是方才被踹倒在地不肯起来的人,他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十分兴奋的为两人领路。 “二位贵人头一次来我们黑市吧,不是我吹,我们这什么好东西都有,迷药、毒药、弓箭、匕首、獒犬、尸骨、陪葬品、骷髅头,好着呢,两位想先看看什么。”这是什么好东西,这是正经交易吗?好吧,这不是。 彩云招:“大哥,你刚才的伤没事吧。” “没事儿,我以前是瓷儿张,经常挨打,一会就好了。”瓷儿张,就是假借事故,赖上别人,以图赔偿的人。“但咱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我从来不招惹那些姑娘小姐,我不能干那事,我都是躺在那些公子哥的车马前面装被撞的,咱们得讲究个,那叫什么来着?盗亦有道,哈哈。” 彩云招:“哈哈,大哥,你还挺讲义气。” 三人继续向前走,黑市到底算是个交易场所,摊子不少,东西也算琳琅满目,一时间还真有点逛街的意味,这边悠闲,那边就不悠闲。 姚姬红唇轻启,“郡王,我开出的新价码就是……” 欢迎各位宝宝看文,祝大家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黑市 第7章 交易 姚姬红唇轻启,“郡王,我开出的新价码就是……就是希望殿下成为整个黑市的靠山。” 赵觉:“一张纸换这么大的一个承诺,太贵了。” 姚姬:“一张纸当然不足够,如果换做是黑市七成的收入加所有的情报呢?” 赵觉:“这倒是值了,可是坊主就亏大发了,我不日就会回到北境,山高水远,就怕鞭长莫及呀。” 姚姬:“殿下说笑了,殿下一日在北境手握大军,这些人就忌惮您三分。良禽择木而栖,皇上老了,这江山终有一日要换人来做,我看三位郡王中唯有您龙章凤姿,天人之相啊。” 赵觉收起了笑容,“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万民的天下,不是我的,不过我可以答应姑娘三件事,换那纸答案。”言下之意是我无意那个位置,也不会做你们的靠山,但我可以帮你几个忙,信不信,答不答应,都随你。 姚姬也不恼,笑笑“先前我与人打了个赌,看现在的结果,是我输了,不过我还是很开心,更想让殿下做黑市的靠山了怎么办?”见赵觉明白了自己隐晦传达的信息,她又道“殿下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说出一些不能完成的条件。” 赵觉:“这世间没有事是我做不到的,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成。况且坊主很知分寸,不会是无理取闹之人。” 姚姬将纸向前一推,笑到,“交易达成,钱货两讫,不可反悔。如有违背,天涯海角,死生不论。” 赵觉拿起纸张,转身欲走,姚姬喊道“殿下,我再白送你一个消息,我之所以想选刚才那位公子,是因为您一直在看着他,从未远离。” 赵觉脚步不停,只有掌心微微出汗,凝重了秋夜的寂静。赵觉走后,自房间的暗格里走出一人,“姚姬,你赌输了。” 姚姬:“是啊,我赌输了,要怎么办才好呢!殿,下!” 交易已成,会合即可。三人又回到了大本营。 云间:“这位姚姬姑娘,是从边域来的,先后转卖多次,最后被卖入黑市,被老坊主看中收为义女,在打败一众兄弟姐妹后,继任坊主,废除人口买卖。也有人建议她去掉脸上的字,但她没有同意,她说想让万千的奴隶看到这世上有她这么一个人,有她这么一个希望。坊主颇有手段,做生意童叟无欺,是个可敬可佩之人。” 彩云招:“黑市交易种类众多,这是我画的地图,标红的部分是贩卖药材的摊位,摊主戴着面具,不见真容,我下了些追踪药粉,子时可见分晓。” 赵觉将纸张拿出:“制作绿蚁的人,是林家,我记得林家的公子林瑾,也参与了此次科举吧。” 彩云招:“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赵觉:“他考第四。” 额,在被透题的情况下考了第四,看了看不知题目、自力更生的云间,忽然觉得可以理解了。 云间:“以我对林兄的理解,他不会这么做,但若要从他入手查案,我也不阻拦。” 赵觉:“今年出题的翰林院刘大人,是林家家主林连的姻亲,不排除监守自盗的可能。而且林家祖上出过御医,可能了解羸乱之症,林连又经常出入烟花之地,或许见过赵大。” 云间:“如果他见过赵大,猜出了赵大的身份,那科举舞弊就不一定是简单的买卖,很有可能是借科举之名,拉拢人才,投诚站队。”接下来的方向就很明显了--林家。 咚咚咚,有婢女前来敲门,“殿下,春风姑娘想见您。” 三人对视一眼,走入厢房。 春风:“殿下,我想与您做一个交易。” 赵觉:“真有意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各个都想与我做交易,你又要开出什么条件。” 春风:“皇位。” 真是鬼使神差般的重合,赵觉笑了,“那你要什么?” 春风:“我要赵觉的孩子,在世上--消失。” 赵觉:“这件事你不用找我,彩医师就能帮你,而且她一定会帮你。” 春风抚摸着肚子,无限慈祥到,犹如寺庙里的神像,“我不是要让这个孩子死,我只是想让他变成别人的孩子,我知道赵大的身份,一月前,他偷偷去了一趟北疆,近日才回,只要把孩子的月份加大一个月这个孩子就和赵大毫无关系,他就能平安地度过一生了。我知道彩医师可以做到,可是我不能连累她,只有足够有权势的人才能保住我们母子。” 她又补充道“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我看得太多了,兄弟为了争财产反目成仇;夫妻为了家族荣耀同床异梦,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一生下来就会是各方权利争夺的筹码,如果是女孩,掮客的父亲,妓女的母亲,她的人生一眼望到头了。” 云间:“我信你。” 春风看向赵觉,赵觉:“可以,我还会给你一笔钱,送你出京城,沿途的其他暗卫我也会帮你解决。” 春风:“一月前,赵大和我说他接了一笔大生意,林家拿到了科举的考题,联系到了北疆的买家,他只需要将题目送到北疆督卫营百户王程的手里,那个人会联系买家,他把定金给我,说让我攒着赎身,那时候我根本不信他,想着存够了钱自己跑了。”她无奈的长长舒了一口气,“七日前,他回来了,他抱着我哭,说北疆根本没有什么买家,是林家知道了他的身世,给了他绿蚁,又联合了北羌人,想推举他做皇帝,代价是事成之后,” 她又看向赵觉“换掉督卫营将军,杀了殿下您。他假意答应了,也对,我们这些活在烂泥里的人,天上那个突然掉下来个皇位,谁会不想要呢。可是我怀孕了,我们这种人竟然有了孩子,我们苦想了一夜,也就想了一个主意--我们假意答应,借助科举透题从林大人那里敛财,给我赎身后,我们再换个身份逃走,逃到西域去,逃到没人知道的地方。那天,我们按照计划,他去京郊拿最后一笔钱,我赎身后假意回老家,半路转道,与他会合,他去京郊之前我还给他的鼻烟壶里填了新鼻烟。”她将手伸进衣服里,从肚兜里拿出了鼻烟壶,殷红的血玉割断了一对有情人的未来人生。 彩云招接过鼻烟壶,仔细检查,“里面加了芫荽汁液,连用三日即可致死。” 春风:“呵呵,果然,真的是我亲手杀了他。” 云间:“姑娘,真凶不是你,是背后杀人之人,况且赵大没有怪你”春风猛然看向他,云间“刑部的卷宗记载,赵大死前遇到了破庙的乞丐,他死前说,春风,我不怪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压抑了许久的女人,终于放肆地、悲哀地哭出了声。 “啊啊啊,冤枉啊”林连对冲进家门的禁军大喊着,他发冠坠地,毫无形象可言。就在刚才赵觉联合暗卫营查到了林连祖上留有的羸乱之症的轧机,以及加过芫荽的绿蚁残渣,再加上春风的供词,昭成帝下令,将林家、买卖考题的刘大人、众多学子,以及通敌北羌的一干人等下狱,等候秋末问斩。 刑部大牢,林连衣衫破败不堪,发束却竖的高高,甚至还有兴致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郡王大驾光临,恕下官无礼了。”他动了动手脚,手铐脚镣叮当作响。 赵觉:“找我什么事?” 林连:“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吧。” 赵觉“……”我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吗? 林连:“我们从一开盯上的就不是赵大,是那个妓女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没人去烦她,是您在中间出力了吧,您身边有这种本事的,是那个军医?云状元查案也多少会知道内情的,不是吗?”林连每一句都是疑问,每一句又都十分笃定。 赵觉:“你要什么?” 林连的眼睛撑到最大,黑色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球,强烈的贪婪溢出来:“保住瑾儿,他什么都不知道,科考前,我特意找了一些有用的文章叫他学习,怕他发觉,我还混杂了一些无用的诗文,他不知情,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保下他的功名利禄,知情的所有人都会,永,远,闭,嘴。” 赵觉:“他顶多保住一条命,记住你的承诺,不然他连命都保不住。” 赵觉走出大牢,和云间碰个正着。 赵觉:“你怎么在这?” 云间:“我来道谢,要不是刑部的大人们有意放水,我不会这么快拿到卷宗。” 赵觉:“你撒谎了”云间歪头疑惑,“你对春风撒谎了,刑部卷宗记载,赵大是在死后半个时辰才被乞丐发现的,他根本没可能说什么临终遗言。” 云间只是笑笑,赵觉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于是他说道“云间,我们做个交易吧。” 赵觉的丹凤眼危险的眯着,想要从这张温润漂亮的过分的脸上榨出一份贪婪,就像那些与他做交易的人一样。 云间:“愿闻其详。” 赵觉:“帮我成就宏图霸业,我也会为你达成所愿。” 云间却笑了,笑的比每一次都灿烂,都晃眼,晃得他心乱如麻,“将军,不必如此试探我,你根本无意那个位置。” 赵觉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云间一直叫他将军,在母亲、黑市坊主以及无数人都觉得他要争一争至尊之位时,云间觉得他只想做一个将军。 云间垂头低笑,赵觉又发现他的右眼上有一颗小痣,云间抬眸,晶亮的眸光遮盖了一切,那小痣只好转向,戳进赵觉的心里。 云间:“至于,吾之所愿,已然达成,将军不必介怀。” 赵觉脱口而出:“什么愿望?” 云间凑近了他,眼睛圆圆的,亮亮的,仿佛又戴上了狐狸面具,狡黠的说道“你猜?”随后扬长而去。徒留赵觉一人,在秋风中,听心跳如擂鼓。 最近好像有人看文了,谢谢[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交易 第8章 春梦 云间凑近了他,眼睛圆圆的,亮亮的,仿佛又戴上了狐狸面具,狡黠的说道“你猜?”随后扬长而去。徒留赵觉一人,在秋风中,听心跳如擂鼓。 或许是连日来的奔波让人疲累,或许是二十岁的天性使然,又或许是见了云间太多面,结案当晚--赵觉梦到了云间。 起初他并未觉得是在做梦,因为一起都太过真实,太过合情合理。他只是记得自己回到小院后,就随意地卧在榻上,烛火摇曳,前几日母亲为他新裁的金丝绣青鸟纱帐就那样半明半暗,和光影交叠,渐渐显出轮廓来,那人也着一身青色的长袍,那长袍远没有纱帐那样薄,那样透,却无端显得那人清瘦单薄,让人心生怜惜。 赵觉刚想起身去看,就觉得天旋地转,烛火依旧爆出丝丝火花,烛下人只披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头发自然地垂下,没有束发,俨然一副要休息的模样,他手指翻动书页,瘦削又莹润,烛光照射下,显得粉白一片,直直得晃人眼,素手轻拢烛火,缓缓靠近焰心,靠近的一瞬,火光照亮了他右眼的小痣,温柔缱眷,烛火灭了,人影却越发清晰,也让赵觉越发熟悉,是谁?是谁右眼有小痣?是谁的身影瘦削又挺直,他的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名字,强烈而混乱的情绪使他想要挣扎起身,或迎接、或逃离。 噼啪,烛火声响起,一声、两声……一点、一片……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即便如此亮,床头的一对龙凤花烛也十分不容忽视,更别说自己此时还身着红色喜服,甚至用不知道是自己哪年收藏起来的抹额、发带、玉冠,将头发梳得过于规整,他都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梦,是的,他在某一时刻清晰的感知到了梦境,又不知何故没有醒来,梦境造物似乎不受他的控制,有一人影近了,更近了,他手心出汗,感受到了陌生地紧张,那人掀开帘帐。 梦里的云间不一样,很不一样,大红色的喜服将他原本就莹润如珍珠一般的皮肤,衬得他气色更加红润,隐隐有透出光来的趋势;眼上痣像涂了胭脂,眼神却迷蒙,美颜微微一低,犹如朱砂映琥珀,流光溢彩,旖旎无限。云间还保持着掀帘子的动作,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眨呀眨,确认了一会儿便道“夫君!” 这下赵觉不只是手心出汗了,他全身都是汗涔涔的,他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乱窜,比北疆的烈马还要难驯,“谁是你的夫君?” 对方笑了,笑的像公主府常做的,他最爱吃的蜜饯,“赵觉,赵子易,子易是我的夫君。”他又走近了几步,将赵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果然赵觉的手能罩住云间的整张脸,云间蹭了蹭赵觉的手,像小猫舒展皮毛,赵觉的指尖正好能碰到那颗温热的小痣。 云间:“夫君,他们灌了我好多酒,好过分。” 说完云间,抬起眼眸,本该显得十分可爱的眼眸,此时真正的撕破了乖巧的伪装,“下次他们成亲,就把他们的酒都换成雪含翠,你和副将们轮番上阵,一定要一雪前耻。”说完,云间还攥紧了拳头,在空气中挥动了几下,把空气殴打的毫发无伤,可是他喝的太醉了,歪歪扭扭的,在这激烈的战斗中准确的倒进了赵觉的怀里,赵觉也准确地环住了某人。 烛火彼此缠绕,赵觉深知这是梦境变换的前兆,他也深觉以自己的尿性,这个梦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他在心中痛骂自己,醒来,快醒来,这是冒犯,这不应该,尤其是对方是一个认识了不过三天、白壁无暇的端方君子,那就更不应该,可是梦境再一次失控了,他只好自欺欺人的闭上了双眼。 眼睛闭上了,其他的感官就越发清晰,有什么柔腻的、温热的、细碎的、含混的挨了上来,那样近,那样贴合,那样完美,已经分不清彼此,界限被完全包裹,你我已完全模糊,哭泣的、低沉的,痛苦的、欢心的,都纠缠成一团,不讲道理的接踵而至,一切都不受控了…… “呼……”赵觉乍然从床上弹起,他疑神疑鬼地环视四周,帐子是朱红色的,自己的头发是完全散着的,衣服是严丝合缝的,天是大亮的,屋子里干净整洁,没有书卷、没有烛火,更没有那个人,他确定自己十分之清醒,清醒的气愤着砸了砸床,砸完又觉得自己疯了,气呼呼的准备起身,一些被子,整个人就被“气得”红透了、煮熟了。 终于在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赵觉磨磨蹭蹭的起身,这时有小丫鬟前来敲门,这是赵觉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为了不荒废自己在北疆卯时初练武的习惯,他规定一旦自己在京中睡过了头,就让她们来敲门,为此他还在屋内的门上挂了铃铛,毕竟自己一向浅眠。 赵觉推开门,丫鬟:“郡王,您醒了,可要侍候更衣?” “不用了。”赵觉看看高高悬挂的太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几时了?” 丫鬟:“回禀郡王,还有一刻就午时了。”说完丫鬟又怕赵觉生气,补充道“郡王,我们每隔一刻就来敲一次门,您正酣睡,想来是近日劳累了,可要现在用膳,我去让厨房加几个菜。” 一向浅眠的赵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决定远离是非之地,去外面随便对付一口。 赵觉刚要外出门口,就听丫鬟躬身道今天阳光正好,我去给您晒晒床铺。” “不用。”赵觉终于用沙场将军的威势,加声嘶力竭的嘶吼,成功震慑住了丫鬟,保住了自己的“被子”。“不用了,太阳太好了,不应浪费了,我洗洗,哈哈,洗洗就好了,哈哈。”赵觉看了丫鬟一眼,又怕再出什么事故,“给你们放半日休沐,游山玩水去吧。”丫鬟还想说什么,赵觉已经麻溜的吩咐管家把人全都带出去,还十分大方的发了一个月的月钱,确定所有人都走了,才鬼鬼祟祟的给被子洗了个澡。 转眼已经午时中了,赵觉走出大门打算去寻摸点什么垫垫五脏六腑,走着走着,就到了李老六的混沌摊子,李老六老远就看见了扎在人堆里高的像柱子似的人,想起他上次来自己家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便想躲一躲,谁承想一转身反而和赵觉撞了个正着。 李老六就那么弓着身,猫着腰,以一种考验他年龄的姿势陪笑道“是您呀?我说怎么今天天上喜鹊叫啊,您吃了没?要不跟这吃?”李老六也就那么一说,没想到,对方还就真的借坡下驴,大喇喇的坐下,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地,李老六都怕他把凳子坐碎了,他只好苦哈哈的做好请客吃饭的准备,他腰还没直,就有听到一声跟琴声一样清润的声音,“老板,来一碗三丝馄饨。” 赵觉瞬间僵了。 赵觉怎么也想不到,想要逃离是非之地的自己却直接掉进龙潭虎穴,如果自己有先见之明,他今天一定会把自己焊死在屋里,就不该迈着这死腿出来吃什么饭。赵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为了不显得自己十分心虚,一咬牙,“真巧啊,你也在京城啊,不是,你也来吃呀,一起吧,我请你。” 本以为会等到拒绝的赵觉,就看见对方微笑着坐在了自己对面,说起来这个馄饨摊还算是大的,只是赵觉身高腿长,云间虽然坐姿端方,但修长如竹的双腿还是不可避免的相触了,一瞬间回忆似烈火,汹涌而至,赵觉瞬间收腿,哐当一声,差点把桌子掀翻,行伍出身的赵觉手比脑子快,他一手按住桌子,一手按住云间的碗,脑袋自然而然的凑近了云间,尘埃落定,他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看见眉眼卓越的人轻颤双眸,小痣若隐若现,于是,他掩耳盗铃般的说到“你这碗馄饨看着真好吃,哈哈哈。” 豆腐干丝、黄瓜丝、青椒丝清汤寡水的被拌在一起,煮成了馄饨,荡漾在碗里,清清爽爽的看不见一点油腥,赵觉今天第二次想一掌拍死自己。 云间:“这是辣的。而且……而且我吃过了。” 赵觉:“……” 李老六:“客官,要不我也给你上一碗。” 赵觉僵硬地点了点头,又一碗馄饨被端了上来,他硬着头皮吃了一个,黄瓜的清爽占据口腔,让他将信将疑的继续进食,紧接着青椒的辛辣就猝不及防的脱颖而出,呛得从不吃辣的赵觉咳嗽起来,赵觉正想找一方帕子遮住失礼的自己,对面就递过来一方帕子,是不该出现在云间这个人身上的朱红色,帕子正中央圆圆滚滚的躺着几颗蜜饯果子,琥珀色的蜜糖裹着阳光被赵觉送入口中,压下辛辣,刺激起一股黄瓜的清香,又混杂着恰到好处的甜,这是云间的味道。 云间见对方止住了咳,才慢吞吞的搅动勺子,舀起一颗被冷落多时的馄饨,轻咬一口,辛辣先出,黄瓜的青涩紧随其后,两者被温和的豆腐干轻而易举的中和,在味蕾上爆炸、跳跃,又留有回甘,那时赵觉的味道。 对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红袖招安静地伫立着,此处烟火缭绕、炊烟袅袅的馄饨摊嘈杂地交错着,天然不搭又天然合理,春梦已逝,秋光已始。 这一章有隐喻,有喜欢的宝宝可以评论下哦[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春梦 第9章 林瑾 二人吃完馄饨,自然而然的在街上闲逛起来。 此时午时已过大半,京城许多人都在昼寝安睡,只有些许摊贩还在沿街叫卖,一会儿走到枫叶树下,留下一双剪影;一会儿走过羊肠小道,留下深浅交织的脚印,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要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走到某处拐角,青石板路刚被水润过,青苔可喜的生长着,云间走在路上,一不留神踩滑了一下,赵觉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人,赵觉手指触到了对方的手腕,滑腻又骨节分明,文气又劲瘦有力,在接触的一瞬间,为了稳住身形,赵觉不小心地在云间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这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特别是此时云间被人攥着手腕,半歪半倚地靠在赵觉宽大的怀里,活脱脱强抢民女的戏码。 “站住,打他,打死他。”叫喊声传来,一个人怀抱着包裹,包裹边角露出一点书的影子,低头奋力跑着,浅青色的衣服用料考究,金线银丝绣的暗纹参差交错,在阳光下交汇出美感,这可惜现在这身衣服上满是脏污,模糊了他曾经的尊贵,昭示了主人的遭遇。即便如此,那人还是紧紧地抱着书,甚至书的封面都没溅上什么泥点子。人越来越近,清晰的一张脸映了出来,那是一张标准的世家公子的脸,眉眼处都是养尊处优、日积月累出的不谙世事和无忧无虑,即便他眉眼算得上锋利,也会被这股气质软化的天真无虞,脸蛋饱满中透着元气,只是不合时宜的青紫,将他显得更加可怜了几分。 “林兄。”云间诧异道,来人看到他欣喜又担忧,向后望了一眼,只见到赵觉不知何时向前了一步,他就高高大大地站在那里,就像北域的城墙,不容侵犯的守护着、防御着。云间越过赵觉的身影,轻轻侧头一看,追赶者竟是一群小孩子,领头的那个不过是七八岁大小,大概还在换牙期,说话是露出凹凹凸凸的牙齿,说话却十分不客气,“你们四谁?干么要护着卖国贼?” 大多数人都以为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们才最明确,最直白,无论是爱意还是恨意,因为林连通敌卖国、谋害皇嗣,所以林家都是坏人;林家所有人都被判处了秋末问斩,可是林瑾没有,所以林瑾是漏网之鱼,他们是为国家除害的英雄。来自于最弱小的孩子的直白热烈的恨意舔舐着林瑾,他始终未发一言。 赵觉:“原来是各位小英雄,失敬失敬。”他还抱了抱拳以示尊敬,“要不这样,我们帮你把他抓住,送到安北将军那里如何?”安北将军,正是赵觉的封号,这个封号的背后是血腥,是杀戮,在京城可谓是达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美妙程度。 出乎意料的,孩子没有退缩,反而狐疑道“这关将军什么事?这又不四打仗,你四不四想使什么坏?” 赵觉:“小孩不大,懂的到挺多。”赵觉伸手想摸摸孩子的头,却被小孩拂开,小孩瞬间神气极了,“那是,我爹可是战士,他生前说了,”小孩一改刚才的神态,十分熟练的假装摸索胡须,“将军啊,可是个大好人啊。”难得,这一句话,没有一点风的参与,口齿伶俐的不像话,却没有他家的大人可以夸他,在场的三个大人也只有沉默。 林瑾:“对不起。”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狂奔,逃离这他无法负担的人生。赵觉和云间对视一眼,赵觉走向那群孩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群孩子竟乖乖的跟他走了,扭头看着的云间也放信下来,追赶林瑾,赵觉手指微动,便有一名暗卫悄悄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云间根本没有跑多远就停下了,因为林瑾正躲在一间屋子的房檐下望向天空,云间这才发现天空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正想着,老天爷便落下了淅淅沥沥的眼泪,应景的感叹着变化多端的人生。 林瑾:“京城总是这样,一会儿晴,一会儿雨,每个准头,以前这样的雨天,你是怎么过的?” 云间虽然觉得这个话题突兀,但还是回答道:“若是小雨就没什么;若是大雨就要加固屋顶、蒙住窝棚,要将一些易碎、易湿的东西,收拢起来。” 林瑾:“对不起。”长久的沉默后,他又自顾自的说到“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诫我,我要读书,我要科考,我要入仕,我要把林家的荣耀延续下去,我也深以为然,我什么事都不做,白天黑夜,只知道用功读书,夏夜里热了有冰块,饿了有夜宵,累了有人捏肩捶腿;冬日里冷了有上好的皮毛、金丝的暖炉,疲乏了不用说就有人来点上舒缓的香。”他的目光开始缓缓移动,移动到脚下破败不堪的石块,移动到云间简单到他从来不会看一眼的鞋子。 “可我还是觉得苦,读书真的好苦啊,可是父亲说,世家子弟的同龄人中我是最勤勉的一个,于是我继续熬,继续学,终于科举到了,我拿到考题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父亲随口考教我的功课今日竟用得上,我以为上天垂怜我多年辛苦,我以为自己一定会光耀门楣。”林瑾越说越激动,“可是,你是状元,你竟然是状元,那我这么多年算什么,我气疯了,嫉妒疯了,我央求父亲一定要拿到你的考卷。” 林瑾终于正视云间,目光却颓然凄楚“看到了你的文章,我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那天我把你的文章读了一遍又一遍,企图修改哪怕一个字,可我做不到,我认命了,第四就第四吧,可是现在一群人突然冲出来说我科举舞弊,哈哈哈哈。”他猛地将怀里的包裹一扯,露出了里面成册的手抄书,密密麻麻。“我知道自己天资不够,所以我只能勤能补拙,一遍背不出我就两遍,两遍不行就十遍,读不懂就问,记不住就写,有时一本深奥些的书,我就能抄个十来回,我这么努力,我一次都没想过偷懒,一次都没有,圣贤书只教我勤勉、仁德、大道、爱众生,别的我都不知道,我都不会,怎么能说我舞弊,怎么能透题给我,怎么能透题给我还只是第四?” 青年蹲下身体,华贵的袍子浸着水,仿佛永远也洗不脱,他将头窝在成堆的书里,压抑的哭泣着,哭他那被墨气浸染了十多年的人生,或者是哭些别的什么。 云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蹲下,与他一起赏一场并不算很美丽的雨,林瑾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靠近,他没有抬头,“父亲倒了,多的是人来磋磨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仇的没仇的,都来了……我就在想 那个被我占了位置的人,什么时候来找我报仇。”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起来,笑中带着泪,从书里探出头来,眼神里带着化不开的浓墨,“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找我落井下石吗? 因为他死了,他死了,他考了第五,朝廷要将他外派到蓟州去,他高兴得不得了,为了省一点车马前,变提早走了,结果半路遇到了山匪,被杀了。他五十岁了,比我父亲都要大了,那么远的路,那么颠簸,考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林瑾变得语无伦次了,“要是没有我,他就是第四,他就不会外派,要是没有我,他就不会死,是我,是我,都是我。” 林瑾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他看着云间,在云间想伸手拦住他之前,豁的起身,“对不起,对不起……”,他再次说道,对着云间,对着无数他不敢面对的人。 “恨我吧。”云间淡然说道,“是我接手了案件,是我间接的害死了你的父亲,是我害了你的家族,你可以恨我。” 林瑾懵了,林瑾又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整个人都要仰倒过去,他怀里的书越来越重,千斤重担势必要将他压垮,云间过去想要扶住他,他却突然自己站稳了。 林瑾看着手中的书,没有任何迟疑的,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它们奋力一抛,纸页在风雨的加持下,自由翱翔者,落入雨水中、街道上,墨迹被冲散,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林瑾:“云间,我终于知道了……只有你可以,只有你才配。”他随即转身,“我要走了,离开京城,我不会死,可我也不能呆在这里,我做不到,还有……谢谢。”说罢,他头也不回,生平头一次毫无礼节的在风雨里狂奔、大笑,直到自己拧成一个小黑点,躲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 云间向后走了几步,敲了敲窗棂,这间无主之屋,吱嘎作响,赵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不知道云间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或许是自己刚到的那一瞬太过匆忙,或许是云间脱口而出的“恨我吧”让他浑身汗毛竖起从而扩散出了不可抑制的紧张,或许是为了防止林瑾动手而散发出的杀意,但都不重要了,狂风暴雨里,云间遗世独立,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母亲说的那句“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想着想着,他又觉得云间太远、太冷,太孤、太苦,他想近一些,暖一些,于是他走近了,走进了……霎时,阳光大盛,太阳冲破云层,爬的比之前更高,更耀眼,一切阴霾不复存在,一切寒冷终被驱散。 “天晴了”云间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转头看见赵觉绛紫色的衣袍已经被水打湿了大半,他皱了皱眉头,“你的衣服湿了,去我家换一件吧。” 最近有宝宝来看文,我很开心,也希望你们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林瑾 第10章 竹庭 “天晴了”云间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转头看见赵觉绛紫色的衣袍已经被水打湿了大半,他皱了皱眉头,“你的衣服湿了,去我家换一件吧。” 去他家,去他家……去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家里,这可以吗?虽然这个人是个正人君子,虽然这个人长得很好看,虽然这个人挑不出缺点,但是就这么去别人家里,这天也快黑了,去了就要拜见人家长辈,长辈再留一顿饭,天太晚了就不能走了,就要留宿了……留宿……宿…… 正在赵觉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时候,云间已经率先迈出了步子,向房檐外走去,阳光洒在云间的身上,就像给他镀了一层金身,显得神圣无比,温柔、圣洁、坚韧,复杂的交织在他的身上,云间道“一起走吧,我们回家。” 家,这个最简单的,拥有最广泛内涵的词,就这样轻而易举又珍之重之的被云间说出来,一切都十分自然,一切都顺理成章,赵觉就这样跟在云间的后面走向他口中的家,阳光将影子拉长,这一次,赵觉没有去踩,而是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细碎的阳光,两人的影子渐渐靠近,交织成一瞬间的彷徨。 影子交错又重叠,家到了,那是一间不大的小院,匾额上书两字“竹庭”,那两字劲瘦却有力,极有风骨,这可真云间,赵觉如是想到,门被从里面打开,走出了一位妇人,她的面庞柔和,眼神却锐利,再加上凌厉的眉毛,将整个人显得英气,在看到来人的一瞬,她笑着道“回来了,小宝。” 听闻这话,一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云间,终于可以的脸红了,“娘……”那妇人紧眯着眼向旁边看去,盯了一会,才看清了人“哎呦,怪我没看到,小宝今日有朋友来啊,进来,快进来!” 云间看也不敢看旁边,状似不经意的扶着母亲疾步向屋内走去,跟在后面的赵觉轻轻地笑着,在心里将小宝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越向里走,赵觉就越疑惑,小院不大,甚至可以说拥挤,这处是菜园,那处是兔笼,这边是耕具,那边是织机,整个院子里可谓是应有尽有,只是没有竹子,竹庭没有竹子。院子实在小的可怜,即便赵觉有意的控制住步子,也很快就进到了内院。一进内院,元草也就是云间的母亲,就招呼着他们两人坐下,烧水添茶,端上一些赵觉没见过的果子,期间赵觉变得十分殷勤,端茶递水毫不含糊,甚至比云间这个亲儿子还要熟稔。 终于落座了,云间看向身边的赵觉,此时的他终于显示出了符合他郡王身份的养尊处优,整个人尊贵有礼,再配上他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整个人显得肆意明亮,又张弛有度,就连坐姿也十分的规矩,赵觉就这样十分不经意的和云间记忆中某个时刻重合了。 天色有些黑了,一切如赵觉预想的一样,元草热情的要留他吃饭,详细询问了赵觉的喜好,就走进了厨房,云间想去厨房帮忙,又被母亲送出来,慈祥的让他和朋友一道去院子里玩。 被温柔的轰出来的云间,实在不知道自家有什么好玩的,他只好转向最初的话题,“将军,请跟我移步换衣吧。” 喝了云母的姜茶,再加上体热,已经差不多把衣服烘干的赵觉,还是跟随着对方,来到了……云间的房间,这件房间与赵觉料想的一样干净清雅,四处萦绕着云间这个人独有的青竹香气,云间走向了衣柜,在翻找着什么,赵觉刚想说自己和云间身形相差很大,不用为他找衣服了,就瞥见衣柜里隐约露出了鲜红的一角,影影绰绰的勾勒出似发带似腰带的形状,那样红、那样艳,与云间本人十分不符。 吱嘎一声,柜门关上,云间抱着一件玄色的衣袍走了过来,双眼亮晶晶地,“这是我父亲的衣袍,你们身形差不多,你穿着试试看。”赵觉展开袍子扫了一眼,还真是跟他大差不差,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起来,身高八尺,战场上杀过无数个来回的赵觉难得有了一丝的手足无措,这时云间才明白过来,红着脸走出了屋子,给赵觉腾出了空间。 一人空屋的赵觉此时又犯起了难,云间的屋子用一面屏风简单的分开,外间是简易的书椅构造的小书房,读书够用,但手长脚长的赵觉在这里换衣,并不十分伸展的开。里间即是卧榻,要是去里面换衣则十足十的冒犯,于是赵觉一咬牙,站在了衣柜旁边换衣,行伍养成的习惯使得他的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就换好了,衣服出乎意料的十分合身,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赵觉转身欲走,又倒了回来。于这老旧的衣柜缝隙中,他又瞥见了那红色的一角,这一次更加真实,更加明确,那是一条男人的发带,上面没有任何纹路,却有浮光流动,用料考究,做工精细,颜色张扬……那绝不属于云间。 赵觉走出了房间,却看见云间就等在不远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间的眼睛亮亮的,云间望着一身玄衣的赵觉,烛火辉映下,赤色的流光隐隐浮动在袖口处,尊贵异常,甚至把整间屋子都衬得熠熠生辉,云间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买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心里如是想,面上却不显,他依旧挂上温和的假面“娘叫我们去吃饭。”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将军。” 两人落座,云母见到这样的赵觉,微愣了一下,又自然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桌子上的菜品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十分丰富,席间赵觉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云间,见他差不多一直在吃辣,甜味的菜肴,很少动筷,云母也一样,那云间随身带着的蜜饯果子是哪里来的呢?或者说是为谁准备的?是自己?还是那红色发带的主人? 吃完饭后,赵觉反而不着急走了,他在院子里东逛逛,西逛逛,于是身高腿长的他,没来由的在不大的院子里逛了几个来回。 云间笑笑“将军想问什么?” 丝毫没想掩盖的赵觉借坡下驴,他想问,那条发带的主人是谁?他想问,为什么让自己来他家里?他想问,那件衣袍真的是你父亲的吗?他想问,为什么这么晚却没有往外赶人?……无数的问题在心口打成了一个圈,合成了一个结,千言万语,化成了一个问题“你真的爱吃辣吗?” 云间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少时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居住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因为那里的房子最便宜,辣椒就成了那时最便宜、最易得的驱寒之物,他们天天吃,月月吃,吃的他忘记了其他的味道,吃的他似乎喜欢上了这种味道,他可以巧舌如簧的编一个理由岔开话题,或者温和一笑淡淡承认,可是对方是赵觉,他不想骗人。 赵觉没有追问,“下次,我带你去尝尝别的菜。” 云间笑了,笑对方的不揭穿,笑赵觉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好呀,将军。” 往常被叫将军时,赵觉总是觉得熨帖,但今天的月色太美,但今天他不想被叫做将军,“子易,我叫子易,孩子的子,容易的易。” 云间想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赵子易,是天阶之日,是人间之光,可是此刻他只能又一次的,十分合理的说出另外的话,“拙玉,我的字。” “啊?不是叫小宝吗?”赵觉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傻傻的,他呵呵笑着又说道“拙玉是哪两个字?” 云间轻轻拖住那玄色衣袖,在赵觉掌心的纹路上,不慌不忙的写下两个字--拙玉。指尖相处的那一刻,赵觉只觉一阵战栗,经年累月练武在他的掌心形成了薄厚适宜的茧子,这些茧子在云间轻柔的指尖……溃不成军,化成了一滩春水,冲掉了那本就不存在的墨迹,以至于云间轻轻地将手抽离时,赵觉依旧端着手,僵直着掌心,掌心里无形的字不会说话,他仍未知道那两个字的写法。 云间:“古拙的拙,玉石的玉。” 古朴而未经雕琢的美玉,坚韧而初心不改的劲竹,是云间,是云拙玉。竹庭无竹,却有云间,风骨自成。 赵觉突然很想给自己那间无名的院子取个名字,“拙玉。”陌生的名字,奇异的熟悉,“拙玉,帮我那间院子起个名字吧。”他直接将手伸向云间,云间却没有再次在他掌心写字。 云间转身走回房间,不多一会儿,他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被划掉的名字--栖风,和一个力透纸背的名字--桃源。 你是自由的风,我希望你有归处,你是参天的树,那我便为你建造归途。 赵觉拿着这张纸,踏碎月色,回了家,他本想端着纸走回去,又怕夜间突起风雨,便想将纸揣起来,赵觉看向那锋利的字,突然又不想把纸折起来了,于是他把纸贴在心口,用外袍和里衣包括着“桃源”,他就这样回到家,连夜在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桃源。赵觉正准备睡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人家的袍子,而自己的旧衣还在云间的家里…… 与此同时,看着被叠的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第11章 距离 与此同时,看着被叠的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衣服,云间陷入了沉思。若是就这样放在这里,必定会落灰,可若是放在自己的衣柜里,云间想象着,自己的浅色衣衫和赵觉的绛紫色长袍堆叠在一起,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可是未经他人允许,就这样乱动人家的衣衫,似有不妥,正在纠结之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小宝,你睡了吗?”元草也就是云母,在得到允许后进入了房间,打眼一看,便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她问道“是他吗?”见云间没有回答,她又补充道“今天来的那位公子是他吗?” 云间:“娘,不用再提了,他终会回到北疆去,以后……以后大约都不会再见了。” 元草:“既然不会再见,为什么不多留他一会儿……你盼了这么多年……” 云间:“娘,这种事不是穷追猛打就行的,我这些天多有试探,他都没什么回应,看来是无意于此,不能强求的。” 元草:“哎……我知道的,他今天一来我就知道,你从不会主动带人回家的,更不会带到内室去,他今天一穿那件衣服,我就都猜到了,孩子,娘没别的想法,喜欢就去做,想要就去争取,别到老了后悔,就算不成,也总算有些美好的回忆。”元草望着自己的孩子,“可是,孩子,凡事都有度,喜欢一个人不要错过,但人家实在没有想法还去打扰就是过错了。” 云间:“娘,我知道的,我从没想过有什么结果,我只是,想多看看他,多和他说几句话。” 元草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有主意的,见状,她只能又叮嘱了几句,关门出去,云间又坐了好久,眼神隔着虚空,望向那件衣袍,不由想起赵觉身穿玄衣的模样,那是他攒了很久的钱买的布料,那时的他已经很久没见赵觉了,只能凭借记忆模糊的推算他的身形,他甚至觉得他们终身不会再相见,可他还是做了那件衣袍,换着某种隐秘的、真诚的期待,直到今天,尘封已久的衣袍迎来了它期盼已久的主人……云间手指轻抚衣衫“还是委屈他了。”随后,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块布料,将赵觉的衣服仔细包裹好放在了桌子上,又把那条红色发带珍重地、深刻地放进了发带盒子的深处…… 有人一夜浅睡,有人一夜好眠。赵觉一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折腾他的衣柜,这件衣服太长,那件衣服太暗,这个发冠显得太隆重,那个发冠显得太随意,左翻右找,千挑万选,好像一个三朝回门的新娘子,十足十的摆出了一副艳压群芳的架势,最后他还是穿了那件玄衣,配了一顶玉质云纹发冠,才施施然的拿着糕点盒子,向竹庭走去,赵觉本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了,没想到还有来的更早的。 云间正和一人坐在堂厅中吃茶,赵觉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走进屋里,先是笑嘻嘻的对着云间说到“早啊,拙玉。”再转身,笑意全无,盯着屋子里那个多余的人,这一盯,赵觉愣了,不是他跟对方有多熟悉,而是这个人长得人山人海的,这张脸在永安大街上一抓一大堆,是以,赵觉没想起他是谁。 他不认识人家,但人家认识他,那人躬身行礼,“郡王安好,学生李文有礼了。”李文--今科榜眼,任翰林院编修。赵觉挥手让他免礼,李文又道“学生此时前来,是给二位道喜的。”这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但是心里有鬼的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想到了一处。 李文继续道“前些日子听闻云兄接手了赵大案,为弟十分担忧,奈何不善此道,故而一直不敢来打扰,现今听说贤兄破获此案,特来道喜,没想到竟巧遇郡王,实在是喜上加喜。”查案怕打扰,一破完案就来了,还真是“好兄弟啊”果然李文又道“此次破案,郡王与云兄居功甚伟,想必不日便有封赏,以后同朝为官,若是有什么错处,还请多多海涵啊!” 此人看年纪看不出多大,但语气却十分老成,还好意思叫云间兄长,等等,赵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云间今年多大?赵觉看向云间,出乎意料的,云间和李文相谈甚欢,云间依旧是温和的笑着,笑意未达眼底,此时的赵觉置身事外才发现,云间看似温润有礼,实际一直有效的划分着距离,那么自己呢?云间对自己呢? 正想着,李文看了一眼天色,便起身告辞了,云间看着今日的赵觉,微笑都真诚了几分,他解释道“李兄的母亲身有顽疾,李兄每日都要亲侍汤药。” “倒是个孝子,但那也不是他跟你称兄道弟的理由。”赵觉的语气带了几分自己未曾察觉的不情愿,也未曾察觉同窗举子都只能称一声“云兄”,而他直接叫人家“拙玉”。 云间觉得赵觉这幅样子又好看又好笑,“若是将军……”他想起了什么,改口道“若是……若是子易不在乎,也可以叫我云兄。” 赵觉开心又疑惑,刚想说你今年才多大,要我叫你兄长,你叫我哥哥还差不多,但不知怎的,他猛地想起了刚才李文那一堆掉书袋的话,和他们有来有往的对话,于是也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修养,他脱口而出,“拙玉,年芳几何啊?”话出口,他才觉得不合适,紧急找补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长得挺好看的。”赵觉一边暗忖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一边越描越黑“我是说,你跟白玉成精似的,看不出年龄。”说到最后,赵觉只得干笑两声,只觉得自己在短短几天内,小心翼翼的出了很多丑,他只敢小心地偷瞥云间一眼。 只这一撇,赵觉便见到了很不一样的云间,他失去了惯有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有些呆,眼底却像翻涌着惊天巨浪,疑惑、窃喜、彷徨,还有一丝烈火灼原后寂灭的悲痛,只一瞬,便湮灭无踪。这一刻,赵觉想要摸一摸那双眼睛,哪怕只是为他拂去一些什么,他也真的伸出了手,云间也没有动,手指停留在云间面前,转向耳鬓,拂去了本不存在的尘埃。 两人就这样沉默良久,云间打破了这个平衡,“我二十三,比你大三岁。” 赵觉:“可你看着,比我小些。” 云间:“人是不可貌相的,我长着这样一张皮相,内里可能就是剥皮恶鬼呢。” 云间刚说完话,就被人劈手喂了一块糕点,茶香味在口中爆开,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浓烈,云间刚想把糕点拿下来,就听见赵觉说:“赏脸尝尝呗,我亲手做的。” 云间扫了赵觉一眼,有些震惊,想了想,又觉得十分合理,毕竟赵觉就是如此完美的人,于是他小口小口的吃着糕点,甜的、咸的、浓的、淡的、荤的、素的,应有尽有,云间每吃完一块赵觉就又递过来一块,然后看着他吃,看的云间十分有十二分的不自在,二十分的羞赧。终于吃完了,赵觉笑到“我知道了。” 云间难得有点疑惑:“知道什么了?” 赵觉:“茶、花、果,你都喜欢,但是不喜欢淡的,喜欢浓的。” 一句被赵觉随口说出来的话,云间不敢当真,赵觉却实打实的践行着,他总是这样,张扬又明朗,肆意又温柔,在他想要抽身的时刻出现…… 云间:“郡王不必如此。来日郡王归于北境,我们不会有多少往来,记些喜好,也,无大用。” 赵觉微微蹙眉,“谁说我们不会有往来,北境与京城不算太远,常有通信,再说了我总有时间会回来的。” 云间无奈的笑笑,相见就会思念,离别就会断念,赵觉没错,他只是什么都不懂。 一道熟悉的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有旨,云间接旨。” 陛下的封赏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卿家云间,字拙玉,煜州明阳人。性慧聪敏,纯直良善,忠君爱国,破案有功。朕闻其贤,心有所感,兹,册封云间为北疆太仆寺丞,官居六品,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云间:“臣……”还未等云间将接旨两个字说出来,赵觉已经伸手将圣旨抢了过来,那太监一见赵觉满脸堆笑“郡王此次立有奇功,陛下另有封赏,已经送到公主府了。” 赵觉却没有说话,太仆寺丞,开什么玩笑,太仆寺丞主管马匹烙印,饲养,繁殖等牧马实务,多是致仕的指挥使、千户等担任此职,没有让云间这样的新手来的道理,历朝历代,哪有将没有过错的状元郎送到边境掌管马务的道理。赵觉当即便要发作,云间上前一步,按住他,恭敬地道“臣领旨。”那太监见势不好,也接着由头回宫复命去了。 赵觉:“不应该,不应该是太仆寺丞。” 云间;“我知道我有所欠缺,我会努力学的。” 赵觉:“不是这个意思,谷怀溪去了户部,李文去了翰林院,你却要去北疆的太仆寺吗?” 云间看着盛怒的赵觉,知道他身为军人没有看不起马务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为自己鸣不平,“子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拙玉吗?我父亲为我取字时说,玉石到哪里都是玉石,无关雕琢或质朴;”他轻轻拍了拍赵觉以示安抚,“百姓在哪里都是百姓,无关京城或北疆,就像你我,在哪里都只是自己。” 赵觉只是沉默的听着,攥着圣旨的手腕收紧再收紧,心脏抽疼再抽疼。 第12章 君?臣? 赵觉只是沉默的听着,攥着圣旨的手腕收紧再收紧,心脏抽疼再抽疼。 皇宫勤政殿内,昭成帝屏退了众人,坐在龙椅上,轻轻用茶盖撇去一层茶沫子,吹了吹,呷了一口茶。赵觉黑着脸一言不发,黑着脸,站在殿内,而是之间的气氛随意又压抑。 昭成帝赵砚放下茶碗:“为了圣旨来的?” 赵觉:“表哥,不需要这样,他是无辜的。” 昭成帝:“你在宫宴上演那出一见钟情的戏码时,他就逃不掉了。或者说,他只要走上仕途就逃不掉了。” 赵觉:“那时候我以为他和科举舞弊案有关,想探探虚实,可林家提供的名单里根本没有他,我们也查证过了,就这样把刚立功的状元郎派到北疆去,管不熟悉的军务,根本不公平,更何况百姓会怎么想你?” 昭成帝:“骂我不是正好。”他又大喝了一口茶,长长输了口气,没骨头似的窝在龙椅里,不想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倒像是被皇权制住的傀儡。“这届出色的举子到殿试之前就被人盯上了,世家、寒门,还有范阳和临安,轮番上阵,只有你一个都不管,那个云间就更有意思,从煜州到京城山高路远的,专挑偏僻的路走躲着他们,权贵没碰上几个,山匪碰见了不少,是块硬骨头。” 赵觉:“那他没受伤吧?在哪遇到的匪徒,我去剿匪。” “……”昭成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赵觉,“他要是受了重伤,还能来参加殿试?剿匪倒是不用,他这一路走来,招安了两个寨子,给一个帮派修了水利,规划了农桑,帮派变村子,还有想留他当压寨夫人的,至于剩下的……他们活不过明天。” 话还没说完,赵觉便抢白道“压寨夫人,他可是个男人,这怎么能行?” 昭成帝无奈道,“抢压寨夫人是只看脸的,你回京时我们商议给你编点风流韵事,不就选的他吗?” 赵觉:“表哥,我们最初商议的时候,你说云间是知晓的,只是配合我们演戏,但相处下来我发现他并不知道。” 昭成帝的眼神狠厉起来,随后又十分严肃地看向赵觉:“要是知道内情,你未必……你未必能演的这么真情实意,毕竟我可是在三鼎甲里,给你挑了个最好看的。”他笑的有几分揶揄,丝毫不在意被议论的人,“云间为人刚直却重情义,我之前不是给你下了到圣旨,让你可酌情调整北疆所有事务吗?等他到了北疆,你就寻个由头,把他调任到布政使司,我贬他,你升他,他就算不投靠你,也念你的好。那里的民政经他手一过,做好了他就是你的活字招牌,做不好他就是你的风流往事,这样范阳郡王和临安郡王那边多少会觉得你色令智昏,你的压力也能少点。” 昭成帝说了很多,赵觉一直沉默着,他缓缓抬起头,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恣意,“人心不是筹码,我若要与人相交,那就是心换心,骗来的真心,不要也罢。” 昭成帝不觉气恼,反而觉得他孩子气,说话甚至带了几分慈爱,“真心?怎么你还真看上他了?” 这一句话忽然在赵觉的心中打开了一个缺口,像有一团火在烧,又像有一泉瀑布喷涌而出,水润过烈火灼烧的心田,留下密密麻麻的甜蜜的疼,心芽不受控制的破土而出,一切的答案露出了朦胧的苗头。 昭成帝没有等到反驳,没有等到简洁的大道理,只有沉默,他终于坐直了身体,眼神飘向东方,看着虚空,又像是在看着某个人,“子易,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只要不是太深,都可以,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你可以爱天下人,不可以爱枕边人。帝王的心一旦偏向一个人,就再也不能公平,当天下、帝位和他相悖时,你选谁?你就那么肯定他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吗?” 赵觉将头昂的高高的,“他能。” 昭成帝将茶盏掷在地上,水渍在地上圈出一圈牢笼,“胡闹,你现在这样说,以后呢?他是个男子,进不了你的后宫,要没名没分的跟你一辈子,将来他有多少的成就,都会变成爬床爬来的,那时候他一定不会心生怨怼吗?就算是个女子,也不会好到哪去,恩宠太过,前朝会说她是妖后,知道的太多,百姓会说她后宫干政,她的父兄想要权利,而皇帝要稳固社稷,多深的情谊都变成一团乱麻,那时候怎么办?我问你怎么办?” 赵觉深知这一番话确实出自赵砚的真心,可他不想信,他相信云间,也相信自己,他正想说什么,昭成帝却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想当皇帝,所以才把把不知道旁了多少代的范阳从衢州给挖出来,可是不行啊,我没有孩子,范阳太奸,他继位容不下你们这些皇亲,也很难容下忠正之臣;临安太蠢,都不如他自己府里那个侍妾,北羌、南疆、西域、东夷,他一个都吃不下;你费尽心思找了个赵大,也是个不顶用的,现在皇嗣里只剩下你和那个妓女肚子里的孩子,且不说那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就是生下来,也不能服众。” 昭成帝看向赵觉,眸子里的期许更胜,“阿易,只有你,你的母亲是固安公主,先帝的嫡妹,你的父亲是平民出身的将军,世家和寒门天生就会站在你这边,什么喜好男色,什么肆意妄为,在权力面前都不重要;再说了你是个男人,男人的风流事,跟腰带一样平常。只有你,只有你坐这个位子,我才安心。阿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赵觉抬头,才惊觉自己离京的这些年,精神矍铄的昭成帝鬓边已生白发,自己刚开蒙时,可以把自己架在肩头游遍猎场的皇帝--他老了。“表哥,我会找到肉生莲的,一定会的,你的病会好的,到时候……”他强自压住喉头哽咽,“到时候你和表嫂生个孩子,我给你带,我教他骑马射箭。还有阿彩,她也来京城了,再让她试试,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昭成帝眼中飞快的闪过什么,“不要说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还是按计划回到北地,装出你我不睦的样子,我会让临安和范阳继续斗。”他恢复了一贯的神态,他不再是赵砚,他是皇帝,“赵觉,如果阻碍太强,我不介意帮你除掉阻碍,你回府吧。”昭成帝转身进入内殿,没有丝毫停留。 赵觉依旧行了一礼,说到“陛下万岁万万岁。”这句万岁,是臣子的愿景,是亲人的私心。 赵觉走出勤政殿,阴冷被阳光驱散,他回望那至高宝座,高贵,冰冷,禁锢,没有一丝人情味,再向外看,等等,他看到了--云间。 他飞奔下阶,冲到了云间面前,可真到了人家面前,脑子回想的都是“我不介意帮你除掉阻碍。”他停住了,云间却向他走来,此时赵觉才想到,好像自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云间走向了自己。 云间见他脸色不好,眉宇间有些焦急,又顾忌到皇宫人多眼杂,只是道“我来谢恩。” 谢什么恩,谢皇帝的算计,谢皇权的利用,还是谢自己把他拉入这场风波。正想着,皇帝的贴身太监太平走下阶来,对云间说到“皇上已经休息了,叫云大人不必谢恩,择日与郡王一同回北地即可。” 云间领旨谢恩,一撇,赵觉的脸色更不好了,他瞬间明白,刚才皇帝和赵觉见面绝对谈论了他,而且很不愉快。于是,两人走在回宫的路上,云间再次把赵觉引导了开阔地段,张口道“子易,我站在你这边。” 赵觉睁大了眼睛,秋风吹面而过,竹梢扫过肩头,可是赵觉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的目之所及,只有云间,只有他们映着对方的双眸。赵觉慌了,慌到脑子乱成一团麻。 赵觉着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间:“知道,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赵觉愤怒到:“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云间:“知道,善良、仁慈、自由、豁达、坚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赵觉艰难开口:“你知道你说出那句话,别人会说你什么吗?” 云间:“知道,攀附权势、结党营私、以色侍人、势利小人,大概就是这些。” 赵觉:“那你还……”还什么?还赶来到我身边,为什么,你不怕吗?不用问,赵觉也知道答案,云间不怕,他只是想来到自己身边。 云间不愿看见赵觉眉间紧皱,“你想听听我爹娘的故事吗?我娘是屠户,她的刀使得很好,又快有准,可是十里八乡的男人没人敢娶她,他们说我娘杀孽太多,可是外祖父也是屠户,他娶妻就很容易,有姑娘不愿意,媒人还会劝,嫁给外祖父就能吃一辈子的肉,一切到了娘的身上就成了罪过,可是娘不在乎,她继续当她的屠户,有一天,一个秀才上门求亲,你猜结果如何?” 赵觉:“元夫人没有答应。” “呵呵”云间低低笑着,望向赵觉,笑意盈盈,“殿下果然是殿下,是,我娘没有答应,她嫌那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又觉得对方图谋不轨。直到有一天下大雨,娘早早地收了摊子回家,看见那个秀才在帮一家人补屋顶,雨太大了,屋顶补不上,那个秀才就把怀里的书拿出来,铺在那家人的屋顶上,我娘看见了,那秀才第二次来求亲的时候,我想问他为什么拿书补屋顶,他说--读书是为了百姓,补屋顶也是为了百姓,没什么不同。所以,他成了我爹。”云间笑着,露出了二十多岁少年的开朗和稚气“殿下,如果畏惧流言蜚语,那这世上根本不会有我。京城不缺一个我,但殿下身边也许就缺一个我。” 赵觉几次张口,眼神变得怜惜,千言万语换成一句话“我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云间:“我知道。”云间望向勤政殿的方向,“殿下还记得我给你的居所起的名字吗?殿下是风,不会被困住,也不该被困住。” 竹影斑驳,秋风送暖,赵觉才发现这里竟是宫宴结束后他和云间来过的地方,只是月色未出,骄阳已来。赵觉此时十分确定,云间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懂得,可他依然愿意趟这趟浑水。 谢谢看文的宝宝,谢谢你们愿意陪他们走一段路,真的谢谢![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君?臣? 第13章 千女 竹影斑驳,秋风送暖,赵觉才发现这里竟是宫宴结束后他和云间来过的地方,只是月色未出,骄阳已来。赵觉此时十分确定,云间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懂得,可他依然愿意趟这趟浑水。在战场练就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或许还有一个原因,“我们是不是见过?”话一出口,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以云间的样貌,若是见过,自己不会不记得。 果然,云间回答道:“殿下未曾见过我,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北地。”只不过云间隐下了后半句话--“而我见过殿下。”在春风里,在骄阳中,在无数次不敢企及的梦境中。 正说着话,一个太监小步跑了过来,他面容年轻,眼神还带着几分不属于皇宫的纯净,这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喜福,“郡王、云大人,皇后娘娘有请云大人,若是不忙,还请跟咱家移步凤藻宫。” 二人对视了一眼,赵觉:“我也许就没有拜会皇嫂了,正好一起去吧。”那小太监也没有阻拦,一行人向着东方行进,凤藻宫到了,一到门口,便有一股香气萦绕,只是这香气不像是脂粉的味道,反而像是寺庙里的香火气,赵觉暗自靠近云间,低声说道:“里面还有别人,应该是祈宁公主。”云间皱眉,当今皇上并无子嗣,这位公主是?赵觉又补充道“是皇后的侄女,陛下的义女--千机文。她很好相处,就是……就是有些超脱。” 超脱,还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词汇,但在见到祈宁公主--千机文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千机文身穿一身青色的裙子,没什么花色,远远一望像一件道袍,她柳眉微弯,眸若寒星,唇色浅淡,十分疏离,不似凡间之人,倒似画中仙。见到两人进来,她也没什么表情。 赵觉嬉皮笑脸:“见过皇嫂。阿文也在啊。” 云间一本正经:“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祈宁公主。” 千机文点头致礼:“表叔好,云大人好。” 赵觉看看旁边的云间:“……”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岁数变大了怎么办! 皇后见状笑着叫他们起身,又上了茶点果子,赵觉将桃花酥和玫瑰卷换到云间那边,又叫人沏了浓茶过来,皇后:“今日阿文回来,又听说云大人要去北地,就想着一起聚聚,没想到你这皮猴也在。” 赵觉:“皇嫂说的这是哪里话?我离京许久,想念亲人,特意来拜会的。” 皇后玩笑道:“来拜会还空着手。” 赵觉:“我还真带了东西。”说着他将手伸向荷包,云间也好奇的偷瞄,然后看见赵觉十分大方自然的拿出了一包--种子,“这是含翠草的种子,是酿造雪含翠的大功臣,特意给皇嫂拿来的。” 喜福将种子接过呈上,皇后也不生气:“前两天我刚把麦子收了,正愁种些什么呢?听说这含翠草终年生长于雪山,等到冬天倒是可以试着种种,要是种成了,就送些给你。” 赵觉:“嫂嫂要送我当然是好,不过见者有份,嫂嫂是不是也该送拙玉些什么?” 皇后疑惑:“拙玉?”赵觉眼神示意,皇后含笑道;“好,那就送云大人一些麦子,也算是恭贺大人入仕之喜了。” 云间行礼谢恩,抬头望向皇后,上次宫宴太过混乱他没有看清皇后的面容,今日他才得见真容,如果说千机文是画中仙,超凡脱俗不可亲近;那皇后娘娘就是庙中佛,她的面容并不十分显眼,甚至有些普通,只有一双眼睛如水般润泽,有着滋润万物的慈悲,让人一见便觉放松、亲切。 皇后:“宫宴当日,我见云大人容貌出众、品行脱俗,便想着如果云大人愿意,就给我们阿文做个伴读,不知道云大人意下如何呢?”云间正要回话,皇后又说道,“不用急着回答,先和阿文一起读一会书,若是实在不行,也不必强求。” 云间看向赵觉,赵觉轻轻地点了点头,皇后又道“子易,正好你和我去把这些含翠种上。” 赵觉和皇后走了,殿里进来几位宫女,每个人都抱了一堆书进来,千机文:“云施主想读什么书?《易经》还是《大悲咒》?” 瞬间变成施主的云间:“……公主决定就好。” 千机文深邃的眼眸望向云间,让人平白产生一种被看透了灵魂的颤栗。千机文:“前几日我在书上读到了一则典故--佛陀释迦摩尼未成佛前,外出打坐时,目睹了一只老鹰追捕鸽子,各自无处可逃,便飞到佛陀衣袖下求救,老鹰不服,老鹰认为众生平等,佛陀救鸽子自己就要饿肚子十分不公平,便要求释迦摩尼以同等重量的肉换取鸽子生命,释迦摩尼先后多次割肉始终无法平衡,最终他全身坐上天平,天平才平衡,随之,天地震动,佛陀证悟菩萨果。云施主,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呢?” 云间:“师傅想问什么呢?” 千机文:“你果然很通透,舍一人而救众生,值不值得。” 云间:“那要看舍弃谁?若是我,当然可以,只是愧对母亲;若是舍弃别人,我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命运。” 千机文:“若被舍的人,是个恶人呢?” 云间:“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呢?恶人未必全恶,善人未必全善,更何况众生平等,那被舍弃的一人难道就不是众生之一了吗?” 千机文:“如果那个人是表叔呢?” 云间瞳孔紧缩,没有答话。 千机文:“今天进宫之前,我卜了一卦,要听听结果吗?” 云间:“我无权替别人做决定,但如果是殿下,他会做和佛陀一样的选择,舍生取义。”云间隐去了另外一句,我会在安顿好家人后,也随他而去。 千机文:“如果表叔选择不救天下人呢?” 云间:“他不会,更何况如果是其他的人选择救自己不救天下,您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千机文深知,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或许会选择东躲西藏不愿意去死,或许会在纠结难过之后选择为了大义而牺牲,或许会因为别人的逼迫而被迫就义,但赵觉真的会毫不犹疑的选择牺牲自己。 千机文:“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宫里的另一位贵人,你知道她的回答吗?”虽是问话,但她并未等云间回答,便直接说“她说,只需将鸽子和鹰都杀死即可……若有一日,千家成为鸽子,云大人想如何做?” 云间依旧坦然:“千家不会成为鸽子,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认为千家的女子要远胜于男子。贞贵妃时期,千家权势最盛,但千家男人尸位素餐无过但也无功,皇后初登宝座之时,矛盾加剧,若此时抽身,也有转圜的余地,到了如今,如果想回到权力巅峰,只有靠公主你联姻,可以我今日见公主的情形,公主根本无心于此,鸽子飞不出牢笼也不会被老鹰盯上。” 贞贵妃,先帝的贵妃,是陪皇上从冷宫出来的,皇上十分爱众,甚至册封其兄长为国公,但是与这高位不相匹配的是他的能力,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千丝曲这个皇后女儿,因为当时待字闺中的千丝曲选择了赵砚做夫婿,赵砚才得以册封为皇太子,但皇帝继位后,千家男人膨胀的野心撕毁了姻亲构建的和谐面具,千家满门抄斩,只赦免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千机文。一切正如云间所说,千家的女人用裙带构建了桥梁,可是这桥梁太危险,太摇摆,禁不住帝王的怀疑,禁不住贪婪的野心。罪不在贵妃,不在皇后,罪孽却要他们承担。 千机文笑了,冰雪消融一般,“当日宫宴,谢谢!”她指的是云间为贞贵妃证明的事,“今日叫你来,是想借伴读之由,把你留在京城,现在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天下之大,不止一个京城,人生之长,也不只有一条路。”她拿出一张桃花笺,“这是签文,出了凤藻宫再看,你自会明白。” 正在这时,皇后和赵觉也回来,皇后手上还沾着一些微薄的泥土,眼神却愈发明亮,她叫宫人拿来了一袋麦子递给云间,赵觉便带着云间后退了。 他们两人越走越远,殿外自有阳光迎接他们。千机文:“他和阿彩说的一样,是个君子。” 皇后:“是君子,你还试探个没完没了,还拿签文吓唬人家。”说罢,皇后想用手指点点自己的侄女,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点子,改为将食指蜷曲轻敲千机文“不但是个君子,还和子易一条心,不过,子易还是不愿意,还是强求不来。实在不行,只能换个人了。” 千机文:“不用换了,我没撒谎,我真的卜了一卦,转机即将出现,皇嗣会有新的人选,只是卦意……卦意显示”她凑近皇后耳边低语“女主天下。” 皇后:“能确定是谁吗?” 千机文:“不能确定,但转机是从云间出现开始的,否则依照以往的卦象,该是今上不得善终,表叔被迫继位,最后孤独终老。” 即便听过无数遍那个人的结局,她还是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腕:“那皇上呢?皇上的结局呢?” 千机文淡然道:“姑姑,凡事不能强求太多,一切自有定数。况且我试探了可能的几个人选,都不太满意,也许我们要早做准备了。”殿里的气氛依据沉寂,她轻柔了语气,“我还给表叔和云间都起了姻缘卦,他们两个的签文是一样的。” 所有签文和卜卦的内容,都是为剧情服务,请相信科学。[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千女 第14章 兰因 千机文:“我还给表叔和云间都起了姻缘卦,他们两个的签文是一样的。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在看了。更重要的是,姑姑,我给你和阿彩也起了姻缘卦。” 皇后无奈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谈什么姻缘,况且我的姻缘……算了,说说阿彩的吧。” 千机文看着皇后的脸色,还是如实说到:“兰因絮果,语断难收。”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开头美好,结果却不如意,说出口的话再难收回。 皇后腾的一下站起来,“怎么会这样?那不就是有缘无分吗?” 千机文:“这或许就是千家女人的命运,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姻缘未必会是坏事,不过姑姑也不全然都没有结果。你的签文就有点意思,休恋逝水,早悟兰因。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意思就是说昭成帝已成过去,不要留恋,早日脱身,说得轻巧,两人青梅竹马,从青春年少,一直走到如今,怎么会没有情分,只不过是,情分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爱又爱不下去,恨又恨不起来,走着走着--少年夫妻终成大昭帝后。至于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暗示着如果放弃昭成帝,还有新的姻缘在等着她,可笑!得是多大胆的人,才敢惦记着皇上的女人、国家的皇后,况且自己身为皇后,能见到的外男屈指可数,除了几个郡王之外,就是……想到那个人,皇后更是摇头,今日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皇后这样想,千机文却十分相信自己能力,不过看着皇后颓然的神情,千机文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皇后暗自消化了很久,又转向了自己的侄女。 皇后:“孩子,这样的话要烂在肚子里,千家不能再有任何问题了。”看着千机文点头,皇后总算稍稍放了点心,她又道,“那你自己的姻缘呢?” 千机文:“姑姑,等稳定一些,我就回山里去了。” 满室寂静,只有阳光穿透窗棂,平等的落在每个人身上,当然也包括云间。 云间和赵觉走在一起,云间缓缓展开签文,上书一行娟秀小字“兰因已结,硕果盈枝。”赵觉好奇的伸过头来,奈何他太高太壮,整个人的脑袋几乎低到了云间的肩上,而云间在看到签文的瞬间就呆住了,所以结果就是……一个靠近,一个不躲,两人就这样那个挨到了一起。 赵觉抽走了签文,却没有挪动身体,就这样贴着云间将签文念了出来,温热的呼吸喷在云间的耳侧,将云间本就瓷白如玉的肌肤染上了几分绯色,就像胭脂无端晕染了画布,反而徒留几分旖旎。可是此时的云间顾不上羞赧,他看着赵觉,面上不显,心里惊涛骇浪般期待着赵觉的反应。 赵觉:“这是阿文给你的吧,求的什么?仕途,健康,还是……还是姻缘?” 像云间这样的人,不会有人觉得他会去求神问卜,即便求了,也绝不会是仕途,更不可能是姻缘,赵觉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是云间没有像往常一样温和一笑,只是沉默地向前走,赵觉发现,只要是云间的事,他总是能小心翼翼的犯很多错,只要是云间的事情,他好像都没什么办法。 赵觉只好仔细回忆自己又犯了什么蠢,问题只能是出在签文上,于是他周期了眉头,瞪大了眼睛,毫不怀疑此时路过的每一只苍蝇都能被他夹死,但是他还是没看懂。于是他只是厚着脸皮,转移话题。 赵觉:“说起来,我虽然不懂签文,但是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云间放缓了脚步,赵觉一看事情有门,便死皮赖脸的贴上去,又堪堪留出一点距离,好叫他能观察云间的表情,赵觉继续试探道“我初到北地时,还是毛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又是背着家里隐瞒身份参的军,总是给别人添麻烦,那时候有几个老大哥总是带着我,让我学会了不少东西,但他们总担心我年纪小,老待在军营不快活。。”云间的脚步更缓慢了,赵觉又道“后来北地的人都玩一个游戏,叫鸿雁传书,就是天南海北的人随便写些什么,再邮寄到北地,想去玩的人,就从里面抽一张回信,我本以为京城的文人墨客才喜欢干这种事,没想到北地的人也喜欢,后来甚至传到了军营里,那时我十六,被几个老大哥推着到驿站,说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 云间停下了脚步,脸色十分淡然,又含着几分隐秘的期待,赵觉终于读懂了话外之音,大着胆子说道“我就在里面抽了一张,落款是……兰因先生。” 云间:“写了什么?” 赵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他问--塞北的天冷吗?”塞北的天冷吗?云间在心底和赵觉一起回答这个问题,尽管答案心知肚明,他还是想再确认一次。 云间:“你是怎么回的?” 赵觉这次没有察觉到云间心底汹涌的迫切,“我说塞北的风很自由,塞北的草很舒展,塞北的人很自在。”那时候,赵觉的身份已经被大家知晓了,所有人都在猜娇生惯养的皇亲国戚,什么时候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京城里的皇上、固安公主、忠勇侯轮番上阵,企图劝这头倔驴早日回头,不要待在北地吃苦,可是从他十三岁隐瞒身份入北地督护营,到现在……十年了! 云间:“后来呢?” 赵觉斟酌着用词,“后来因为有军务,我就很长时间没去玩,再后来终于得闲了,我路过那里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我又抽了一张信,还是兰因先生,他的字比上次写的好看了,这次他问的是--塞北的百姓这个冬天粮食够用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冷得北地的含翠草都死了一大片,粮食更是没长出来多少,所以我回他,北地的粮食很少,先生若有良方,可以传书过来,我每日午时会在此等候,我那时是病急乱投医,但好在没投错人,没过多久他果然回信了,他言明大昭西南多州近日愈发潮湿,天气渐冷,那里的人根本不适应,如果北地有什么驱寒良方,可以售卖,或者干脆制成成品卖到那里,最差也可以跟西南换点粮食,他可以从中斡旋。可我没敢信他,我和阿彩把北地的含翠草加了几种御寒的药材,酿成了口感绵软的雪含翠,找了门路弄到了西南,可是根本没卖出去多少,不行啊,北地的人都等着呢!所以我动用了自己的身份,求到了母亲面前,母亲开了一场宴会,把雪含翠摆上了桌,京城的贵人们突然就爱喝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得母亲给我出力。” 云间很久都没有出声,但听到这里他忍不住了,“不是的,不是的。”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科举时的笔若悬河,在这里都成了干巴巴的一句不是的。 见他这样,反而是赵觉反过来安慰他,他打了个响指,云间看向他,赵觉俊朗的眉宇,被阳光勾勒出来,整个人的凌厉被压低了几分,但还是十分耀眼,“你说得对,我这个人就是天降奇才、文韬武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没几天,雪含翠就在西南形成了风气,还隐隐有往南边发展的趋势,说是一个商人偶然尝到了这种酒,惊为天人,就大批购买,渐渐地就流传开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赵觉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云间十分认真的回答“厉害!很厉害!十三岁孤身入营很厉害,十六岁为北地百姓筹谋很厉害,多年来守卫北地很厉害,坚持初心到如今很厉害!” 赵觉不招摇了,也不笑了,“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吗?为什么……”为什么觉得我们已经认识了好久。 云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后来呢?” 赵觉察觉到了云间的回避,便顺着他的话“后来,我们就常常通信,要么是风土人情,要么是民生百事,不过有一次,他给我寄了一幅画,画的是含翠草,再后来,朝廷下了禁令,封了所有信箱,设立了专门的驿丞,主管来往信件,我就再没收到过兰因先生的信,我还去找过他。”云间攥紧了手心,指甲嵌进肉里,赵觉继续说“可惜没找到,我还以为他是哪位避世不出的高人,我就偷偷搜集了一些西南名流的文章,一一比对,没有一个对的上的。”云间松了一口气。 赵觉又恢复了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通信这些年,兰因先生的字越来越好了,果然只要和我接触一段时间就会变得更好。”他看向云间,痞里痞气的说,“放心吧,等到了北地,哥罩着你,保证你在北地横着走。” 云间失笑,“将军,我记得我说过,我比你大三岁。” 赵觉仔细地看了又看,看云间瓷白的肌肤,看云间透粉的双颊,看云间浓淡适宜的双唇,看云间琥珀流光的眼睛,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这大的三岁长在哪了,反而把自己看的不自信了,他深刻怀疑自己这张在北地风霜里不知道滚了多少个来回的脸,就算不是沧桑,也应当看起来比自己的年龄年长些,等等…… 赵觉僵硬地转过头:“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的年龄。” 第15章 端倪 赵觉僵硬地转过头:“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的年龄。” 此刻,赵觉心中惊涛骇浪,有什么盘桓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他隐秘的害怕着、期待着某个答案。 云间知道,此时自己应该编个谎话,应该搪塞过去,可是看着赵觉的眼神,他说:“殿下说过的。” 赵觉:“我什么时候说过?” 云间:“在你还是殿下,不是将军的时候。” 那就是在自己十九岁之前,也就是去年之前,他真的以某种奇妙的方式,认识了云间,或者说云间认识了他,他正要再问,云间却抬步就走,不给自己任何机会。赵觉手指微动,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传达了什么。 两人疾步前行,桃源到了。云间抬头看见匾额上书的几个大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可见字的主人在书写时的心情有多舒畅,赵觉:“当时为什么划掉了栖风?” 云间将目光移向赵觉,“因为风不会停留,就算是短暂的眷恋某处的时光,也不该是这里……这里是牢笼。”云间的眸光闪烁着什么,那是赵觉看不懂的情愫,却无端地扎的他心疼,云间继续道,“可我也有私心,我希望风停留此处的时候,能带走几片花叶,好叫我知道……”某一刻我曾和他同游,但后半句话他不能说出口,至少现在不能,在赵觉似乎对自己有好感,但意味不明的时候,他不该将人逼到角落,挟恩图报般的要一个答案,风自有风的去处,不必为了任何人停留。 桃源的漆金边框熠熠生辉,朱砂绘就的蜿蜒笔画勾勒着奇妙的缘分,赵觉心想:“桃源已定,竹庭比邻。”此刻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看着云间,“我好像有点奇怪,刚才我突然想带你走,一直狂奔,永远不停下,可是这好像不对,你有亲人,有朋友,有自己的坚持和夙愿,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真是疯了!” 赵觉抬手伸向云间的脸侧,这次对方依旧没有躲,这次赵觉没有迟疑,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的擦过云间的眼睛,将云间眸上小痣晕染的温热,“不要这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要不开心。”赵觉这样说着,却没有发现,云间双眸中,倒映着的,是如出一撤的表情。 云间:“殿下,将军,子易,如果不知道,就不用去想,不用去做,把一切交给时间,如果最后没有结果,”云间主动退了一步,离开了赵觉的掌心,也离开了难能宝贵的机会,“那也没有关系。”那对于云间来说,也是上天馈赠的奇迹。 在一切纠缠未曾发芽的时机,心跳会比自己更先察觉,赵觉一把抓住了云间,很深,很重,又怕抓疼了对方,于是挪移手指,握住云间的衣袖,“不要没关系,不要没结果,更不要委屈自己。” 云间笑了,笑自己,笑苍天,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这样,让自己舍不得离去,又舍不得觊觎,他要聪明,要知礼,要懂得固守底线,不给别人造成困扰,先陷进去的一方要做的只有等待,只能是等待,不管递来的结果是蜜糖还是砒霜,于是他先一步退后,行礼,“天色不早了,郡王早点休息,臣告退了。” 云间疾步向前走,走的比每一次都快,也比每一次都疼,他十分痛恨,痛恨现在的太阳为什么不落,让自己清晰的感知到赵觉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痛恨月亮为什么还不生气,好让自己在日月交替之时,可以向黑暗借一段时光,偷偷瞄一眼,就一眼,就多看一眼。 天不遂人愿,云间继续向前走,换赵觉原地停留。 一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就有几声鸟啼,那是原定的信号,赵觉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了从窗户,暗卫十三轻巧跃进,拿出卷轴,瞬间被赵觉抽走,他甚至顾不得坐下,直接站在原地,就这朦胧的晨光,参与云间的人生。 云间,字拙玉,煜州明阳人。父明阳秀才云不换,母明阳屠户元草,幼聪慧,三岁能读书,四岁作诗,五岁做赋,然则家贫,父为人刚直,得罪当地权贵,七岁迁徙至梁州,水土不服;八岁迁址禹州,生计不显;十岁迁址青州,才名出险,十三岁参与乡试,一举夺魁,高中解元;次年参加春闱,蟾宫折桂,高中会元;同年冬,云间付雍州求学,得罪雍州氏族林家,断手,不能与试; 看到这里,赵觉将手扣紧了,常年行伍,使他的指甲坚硬,扣得赵觉的心生疼,“什么叫断手?” 十三:“就是右手骨折,手筋也被挑断了。” 赵觉:“很疼吧?” 十三:“啊?应该疼吧,不过后来云公子的手慢慢治疗恢复了,只是不能长时间写字,或者长时间做重复的动作。” 赵觉:“右手?”赵觉努力回想,他才惊觉,自己从来没有看过云间动笔,无论是赵大案的那幅小像,还是他给自己小院取的那两个名字,都是背着自己做的,他在躲着自己,他……不想让自己发现,赵觉的心脏不自觉地抽疼,两天内,他的心被扎的千疮百孔,滋滋的向外冒着酸水,理智告诉他到此为止,可心里冒出的酸水都汇成了一个名字--云间。 不,等等,有一次云间在自己面前非常明显的使用了右手,在自己提了一盒糕点去他家的那天,云间十分自然的伸出了右手,顿了顿,还是用右手接过了,一个吃,一个喂,就那样吃完了一盒糕点,一盒十三样糕点,每一样云间都仔细地吃着,仔细地端着,那短短一个时辰,不知道是云间恢复了多久,又训练了多久的人生。 想到这里,赵觉劈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声音之响亮,拍的十三扑通跪下,脑子飞快转动,思考主子在发什么疯? 赵觉从云间回家后就没吃没喝,一夜未眠让他的嗓子更加干涩:“起来,跟你没关系……” 十三颤颤巍巍起身,觑着赵觉的神色,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赵觉:“我好像有些忘了,我朝……我朝科举的章程是什么?” 十三:“依照本朝律令,如非情况特殊,参与春闱获得名次的贡士,尤其是第一名的会元需在次年秋初参加殿试。如果因为任何原因不能参与殿试,则取消贡士身份,保留乡试成绩,五年后,需重考春闱,再次获得贡士资格,才能参与殿试。” 赵觉:“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他没有断手,他应该在十五岁的秋初成为状元,连中三元,成为大昭朝最年轻的状元,该在十五岁参加宫宴,遇到十二岁的我,遇到还没有去北地的我。对吗?” 十三没有回话,也不敢回话,只有清晨的阳光企图安慰痛苦的人。 赵觉急速的喘息,企图像平复每一次战后的心悸一样,但他始终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勇气。 这封他启用暗卫,用最快的速度搜集的尽可能多的信息,记载着云间那些他未曾参与的卷轴,就这样稳稳的坠在他的手心,那样轻,那样重。 他又问道,“林家呢?” 十三转动眼珠,反应过来,主子问的不是收押的科举舞弊案的林家,而是雍州的林家。 十三:“灭门了,一把大火烧没了。” 仇家死了,或许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此时的赵觉只觉得心头堵了一团棉花,吐不出去,塞不进来,只能是那么不软不硬的嵌着肉,混着血。 十三见主子没什么反应,试试探探地说道:“有传言……” 赵觉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危险的盯着十三,眼神中透着沙场粹光浴血的汹涌,可是这是郡王的暗卫成立至今,主子下达的最高命令,查清一个叫云间的人,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有传言,火灾当天,有人看见过云公子出入火场。” 十三说完,便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只窜脑瓜皮。 “哈”与凉意不相匹配的,是赵觉意味不明的笑声,“不可能!不是他!”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见曙光,却被人毁掉前程,还可能终身残疾,自幼聪慧的才子失去了赖以依仗的妙手,会愤恨,会痛苦,会疯狂的想要报复全世界,可那个人是云间,他绝对不会这么做,别说是灭了人家满门,他连罪魁祸首都不会去阴狠报复。他会去查,去告,去找天理公道,他会奋不顾身要一个公平的结果,这才是云间,可唯独此刻,赵觉无比希望,云间不是这样的云间。 十三觑着主子的反应,问道:“关于此事,可还要再细查?” 赵觉:“细查?” 十三:“雍州林家是京城林家,也就是赵大案真凶的那个林家的分支。” 赵觉:“两家来往密切吗?” 十三:“还可以,年节多有礼物往来;尤其是林连每年寿辰,雍州林家还会特意派人来驻守,有一年还派了家里独子来,说是想入林家族学,但那个孩子拒绝了。” 赵觉:“为什么?” 十三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毕竟那孩子一听说要进林家族学就直接拒绝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失职,但身为暗卫,忠诚无所保留才是第一位,他答道:“不知道,那个孩子寿宴后就回雍州了,再没来过京城。” 满室寂静,阳光大盛,原来天又晴了,只是此刻,没有云间和赵觉一起看天了。 给自己写哭了,补充一下,一些官职,考试制度是我根据历史记载,加了一些自己的设定。还有还有,云间宝宝和赵觉宝宝,还有看文的宝宝都要幸福。[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端倪 第16章 推手 满室寂静,阳光大盛,原来天又晴了,只是此刻,没有云间和赵觉一起看天了。 那一卷朱红色的卷轴,被赵觉卷好放入了暗格,剩下的……剩下的内容他想看,但更想听云间自己说,至于现在,他有一件事要去确认,他转身吩咐十三继续调查雍州林家灭门案,自己则转身走了出去。 刑部大牢,林连还是高束发冠,只是这次没有多余的发饰,他只是用一根坚硬些的草,别住了越发苍白的头发,人也更消瘦了,只是依然透出稳坐泰山般的气度,仿佛还坐在那雕梁画栋的林家。 听到脚步声,林连也觉得疑惑,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这“单间”会有何人“拜访”。待看见来人时,他就更加疑惑,来人是……郡王--赵觉。 但林连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滑头,很快恢复了神态,他一拱手。“郡王驾到,老朽有失远迎,但身子实在不便,若是不嫌弃,就请殿下席地而坐吧。” 林连的话虽然克制着,但多少带了点怨恨和讽刺,赵觉没有接招,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中压迫出一股窒息的冷风,“猜猜你儿子在哪?” 林连装不下去了,浑浊老态的眼珠终于露出了案件了结至今的第一次慌张,他脑子里千回百转,想了无数种可能:是一切泄露了,那位想转草除根;是接应的人出了问题,在落井下石;是赵觉被搅了局,心有不快在里面横插一脚;还是一切都只是试探。 林连被锁在这里太久了,能用的人脉都用的差不多了,他不知道赵觉想干什么,他只好继续装,“林瑾是罪人之子,留得一条命在就是天恩浩荡了,哪还能奢求去哪里?” 赵觉嗤笑,“我让你猜他在哪?说这么多没用的干嘛?你不猜,我猜。林家自开国至今,出国五位将军,十三位贡士,官至二品的大臣有七个,一品的三个;三品及以下官员一百七十二个;地方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了。再说你,你有门生三十二人,致仕十八人,全被你安排到了富庶的地方为官,你的妻子出身皇商之家,结交的人脉就更多了,这些人再结交好友,联盟结姻亲,查起来还真不容易,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赵觉点到为止,没有再说话,反而是让狱卒给自己搬来了桌椅茶具,自顾自地喝上了茶,滚烫的热水将茶团浇灌的舒展开来,氤氲的茶香在牢里浸染开来,配上皇室自幼习得的礼仪和赵觉那张冲劲十足的脸,隐隐还显得有几分遗世独立。望着团团圆圆转着圈的茶,赵觉想--云间会喜欢这样的茶,不知道云间泡茶是什么样子,算了,泡茶要一直动手,下次他泡给云间喝。 赵觉这边悠闲着,林连那边却倍感煎熬,他知道依照那位的性格,定然不会让赵觉知道一切,此番大概是赵觉的试探,可是万一呢……万一呢,万一赵觉来真的呢?那自己的孩子该怎么办?他牙关紧咬,咬到牙齿不住地颤抖,轻微的摩擦都震得口腔生疼。这可真是伟大的阳谋,这可真是……厉害的对手。 一位父亲妥协了,林连:“那殿下说说?瑾儿在哪?” 赵觉:“呵呵,你不信?反正不在你安排的冀州。” 林连脚步微动,依旧没有坐起身,他佝偻着身子,不发一言。 赵觉:“门生的姻亲的堂亲的外室的亲族的同窗,这关系你自己都找了很久吧。”赵觉一步步靠近林连,戏谑嘲讽,“其实你早就知道--林家要完了,你早就想让自己的独子脱身,可你还抱有一丝幻想,想着林瑾一旦科举得名,还能再给林家续一段时间的命。” 林连唇齿生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的?”林连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赵觉却十分明了了,他等到了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一个担心孩子的父亲,在听到一切败露后,应该问的是孩子现在在哪?你想要什么?怎么样保下我的孩子?而不是--你怎么知道?像是十分笃定,这个后路绝不会有人知道,甚至拥兵自重、金尊玉贵的郡王爷也不能查得到。 事实上,赵觉确实没查到,这个消息是从皇上的暗卫营递出来的,由十三接手,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的绝密。那么,权势高过他,能插手皇帝专属暗卫莹的人,就那么几个,恰好每一个,都是他的血脉至亲。 林连依旧不肯起身,他固执的望着赵觉,喑哑开口:“郡王,开个价吧,你能为林家做什么?” 赵觉:“现在应该是我开价吧。” 林连反而松了口气,他的身子由于绷得太紧,松的太快,竟然咣当一下倒了下去,一下子坠入成堆的杂草中,差点被草淹没,他不起身,就这样懒懒散散的回答,“其实,你也不能确定背后的推手是谁吧?还是你有了答案,不敢信或者不想信。呵呵呵……哈哈哈哈,我以为你是皇室的刺头,结果你是个皇室的情种。哈哈哈” 赵觉:“我能再保下一个人。今天这里的对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赵觉走到杂草堆旁,确信自己和林连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他伸手指了指天,“那位也不会知道。”林连明白了赵觉的意思,赵觉也看清了自己手指向天那一瞬,林连瞳孔的紧缩。 林连沉默良久,“就走我的外孙女--裴琳吧!”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林连继续说到,“如果可以,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一个女孩子,自己是没法在世上活的。” 赵觉点了点头,林连继续说道,“我们林家最初不知道多辉煌,传了多少代,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到我父亲就更不成了,他就只能剑走偏锋,那时候先皇只有今上一个孩子,陛下又是嫡长子,大家都觉得他一定能荣登大宝,可是起点太高了,我们这些数不上溜的世家,根本接触不上。” 林连转动眼珠,眼球只剩大量的眼白,还有一点点带着生气的黑,他就这样望着赵觉,估量着赵觉和陛下那同等荣耀的出身。林连:“我父亲是个急性子,他一心想攀附,可总是没有门路,最后他剑走偏锋,他拿出了祖上传下来的生子丸,送给了先帝的贞贵妃。” 赵觉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林连继续说道,“那药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竟然真的起效了,贞贵妃怀孕了,父亲反而不敢亲近了,他后怕药会出问题,也怕今上和太后母族的报复,他甚至隐退了一段时间。后来,那个孩子出生了,那时陛下都七岁了,皇上都没动过立太子的念头;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那时候父亲便计划着复仕,可是没几天,那个孩子就死了,死于羸乱之症,孩子太小了,绿蚁那么猛的药,根本不能用,最后那段时间,那个孩子只能是等死,父亲也就不敢再提了,还主动掩盖了献药的痕迹,那时宫里的贵人们,尤其是贵妃都忙着伤心,竟还真让我们林家逃过一劫。” 林连想起往事,伸手虚扶了一把,没有摸到自己的雕花檀木椅扶手,只是抓到了一把空气,“那之后,父亲就歇了心思,一门心思培养族人走仕途,也渐渐有了点名声,一直到半年前,贵妃娘娘传召我,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生子药的世,要我进献一颗,可是我们家哪还有那东西,就是有也不敢再送进宫里去了,可是……”林连喉头哽咽,“可是她拿出了但是父亲献药的证据,要么她把一切捅到陛下面前,要么我就为她做一件事。” 赵觉:“接近赵大?” 林连:“不,是杀了赵大,皇上年过四十,还没有子嗣,这本来就是动摇国本的事,可是现有的三位郡王还都是人中龙凤,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况且,早些年陛下就方言,要从你们三位中选一个过继,现在各方势力都抢着站对,去找郡王你的也不少吧。可是这时候多一个皇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来得太迟了,这大昭的势力都瓜分的差不多了;他来得太巧了,各方都斗的不可开交了。” 林连呛咳几声,脸色红润起来,竟有些回光返照的趋势,“咳咳咳,按照我和贵妃谋划的,赵大一死,就把京城的水搅浑,把杀人的罪责赖给你们任意一个人,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林连眼前全是重回巅峰的美好,可沉闷的空气,腐烂的味道终会将他打到谷底,“可是还没等我们发作,刑部先发现了尸体,那个小乞丐也是,早不去晚不去,非得那个时候去;”林连愤怒起来,“你也是,隔着十万八千里,还来管京城的事,陛下更是,那可是谋害皇嗣,就那么轻飘飘的交给了有嫌疑的你。”赵觉无动于衷,林连更加愤怒了,他指着赵觉的鼻子骂道,“还有那个什么状元郎,只长脸蛋不长脑子,一门心思的往我们的圈套里钻,活生生钻出个口子来。” 赵觉眼神凌厉,一把抓起林连,一只手并不十分用劲,就将林连整个人拉了起来,“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话,别人逼你,你也要干才是啊!自己造的孽,自己就要承担,科举舞弊害了多少人,跟北羌通信又卖出了多少消息,你自己知道,你对得起北地的将士,对得起寒窗苦读的举子吗?” 林连被一个后生整个拎离了地面,也生气起来,“别什么都赖给我,我只图财,不害命,我真以为那小子是个接头人,根本不知道他是个细作,要是知道,肯定要狠狠再敲一笔。”说完林连笑了,“说起来,这人还是贵妃给我找的呢!郡王爷,您的营里不干净啊!” 赵觉将人掷回草堆,:“最后一个问题,雍州林家,求过你什么事吗?或者让你平过什么人吗?” “啊”林连呛咳,“就这个问题,换我外孙女的一条命,你疯了?” 赵觉冷眼睨着林连,林连脊背发寒,“没有什么大事,就说让他们家那个小儿子进族学,他们那个穷亲戚,我根本看不上,没想答应,那孩子也不愿意,就算了。” 赵觉:“没别的了?”赵觉越靠越近,眼神越来越危险,“再想想。” 林连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没有,真没有。” 那云间呢,雍州林家在没找本家袒护的情况下,就敢对很可能三元及第的苗子下手,谁是背后的推手?以云间的性格,他一定会去寻个公道,可是这件事半点水花都没有,是谁压下了这件事? 赵觉走出大牢,朱红大门在背后缓缓关上,关上了一切爱恨情仇,也关上了一切,阴谋算计,现在赵觉想云间了。 第17章 见面 赵觉走出大牢,朱红大门在背后缓缓关上,关上了一切爱恨情仇,也关上了一切,阴谋算计,现在赵觉想云间了。 赵觉一向是个敢想敢做的人,但是要是面对云间,他还是有些迟疑,于是他打算再带上一个人。赵觉缓步向竹庭走去,内心却焦灼的等着,终于在某条不知名巷子的角落,出现了一抹身影,那女子柳眉一竖,裙裾大幅度的摆动,丝毫限制不了的她的角度,几步便来到了赵觉的面前。 彩云招脸颊滑着汗珠:“正看诊呢,就听十三说,你找我,出什么事了?” 赵觉见她着急,反而不太好意思,“你能不能陪我去趟云家?” 看诊一天,看到十三的信号紧急赶来的彩云招,觉得自己应该给对面这个人看看脑子。 赵觉:“其实……其实我想找你帮个忙。”但是彩云招不一定会答应,可是还是要尝试一下,“你能不能找个机会偷偷给云间号个脉,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能不能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严重的旧伤,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以后需要注意什么?” 彩云招:“不能,你说偷偷号脉,就代表着病人没有允许,这不是一个医师该做的事,这是患者的权利。”答案果然如赵觉想的一样,不知怎的,他竟有些苦涩,不一会儿,就听彩云招继续说道,“不过,我私下里找过他,他也同意我给他号脉了,病我看了,药我也开了,他可比你听话,是个遵医嘱的好病人。”至少比某个吃药需要逮人,稍微苦一点就一言不合吃十颗八颗的人要好多了。但说实话,云间是个不错的患者,不会讳疾忌医,医嘱都坦然接受,依规遵守,时不时还会主动和医师反馈,尤其是药有多苦,都不会皱一下眉毛,直接一口闷这一点,十分得彩医师的心。 还没等彩云招开心多大一会,赵觉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口:“他吃药了,吃的什么药?要吃多久?有什么忌口?服药后需要注意什么?需不需要再安排人给他煎药?还有,那药苦吗?” 彩云招:“……有病就去治。” 赵觉:“你不就是医师吗?” 彩云招:“……忘了这一茬了。”她扶额,“我不会透露患者的事,想问就自己去找他。” 赵觉:“那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彩云招虽然无语,但还是和赵觉一起来到了竹庭,再次来到此处,赵觉竟然有了一丝恍如隔日的感觉,尤其是看见那两个清秀隽永的“竹庭”二字时,更是强烈。彩云招看着,默不作声,只是先一步迈了进去。 赵觉整理好情绪,换了一幅春风满面的样子进去,他打好了满肚子的腹稿,云间正在喝药,赵觉目力极好,远远就能看到那一大碗苦药汤子,浓的不能再浓了。 赵觉默默拿出了几颗琥珀糖,递了过去,递过去才发现自己是直接用手抓的,没垫个帕子什么的,正想收回,云间竟然直接拿起了一颗放入了口中。 云间一笑,琥珀色的瞳仁比蜜糖还要甜:“谢谢,很甜。” 云间这一笑,彻底把赵觉笑晃神了,赵觉:“你真好看!” 殊不知,这样迷迷糊糊的赵觉,在云间眼中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云间:“谢谢,殿下才是天人之姿!” 彩云招眉毛和眼睛皱的紧紧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啊?” 赵觉终于想起了,这位和自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数载,陪自己来到云家的多年好友,“咳咳,那个,现在时候正好,阿彩,你要不要复诊一下。” 只要一提到治病救人,彩云招就十二分的认真,他看了一眼云间,云间对着赵觉说到,“将军还有要事吗?” 这是十分明显的逐客令,不该出现在云间这样的人口中,谈话的双方更不该包括赵觉,这代表着接下来的对话,云间不想让赵觉知道。 难得的,赵觉乖巧极了。 屋外,赵觉就那么漫无目的的,在几尺见方的校园里闲逛,屋内,彩云招紧皱眉头,云间一脸淡然。 彩云招:“你的手伤……”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的手伤如果在受伤时及时治疗,会比现在好得多,不过你身体底子好,现在只要不用右手长期劳作,就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你减少病痛。” 云间:“那也很好了,多谢!” 彩云招见惯了战场上的铁血汉子,再见到云间这样的温润君子还是于心不忍:“其实,如果有肉生莲,还是可以根治的。” 云间:“北羌圣物--肉生莲,那个不是救命圣药吗?” 彩云招:“世人都说肉生莲能活死人,其实它也能肉白骨,重塑经脉,断骨重生。只是很难找。” 确实是很难找,北羌人、赵觉、皇帝,三方势力,把整个北地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派奸细去对方的地界找,愣是没找着。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这玩意儿“长脚了”,它会自己跑。肉生莲,名字像是很美,其实就是几根须子,加一个肉色的果子,软软的,像剥了皮的葡萄,而且须子长得跟普通的杂草没什么区别,果实还深埋地底,不挖深点,都找不到。这货就像成精了似的,春夏出来吸收阳光雨露,秋冬就用根须带着果子移动,水里能游,地里能走,要是赶上好时候,接着水流,不知道能飘个几十里,唯一庆幸的是,肉生莲挑地方,只喜欢北地的水土,要不然全天下的人,更不知道去哪找好了。 云间想着杂物志上的记载,更是摇摇头,“活死人永远排在肉白骨前面,如果他能救命,那就应该用在更继续的人身上。” 彩云招看了云间一眼,最后似无奈似惋惜的说,“我给你改改方子吧,陛下让你们过了万寿节再回北地,还有几天时间,这两天你先调理调理,恢复恢复底子,北地很冷,你要多做准备。” 云间接过新方子,道了声谢,彩云招走出屋子,就看见赵觉饶有兴趣地蹲在鸡笼子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彩云招喊了一声,赵觉没应,她忍者踢对方一脚的冲动,走到了赵觉近前。 赵觉像才发觉一样,利落起身,直接越过彩云招望向云间,随手一指,没话找话道,“哈哈,你家这只母鸡挺好看。” 彩云招看向赵觉所指的方向,看着那只鸡大而厚实的鸡冠,发达的肉垂,“那是公鸡。” 赵觉:“哈哈,我可能有点饿了,真的,我可能饿昏头了,哈哈!” 赵.大战三天亢奋不已.身经百战.在云间家数鸡饿昏了头.觉,成功收获了彩云招姑娘的一记白眼,和某位云姓公子的担忧。 云间:“那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去做饭。”云间边说,边向鸡笼边走,逐渐靠近刚才赵觉指向的那只鸡,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的晃人眼的小臂,身体里其他蜿蜒的线条,在衣袖里若隐若现,勾的赵觉人心惶惶。 云间:“你要吃这只鸡吗?”大有一种只要赵觉点头,这只鸡就要命丧当场的决心。 赵觉:“……倒也不必如此。” 最后这只云家唯一的大公鸡还是得救了,因为元草回来了,她救下了承担云家鸡繁衍大任的公鸡独苗苗,公鸡表示以后一定多多努力,争取让母鸡给元夫人多生几个鸡蛋,报答主人。 公鸡是杀不成的,晚饭还是要吃的,元夫人走进厨房,云间刚想去帮忙,就被赵觉按下,虽然是虚虚的隔着布料的接触,二人也皆是心头一颤。 赵觉:“给我个显摆的机会,我做菜的手艺,不比做糕点差,等着夸我吧。” 云间笑着,“好。” 简单的一个字,赵觉就像得到了什么赦令一样,屁颠屁颠的进厨房帮忙了,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徒留云间和彩云招,两个没有病症做链接的熟悉的陌生人,相顾无言。 让女孩子尴尬,是不礼貌的行为,云间正想向彩云招请教一些草药方面的知识,就见到彩云招看着他,带着一种超出医患关系的审视,或者说--担忧。 彩云招:“其实,赵觉一开始来军营的时候不会做饭,他甚至连盐和糖都分不清。”这是云间很感兴趣的话题,看见云间的神情,彩云招十分自然的继续说道,“我刚在军营看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是郡王,不,那时候,他本该是郡王。那时候陛下在给他准备册封大典,虽然是郡王,但一切规制都是比肩太子的,封号都拟好了,叫诏懿。” 诏懿,在大昭,皇帝下的指令是诏,皇后下的旨意是懿,如此珍贵的两个字都给了赵觉,宠爱可见一斑。 彩云招:“可是他跑了,绕过了一众暗卫和搜查的官兵,一路到了北地来,一到那里就直奔督户营,说要参军,招兵的蔡大哥一听他才十三,说什么都不肯要他,可他就是不走,那时候……那时候他和现在不一样,整个人乱糟糟的,每个人模样,就一双眼睛特别亮,亮的像北地的野狼。” 云间想象了一下赵觉那副样子,不觉得滑稽,只觉得心疼,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一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估计就是苦药汤子,还从小身体就好,要都没吃过几回。从京城到北地,该有多苦啊! 彩云招一直在打量云间的神色,奈何云间藏得很好,什么表情都看不出,“那时我负责在那里给新兵检查身体,我就问他为什么要参军?” 云间认真的听着,彩云招:“他说在街上听说书的说太祖披甲上阵的事,就想来参军了。脑子一热来当兵的多了,他这种理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要不是他的身份背景太干净,我们都要以为他是细作了,后来,我们就让他留下了,想着他也坚持不了几天,没想到这一坚持就是七年。” 七年,赵觉的七年,从寂寂无名的小兵,到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的安北大将军,那是一条不知道多辛苦的路,云间突然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去北地,没有早点加入赵觉的人生。 这边正感伤着,那边却语出惊人。 彩云招:“你喜欢赵觉吗?是想成婚的那种喜欢。” 上次[加油]祝了云间和赵觉宝宝快乐,今天就祝愿我笔下所有的宝宝们都能活出自己,还有谢谢读者宝宝,也欢迎你们继续看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见面 第18章 心意 彩云招:“你喜欢赵觉吗?是想成婚的那种喜欢。” 云间愣住了,他问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彩云招认真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云间十分从容:“是,我喜欢赵觉。” 彩云招看了云间很久,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张口,“那个傻子是个一根筋,你看他能自个打滚受罪的去北地就知道了,他很轴,认准的事情,北地的护城河都拦不住。” 云间:“我知道,他是个十分赤诚的人。” 这一次彩云招没有任何表情,像蒙了一层雾,“他知道你手的事情了。” 云间苦笑:“他今天和你一起来我就知道了。但我知道彩医师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用别的方法知道了此事,不放心,所以来看看我,我只是不想惹他可怜。” 可怜与爱是不同的! 云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所有人都好,你放心,我不会逾矩,我会管好自己,藏好自己的。” 彩云招爽朗一笑,“你觉得我在乎这个,狗屁,在北地的十三年,我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彩云招用手遮住日光,又张开手指,让阳光从指缝漏出来,“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生死,其他的都是狗屁,别说是男人喜欢男人,你就是喜欢一棵树,一朵花,也和我没关系。” 她的手指一张一合,阳光忽明忽暗,“可是赵觉不一样,他是郡王,是皇嗣,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未来的路会很难走,还好你刚才直接回我了,这代表……你比他更先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果你有和他坚定走下去的决心,那个傻子就能少吃不少苦。” 云间喉头干涩,一时竟有些呼吸不上来,只能逼迫自己强行镇定,“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彩云招:“啊?他还没跟你说明心意?” 云间艰难地摇了摇头,这回彩云招是真疑惑了,以她对赵觉的了解,这货绝对是栽了,于是她只能动用自己在情感上也为数不多的脑子,终于诚恳地说到,“哈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货不知道自己喜欢你。” 云间:“……” 彩云招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人话,她只能尽力找补,“你别听外边的风言风语,别看他外边传的红颜蓝颜加起来能凑三个督护营,但其实这货的情史比北地的雪还白,这王八蛋在感情上不动脑子,曾经有个贵女,给他写了一首诗,赞颂他在战场上的……英姿,那位小姐在诗里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意。”说到这彩云招无奈的笑了起来,“结果这货私下里找了暗卫去调查了人家,说那位姑娘没来过北地,还写的这么传神,说不定是个细作。” 云间:“后来呢?”见彩云招疑惑,云间一不做二不休,“后来那位小姐是如何做的?” 彩云招:“后来查清了那个小姐不是细作,这个傻缺就以为人家是崇拜英雄,就找了中间人,问这个姑娘是不是想资助军饷,当场就把人气哭了。” 云间:“……” 彩云招非常肯定,“你不一样,今天你特意支开他,让我给你号脉,他就猜到了你不想让他知道。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久,没理由察觉不到我们出来,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是封住了自己的听觉,因为你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病情。” 在这个多方争权,波云诡谲的京城,因为他,赵觉封闭了听觉,也给自己带来了潜在的危险,即使知道赵觉武艺高强,又有暗卫在旁,云间也不得不承认--他心疼了,他其实没自己想的那么会演,他此刻眼眸泛红,神情悲戚,他根本藏不住。 彩云招:“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只是怕,不告诉你,日后后悔。行了,饭菜差不多要好了,吃饭去喽。吃饭饭,睡觉觉,人生乐悠悠。” 彩云招走了,云间却停留在原地,赵觉就这样笑意盈盈地迈着大步小跑过来。 赵觉:“走啊,拙玉,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就这样义无反顾、毫不讲理地再次撞进了云间的心里。 饭桌上,赵觉一会儿说笑,一会儿逗乐,哄得元夫人满目慈祥,哄得彩云招一身鸡皮疙瘩,哄得云间脑子里一直回放那句--他也喜欢你。 赵觉刚才不是没看到眼尾泛红的云间,他知道这事一定和彩云招有关,也有可能和自己有关,但云间不想说,不想让自己问,他只能笨拙的哄元夫人开心,活跃气氛。 吃完饭后,彩云招借故告辞,赵觉恋恋不舍,但云间没有挽留,赵觉只好走了,可他心里盘算着小九九,想着用什么借口明早再来。 夕阳的余晖,将人的影子拉长,此时赵觉和云间,都庆幸可以再陪对方多一点时间,哪怕那只是一段影子的距离。 元夫人看着自己的孩子,伸手给他加了件衣服,“想看就多看会吧。” 云间:“娘,他好像有点喜欢我。” 初听这句话,元夫人欣喜万分,喜的自然是孩子多年夙愿终于得偿,但一看自己孩子的神色,便明白了一切,“儿啊,你是怎么想的呢?” 云间眼神依旧望向门口,看不出什么神色,“我不知道,刚知道他从没喜欢过什么人时,还有些窃喜、安慰,想着他没喜欢我,也没喜欢过别人。可是听说他好像也有点喜欢我,我就有些害怕了。” 云间眼神慢慢聚焦,琥珀色的眸子氤氲着水雾,“他没喜欢过人,如果我就因为这一点喜欢,就把他引到这条路上来,他以后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怎么办?他会后悔吗?他会讨厌我吗?那我岂不是误了人家。” 元草:“孩子,哪有那么多的问题,酿制有一句,你喜欢他吗?” 喜欢,很喜欢,无论问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 元草:“人生啊就那么些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头了,活的那么明白做什么?有时候,我很后悔,把你生的这么聪明,让你看的太多,懂得太多。” 云间:“娘,哪有这么夸自己孩子的?” 元草:“娘的孩子,娘自己知道。说不定,别人的眼里比娘心中的你,更好,更完美。你爹第一次来说媒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来求取,他说我杀牛的时候眼睛很亮,亮的他离不开眼,那时候我觉得他有病。”说到这里,元夫人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回到了青葱岁月,回到了柳枝轻抚发梢也有人帮她剥开的年纪,“可你爹很坚持,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喜欢就是要争取,不要因为你的犹豫,害得两个人遗憾。” 咚! 云间的心落地了! 咚! 彩云招将一块小石子踢到了一块大石头上,他十分笃定的,对着身后的赵觉说,“你动心了!” 惊雷炸响!换做是以前,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一定会换来赵觉的皱眉和反问;但是这一刻,赵觉无比清晰的感知到,这句话被说出的瞬间,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只有一个人--云间。在别人说他动心时,他自己的内心告诉他这个对象只能是云间。 赵觉仔细回想,只能想到云间水润的唇,含笑的眼,瓷白的肌肤,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月下的,清晨的,午后的,吃饭的,审问的,调查的,甚至虚构的……无一例外,都是云间。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不受控制的疯长,赵觉抬头,掷地有声,“对,我喜欢云间。” 彩云招懵了,一天里听了两个男人,对着自己,表明对另一个男人的心意,她十分无语,“跟我说干嘛!” “对,你说得对!”赵觉几乎要蹦起来,起身就向外走。步子大的,身为行走健将加游医的彩云招,都追不上,她只能在后面边追边喊,“你干什么去?” 赵觉脚步不停,抽空回了个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去跟他说。”随后施展轻功飞奔而去。彩云招不追了,决定不再为了他人的爱情努力,准备洗洗睡了! 再说赵觉一路飞奔,从桃源到了竹庭,想要敲门,又觉得大半夜的太过冒犯,于是翻身入宅,看房间都熄了灯,便想要离去,就在这时,云间屋子的烛火亮了,赵觉故技重施,翻身入室。 要不说,老天爷总是格外优待勇敢的人,赵觉翻窗进入的时候,云间正要沐浴。 说是要沐浴,其实已经脱得就剩下里衣了,上衣已经脱了一半,瓷白的肌肤在烛火的辉映下,更显莹润,暖黄的烛光落在半裸的肩上,棱角分明的锁骨上,光晕不住地在锁骨里打转,打转,打转……赵觉想,然后鼻血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从刚才赵觉翻窗进入就已经呆滞了的云间,见此情景,一时间不知道该穿上衣服,该捂住赵觉的眼睛,还是该给赵觉止血。于是,他决定三管齐下。 云间:“把眼睛闭上。” 赵觉听话的把眼睛闭上,云间快速地穿上里衣,套上外派,转身去找药箱时,才懊恼的想,本来赵觉不是故意的,自己非要对方把眼睛闭上,才把衣服穿上,有些欲盖弥彰了,况且两个人都是男人,自己有的赵觉也有,自己还害羞上了,气得云间多拍了两下药粉,才给赵觉上药。 结果刚一转身,就看着赵觉一直在盯着自己,似乎还咽了口水,他正想给赵觉上药,就见赵觉野性十足的一把抹干了血,只在脸颊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红痕,在他脸上倒像是简易古朴的图腾,徒增积分野性张扬。 赵觉眼睛亮晶晶的,“云间,我喜欢你。” 今天的文,部分灵感,来源于一句话--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今天也把这句话送给看文的你们,觉得是心灵鸡汤也没关系,如果你们一生平安顺遂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心意 第19章 确认 赵觉眼睛亮晶晶的,“云间,我喜欢你。” 窗外惊雷阵阵,本该震的人心慌,可是云间没有,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在浩瀚无垠的大海旁苦寻良久,已经不求生路,却回头见一叶扁舟。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紧紧抓住,是害怕,是对突然出现浮木的恐惧,还是多年积攒的期待与欣喜,乍然冲破牢笼,不给自己一丝喘息。 可就连此时,云间那聪明的头脑还是不受控制的自主转动,为什么?为什么白天还没开窍的人,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为什么要这样直白的表明心意,让自己无处遁逃?他喜欢自己什么?他分得清好感和喜欢吗?该答应他吗?……无数的想法在脑子里疯狂叫嚣,理智告诉自己,要想无数次破开迷局那样,冷静思考,耐心分析,可是不行,他的心不允许,他的心破了口子,疯狂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赵觉,是汹涌无声的爱意。 云间不发一言,赵觉耐心等待,一炷香,两炷香,烛火不解主人意,只顾摇曳生姿。 先支撑不住的是云间,他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和温润,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见自己的在耳畔想起,“你真的想好了吗?” 云间是胆小鬼,他害怕赵觉的人生中有任何一丝的后悔与不如意,更害怕这些情绪的来源会变成自己。 赵觉上前几步,保持着一个亲近又不过分的距离,“拙玉,我知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可能还不够了解对方,但我知道一想起你就会觉得幸福,只要想到能见你,就觉得京城真个好地方;知道能跟你见面,就一点不想耽搁,我知道,我这样很唐突,我这个人优点不多,缺点也不少,或许以后你会发现我这个人爱喝酒、爱说粗话、痞里痞气、没什么上进心,脾气也不好……如果是这样,什么都不考虑,只考虑我,你愿不愿意让我陪着你,哪怕未来你觉得我不和心意了,我也尊重你。拙玉,我的心意就在这里,要不要它,全在你。” 赵觉摊开手掌,又是那样平整地伸到了云间的面前,就像他这个人,想要,就去争,无关今日风月,只在真心。 云间看着面前的手,脑子里回想着自己在赵觉手心写字的那天,那天他装的很好,藏住了颤抖的手,藏住了发涩的嗓音,藏住了四年的光阴,那一天云间的指尖划过赵觉的心头;赵觉的手掌拂过云间的时光。 赵觉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做,云间就没法不爱他。 于是,云间伸出了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浸透的手,握住了赵觉的手掌,掌心的纹路交叠,雷声也成了命运的鼓点。 在双手触及的一瞬间,赵觉的嘴就咧到了脑后跟,果然上天永远偏爱勇敢的人,他在护住云间手腕的同时,接着练就的巧劲轻轻一拉,将这个玉做的人拉到了怀里,甫一入怀,若有似无的青竹香气,就轻飘飘的飞进了赵觉的鼻腔里,本该清冷的味道,经云间的身体一润,也变得温热旖旎了起来,赵觉刚回复好的鼻腔又有再次遭殃的机会了。 再看云间,整个人既是煮熟了,也是粉透了,他就这样在一天内无缘无故的和赵觉在一起了,一切那么不真实,可头顶传来的炙热呼吸,笼罩着自己的庞大身躯,无不昭示着,原来美梦真的可以成真!只是想久一点,再久一点! 云间想要拖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是赵觉不想,因为赵觉摸到了云间冰凉的手腕,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整个罩住了云间,衣袍接触发梢的一瞬间,云间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沁着独属于赵觉的味道。赵觉的,衣服太大,稍稍一合,就只能看见一双流动着烛光的眼仁,和被绯红色外袍衬得跳跃的小痣。整个人就像一只刚刚被抚过脖颈的猫。 赵觉喉头滚动:“拙玉,刚才你是不是要沐浴?” 被赵觉这么打扰了一趟的云间,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可是赵觉在这里…… 赵觉:“要继续吗?” 继续什么?什么继续?和谁一起继续? 云间彻底熟了。 赵觉不依不饶:“要继续洗吗?我不会偷看的。” 云间:…… 云间还是同意了。 水还是赵觉烧的。 赵觉甚至还在去厨房烧水的空挡,安抚了出来找云间的元夫人,极其自然不扭捏的获得了未来丈母娘准许的,云间房间一日游,一夜宿的伟大收获。 赵觉十分轻松的提着两桶水,走进了云间的房间,内衣浅红色的中衣被松松垮垮的挽起,超绝不经意的露出了小麦色的精壮手臂,提水发力时,手臂线条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就是不知道猎物是谁了,好难猜啊。 哗啦!热水入桶,云间板板正正的坐直了,聪慧无比的状元郎,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读过的书,企图找到一条应对现在情况的办法,但--没有。 赵觉:“水好了!” 云间一时有些紧张。 赵觉站在云间的背后,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笑得云间耳尖通红,又不舍得说他什么。 赵觉牵起云间的手,将他牵进内室,云间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亦步亦趋的迈着两条大长腿,跟着另一个大长腿,在不大的房间里,走了好长一段路,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房间的主人。 蒸腾的水汽,从浴桶中弥漫出来,勾勾搭搭的串联着牵着手的两个人。赵觉没松手,云间也没说话,赵觉合理怀疑,如果此时自己要求留下,云间也会同意,真是好乖呀!这么乖的人就要配他这么坏的人!绝配! 好在赵觉从小读的那些仁义礼智信,帮他守住了一点微薄的道德底线,“我去外面等你。”他走出内室,顺便用手熄灭了烛火。 一扇素屏风,两位有情人。屏风内,云间快速地拖了衣袍,借着黑夜的掩护,蹑手蹑脚的滑进了浴桶,可是进了浴桶,他反而更不敢动作,寂静的夜,让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和那一点淅淅沥沥的水声,都清晰无比的传进了赵觉的耳中,耳朵听着声音,脑子就不受控制的想着一些画面,以至于赵觉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膨胀了,膨胀到云间出来,可以直接将他扭送到官府的水准,真是栽了,赵觉如是想。 水声停了! 谁也没有动,又或许是谁都动了。 片刻后,屏风后传来一阵穿衣声。云间:“时候不早了……今天挺晚了……你今天还是……” 轰隆,休息了许久的雷声又出现了,今天的它仿若云中真神,几次三番的出现,就是一滴雨都不落。 赵觉:“打雷了,哥哥,我好怕!” 云间哥哥不知今晚第几次脸红:“……” 云间点燃了烛火,翻箱倒柜找被褥,并且暗自后悔,怎么当初就只想着给他做几件衣服,没想着给他做几床被褥。 云间在东翻西找,赵觉趁机向柜子里看了一眼,那条碍眼的红色发带没了,果然自己就是魅力无限。 云间难得找到了一床合适的被褥,又犯难了,这里只有一张床。 赵觉:“没事,我睡地上就行,我十三就到了北地了,那里的风冷的刮骨,地冷得像冰窟,我都挺过来了。” 赵觉是个什么苦都不会说出来的性子,可是他就是笃定云间不一样,云间永远站在他这边,果然,再明显的计谋,只要下手的人不一样,照样有人上钩。云间听了这话,满脑子想的都是十三岁的赵觉被娇养的细皮嫩肉,进了北地,就像是名花入冰河,不适应就硬让自己适应,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现在的模样,只敢在晚上团成一团,自己抱住自己取暖,弱小,可怜,无助,但大只。 云间:“你睡到踏上来吧!”赵觉高兴不已,结果云间的下一句就是,“我去厨房睡一宿。” 赵.偷鸡不成蚀把米.觉,继续发力,他伸手轻握云间手腕:“这怎么能行,哪有自己霸着屋子,让主人出去住的道理。” 云间:“那我去和母亲睡。” 赵觉:“儿大避母,再说了伯母已经睡下了,总是打搅也不好。” 见云间不为所动,赵觉再出杀手锏,“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那我也去洗个澡,洗的香香的,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洗澡是不可能洗的,床是一定要睡的。再说了,来见云间,赵觉怎么可能不沐浴焚香,把自己收拾齐整呢! 明明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云间也十分不自在,恨不得把自己掰的直直的,和床板融为一体,好叫自己忽略身边如有实质的目光。 察觉到云间的情绪,赵觉说道:“怎么睡不着啊?是被我的风姿迷倒了吗?” 这一句话,又将两人拉回到了从前,但云间知道,嬉皮笑脸的人也有真心。云间:“是,你很好看!” 这回反倒是赵觉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他的嘴永远比脑子快,“我哪里好看?你才最好看。” 说完赵觉又后悔了,这大好的机会,自己应该聊聊风月,聊聊人生,而不是在这里,讨论哪里好看。 云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里都好看。” 云间真的认真回答了,赵觉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被名为云间的爱,包裹着,温暖着,眷恋其中,不想离开。 赵觉一只手撑着头,侧躺着,慵懒自然的说:“一定要你选一个最好的,你怎么选?选不出我可是要罚你的。” 云间仔细地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终得出结论,想不出来。 云间:“我选不出,你罚我吧!” 说完话,云间双眼一闭,赵觉的手伸了过来,不是惩罚,而是轻轻地拍着云间的后背,“那就罚你,现,在,睡,觉。” 赵.驰骋沙场.天不怕地不怕.觉,倾情演绎---感谢老天爷送来的老婆![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确认 第20章 知道 说完话,云间双眼一闭,赵觉的手伸了过来,不是惩罚,而是轻轻地拍着云间的后背,“那就罚你,现,在,睡,觉。” 赵觉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有魔力,云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耳畔是一个登堂入室的男人清哼的不知名小调,背上是宽厚而轻柔的手掌,轻拍声,哼唱声,和谐统一,作乱了一晚的雷声停了,今夜一滴雨都没有落下,明天一定是个晴天,云间这样温暖的睡着了。 这一夜睡得格外漫长。 天终于亮了。 先醒的是赵觉,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让他醒来先环顾四周,但是这次迎接他的不是塞北的风,而是爱人温热的呼吸。 云间睡得很熟也很热,鼻尖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就像玉上滴了一滴水,不会减少玉的清透,反而更显一分朦胧。睫毛很长,还微微上翘,在眼睛上投下一片阴影,使人不得窥见其中的琥珀流光,眼睑上的小痣愈发明显,太圆,太黑,太标准了。 北地七年,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好风景。 北地七年,为什么没想过去大昭各处看看。 北地七年,为什么没想过未来还有这样一个人。 二十岁的赵觉,第一次察觉到时光的惠赠与可恶。 云间醒了,迷蒙的琥珀色眸子盛住了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也盛住了世上唯一的赵觉。 “早上好啊!阿玉”赵觉笑着开口。 “早上好。”云间斟酌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可总有人愿意为他解决麻烦。 赵觉委委屈屈的奋力一躺,侧着身子,努力睁圆他那双丹凤眼,蜷起身子,缩小存在感,“阿玉,好无情,都让人家留宿了,还这么生分,真是……郎心似铁。” 云间脸颊通红。 赵觉拇指食指并拢,轻轻扯了几下云间的袖子,“玉郎,是用完了就扔吗?” 云间磕磕巴巴:“没,没有的事。”到底没有什么,是没有用完就扔,还是根本没用。云间不敢再想,他想把袖子撤回来,瞥眼一瞧赵觉,偌大的身子,跟他一起睡在小床上,又觉得对方委屈。“阿易。” 赵觉腾的坐起来,床板跟着他晃动,他保持着人设,将脸凑到云间面前,“再叫几声吧。” 云间:“阿易,该……该起身了,等会,”云间恍惚想起了什么“我娘,现在几时了,我娘该去集市了,我得去帮他。” 赵觉让开一部分地界,“辰时了,伯母刚才说有事出去一趟,她知道我宿在这里。” 云间穿鞋的手一顿,干干巴巴的回头,“什么叫知道你在这里?” 赵觉:“我告诉伯母,我在附近办差,听到雷声,就在这里借宿一晚。” 云间:“我娘同意了?” 赵觉想起了元夫人意味深长的眼神,“算是同意了,没让我走,只说让我们早点休息。” 云间这下十分确定,娘绝对是想歪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下次……下次你可以和娘直接说,不用拿办差当借口。” 赵觉乐得像个大傻子:“还可以有下一次。” 云间觉得自己话说早了,就听见赵觉继续说道,“我没说谎,我受皇嫂之托,在为陛下准备万寿节的寿礼。” 寿礼,是啊,陛下的寿辰要到了,百官献礼的日子也快到了。 “阿玉,为陛下准备了什么?”赵觉借着话头又靠近了云间,顺便将手自然的落在了云间的头发上,又细,又软,又多,又香,果然是云间。 云间的注意力都在赵觉的话上,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作乱的手掌。 云间:“本来是打算做一幅山水画的,可是这几日总下雨,研磨的颜料总不干,画的其他底稿也不尽人意。” 赵觉直接轻抚了几下云间的头顶,“别送山水画,他最讨厌那个。” 昭成帝,原名赵砚,为皇子时,被先帝不喜,当时有些宗室就嘲笑他是文房四宝里的砚台,只配写写字,作作画,不是当一国之君的料子,所以称帝后,对于书画一类的东西,皇帝都是表面功夫,实则厌恶得很,往年送些书画的人也或多或少的会触些霉头。 这可真是难为到云间了。 赵觉又道:“你要是想送,不如送件乐器,尤其是鼓,表哥……陛下最喜欢鼓。” 云间:“可是皇后娘娘不是也托你准备礼物,送重了是不是不太好。” 且先不说自己和皇后送一样的礼物冒不冒犯,此前从没听说过皇上喜欢乐器,就这么送了个最喜欢的,会不会引人多想。 赵觉叹了一口气,“皇嫂不送乐器,她让我找几位手艺精巧的绣娘,绣一幅万寿图。” 云间:“那你呢?” 赵觉疑惑。 云间:“在宫宴上,你说要集合皇室宗亲,绘制一副万寿图。” “那是随意找的借口”但有人记得的感觉真好,“其实,宫宴那天,是我和陛下串通好的,赵大通敌的事我们都知道,由我当引子,把暗处的人引出来,只是苦了你……平白无故的被个登徒子盯上了。”赵觉虽然在笑,其实心里直打鼓,毕竟他以为的提前安排,其实是临场发挥,那时的自己在外人和云间的眼中没什么区别--一个大浪子。 云间:“我知道,所以配合你演下去,还有宫宴那晚我们在竹林谈话,一直有暗卫监听,我也知道。” 赵觉一时无言。 “对不起。”赵觉说道,“我那时以为……” 云间十分笃定:“你以为我知道计划,也是戏中人。” 赵觉太好了,优渥的母族,新贵的父亲,世家和寒门天生的都愿意靠近他,在所有的皇位竞争者中,他天然拥有最多的支持者,而且他太过争气了,十三岁抛弃郡王身份参军,占领七城,逼得北羌投降,他张扬肆意,热烈明亮,作为一个继承人,他太完美了,完美到许多人都默认了他一定是未来的皇帝,甚至没人考虑赵觉自己。 赵觉从来不想当皇帝。 陛下也不想让他成为活靶子。 最好的方法是给他编造一个日后能后改正,现在却会短暂的影响他继承资格的理由。 昭成帝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理由是-好男风。从古至今,传的最快的只有一种谣言,那就是风流韵事。可是和女人不行,对于许多人来说,一个男人有很多女人不是丑事,而是本事。所以要和男人传,男人和男人不能生孩子,尤其是在先帝和今上都子嗣艰难的情况下,好男风的继承人会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战场会转移到范阳和临安身上,远在北地的赵觉会安全很多。 赵觉的心忐忑不安:“为什么?” 云间:“你根本不是会见人第一面就那么轻浮的人,而且……一起查案的时候你太老实了,真正的浪荡子不是那样的。” 赵觉:“对不起,我……”他站起身,打开窗,毫不避讳的做了几个手势,就有几个人明晃晃的被抓走了,云间这才发现小小的竹庭里可以挤下这么多人,这个房子买的真是值了。 赵觉严肃起来:“阿玉,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让你难以接受。” 云间笑笑,很平淡:“我断手的事,是陛下压下来的。” 赵觉倏然抬头,错愕,难过,可怜,悲愤,化作一根根针,毫无征兆的扎在赵觉的心头。 云间缓步走过去,抓住赵觉的手,那双穿越北地终年苦寒的温热的手,此时一片冰凉。 云间:“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无数才子一生的宿命,云间本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锦绣前程,被雍州林家掐灭,再被自己效忠的君王彻底斩断。 作为云间的爱人,皇帝的血亲,赵觉也是罪人,是未能得知之罪,是不明所以之罪,是为时已晚之罪。觉得罪孽深重的赵觉,得来的是爱人一句轻飘飘的没关系,和被轻松点过的四年。 昨夜的温馨犹在眼前,今日的刺骨却无法驱散。 云间双手握住赵觉的右手,感受到它越来越凉,只得轻轻搓着,一抬头,赵觉哭了,大颗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滴在交握的手上。 赵觉猛的抱住云间,那样紧,紧到想将云间永远的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隔绝一切的锋利的刃,祈求上苍,不要伤害自己的爱人。 受伤的是云间,安慰人的也是云间。云间上下轻抚着赵觉的背,赵觉的头,口里说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四年前,他刚成为会元时,也曾满怀期待,期待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是林珐出现了,他们是同期的举子,算是同窗,可对方不满足于同窗这个身份,几番纠缠,云间不应,他就打断了云间的手,想断了云间科举的路,这样云间就能被他锁进后宅里,当一只悲鸣的金丝雀。 林珐不知道这是错的吗?他知道,他只是不知道法度也会约束他这样的人,他只是不知道林家也在律法之下。他更不知道折断了翅膀的鸟依旧可以飞翔。 云间始终是云间,他悲伤过,愤慨过,甚至在发现自己的手回天无力时自暴自弃过,那时候的他失去了亲睦的同窗,友好的邻里,只剩下为他奔走求医的父母,那时他的父亲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在某个不知名的雨夜悄无声息的去了,那时远在京城投状纸,告林珐的云间没能第一时间赶回去,父亲的死终于带走了他最后一分理智,他悔,他恨,他想疯狂的报复,他计划好了一切,想要林家和他一起毁灭。 可是林珐那个混蛋,他要成亲了,在毁了一切后,他要成亲了,凭什么,凭什么,云间翻入了林家,可能是第一次做坏事,他还不太熟练,他翻错了屋子,已经是漏液,所有人都睡了,小小的屋子,小小的人,传出了稚嫩童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天的读书声太好听了,他迟迟没有下手,反而被家仆发现了,幸好,他来之前做了足够的伪装,甚至改变了瞳色,屋里的小公子出来了,他以为云间是个乞丐,从屋子里拿了些糕点给云间,叫人放走了他,云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继续写状子,报官,写状子,报官。可是无论走什么路子,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证据不足。 云间终于明白了,林家做不到让翰林院隐瞒不报,做不到让各部袖手旁观,也做不到皇上对本朝唯一一个自动放弃殿试的举子视而不见,能压下这一切的,只有至高无上的陛下。 此刻,爱民如子,成了笑话。 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是笑话。 所以云间轻轻抬起头,抚平赵觉紧皱的眉,“带我去北地吧!”我的殿下,我的爱人。 最开始设定人物时,我就想给予云间温柔的底色,但是写着写着,我发现他会自己长出血肉,他坚韧,勇敢,有冲破一切的勇气,也有淡然处之的从容,谢谢你,云间,你比我先爱这个世界,也谢谢你赵觉,在书里的世界比我先爱上云间,你是因爱而生的,但爱不会困住你,自由飞翔吧。我也想告诉我笔下的所有宝宝,我也爱着你们,因为有你们,所以我期待每一个明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知道 第21章 承诺 所以云间轻轻抬起头,抚平赵觉紧皱的眉,“带我去北地吧!”我的殿下,我的爱人。 “好。我们一起回家。” 今天真的是个艳阳天。 吃过早饭,二人决定去去街上逛逛,在云间随手买了蜜饯果子,丝窝糖,琥珀糖,冰糖葫芦等一系列甜食后。赵觉终于假装极其扭捏的接下了糖果袋子,并以回礼为由,将云间七拐八拐的带入了一间铺子。 铺子上书几个大字,“他山阁。” 云间笑笑,明白了赵觉的意思。 一走进屋子,老板就面露难色的看着赵觉,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拿出来,取出了里面一块青玉,那玉石看起来不算上乘,甚至很古朴,形状一看就未经过雕琢,上面的丝丝纹路都清晰可见,这俨然是一块刚被开采出来地原玉,难得的是这玉石天然带有一个小孔,不算很圆,还有些棱角,可是也足够穿一根绳子,天然的青玉,被红丝绸穿过,被赵觉小心翼翼的系在了云间的脖颈处,要不是怕太失礼,他还想将玉石直接放到人家衣服里头去。 云间哑然失笑,他轻触这块拙玉,却发现这玉石竟然还是块暖玉,隐隐的透出一股阳光的香气,不知道某人寻了多久,他看着偷瞄的赵觉,将玉石放进了衣服里,最贴近心口的地方。某人肉眼可见的抖擞起来。 老板觑着赵觉神色,见赵觉高兴起来,才敢试探着说道:“郡王爷,有一位姑娘找您。就在后堂,您看您……” 赵觉:“姑娘,什么姑娘,别胡说啊。” 云间:“那位姑娘还留下了什么话?” 老板:“那姑娘说”老板冷汗直冒,“郡王爷答应了她三件事,要对她负责。” 云间:“……” 赵觉咬牙切齿:“姚,姬。” 两人来到了后堂,姚姬将腿搭在了桌子上,悠闲地晃着躺椅,瓜子皮在樱桃口中一吃一吐,好不惬意。 见人来了,也不起身,“哟哟哟,稀客呀,郡王爷,我不找您,你怕是都忘了我这号人了吧。呦呦呦,这就是那天那位狐狸姑娘吧,这么一看……”它眼睛滴溜溜的转,“要是你的话,是个男人,我也勉强能够接受。” 云间反而行了一礼,“承蒙错爱,姚姑娘。” “没意思。”姚姬将手里的瓜子皮一丢,黑白分明的落在地上,同样的激起了尘土,她将腿一收敛,虽端正了些坐姿,可整个人仍旧慵懒妩媚,可惜对面两人都是睁眼瞎。 姚姬:“我来找你们兑现承诺。我要你们帮我办的第一件事是……帮我找一个人。” 依照黑市的情报来源,找一个不难,要么是这个人好找但是不好见面,所以需要赵觉他们做中间人,要么是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太大,姚姬有猜测的人选,但不确定。 二人对视一眼,赵觉:“你要找谁?” 姚姬:“不知道。” 赵觉……那你让我找什么人 姚姬却十分坦然:“其实说是找人,但是我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甚至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赵觉:“你觉得我能找得到这个人。” 姚姬:“其实我自己也找了很多年,可是毫无成果,前些日子,我不得意,找到了千机先生,先生替我算了一卦,破局者,北方之将星也。” 说完姚姬看了眼赵觉,“我刚到奴隶营的时候很倔,倔的要命,不肯接客,那里的看守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饭更是有了下顿没下顿,有一个姐姐经常偷偷给我送饭,送药,那个姐姐在客人间有些名气,我也得了些喘息,可是我还是挨打,挨饿,你们猜怎么着,赖赖歪歪折腾了一年,我还是同意接客了,哈哈哈哈” 姚姬又一次看向二人,没有人笑,也没有露出看似可怜同情实则嫌弃的目光,她觉得更没意思了。 姚姬:“可是临上场了,我不敢了,我只敢躲在角落里哭,那个姐姐替我去了,当场就被发现了,那个客人权利更大,脾气更大,要把姐姐打死,但是那时候我们发现姐姐怀孕了,没多久,就有人把他带走了,再回来时,他肚子瘪了,人也没了。难产死的。” 没人出声,只有秋风刮过树叶,哀鸣,哀鸣! 姚姬从回忆中抽离,“我想找到他的孩子,但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在谁家,是男是女?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那个孩子,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把她带到我身边来。” 云间:“坊主找了多年,想必有些方向。” 姚姬:“我们边域的奴隶营,说是边域,其实是大昭的东南,那位姐姐是京城罪官的家眷,我去的那年他二十,他没告诉我名字,在我们那里他的花名叫珍珠。”赵觉一顿,姚姬拿出了一叠名册,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足足有二十几页,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这是他接过的客,划掉的都是我排除的,剩下的就需要郡王帮我了。” 赵觉:“有你那位故人的画像吗?” 姚姬:“没有,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是我害了他,我不敢见他。” 云间:“如果姑娘不介意,可以口述故人样貌,云某代画。” 姚姬:“也好,他是凤眼,但要比普通的凤眼要更圆一些,棕色眼仁,柳眉又细又黑,皮肤很白,樱桃口,鼻若悬胆,轮廓却有些英气,对了他的眉心有一个小坑很圆,远远望去像嵌了一颗珍珠。” 云间越画越眼熟,越画越心惊,画好了,姚姬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将画推向了赵觉,赵觉看了画,与云间对视一眼。 赵觉:“敢问坊主,当时年芳几何?” 姚姬:“问这个干嘛?” 赵觉:“那位姑娘既然是替你去的,便可以根据你的年龄,反推客人的喜好,做个筛选。” 姚姬:“那年我十岁。” …… 赵觉眉头紧皱:“冒昧的问一句,找到这个孩子后,坊主想做什么?我们也好收个尾。” 姚姬皮笑肉不笑:“郡王爷倒是有做菩萨的潜质呢,当然是把那孩子杀了。” 众人沉默。 姚姬:“姐姐是替我去的,我是罪人,可姐姐是因她而死的,她是凶手,她当然要给我姐姐偿命。” 见二人脸色不好,姚姬娇笑起来,“瞧你们,看个玩笑还真当真了,再怎么说,那都是姐姐唯一的血脉了,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见见她,京城越来越乱了,她待在哪,我都不放心,要在我身边我才会放心。” 赵觉沉默的接过纸张,拉着云间一起走了。 不多时,他山阁的掌柜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一到姚姬面前,腰也不驼了,人也不抖了,直直溜溜的,“坊主,还要将今日郡王密会一美女的事传出去吗?” 姚姬:“传个屁,你都不如传点郡王爷和今科状元郎那不能说的二三事。” 老板:“那我现在让手下的人把内容改了。” 姚姬:“还用你传,他们两天天明目张胆的,今天是定情信物也送了,小手也拉了,他们两都快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 老板:“那我们……” 姚姬:“什么都不用做,殿下那边要传流言,只要传起来就行,我们出不出手,都一样。至于殿下要的人,呵,我们这位郡王爷明显就是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云间问到,此时二人坐在桃源赵觉的屋子里,整个屋子充满着赵觉的气息,张扬,热烈,又令人十分安心。 换做以前,云间想要知道什么不会去问,他只会去猜,去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轻抚心口的那枚玉。 云间:“你不是见了人几面就问年龄的人。” 没见几面就问了好几次云间年龄的赵觉,掩唇轻咳。 云间又说:“你也不会是未经人允许,便问很多私人问题的人。” 偷偷摸摸出动暗卫查了云间的赵觉呛了几口水。 云间还说:“他人做事,也自有他人的道理,你不是会追问做什么为什么的人?” 多次追问,多次试探云间为何查赵大案的赵觉,终于承受不住自己在云间心中的光辉形象,选择低头找地。 好久,赵觉才闷闷发声,“我不太确定,坊主说的话半真半假,想找人是真,找回来后做什么就不知道了。需要等她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彩云招又将裙子踢得飞起,兴致勃勃的回来了,她柳眉舒展,凤眼晶亮,皮肤也比北地时白了一些,看来今天的义诊也十分顺利。 她直冲赵觉的屋子,看到云间微愣一下,随后便无所谓的抄起茶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赵觉:“这茶凉了,你不是说凉茶伤身吗?” 彩云招:“是伤身,但好喝啊,没事,我是医师,我能自救。” …… 赵觉严肃起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云间起身,活动间领口红绳若隐若现,彩云招瞥见了,又看了一眼赵觉那小媳妇盼夫郎的眼神。 彩云招呲着牙:“男大不中留呀,行了,留下吧,都是一家人。” 云间看看赵觉,赵觉笑的很不值钱,云间便把刚才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彩云招看着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画像,沉默良久,最后说道:“她在说谎。那个时候他确实在奴隶营,但是被单独关起来的,姚姬没有机会接触他,他更没什么自由可言。还有,他生下我以后,尸体的确运回了奴隶营,但……但那个王八蛋把他的肚子塞满了草,最重要的是,生我的人根本不是女子。姚姬只知大概,不知细节,她背后另有其人。” 赵觉:“好,我会再查,我去回绝了他。” 彩云招:“不,你告诉她,你找到我了,我去见她。” 加油[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承诺 第22章 抉择 彩云招:“不,你告诉她,你找到我了,我去见她。” 赵觉云间齐声:“不行。” 彩云招挥挥手:“我知道,这是个骗局,背后的人想见我,想要把柄。可是这没用,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千家那个王八蛋欺男霸女生下来的孽种嘛。” 当年,陛下初登基,千氏为皇后,千家的地位权势自然也水涨船高,可与之不相匹配的是千家父子的能力。尤其是皇后的哥哥千年,取了一位贵族小姐,生下了千机文后,就觉得人家年来色衰,到处寻花问柳,到了后来,有些姿色的男子他也要强撸了来,民间怨声载道,偏偏拿这个国舅没什么办法,皇后几次劝阻无果,就狠下了心肠,向皇上请旨,废掉了自己哥哥的官位,将其廷杖三十,拉回家里捆绑起来,将强抢来的人送归故里,赔偿了大笔金银,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本以为千年这回能老实了,结果那天张御医带自己的儿子张既修前来看诊,就被这个恶霸一眼瞧上了,他先来软的,人家不同意,就耍阴招,找人查了一圈,最后发现张家与之前获罪的某个官员有那么点不远不近的亲,就找人检举,最后张家无辜受累,一家被贬到边域去了,等人到了那,他就把没人关进了奴隶营,三番四次的找人恐吓,没人还是不从,他就霸王硬上弓,结果发现,美人还是个双性人,后来美人多次自杀,他不耐烦了,拿张御医的命威胁他,后来,他就怀孕了。 再后来就是他难缠而死的结局,可是那个王八蛋还嫌弃他不够听话,不是心甘情愿的雌伏,就让人把他的肚子塞满杂草,让张既修下辈子投胎做女人。 后来这件事被皇后知晓了,皇后知道千家没救了,大义灭亲,呈上了罪证,千家被判了男丁抄斩,只留下女眷,可那时的彩云招由于是个女孩,一直没被登入族谱,皇后就悄悄的把人养在京郊,等人大一些了,就告知了身世,由彩云招自己做抉择,她选择了彻底远离一切,成为了彩医师的女儿。 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一如现在。 彩云招又重复了一次:“我必须去,有人来找我,就代表他知道了我的身世,还躲在背后不肯出来,就是要玩阴的,无非是借着我,攀咬你结党营私或者说皇后徇私舞弊。可惜了,皇上早就知道了,前年,我奉召入宫为皇上看病时他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赵觉:“你去了,背后的人就会一直盯着你,就算是算计不了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彩云招:“呵,还能怎么着,把我的身世传的满天飞,流言蜚语算个屁,都不能炒一盘菜,要我的命,更不能,陛下当年下过明旨饶过千家女眷。最多……最多是我不能当军医了,没事,我就在督护营对面开个医馆,照样给你们兜底。而且……他生我一回,我也想知道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背后的人能告诉我。” 云间:“彩医师,你去吧,外面一切有我们。” 赵觉虽皱着眉毛,也没出声阻止。 彩云招:“怪不得,赵觉那么喜欢你。”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黑市现,与上次同样装扮的三人再次来到鬼市,长驱直入的来到了“百事闻”。 “百事闻”灯火通明,热茶已烫好,静待来客,彩云招痛快的摘下了面具,吸溜一口喝了热茶,又吐吐舌头“还挺热,坊主多谢款待了。” 姚姬看到她也一愣,“彩医师?” 彩云招笑的眉眼弯弯:“听说你认识我娘,想见见我。” 闻言,姚姬上下扫视了彩云招好几遍,脸色越来越难看,“竟然是你。” 彩云招:“是我,要不然坊主也不会找这么多年了。” 话音刚落,姚姬迅速抽出匕首,赵觉瞬间夯实的出了一拳,把姚姬震退七步,云间也及时的把掏出毒粉的彩云招拉离了战场。 霎时间,红纱满屋子乱窜,赵觉也健步如飞,一屋子的飞沙走石,两人打的难舍难分,最后,红纱坠落,结结实实的砸塌了三排书柜。 姚姬:“臭小子,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赵觉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关键词,直接望向云间,末了,还拍了拍手上的土,理了理衣服的褶皱,企图装出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云间回之一笑。 姚姬:“……” 彩云招格外可怜这位坊主,于是走进她说道“忍忍吧,陷入爱情的人都这个样。” 她能忍,被打了断了几根肋骨的人不能忍,姚姬张口就想骂,直接被彩云招喂了一颗药。 彩云招:“是毒药哦。” 三人一起看向姚姬,姚姬:“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彩云招:“都说了,让你忍忍,现在该我们问你了,问什么答什么哦。” “等等”姚姬大喊,“我要死也得死个明白,我哪里露出了马脚。” 彩云招:“他是个双忄生人,而且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当女人。” “哈?”姚姬被自己气笑了,她认命的闭上眼。 三人对视一眼,赵觉:“谁让你做这件事的?” 姚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有供出雇主的道理。” 赵觉也知道对方不会说,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满意的听到了某个角落另一处的急促呼吸声,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了。 赵觉点头示意,彩云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姬的脑子短暂的空白了一瞬,才想明白她问的是谁,“我不知道,我知道奴隶营有这么一个人,但没见过他,是买家让我装出这幅样子,把你引过来。” 彩云招难得不乐乐呵呵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姚姬:“他那时候过得很不开心,但是听其他姐妹说,他怀孕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高兴。” 彩云招看着姚姬,想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可什么都没有,真坦然啊!姚姬。 彩云招:“谢谢,给你吃的不是毒药,是伤药,一炷香以后会起效。” 三人转身欲走,姚姬却不依了,“等等,你们没什么想问的了吗?” 云间:“没有了,多谢坊主。” 姚姬:“为了问两个破问题,大老远的跑到黑市,把我打成这样,你们有病啊。” 三人觉得确实不合适,于是,赵觉放下了一沓银票,彩云招放下了几瓶伤药,云间行了一礼。 姚姬…… 姚姬晃晃悠悠的起身:“等等,我要你兑现第二个承诺。我要”姚姬残忍的笑着“我要肉生莲。” 赵觉:“我没有。” 且不说他没有,就算是有,也不一定够用,一朵肉生莲,皇帝,云间,再加上姚姬,炖汤都不够喝。 姚姬:“谁说让你现在给我。你找不到,有人能找得到。那玩意就算找到了,也不好采,那玩意儿,吃,人,的。” 姚姬招招手,赵觉正要走过去,就被云间抓住了手,他回头一笑,手被松开了,姚姬看着那边情意绵绵的两人,顿时觉得屋子的光太扎眼了。 赵觉谨慎的走到面前,姚姬还真是贴到他耳边告诉了他一个名字。 赵觉:“你确定?” 姚姬却不欲再说,倚着衣柜,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风吹帘动,烛火摇曳,有人自暗室走出,“你做的可真不怎么样?” 姚姬瞬间抖擞了精神,没有一分被打伤后的疲累,甚至还有闲心,整理整理头发,抛个媚眼,“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找人,人来了;您要肉生莲,现在有免费的苦力替咱们探路去了;至于您要传的谣言,都不用咱们多费心,等他们一到北地,就传的更厉害了,他们两个装不了一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再说了,传郡王和奴隶,几个人听啊,郡王和状元,才有的是人琢磨呢,毕竟呀,这人就是贱,想看天上人坠落成泥,泥中物洗清肮脏升天。” 对面的人不置可否,只冷着一双眼睛,斜睨姚姬,姚姬依旧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那人开口:“上次我就和你打赌,赵觉不会接手黑市,这次你更确定了吧,他那个人脑子里就没有皇位这个东西,你想推举他,都不如皇后弑夫登基来的容易。他的起点太高了,高到他可以无数次对这个世界说不,高到他试错多少次,都不会沉底,你不同,摔一次,你和黑市就都死透了。好好想想吧,到底该选谁?” 说完那人戴上兜帽走了,姚姬站在原地,火光忽明忽暗,来回摇摆,就是停不下来。 天色蒙蒙亮,那兜帽人轻轻松松的敲开了一个院子,开门的是个典型的美人,桃花眼,远山眉,樱桃口,鼻子小巧玲珑,脸蛋又小又白,下巴尖尖的,身量纤细,骨骼匀称,推开门的一截皓腕盛着月色,美丽不艳俗,妩媚不妖娆。正是临安郡王的爱妾--琵琶。 那截皓腕将人往院子里一拉,那人也顺从地进去了,习以为常似的。 等人走远了,赵觉三人才从另一间屋子的房顶缓慢的探出头来。 彩云招:“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呀?” 赵觉:“临安的爱妾--琵琶。” 彩云招:“临安不是快三十了吗?找了个这么小的?” 赵觉:“他们夫妻两同岁。” 彩云招:“那临安可是够显老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听在赵觉耳朵里却不是那个味,他看向云间,云间的侧脸在月光的描绘下更加清晰细腻,光影只是给他的轮廓勾了一层边,腰细,腿长,脸好看,一时间危机感油然而生。 赵觉:“你觉得我老吗?” [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抉择 第23章 夜谈 赵觉:“你觉得我老吗?” 云间看向赵觉,看向他锋利的眉眼,朗阔的五官,看向他月光下越发清晰的,不可忽视的少年气。 云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的脸红。 赵觉就像个吃到了糖的孩子,乐悠悠的。两人就这么在月下对望着。 “虽然有点不太合适,但是你们两个一定要在别人家房顶上说话吗?”彩云招的声音被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 赵觉:“你不懂。” 彩云招:“我需要懂什么?懂我们从黑市出来,累死累活的趴在这里半天,结果看到临安和琵琶郎情妾意,转头再看你们两个浓情蜜意。有那时间我不如去看两个话本子,至少话本子不会说我不懂。” 赵觉:“这个人的身形不是临安,虽然你说过有能让人改变身形的药,但是这个人的步态和精气神都不像临安。” 赵觉说话时一直偷瞥向云间,发现对方一直在看自己,就微微转动身体,使月光刚好照在自己的侧脸上,露出锋利的五官和硬朗的轮廓,还有颈部绣着暗纹的领口,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的,和喉结相互映衬着,成功的吸引了云美人的注意。 赵觉还要装作一副正经的模样,“先帝和今上登基时,皇室还有很多人,到后来就没剩多少了,直系血脉只剩下我娘,陛下,和原来的齐王,齐王自小就因为羸乱之症不良于行,再稍长大点更是只能卧病在床,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不会有子嗣了,偏偏临安出生了。当时很多人怀疑临安的身世,滴血验亲,都验了八次,最后还是查出了临安也有羸乱之症才算罢休。” 云间:“所以,临安郡王的病症不严重,不影响继承,但日常还是能看出差别。” 赵觉像看着答对题的小孩子一样,看着云间,夸赞到:“对,真聪明,临安不能长时间行走,更不能运转轻功。今天的这个人行走流畅,轻功卓绝,不会是临安。” 云间:“如果症状较轻,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赵觉:“没有,齐王和临安都对绿蚁过敏,除非……除非他们有肉生莲。” 彩云招:“那个,二位有情人,能否打扰你们一下,人家已经进去了,我们是不是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聊聊,你们身为两个病患,能不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 桃源会客厅,桌上摆了三碗姜茶,彩云招伸手一推,示意两人喝下,云间倒是十分痛快地喝下了姜茶,反观赵觉,他皱着眉头看云间喝完了一碗药,忽然觉得这姜茶也没那么难喝。 于是,赵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辣辣辣,苦苦苦,略略略,迅速掏出七八颗琥珀糖塞入嘴中,才算是好点。 见惯了娇公子做派,仍觉得不适应的彩云招不禁一阵恶寒。 云间:“真可爱。” 赵·娇公子·吃糖被抓包·觉,可喜可贺的脸还红了。 彩云招拿过云间的药碗,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发现自己没有配错药,再看赵觉那副死样子,立马就明白了,不愧是状元,脑子就是不一样,手段了得。 云间轻咳两声,想拿起药碗假装喝两口,想起药喝没了,再一看,彩医师正拿着药碗闻。 赵觉,云间…… 彩云招:“这么看我干嘛?办正事啊?今天那个女人是谁?怎么跟琵琶那么熟?” 云间:“女人,你是说我们今天追的那个黑衣人。” 赵觉:“你怎么确定那人是个女子。” 彩云招:“我们追到半路的时候,我怕跟丢,悄悄放了追踪的胭脂虫,胭脂虫只追随气味,遇女变红,遇男变蓝,它回来时是红色的,那个人确是女子。” 云间:“前几年,我虽未入京,但也听说临安郡王和琵琶姑娘情深义重,后院只有她一人,甚至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没听说他还有其他相熟的女子啊。” 彩云招:“想都不用想,临安离了琵琶,别说活不了,就连吃饭怎么张嘴恐怕都得忘了。” 赵觉:“那就先从和琵琶相熟的女子查起,我让十四去盯着临安郡王府,有情况我们再汇合。” 彩云招:“好,明天我就先不跟你们一起去了,我在东郊有义诊,如果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说完,三人都没动,彩云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明白了什么,用一种你这个禽兽的眼神,望着赵觉,并迅速的招来丫鬟,收拾出东厢房,并贴心的给屋子加了几个暖炉,以雷霆手段隔开了两人,并对赵觉回以一笑,成功的激起了赵觉的逆反心理。 赵觉躺在床上,金属软枕不软了,炉子里的熏香不香了,身下的红檀木床板也不舒服了,半场觉睡得赵觉难受,索性起来看风景。 打开窗户,看着月亮,掐算起时辰,原来自己刚回房间一炷香,一炷香够干什么的,一炷香云间可以多吃一块糕饼,多喝一盏茶,多赏一会月色,月色可真美啊,他突然想云间了,想见他,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北地的雪,怎么也不肯停。不停就不停,现在,赵觉要去见云间。 赵觉几步打开门,与正要敲门的云间碰了个正着。 赵觉:“我喜欢你。” 云间的手就这么举着,整个人被当头的一句话砸蒙了,赵觉就是这样,总是肆无忌惮的爱,偏偏又真诚炽烈,不留余地,又令人心生涟漪。 赵觉将云间高举的手握在怀中,“怎么这么凉,快进屋,我屋子里有暖炉。” 云间……其实我屋子里有暖炉的,说完话我就可以回去了,可是云·被表白版·间,决定看看赵觉的暖炉有什么不同,绝对不是因为别的,绝对不是。 等两人走到屋子里一看,呵呵,这个屋子根本没有暖炉,自幼体热,又练武强身健体的某人,深刻后悔自己怎么那么怕热,他紧急补救“我床上也很暖和,要不你……” 显然不用云间说,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果然,云间坐在了一个小桌旁,“我找你有事?今天在房顶,彩医师为什么说我们是两个病患,你得了什么病?”虽然自己前段时间还不想让赵觉知道自己的病,但他现在想知道赵觉的,想知道关于赵觉的一切,将关于赵觉的信息吞没,这是赵觉靠近自己的代价。 可是,不能;可是,不忍。 赵觉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手衣,将云间冰凉的两只手塞进去,再放入自己怀里,“是王程,他是督护营的百户,负责部分军田和军粮,我的饭食里被加了少量的醉春烟,再和雪含翠相克。” 赵觉见云间脸色不好,急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阿彩已经帮我治好了,真的治好了,就是苦了那些和我一起吃饭喝酒的兄弟,多少都受了连累,有一个老大哥最先发病,我们才发现王程的真面目。” 云间:“也是药物相克的法子害人,跟赵大一样,可是……” 赵觉指了指天上:“我这里它听不到。” 他伸手点了点云间的鼻子,对方像一只忽然被拎起来的小猫,双眼迷蒙,手足无措,“不用担心,林家和王程做不出这么大的事,林家是一把好刀,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在隐瞒呢。” 云间:“背后之人,一定位高权重,你有什么头绪吗?” 赵觉:“林连说背后之人是莫贵妃,呵呵,他太不了解后宫的人了,要是知道绿蚁和芫荽能害人,她大概会第一个吃下去。对于皇嫂来说,有害人的功夫,都不如种几亩田,临安和范阳,有可能但没能力,就只剩下皇上了。” 云间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不会的,不会是皇上的。” 曾几何时,赵觉也相信无论怎样皇帝永远是自己的表哥,可是,林家真的是贵妃指使的吗?为什么林连宁可诬赖贵妃都要保住身后人?当年云间出事后,陛下没有启动流程,查清真相,对一个少年的前程和痛苦视而不见,放纵临安和范阳互相准备争斗,操纵世家和寒门不睦,这还是那个会把他架在脖子上逛御花园的表哥吗? 不,已经不是了,赵砚先是皇帝,再是表哥。 一阵温热传来,是云间。在有些冷风的寒夜里,甚至可借月光,窥见几丝蒸汽,还好有云间。 月亮沉睡于爱人的臂弯,将一切温和包裹,第二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赵觉和云间从一个屋子里出来,碰上了拎着药箱的彩云招。 赵觉今日不知道又从哪里倒腾出来一顶攒金丝红宝石发冠,发冠上的三首蛟以头衔尾,熠熠生辉,衣服也是流光溢彩,明文暗纹交叠,一条罕见的青色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整个人既挺拔又英气。 彩云招…… 云间:“咳咳,彩医师,我们……” 彩云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云间一眼:“打扰了二位,我义诊去了,有事没事都别找我了。” 彩云招向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了,这位姓赵的花孔雀,竹里馆来信,你定做的乐器到了,让你去验收。”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觉:“我在竹里馆,以你的名义订了一面鼓,正好用作万寿节的贺礼。” 云间:“那我……” 话还没说完,赵觉就止住了他的话头“别急着拒绝,钱我先替你垫上,按照利息在你的俸禄里扣,就按一百年还吧,这样以后我惹你生气的时候,还有个借口。” 云间失笑:“哪有人欠债按一百年还的,而且,我不会生你气的。” 赵觉微弯身子,将整张冲击力极强的脸怼到云间面前,看到对方呼吸一窒,他陡然生出一股快意,双手背后,笑得灿烂“小白兔别这么乖,会被我吃掉的。” 他这么说,云间反而不羞了,只用含着琥珀色流光的眼睛,笑望他,看的人热了起来。 云间:“所以,债主现在要去竹里馆吗?” 赵觉伸出手,“当然。” 云间理所应当的握住了那双手,真好,阳光正好,爱人在旁。 最近有点忙,还是坚持每天码字,没看数据,今天一看,好像有三个读者宝宝一直在看文,谢谢喜欢文中的宝贝,也祝读者朋友们每天都轻松没烦恼,还有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哦。[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夜谈 第24章 重逢 云间理所应当的握住了那双手,真好,阳光正好,爱人在旁。 竹里馆,偏僻幽静,人也不多,可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店。要想购买这里的乐器,不仅需要提前定制,甚至还需要经过老板的考核,而且价格极高,也不提供送货服务,若想购买一样乐器,不止要上门自取,还要焚香沐浴,举办仪式,以显示对乐器的尊重,任你是什么样的达官显贵,都得守规矩。也有人找过事,可是找事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所以也有人说,这家店背后的势力能捅破天。 所以,赵觉和云间在这里看到琵琶,是有些诧异的,她和临安昨日刚到京城,府中先是有人去了黑市,再是今天的“偶然相遇”,真巧啊! 琵琶见到来人,并不胆怯,十分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见过表叔,表叔安康。”随机她又转向云间,“这位就是云状元吧!果然如坊间传闻一样,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呢。” 云间还了一礼,道:“见过夫人。” 琵琶倒是愣了一下,但也仅是一瞬,便又换上了大方得体的笑容。其实,琵琶的年岁比云间还要大些,但是岁月似乎格外优待美人,不肯在她脸上留下时光的刻痕。 可是岁月对待赵觉,就十分随意了,它赐予赵觉北地刮脸的冷风,和炙烤的太阳,但也没能抚平赵觉的棱角。此前,赵觉从未觉得年岁是个什么重要的事,以前被叫做表叔,甚至还有几分小孩穿大人衣服的得意感,只是最近,总是被人叫表叔,总感觉把自己叫老了,特别是身边有个显小的。 再一看那个显小的,好家伙,已经和琵琶聊上了,两人不知聊了什么,都笑的很自然,看起来意外的和谐。 赵觉跻身于两人中间,皮笑肉不笑,“在聊什么?” 琵琶:“妾,最近偶得一曲谱,可惜缺了页,正在与云公子谈论,正好,表叔你觉得此处缺的音应该填宫音还是角音?还有这一段合乐,哪个乐器先起头更好呢?” 云间也兴致盎然的看着赵觉,赵觉突然就抖擞起来了,他快速的将乐谱翻了一遍“填商音吧,这曲子气势磅礴又不乏生机,合乐时,鼓点先起,有气势但不要太急促,琵琶后起,先与鼓点重叠一阵,随后鼓点和琵琶变奏,一个铿锵,一个急促。” 云间一直看着赵觉,看赵觉翻动书页时骨节分明的手,看赵觉说话时翕张的唇,看他淡定从容的气质。 琵琶也在看他们两人,只需轻轻一扫,她便对坊间传闻信了几分。 此时,竹里馆的老板幽篁抱着一面鼓走了出来,他刚一出来就皱起了秀气的眉,鼻子清吸了几下,便以袖掩鼻,用眼神扫了一眼身边的侍从。 侍从忙不迭的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香,将香点上,又转向众人,“各位贵人,都是下人打扫不力,让这里沾染了许多灰尘,如果各位不弃,请随我移步后堂,再赏雅器。” 那侍从,躬身弯腰,姿态放得极低,任谁也不会为难,更何况还有一个像柱子一样的老板在那里杵着呢。 众人依次向前走,琵琶经过幽篁身边时,他掩鼻冷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众人刚好都能听到,当然,他也没打算掩饰,因为他放下了袖子,直接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连妓女都能随便进来了?” 这话虽是看着侍从说的,但想针对的是谁,作为在场唯一女忄生的琵琶十分清楚,她的脸白了一瞬。 “呵呵”赵觉也清嗤一声,“这是什么礼法,什么时候立了大昭子民不得入内的规矩,怎么没人告诉我。” 云间则是向后退了几步,默默地隔开了幽篁与琵琶。 幽篁:“这里的规矩,无论是谁,都要提前三月定制,我可不记得,我还接过红袖招的单子,竹里馆可没有贱货。” 琵琶,原是扬州瘦马,后来几经辗转,卖入红袖招,一次演奏后被临安郡王看中,纳其为妾,这也是他们二人虽然感情深厚,但琵琶却一直没上皇家玉牒的原因。 云间:“敢问馆主,这可是我们定制的鼓?” 幽篁抚摸着怀里的鼓,才算粘上了一点人情味,可他依旧惜字如金“是。” 云间:“那这鼓我们不要了,它不是最好的鼓。” 幽篁:“谁说它不是最好的鼓,选木,绷皮,包浆,样样都是我亲力亲为的,就犹如我的亲子,每一寸都是我的心血。怎容你胡说八道。”他越说越气愤,反而给自己苍白的脸说红了。甚至想伸出手去戳云间,被赵觉不着痕迹的拍掉了。 云间:“那这鼓,就比其他的筝,琴之流,要好的多,高贵的多了。” 幽篁更气愤了,“胡说,乐器就是乐器,都是我的心血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云间恍然大悟:“哦---,人就是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幽篁:“你,你……你……” 他越想越气,抱着鼓就走了。 琵琶又行了一礼,“多谢二位。” 云间想扶起琵琶,又顾及身份,只得说,“夫人,不必多礼,也不必道谢,事有不平,本该平之。” 琵琶抬起头,这一次她的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星光。 这会儿,那个侍从又出来了,只是这次他更加讨好,满脸冷汗,卑躬屈膝道“这是三位的定金,实在是不巧,那鼓方才坏了,恐怕……恐怕不能及时交货,稍后我们便将三倍的定金送到各位府上,以作赔偿。”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做他们的生意,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也没了买卖的心思,琵琶转身“对不住二位,因为我的事,扰了二位的雅兴,不过不嫌弃,我的马车上还有一把琵琶,就送予二位,当做谢礼吧。” 二人刚想推脱,已有丫鬟抱着琵琶走来,琵琶又继续说道“放心吧,这是我没用过的,干净的。” 她这样一说,反而让人不好推脱了。二人接下了琵琶,众人分道回府。抱着个琵琶行走在街上,实在不便,赵觉便动了动手指,随后一辆马车驶入僻静的小巷…… 赵觉和云间坐在马车里,云间轻抚着琵琶,“可惜了那面鼓。” “不可惜,那么恢宏的鼓,从那么狭隘的人手中出来,它自己也未必高兴,况且不是赔了三倍的钱,还白得了一把琵琶吗?阿玉,这么看来,你还真是个福星。”他特意把福星这两个词,咬的极重,使得他的表情夸张,若是别人来做,未免有些滑稽,可偏偏赵觉浓眉大眼,五官立体,这突然的一搞怪,反而使得他柔和可爱了一些。 云间敛眸轻笑,手指轻拨素弦。 就这一下,赵觉立刻觉醒了纨绔贵公子的记忆,“你会弹琵琶?” 云间:“会一点,肯定是比不过宫里的乐师,你要听吗?” 想听,赵觉当然想听,他仅仅是想象了一下,云间素手弹奏琵琶的样子,就觉得血脉喷张,不敢想真看到了会怎么样。可是他的目光转移到了云间的手上,“算了,转眼就要下雨了,还是先赶路回去吧。” 云间:“只是谈一段不要紧的。”说完,他微微拨动了一下弦,铮的一声,不是缠绵的乐曲,又是几声,赵觉听出来了,这是北塞曲,一首写北地风光的曲子,无拘无束的风,肆意的太阳,宽阔的草地,那是北地独有的自由。 一曲终了,回味无穷。 云间弹奏完毕,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的评价,毫无声音,他不禁疑惑,看向赵觉,赵觉的眼神很奇怪,疑惑,释然,了悟,惊诧,难过,惋惜,错综复杂的翻涌着。 赵觉:“兰因?” 糟了,刚才那首曲子不是原版的北塞曲,是经由赵觉改编后寄给兰因先生的曲子,那是独属于鸿雁传书的心意,不该被云间知道。 云间的反应,证实了一切,赵觉:“你是兰因。” 非常确定的语气,云间没有瞒住,或者说他其实隐隐期待赵觉发现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可是他没有预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赵觉:“阿玉,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不是想质问,我只是想了解你,更了解你,但如果你有不想说的理由,我也尊重你。” 云间定睛看了赵觉很久,他……妥协了“最初来到京城,根本不知道你要回来,想着我们根本不会有交集;宫宴上你一出现我就认出你了,可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你在演戏,我就想着帮你演下去,再后来,查案,调令,都不受我控制了,我总是想着和你多待一段时间,也许过了明天,一切就会结束。告诉你我是兰因又怎么样?指望着几纸书信拉进我们的情义,这是挟恩图报,我不要这样的爱。可是后来,你说你喜欢我,我更不敢告诉你了,我怕你觉得我骗你,怕你比起云间更喜欢兰因,又怕比起兰因你更喜欢云间,人真的很矛盾,人甚至会防备嫉妒几年前的自己。” 话音刚落,云间就被拉入了赵觉的怀抱,赵觉真的很喜欢抱云间,也只能抱住这个自己错过了许久的爱人,他闷闷发生“云间,我改变主意了。你休想离开我,哪怕以后你说不合我心意了,我也会追着你,缠着你,死都不会放手。还有,不管你是云间还是兰因我都喜欢你,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前不要认识我,让我先认识你,先爱你,我不要你用兰因的身份期待,用云间的身份等待。”他将云间从怀中拉出,定定的,直直的看着云间的眼睛,“哪怕你只是站在那里我都爱你,只爱你。” 哐当,琵琶坠地,相爱的人紧紧相拥,今夜的风陪伴他们倾听爱人的心跳。无人在意的角落,琵琶碎裂,滚出一团纸条。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重逢 第25章 蜉蝣 哐当,琵琶坠地,相爱的人紧紧相拥,今夜的风陪伴他们倾听爱人的心跳。无人在意的角落,琵琶碎裂,滚出一团纸条。 阳光吹动窗帘,暖橙色掉落在纸团上,一双素手将其轻轻捡起。上面的字迹算不得好看,只能算是端正,只见金粉铺就了几个字-醉春烟 雪寒翠,落款是蜉蝣阁。 蜉蝣阁是近几年兴起的远近闻名的杀手组织。秉承着,“天地万物皆为蜉蝣,你我之心皆在其中。”的思想到处作乱,杀人只看价格,不分黑白。朝廷也曾多次派人围剿,但是都未成功。凡是蜉蝣阁出入之处,都会留下一块木质名牌,材质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烂大街的木头块,上面刻画着一对蜉蝣,中间书写杀手的名字,可以说她们每次作案,都会十分明目张胆的告诉大家凶手是谁,甚至都不需要朝廷费什么心思去查。 云间:“蜉蝣阁的规矩是接单必须完成杀人任务。如果一个杀手没能完成这个任务,她将会持续追杀,直到死亡,你现在很危险,我们抓紧回去,不,你回公主府,或者进宫里住几天。” 赵觉抓住云间的手,用额头抵住云间的额头,“确实有这个规矩,但这个规矩也有例外,那就是杀手先于暗杀对象死亡。我在京城这么多天,她始终没有露面,就代表着她大概已经死了。” 云间:“如果她没死呢,她只是躲起来了呢,你还是很危险。” 赵觉看着云间这幅着急的样子,只觉得心口像被猫挠了一下,又痒又疼的,“阿玉,躲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直接面对她。至少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 鹰隼不会惧怕高空的障碍,他只会横冲直撞的飞翔。 云间叹了一口气:“也未必,琵琶夫人给我们递了消息,但不知真假。就算是真,也不一定毫无所图。” 赵觉:“真假不确定,有所图是一定的。”他顿了顿,难得的惋惜了一下,“等你见到临安你就明白了,如果说临安自己想要争夺皇位,那一定不会成功。但如果加上琵琶就不一定了。” 云间:“所以,刚才的事……” 赵觉:“也可能是演的,幽篁就算再怎么狂,也不可能对一个郡王唯一的女人,说那么重的话,更何况这个郡王还有名正言顺,一步登天的可能。” 云间笑了,春风化暖,冰雪消融:“可你还是帮他了。” 赵觉:“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果然,赵觉永远是赵觉。 赵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忽然将头枕在云间的腿上,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手却不老实的撵着云间的发丝,“所以,看在我见义勇为的面上,云公子能赏脸给个好处吗?” 虽然认识了很久,但大多都是书信往来,满打满算两个人认识不过几天。对于赵觉这种自来熟的孟浪行为,云间是实打实的招架不住。 云间只能红着脸道“什……什么好处?” 赵觉一听,来劲了,立马说道:“以后你每天都要多吃点饭,少吃点辣的,你现在太瘦了;不许贪凉,少喝冰饮;不许省着烛火,屋子每天都要点的亮亮的;最重要的,就,是,你每天不许写那么多的字,一天只准写半个时辰,还得是分开写,目前就这些,等我想到了,还要再加的。” 云间:“就这些?” 赵觉顺势就抱住了云间,将脸埋在人家的小腹处,还蹭了蹭:“其,实,还有别的,但我不敢说,怕吓到你。” 云间身体一僵,还是说道,“可以说的。” 赵觉一顿,他只是搂的更紧,声音闷闷的,“阿玉,不要总是这样,你太乖了,我会忍不住。” 一声轻笑,自赵觉的头顶传来,云间低下头,亲了亲赵觉的发丝,“你怎么这么可爱!” 赵觉难得厚脸一红,若是别人夸他可爱,他定会将人领到校场上,好好的较量一番。但这话是从云间的口中说出来的,他就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有几分可爱的底子。 两人就这么搂着,抱着,亲昵着。马车晃晃悠悠,随着人心不断波荡,桃源到了。 难得,天色未暗,彩云招已经结束了义诊,正坐在大堂里等着他们。眼尖的赵觉一眼就发现,彩云招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把云间护在身后,先一步进了门,“呦,这是怎” 话没说完,这回换成赵觉的脸色难看起来,因为彩云招的脖子上敷了药,系了绷带,明显是受了伤。 赵觉:“谁干的?”声音中的怒意明显。 彩云招:“一个傻……一个瘪犊子,算了,我直说吧,范阳郡王回来了。” 赵觉:“他干的。” 彩云招:“是他干的,不过他不认识我。” 就在刚才,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彩云招以为马上要下雨了,就躲到了东郊的一间破屋子里,谁知道刚一进去就可以把匕首抵住了脖子。 不为劫财,不为劫色,那匕首的主人说道“救我,要不我就杀了你。” 果然最难处理的不是伤病,是医患关系。 彩云招刚一动,那人就把匕首向内推了几分,血丝从脖子中溢出来。偏偏的人力道控制的极好,只让人感受到疼痛,但不会危及生命,一看就知道常干这种勾当。 彩云招:“有没有可能,我得先动起来,才能救你。” 匕首挪动了一下,但是身后紧绷的肌肉,昭示着对方的怀疑,对方将匕首放在其后颈上,圈禁着彩云招,那人黑巾蒙面,甚至连脖子也遮住了,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狐狸眼,像盯着猎物一样,一眨不眨,只是身上的血透露了主人的虚弱,更不巧的是,这人身后还躺着一具尼姑的尸体,旁边放着一块蜉蝣木牌。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彩军医,对一切视而不见,切脉,止血,解毒,有条不紊,对方一直默默地看着,狐狸眼中的阴鸷渐渐淡去,可是匕首还是不肯放下。 彩云招:“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要是想杀你,可以直接在止血药里下点儿毒?你的匕首不一定有我的毒快。” 蒙面人:“那我也会拉上你一起死。” 彩云招……医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她狠狠的用药粉按了一下他胳膊上的伤口,那人明显十分吃痛,但就是不肯放下匕首。 真是犟啊!彩云招使了个巧劲,直接击中了对方手腕,匕首适时的飞了出去,彩云招接下了腰带,把他的手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开始解这位蒙面劫匪的腰带。 那人声音发颤,脸憋的通红,“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彩云招手上动作不停,“你忍一忍,就一会儿,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人挣扎的更厉害了,彩云招干脆骑在男人身上,刺啦一扯,华贵的锦缎就被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子生生扯下了一条。彩云招将刀子用火烫了,插入了对方心脏左侧偏半寸的地方,硬生生挖出了一枚铁钉,那人倒是个硬汉,一声没吭。彩云招趁着这个间隙,均匀的撒上止血粉,拿出一瓶止疼药放在旁边,解下了自己的衣带,重新系上,那人松了一口气,缓慢的喘息着。 彩云招笑的格外灿烂,然后,迅速的用那个人的衣带把他的手绑上了,这回绑了个死结。 那人…… 啪,彩云招,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人想活,没什么不对,但是威胁别人的生命就是不行,今天来的是我,能救你一命,如果来的是个不懂医术的,你是不是就要杀了人家,年轻人,做人不能太过分,否则会遭报应的。” 彩云招又愉快的扇了他一耳光,转身走了,徒留一个袒露胸怀,衣衫尽毁的壮年男子,以一副被蹂躏过的姿态躺在地上,怀疑人生。 听完一切的赵觉,忽然被死去的记忆攻击,腰带一紧,回想起彩云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突然发现,对方竟然手下留情了。 彩云招正炫耀自己的光辉事迹,回头一看两人的表情,“你们两怎么了?吃哑药了。” 云间:“彩医师临危不惧,悬壶济世,真乃奇女子。” 彩云招十分受用,又十分嫌弃的撇了赵觉一眼,“要不你是状元呢,就是眼神嘛,不太好。” 云间:“我眼睛和眼光都很好,多谢彩医师关心。” 赵觉又支棱起来了,精神抖擞的。 彩云招觉得自己眼睛疼了,“好了,说点有用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木牌,一对蜉蝣环绕其上,中间刻着一个名字--青丝。 彩云招:“这是在那具尼姑的尸体旁边顺走的。是蜉蝣阁的杀手青丝,大概是接了单子,来杀范阳郡王的。” 赵觉:“可是你没见过范阳啊。” 彩云招:“但我看过范阳的画像,我是医师,看人都是看骨肉,不看皮相,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了,只不过他没见过我,要不估计直接就下手了,根本不会让我救他。”彩云招无所谓的耸耸肩,对可能发生的危险毫不在乎。 云间:“彩医师,你下次出去义诊,还是带个护卫吧,这样也有照应。” 赵觉:“其实,整个督护营,只有我能打得过她。” 彩·六边形战士·云招,骄傲点头。 云间眼里都是欣赏:“那确实很厉害了。” 彩云招终于理解了刚才的赵觉,因为她也挺胸抬头的支棱起来了,她拿出了胭脂虫放在蜉蝣名牌上,胭脂虫立刻变成了红色,彩云招摸了摸小虫子柔软的肚皮,胭脂虫舒服的翻滚着。 彩云招:“接下来,就要靠你了,小东西。” 今天写着写着文,突然很快乐,看来是文章和读者给了我力量,对了,你们会喜欢我叫你们什么?读者宝宝,宝贝,朋友,亲亲,或者其他的?[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蜉蝣 第26章 寻踪 彩云招:“接下来,就要靠你了,小东西。” 谁曾想,胭脂虫一听这话,不动了,任彩云招怎么戳它,它都是一副,本虫已死,有事烧纸的模样。 云间看了看小虫子圆滚的身体和瘪下去一个坑的肚子,“那个,它是不是饿了。” 一听这话,小虫子立刻翻滚了起来,还找准空隙,往云间那边挪了挪。 彩云招……没出息的东西,她在兜子里翻了翻,拿出了一大把糖,将手伸到了胭脂虫嘴边,小虫子张开了与它身形十分不匹配的大口,嗷呜一口,把糖全吃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消化的,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它的肚子就又瘪了下去,它又伸头瞅向云间。 云间看看彩云招,彩云招对于一个两个喜欢漂亮男人的现状,无法接受,只能闭眼挥手,云间拿出一把糖,这次小虫子斯文多了,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硬生生演绎出了优雅的虫生。吃完糖,还谄媚的平躺在桌子上,露出柔软的肚皮,一副快来摸我啊的样子。 彩云招……我就多余把眼睛睁开。 赵觉:“这糖是给我准备的吧,你怎么能给他吃。”赵.魁梧大汉.觉,在线委屈中。 云间摸摸胭脂虫的小肚皮:“他只是只小虫子啊。” 赵觉:“你都没有喂过我。” 彩云招……我多余把耳朵也打开。 胭脂虫突然抬起头,在桌子上打起转来,随后又停下,主动蹭了蹭云间的手,随后看了看自己依旧蓝蓝的身体,又迅速爬到彩云间手上转圈,停下看了看自己变红的身体,陷入了虫生的第一次疑惑。 彩云招……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抓起还在沉思的小虫子,在蜉蝣木牌上蹭了蹭,放在了地上“赶紧给老娘干活去。” 这回胭脂虫敬业起来,这闻闻,那嗅嗅,扭着胖墩墩的身子,领起路来。这时晨光大亮,几个人七拐八拐,来到了西郊的一间寺庙--福音寺,寺庙不大且十分简朴,但香火却很旺盛,赵觉一行人,一出现,就收到了众多女子的广泛注意。 一位年纪很轻的小尼姑走上前来,“几位求姻缘还是求子。” 三人……怪不得香火旺盛还都是女客。 彩云招羞涩一笑:“我来求子。”说完含情脉脉的看向赵觉云间二人。 赵觉……我常因不够变态而接不上你的戏,而云间更是满面通红,不知所措。 小尼姑“三个人……三个人一起吗?” 彩云招做作的一扭腰,戳了一下小尼姑的心口,“哎呀,师太,很懂嘛。” 小尼姑的五官扭曲了一瞬,又强装镇定,拉开了与众人的距离,“三位,里边请。” 待来到了大雄宝殿,彩云招腰也不扭了,媚眼也不抛了,整个人都正常的过分了,还十分规矩的参拜抽签,赵觉和云间正想参拜,却被那个小尼姑拦住了,“本寺规矩,只能女子参拜。” 这时,彩云招已经抽完签了,她又给小尼姑抛了个媚眼,才走到卦姑面前。卦姑笑意盈盈的接过卦签,“姻缘天定,人心难测,大陆朝天,各走一边。” 卦姑的脸色不太好,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有一段姻缘。” 彩云招:“啊?”还真求出姻缘来了。 听到这话,赵觉也抻着脖子向签文上看,云间也一眼眼的偷瞄。 卦姑继续说道,“只可惜,这姻缘既是良缘也是孽缘。 彩云招来了兴致,“怎么说?” 卦姑:“良缘自是二人心意相通,可是人心异变,即便是良缘天定,也会因为各种现实,最后分道扬镳。” 卦姑说完,彩云招已经潸然泪下,活脱脱一副被负心人伤了的样子,赵觉偷偷拉着云间后退了几步。 彩云招:“师太,我爱他爱的无法自拔,他要是离开我了,我可怎么办啊?师太,你可一定要给我想想办法啊。”说完,她一把抓住卦姑的手,哭的更加伤心。 卦姑:“也不是不能破解,只是……” 彩云招:“师太您放心,只要能解决此事,香火钱不是问题。” 卦姑笑逐颜开,向旁边一使眼色,就有一个面容严肃的七八岁小尼姑走了过来,“施主,请随我来。” 这小尼姑岁数虽小,但一路上不发一言,只是转动佛珠,低头领路,她将众人带到了一间有些奢华的屋子,便道了声佛号,关门退了出去。 彩云招挑了挑眉,赵觉便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在门口,窗口呆了一会儿,轻轻点点头。 彩云招表情严肃:“寺门口的师傅,和刚才解签的卦姑都是男人,刚才领路的小姑娘是女孩子。”说完,他隔着衣袖取出了胭脂虫,这时他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它不过是衣袖上的一个彩线球,这个球,现在是十分刺眼的蓝。 一个尼姑庵,充当解签和引导的重要职责的竟然都是男人。 赵觉:“看来这里不仅和蜉蝣阁有关了。别忘了,这里可是求子和求姻缘很灵的庙啊。” 彩云招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云间也难得的黑脸了。 咚咚咚,敲门声想起,门被打开,是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端着茶水进来,走的笔直,且十分不经意的将一壶茶,连茶叶带温水,全都撒在了彩云招衣服上,一滴不剩。 小尼姑:“阿弥陀佛,施主的衣裙湿了,还是回去换一件吧,改日再来寺里也是一样的。” 云间:“没事,我们自己带了衣裙,在这里换也是一样的。” 什么都没带的人也配合着演戏。赵觉:“还请小师傅先出去吧,也好让夫人换身衣服。” 那小尼姑明显着急了,“不行……我是说在这里换衣多有不便,你们还是……” “净心。”一道十分沉稳的声音响起。 小尼姑身体一僵,“庵主。” 那庵主端的是一副慈祥面,和蔼得很,“听说这里有一位施主要求子。”说是一位施主,可是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彩云招。 彩云招也不负众望,继续发力,她一手抓住庵主声泪俱下,哭的不能自已,一手以袖拭泪,站在角落的云间,分明看到她趁机吃下去了什么。 小尼姑的脸白了。 而庵主真是慈祥的不像话,即使彩云招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并趁机把鼻涕抹在她的僧袍上,她也丝毫没有退缩,反而轻拍其背,以示安抚。 终于在彩云招都快装不下去的时候,庵主扶着她坐下了,“我接下来会为夫人诊脉,请夫人做好。” 给别人诊了十几年脉的彩云招…… 庵主三指搭脉,又增到四指,五指,她看看旁边,“我们要讨论病情,这两位公子,不如先移步。” 彩云招:“没事,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姘头,不用背着他们。” 姘头一赵觉,姘头二云间…… 小尼姑净心如遭雷劈。 庵主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场面她还真没见过,不过她也只是怔愣了一瞬,便说道“夫人,你不孕。” 净心的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已经站不稳了。 彩云招慌张极了,“这可如何是好?” 庵主又说了几句安慰人的场面话,便建议彩云招来佛寺修行几日,潜心礼佛,必能得子。 彩云招满口答应,并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三人刚出寺门口,便见到了一位熟人--琵琶,琵琶看看三人,又看了看云间的肚子,不明所以。 但琵琶还是规矩的行李“表叔,表……云公子。”说完她又看看彩云招,“想必这位就是彩医师吧。果然如坊间传闻一样,是个神仙人物呢。” 神仙人物云间,神仙人物彩云招…… 琵琶:“几位是来……赏景的?” 彩云招:“我们是来采药的。” 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得谎言。 琵琶:“听说福音寺求子很灵验,我特意来拜会。”她倒是十分不避讳,在三位郡王里,范阳和赵觉都没成婚,只有年纪最大的临安成婚了,偏偏还是扬州瘦马出身的琵琶,除她之外,一个女人都没有,如果想在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最先生下子嗣,是不错的阳谋。 云间:“这里山高路远,不便通行,夫人若是想要求子,不妨去其他寺庙试一试。” 琵琶略一思考,明白了什么,“是我着想了,这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彩云招:“她好像很相信你。” 赵觉:“她是听懂了。” 三人继续向山下走,行至偏僻处,一辆青色马车映入眼帘,彩云招踢飞裙子,率先跨步走了进去,赵觉也紧随其后登上马车,把手伸向云间,他一手小心的护住云间的手腕,一手扶住他的腰,云间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搂上了马车。 马车内,彩云招神情肃穆,将卷轴递出去,“十三送来的,近几年来福音寺求子成功的名单。”卷轴大开,足有十几人,达官显贵,平民百姓,都有。 彩云招指了一个名字,“这个人是东郊的农民,家里没什么钱财,今年五十了没有孩子,上次我义诊时就发现了她男人和她都不能生育,最重要的是,昨天义诊,我号了她的脉,还是不孕,那他们家的孩子是哪来的?” 云间:“或许可以从那位净心小师傅入手,她明显知道些什么,但不敢说。” “的确。”彩云招在袖口一通翻找,拿出了一块僧袍的一角,上面用鲜红的血,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字,“逃。” 本章一切纯属虚构,只是为了剧情需要,不含任何贬低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寻踪 第27章 家宴 “的确。”彩云招在袖口一通翻找,拿出了一块僧袍的一角,上面用鲜红的血,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字,“逃。” 看来还要再去一趟福音寺,支开所有人单独见一见这位小师傅。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求子。 彩云招:“明天我找个理由再去一趟福音寺。你们就不要去了,你们在京城都是熟脸,容易被认出来。” 云间:“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如果怕被认出来,我可以扮成女子。”他又看向赵觉,“你就不要去了,毕竟你……长得太招摇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了一下,不是对赵觉的脸有什么质疑,而是大多数的男子都不愿意男扮女装,可云间就这么坦然的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赵觉想了想云间纤细的腰,瓷白的肌肤,永远柔润的眼眸,饱满浅淡的唇,如果再梳一个发髻,配上玉石珍珠,那可真是……不敢想。 彩云招仔仔细细的环绕着云间的脸看了一圈,“要是你的话真有扮成美女的资本,不过……你确定吗?” 云间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如果是女子扮成男子,大家会觉得她调皮,顽劣,而后一笑置之;但如果是男子扮成女子,大家会觉得他自降身份,有辱斯文,而后口诛笔伐。世间即有阴阳,就该有男女,对我来说,它们只不过是名称不同而已。” 赵觉:“去吧,只要你想。”赵觉早就发现云间此人外表柔软,内心坚韧,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做到。赵觉愿称之为---笨拙的纯。 彩云招:“不是不想让你去,问题是你虽然脸长得好看,但看身形还是个男人啊。总不能让你用化形水吧。” 化形水,顾名思义,服用之后,如同妖媚附身,可自行改变身型样貌,只要不做过度的脸部动作,尤其是注重眼睛的状态,就不会被人发现。但是化形水初服用时会产生阵痛,长期服用更是会灼伤五脏六腑,至今未有解药。 云间:“没关系,我会缩骨,也能给自己梳妆。” 赵觉是真的惊讶了:“你还会这个?” 云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说的很轻松,“小的时候扮成女孩子会方便一些。” 彩云招张口想问,却被赵觉摇头制止了。 赵觉:“你只管去做,我一直在。” 马车摇摇晃晃,人却四平八稳,安定的很。马蹄轻踏,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赵觉明目张胆的打了个手势,就有一个人从暗处走出来,如果他不主动出现,路过的人绝对会把他当作一个影子,冰冷,阴暗,甚至没有呼吸和温度。 赵觉:“这是十五。是我的暗卫。” 暗卫的重点在于暗,但赵觉的暗卫不是,他的暗卫不会被秘药控制,每个人都有一个真实的身份,甚至来去自如,绝不阻拦。他的暗卫都来自皇家暗卫营,分别是十一到十五,而十五是这五个人中最擅长隐匿的。 十五将一封正红色的请柬放入赵觉手中,向众人施了一礼,便又隐入黑暗,不知道哪去了。 赵觉打开请柬一看,神色不太好,“是应尽欢回来了”他看了一眼云间,又说道,“就是陛下的另一个义女,莫贵妃的外甥女,乐宁公主,为此,临安今晚办了家宴,为她接风洗尘,邀请我们三个前去。” 云间:“我们三个?” 家宴,邀请赵觉可以理解,贵妃的外甥女和皇后隐藏的侄女,也勉强算得上是亲戚,可是云间也属于家人之流吗? 赵觉:“不用担心,我们的事我没想瞒,他们知道就知道,只是,你会觉得别扭吗?如果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临安那的饭也没那么好吃。” 想去吗?当然是想去的,以家人的身份,陪在太阳的身边。 云间:“好,我们一起。就是不知道要带什么样的礼物去?” 赵觉从善如流:“临安嘛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但凡文雅点的东西,他都喜欢,琵琶夫人不知道,应尽欢”赵觉的脸色微微扭曲,咬牙切齿“她喜欢虫子和蛇,喜欢话本子,人越多越好,情感越乱她越喜欢,实在不行,就买把宝剑,送给贵妃。” 怪不得,提到这位公主,赵觉的脸色不太好,因为身材魁梧,战功赫赫,血气方刚,打仗都能连打三天三夜的安北将军怕虫子,哪怕是彩云招养的那种胭脂虫,他也怕,只是能装而已。还因为我们赵殿下根本不喜欢话本子,字太多,看得头晕。 彩云招:“你不用带礼物去,但凡是有赵觉和应尽欢的宴会,你就看吧,没个消停。” 云间来了兴致,赵觉:“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我和她有点合不来,但没那么严重,我不欺负人的,真的,阿玉,你相信我啊。” 彩云招皱眉撇嘴,“可不是合不来嘛,他两都认为自己是整个大昭最嚣张的人,谁都不服谁,一个今天敢拔御花园的树,一个明天就敢掀金銮殿的顶,他们两都在京城的那些年,是真热闹啊。临安敢同时请你们两,他可真是个神人。” 赵·被揭了老底·觉,期期艾艾的看向云间。 云间想着年少的,活泼的,上蹿下跳的赵觉,不禁笑了,笑得洒落一阵桂花香雨,美不胜收。 云间还是买了几本话本子,一本曲谱,外加一幅字画,并在赵·债主·觉的强制要求下,由赵觉付钱。 临安郡王府前,早已有人等候,丫鬟仆从侍立两侧,恭敬有礼,井然有序。院内灯火通明,各种名贵花种次第开放,硬生生在秋末开的姹紫嫣红,足见女主人的用心。 还未走到门口,琵琶已经大老远的迎了出来,琵琶行了一礼,“表叔,云公子,彩妹妹。” 彩云招:“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叫姐妹太别扭了。” 琵琶也不恼,笑容满面的接了礼物,迎人进屋,临安郡王已经等待在门口了。 临安郡王赵穹体态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该是扔到人群中最普通的那一种,长相也普通,不说比之赵觉,就是对比有些年岁的陛下,都比不过,可他那双眼睛,尤其是眼仁极黑极亮,甚至流露出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再加上他养尊处优的日子堆砌起来的惬意,竟显得他单纯尊贵。 临安郡王:“表叔,云公子,彩妹妹。”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竟说些不爱听的话。 赵觉看着被安排在自己旁边的云间,十分满意的落座了,茶点果子摆了一桌,应有尽有,临安郡王一味地陪笑,而琵琶则负责闲话家常,神奇的是,她可以和每个人都说几句话,所以虽然人少,但也算热闹。 “我来了!”一个如黄莺啼叫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用赤红的鞭子掀开帘子,身上的珠玉金银,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来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从首饰到衣裳,甚至是马鞭,无一不华贵耀眼,这些东西在她身上非但没显得俗气,反而叫她把珠光宝气全压了下去,愈发的明艳动人,来人正是乐宁公主--应尽欢。 她一进屋,就将手柄嵌满了宝石的马鞭往座位上一扔,随意自然的行了礼,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又活泼灵动。当然轮到赵觉的时候,行礼非常快就是了。随后她就将自己摔进了,装了四层软垫的座椅,将手支在眉间,好一个慵懒美人。奈何在场的三个男人,三个都心有所属,琵琶更是忙着照顾全场,最后只剩下代表着皇后和贵妃两个阵营的女人,大眼瞪大眼。 毕竟是以接风为名的家宴,没多大一会儿,琵琶就命人呈上了接风礼,还贴心的给那几本话本子包装上了。要不说,还得是“敌人”最了解你。应尽欢直接拿出了话本子,旁若无人的看了两页,默默点头,感叹了一句有品,随后询问这是谁送的礼,在得知送礼人是云间后,她有些隐隐的疑惑和期待。 应尽欢:“你是在哪个书局买的书?你……你知道现今最紧俏的话本子都是什么吗?” 云间:“京城书局。” 应尽欢一笑,“怪不得,是某个辈分比脑仁大的人陪你去的吧。” 云间脸色刷的一下冷了,“殿下若是对话本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和云某说,不要牵扯他人。” 赵觉:“那也比不长个子也不长脑子的人强。” 应尽欢难得没有发力,反而有些疑惑:“他人,他不是你男人吗?” 赵觉,云间…… 眼见气氛不对,琵琶赶忙出来打圆场,却被自家丈夫抢先一步。 临安郡王:“哈哈哈,表妹,你刚才说的紧俏的话本子都是什么?闲来无事,我也读一读。” 应尽欢喜闻乐道,“《寒窗苦读后我成了状元夫人》、《多年暗恋的郡王对我情根深种》、《郡王与将军的二三事》、《将军与郡王同床共枕的日子》,你想先看哪本?” 众人……还不如不问。 琵琶:“外面的人总是这样,爱编排些有的没的,越是有名就越是喜欢给人家写出几个红颜蓝颜来,一个个的就跟天天趴在人家床底下一样。再说了,大家才认识几天,哪就到了互许终生,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互许终生,同床共枕的两人…… 琵琶……完了说中了,她紧急改口“要我说,食色性也,两个人心意相通是最重要的。” 临安郡王抓住琵琶的手,含情脉脉,“我亦如是。” 看着两对爱侣在自己面前恩爱,却碍于身份,无法一起翻白眼的彩云招和应尽欢,表示下次家宴可以不用叫他们的,换个**害吧。 说着换个人,还真有人来了。那尖细的刺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到。” 哇哦,已经写了八万字,大家和我一起陪他们走了八万字的人生,真棒[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家宴 第28章 醉酒 说着换个人,还真有人来了。那尖细的刺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到。” 随着声音踏进来的是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今日的陛下着玄色常服,褪去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反而显示出了一派尊贵雍容的气度,将他酷似太后的优越五官经烛火一映,就如同藏锋的宝剑,锐而不利,亮而不凶。 皇后还是那样,一副慈悲相,却又不疏离,温温柔柔的笑着,仿佛一切欣喜与苦难都是过眼云烟。 最令人诧异的是贵妃,坊间传闻陛下宠妾灭妻,贵妃妖媚惑上,可如果说应尽欢是明艳动人的玫瑰,那莫贵妃就是清新婉约的芍药,不十分夺目,但胜在秀气又灵动。 皇帝坐在主位:“都平身吧,虽然没有邀请我们,但我们还是不请自来了。既然是家宴,就都随意一些吧。”他刻意咬重了家宴两个字,意有所指的看向云间,赵觉直接移步挡住了皇帝的视线。皇帝颇有些猪拱了白菜的无力感,对于自己今日随性离宫的行为表示后悔。 可不是随意嘛,本来后宫的妃嫔就少,宫宴后病死了一个,受林家连累,赐死了一个,现在整个皇宫就三位主子,都出来了,这回皇宫要是进去个刺客,都找不到能杀的人,还得自己出车马费。 皇帝:“刚才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哪来的热闹,什么鬼热闹,谁敢说呀。 应尽欢:“在聊话本子。” 皇帝:“不用说,又是你这个皮猴子起的头。” 应尽欢:“还是您了解我,那给点钱呗,要不就再给我点封地,我买东西的钱都不太够用了。” 皇帝看了看她身上千两一匹的芳华锦,又看了看她的满头珠翠,“内务府新收了一批贡品,明日进宫挑挑吧。” 应尽欢:“谢陛下,能都要吗?” 莫贵妃:“这孩子,莫不是吃醉了酒吧,就是吃醉了酒还知道陛下仁爱小辈呢,就是太没个度了。” 皇后和蔼道,“都要也没关系,拢共就这么点小辈,不给她们给谁呀,阿文也回山里去了,不过要是有药材药方,就给阿彩留下吧。” 皇帝:“早就给她备好了,都是按照你上次说的要求保存的,太医院照看着呢。” 彩云招露出了这场狗屁家宴上的第一个笑容,“谢谢姑父。” 进了家门是姑父和阿彩,出了家门是皇帝和军医。 应尽欢撇了撇嘴:“啊?阿文回去了,还想着找她算一卦呢。” 皇帝:“你要算什么啊?” 应尽欢:“算算姻缘。”见贵妃双手一紧,应尽欢又嬉皮笑脸道,“嘻嘻,逗你们的,我才舍不得离开姨姨呢,其实我是想算算财运,但是陛下就是我的财神爷,只要见到陛下,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皇帝:“这孩子,一天天没个准话,不过说到姻缘。”他扫视了满场,“女孩子们年纪小些,到不着急,男孩子们一个婚配的都没有,就让人着急了。” 云间神色平常,指甲却深深扣入掌心,琵琶面色惨白,贵妃看了她一眼,赵觉和临安心生警惕,生怕陛下乱点鸳鸯谱,来个圣旨赐婚。 皇后:“儿孙自有儿孙福,姻缘该到的时候自然就到了,强求也强求不来。” 贵妃:“姐姐说的对,姻缘天定,也要心动才行呀。” 说是要给男孩子们选姻缘,但是门当户对的还是在场的女孩子,外加一个常年上山的千机文,皇后和贵妃自然要统一战线。 皇上看了一眼紧握双手的临安和琵琶,又看了一眼正在给云间吹手的赵觉,辛勤干饭的彩云招,摆弄珠翠的应尽欢,身边分外和谐的妻妾……人生一眼都能望到头了。 皇帝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也回敬了一杯,琵琶见缝插针的安排表演上场,不是什么歌舞,而是皮影,鼓点一响,众人物登场,看情形是一家人在欢欢喜喜的过大年,也不知是哪里编的新戏码,一时间推杯换盏,还真有几分阖家欢乐的模样。 皮影散场,众人已喝了不少,只有云间和彩云招,只喝了开头敬皇帝的那杯酒。皇帝又道,“即是家宴,也该多些乐子,这样吧,每人说一件事,在场的若是有人被说中了,便饮一杯酒,最后谁最清醒,朕重重有赏。” 应尽欢最先响应,她坏坏一笑,“心有所属的人喝一杯。”而后,她仰头喝尽了杯中酒,临安和琵琶紧随其后喝了酒。 赵觉看着云间毫不犹豫的喝了酒,还把杯子转了一圈给人家看,眼睛忽闪忽闪的,要是背后有尾巴估计都摇起来了,云间失笑,拿起酒杯也不昂头,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赵觉,任由酒渍将自己的唇浸的更软更润,滚过柔和的下颚,滚动的喉结,莹白的脖颈,滚入青色衣袍里的无限风光,看的人心头火起。 小辈们喝得痛快,长辈们就不一样了。三人谁都没有动,就在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酒杯,皇帝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皇后的面容苦涩了一瞬,不知是为了游戏的规则,还是为了借酒消愁,她也喝了那杯酒。只有贵妃始终端庄的端坐着,一动未动。哦,还有彩云招在努力的扒饭。 喝了酒的众人安安静静,再没有人起来发号施令。但皇帝看来真是很想玩,“心爱之人在场的饮一杯。” 刚才那些人,喝了那些酒。 皇帝:“尽欢,你喝什么酒?” 应尽欢:“我陪一个嘛。” 皇帝眼眸犀利:“云爱卿呢,没什么想说的吗?” 云间起身,赵觉也跟着站起。 云间:“愿意为大昭子民尽心的饮一杯。”云间爽快地将酒喝了。 这回全场无一人不在饮酒。 赵觉:“想害同场之人的饮一杯。” 针落无声。 “呵”一声嗤笑在场中十分清晰,昭成帝毫不掩饰的喝了酒。 “喝酒,嘿嘿,喝酒。”应尽欢显然是喝醉了,她晃晃悠悠的上前去,和皇帝碰了个杯,吸溜吸溜的又喝了一杯酒。 贵妃上前抱住应尽欢,她软软呼呼,乖乖巧巧,勉勉强强的躺在贵妃怀中,美丽,柔软,但大只。 贵妃:“陛下。” 皇帝摆手道,“你带她先行回宫吧。” 贵妃行了一礼后,就抱着应尽欢走了。 皇帝:“中过状元的喝一杯。” 云间喝了一杯。 赵觉:“当过皇帝的喝一杯。” 昭成帝喝了一杯。 皇帝:“参加过科举的喝一杯。” 云间饮了一杯。 赵觉:“批过奏折的喝一杯。” 皇帝喝了一杯。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只不过皇帝的都是自己喝,云间的都是赵觉喝,美其名曰夫唱夫随。气的皇上看了旁边的皇后一眼,皇后不解其意。 皇帝:“行了,到这为止吧,摆驾回宫。” 全场只喝了两杯酒,一直干饭,清醒的能写五张药方的彩云招,“赏赐还给吗?” 皇帝这才想起她来,“要什么?” 彩云招将手往旁边一指,“能给他两赐个婚吗?” 皇帝看着醉倒在赵觉怀中的云间,以及抱得非常紧,不肯撒手的赵觉,两眼一黑,“赐婚不行,赐死到行,你要吗?” 彩云招干笑两声:“哈哈哈,那没事了,陛下您慢走。” 昭成帝快步走了,还不忘拉上偷笑的皇后,众人也散了。 夜已经黑了,马车已经备好了,进了马车,云间就在赵觉的怀里睁开了眼,晶亮的眼眸盛满了笑意。 赵觉轻刮云间鼻尖软肉,“小狐狸,不装醉了。” 云间一本正经:“装醉。” 赵觉捏捏他的脸,意外的,云间的脸摸起来竟然肉肉的,“可爱。” 云间用力地点头:“可爱。” 赵觉这才意识到,云间不是装醉,而是真醉了 。 云间双手搂住赵觉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细软的头发在赵觉的脖颈间蹭了蹭,“嗯~头痛。” 彩云招:“最好别让他坐马车,会更晕,也别吹风,这里离桃源很近,不行你就抱着他走回去吧。” 赵觉吩咐人去竹庭知会元夫人一声,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将云间裹了个严严实实,一只手挑开车帘,一只手抱住云间,就这么稳稳当当的走了。 云间被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从他的角度,只能借月光窥见赵觉硬挺的侧脸,这让他十分不舒心,简直比酒还让他难受,于是他努力的搂得更紧,将头向上伸。 赵觉心有灵犀般的向下看,就看到了“小猫爬树”,不禁轻笑。 被酒侵占了脑子的云间轻皱眉头,微微嘟起莹润的粉唇,“笑我?哼。”而后鼓起两腮,恶狠狠的用自己的手指头攻击赵觉的脸颊,成功的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一个指窝,收获了错愕狗狗一枚。 云间嘿嘿的笑着,琥珀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狡黠,甚至还摇头晃脑起来,笃定着赵觉不会拿他怎样。 赵觉的喉结上下滚动,犹如一颗大块的糖,成功吸引了云间的注意力,于是他采取了吃糖的惯用模式,先舔一舔,再轻咬一下上面的小尖儿,发现这是一块难以咬下的硬骨头,还不服输的又试了几次,一无所获。 云间不高兴了,“坏糖。”他又看向赵觉,“好人,你是好人。” 大好人赵觉不笑了,野性和原始的**在他的眼睛中冲撞,他身体紧绷,手也不自觉的缩紧,怀中的人不安的扭动。 赵觉听到自己的声音,恶狠狠的从牙缝中挤出来,仿佛要咬碎骨头,吞掉血肉,“早晚办了你。” 聪明脑袋已经不转个的云间,疑惑的歪头,正正好好将头枕在赵觉有力的臂膀上,他干脆不动了,一味地卖萌,“办……办我?”云间不理解,但云间感受到了不太一样的气氛,他试图安抚自己环抱的这棵大树。 于是,云间伸头,打算将自己柔软的自己送入虎口,唇越贴越近,赵觉动了,不是接受,而是拒绝。 赵觉冷静的有些可怕:“云间,爱我的事,要在清醒的时候做。” 皇帝:偏心的爸,不争的妈,不解风情的媳妇,叛逆的表弟,耿直的表弟夫,破碎的他,喂我花生啊。[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醉酒 第29章 温存 赵觉冷静的有些可怕:“云间,爱我的事,要在清醒的时候做。” 显然云间现在并不清醒,他对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是睁着琥珀色的眼眸,看着赵觉,像一只乖巧的猫。 赵觉低头靠近,云间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昭觉亲吻在了云间的眼睛上很轻又很重,赵觉说道,“但我很清醒。我爱你,云间。”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咒语,他安抚了云间久旱的心灵,此日此夜此一对璧人,此风此景此一双真心。 原来和相爱的人一起走,每段路都如此漫长又简短,长到仿佛一辈子走不到尽头,短到一瞬即是一生。 桃源到了,彩云招早已在门口等候。看见他们非但没有笑脸,反而犹如等候调皮的儿子归家的老母亲,看着他们两个。 彩云招:“哟---你们还知道回来呀?你们干什么去了?醒酒汤我都热了三次了。” 然而心虚的赵觉不敢回应,沉睡的云间更是说不出话。 彩云招抬头望天,什么都没有:“爱真是让人迷惑的东西呀。” 嘴硬心软的彩云招还是把他们放进了门儿,并把另外准备的外敷解酒药交给了赵觉。 彩云招将一碗药递给赵觉:“这是治风寒的药,是给你的。” 赵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正在掏糖果的彩云招,发出了从医多年的最大疑惑……爱情这玩意儿,还能治怕苦吗? 赵觉:“你还不走吗?我们要睡了。” 彩云招:“哦,等会儿你们要怎么个睡法?” 赵觉无奈:“你在想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随后他转头看向云间,虽然床很大,但是云间还是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青色的衣衫被他压出了褶皱,反而像是为他嵌上蝴蝶的翅膀。再配上他那牒翼一般的睫毛,一颗浑圆的黑色小痣,真是一只坠了斑点的蝴蝶,整个人显得乖绝万分。 好吧,有时候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赵觉这样想,那云间是怎么想自己的呢? 赵觉问道,“你说外人都是怎么评价我的?阿玉是怎么想我的?” 彩云招言简意赅,一直见血,“流氓。” 彩云招不语,只是一味的补刀。“第一次见面就夸人家美人儿,黑市又说人家腰细,见了没几面就说喜欢。喜欢了没多久,就住到人家家里。你现在是人也搂了,父母也见了,我都准备给你们随礼了,你才想起来问问云间的想法呀!你早干什么去了。” 赵觉…… “行了,本医师已经把分内的事做完了,我也回去睡一觉去了。”说完彩云招伸了伸懒腰,转头就走。徒留赵觉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当然今夜凌乱的注定不只是一个人。金銮殿中醉酒的昭成帝,被皇后扶到软榻上,安置好了一切。皇后转身欲走,皇帝却在后面拉住了他的手,“姐姐。” 昭成帝这一声姐姐,瞬间将两人拉回了新婚之夜,那时的皇帝还只是赵砚,那时的皇后也还是千丝曲。当年的龙凤红烛已变成如今的金龙灯盏,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已经变成了阴谋算尽的帝王。只是这帝王如今眉眼低垂、忽明忽暗的烛火,竟将他显得有些可怜。皇后感受着手臂上瘦骨嶙峋的手,看着被隐藏起来的白发,不禁想,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还未及多想,昭成帝便一把拉过了皇后,烛火摇曳,风声未起,春光满室,帝后同眠。 如意殿内,灯火通明,不是为了等待帝王的临幸,而是为了某个顽皮的小猴子,宫人尽数退下,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莫凡枝莫贵妃和应尽欢。 莫贵妃:“人都走了,不用装了。” 应尽欢在贵妃的床榻上打了几个滚儿,发髻珠钗全都散落在地,她也毫不在乎,丝毫看不出她买这些东西时的喜爱之情,现在的她眼神中看不出一分醉态,反而神采奕奕。 应尽欢挑眉:“姨姨,我演的怎么样?” 莫贵妃一边投湿了温热的帕子,一边说:“好---演的非常好。” 应尽欢瞬间骄傲起来,甚至莫贵妃同意的话,她还可以给她翻十个后空翻。 莫贵妃给她轻轻拭了脸,到底是年轻,即便不施粉黛,也美的不可方物。莫贵妃坐在床榻旁,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应尽欢躺在她的腿上。 应尽欢:“脸上还有水珠呢,等会儿把你的衣裙印湿了。” 待到水稍微干一干,应尽欢就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一盒香膏,细细的涂起来。莫贵妃只是宠溺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应尽欢终于捯饬完了她那张脸,她把整张脸放大到莫贵妃面前,“现在~有没有比刚才更好看一点?” 莫贵妃:“好看,刚才好看,现在也好看,你什么时候都好看。” 应尽欢:“那我要一直好看,这样姨姨才会一直喜欢我。” 莫凡枝假意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什么样我都喜欢。” 应尽欢借着力道,缓缓的躺在了莫贵妃的腿上,食指拨弄着她腰带上的流苏,一甩一甩的,流苏的坠子每一次都会回到应尽欢的手里,丝毫打不到莫贵妃。莫凡枝则一下一下,轻柔的拆解着应尽欢的发髻,将她的头发乖顺的披下来,一撮又一撮,指尖与发丝缠绕。 晨光熹微,莫凡枝轻轻拍了拍怀里的人儿,应尽欢没有睁开眼睛,反而是耍赖般的,滚动了两下脑袋,不肯从怀里出来,随着她的动作一阵芳香环绕了两人。应尽欢悄悄瞥眼看着姨姨的表情,暗自偷笑,不枉自己大半夜起来,洗漱擦香香。 莫凡枝:“按照规矩,你得去和帝后请安。” 应尽欢一声不吭,还用被子紧紧的裹住了两个人。莫贵妃没生气,反而觉得她天真无邪,“那我叫康顺去知会一声,就说我病了,你要照顾我,不能去请安了。” 刚才还是十分困倦的应尽欢,闻听此言,立马支起了身子,“快说,呸,呸,呸!这种话也是好说的。” 莫贵妃失笑,但看着一脸严肃的应尽欢,只好道“呸-呸-呸!”应尽欢这才作罢。 莫贵妃正要想个其他由头,康顺的声音却在外面响了起来。“娘娘,公主,皇上昨晚和皇后一起歇下了,特意嘱咐让两位好好休息,今日不用请安。” 不用请安的应尽欢却十分恼火,“说的谁好像想给他们请安一样。他们两个都老死不相往来了,还能睡在一起,多稀奇啊。” 不光稀奇,还很尴尬。一觉醒来的帝后各看各的房顶,谁也不说话。 皇帝不愧是皇帝,他率先占领主动权,“昨天你为什么喝那杯酒?”他指的当然是昨日玩笑时,心爱之人若在场便喝一杯酒。 皇后没有回答,昨日风月已毕,今日他们便不再是夫妻。他们中间是千家人的性命,是皇权,是不可逾越的曾经。于是,皇后平静的说道,“陛下,您应该上朝了。” 这边十分尴尬,那边也不遑多让。尤其是云间偷看被抓包以后。 今日也不知怎的,一向浅眠机警的赵觉睡得很沉,以至于云间一睁眼,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帅脸。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闭了闭眼,想清醒一些。可是再睁眼,入目依然是熟悉的床饰,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桃源。 晨光透过纱帐,一下一下拂过赵觉的脸庞,熟睡的人毫无知觉。清醒的人却已经行动起来。云间伸出手指,在能触碰到他呼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仔细描摹,这是赵觉的额发,和他本人一样干净利落。这是赵觉的眉毛,又黑又密。这是赵觉的眼睛,眼型好看的不像话。这是赵觉的鼻子,弧度饱满,鼻梁高挺。这是赵觉的双唇,薄而不浅,红而不艳。云间正想抓紧时间,再描绘一遍,就看见赵觉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云间嗖的一下子躺回了床上,攥紧了被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全,都,被,换,了。云间一时不知道是被抓包更尴尬,还是酒醉后被人看光身体更羞耻,他只好抬头看天,呃,没看到天,只有红的喜庆的床顶。 赵觉:“呵~”赵觉又贴近了几分,挤得被子都没有空隙了,“还记得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吗?” 经赵觉这么一提醒,云间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恨不得把自己包成个粽子,可是赵觉不允许,他将美味的粽子,从被子中解救出来。 赵觉:“现在我可以亲你吗?” 赵觉也不着急,他现在要做的是藏起犬牙,等待着猎物应允,然后再圈占领地,享受美餐。 云间呆呆的点了点头,瞬间赵觉就吻了上去,云间没有接过吻,他不知道正常的接吻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感觉到不太对劲,因为赵觉没有闭着眼睛,而是直直的盯着自己,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呆呆的印在对方瞳孔之中。 红唇被解放,这回赵觉闭上了眼睛,他开始亲吻云间的额发、眉毛、眼睛,重点照顾了那颗小痣,就像野兽逡巡自己的领地,最后还是不能忘记那双水润的唇,或轻触,或轻咬,或舔舐,等到云间呼吸困难,才暂时放他喘一口气,而后又更加凶狠的吻了上去。 这回两人都更熟练了一些,只是有什么东西戳到了自己,云间不太舒服的扭了一下身子,被赵觉一把撤回来。 猎人露出了真面目,他又凶又狠,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气势,“再乱动,我就真忍不了了,乖一点,再亲一会,就一会儿。” 真的只是再亲一会儿吗? 忽然发现好像没有评论,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提点意见吗?[求求你了][哈哈大笑][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温存 第30章 求子 真的只是再亲一会儿吗? 亲是要亲的,摸也是要摸的,他可是云间认证的好人,也是众人口中的流氓。 只是流氓也要分分层次,像赵觉这种就是坏透气了的,他亲要抓挑人的软处亲,看着云间颤,看着云间抖,看着他呜咽,看着他想推拒,又舍不得,才肯转向另一处地方,让云间稍缓缓。 他自己却不闲着,云间的腰带,是他用手指打着圈,一点一点解下来的;云间的衣领,是他用犬牙,慢条斯理的扯下来的,剥开青竹般的外壳,露出了鲜嫩多汁的裸肉,筋骨如玉的人也被他磨出了几分贪婪的欲色。对于饕餮盛宴,总是要很有耐心,不是吗? 云间总算知道,刚才赵觉为什么一直睁着眼睛了,他也舍不得,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看,看赵觉额头的汗珠滚落,看赵觉随手拢起发丝,看赵觉咬牙切齿又目露温柔,明明那么凶,那么狠,像个暴戾的狼王,却根本不会让云间感到害怕,只能感觉到对方皮肤肌理都在透出的北地狂风般的魅力,侵吞空气,侵占心底。 云间一分一秒也不愿意错过,他主动将自己送入猎人的圈套,他抱住赵觉,吻住赵觉,用单薄的一点经验勾缠着赵觉。 赵觉就更坏,他总在动情时稍稍离开,引着云间一步步,一点点向自己越靠越近,将自己的领地展现在对方面前,亦或是将迷途的羔羊完美的铺陈到案板上。 云间显然也明白了赵觉的意图,他只是眨着水润润的眸,红艳艳的唇,十分没有底气的,轻咛一声,“坏人。” 腰上的手,搂的更紧了,身上只堪堪遮住重点部位的衣物,更是形同虚设,那感觉更强烈了。 赵觉:“昨天我还是好人,今天我就是坏人了。” 云间不好意思,又理所当然:“那……昨天好,你也好,今天坏。” 不该这样的,云间,你不该这样好,不该这样不顾一切,自私一点好不好。 赵觉将云间额前的碎发轻拢到耳后,“害怕吗?” 云间眼睛微眯,像一只被顺毛的猫,“不害怕,只是喜欢你。” 赵觉:“我害怕了。” 云间看着他,将自己整张脸贴在赵觉的手上。 赵觉:“我后悔了,后悔把你拉到这场局里来,我该爱你在春风里,夏日里,而不是这样委屈了你。”他将头埋在云间颈窝,细细嗅着,亲着,云间被迫昂着头,垂着泪。 赵觉轻抚着他的背,“阿玉,闭上眼睛。” 随后,赵觉握上了什么,清脆的一声呜咽,云间也躺倒在赵觉颈肩,他不敢睁眼,也不敢出声,只是本能的胡乱说着些什么。 鸳鸯交颈,聆听混乱的心弦。 …… 日上三竿,一切终于结束了。 云间企图再次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却只能缩在某个大号暖炉的怀里。偏偏那个暖炉,还在背后明目张胆的偷笑。刚刚被欺负了的泥人,也生出了几分血性,转身用流转的眼波瞪了他一眼,把赵觉又瞪得火热起来。 赵觉无奈的把人细细致致的裹吧裹吧,再将面团一样的人搂住,“看来我还是颇有惧内的潜质。” 云间脸红似火,烧的整个人迷迷糊糊,咕噜,这下云间脸更红了。 赵觉轻笑“我帮你把衣服穿上,再去吃饭,准备了你爱吃的茉莉茶糕。” 云间的脑子忽然恢复了,“昨天谁给我换的衣服,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餐食。” 赵觉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找了一个光影好的角度,“我换的,我昨晚吩咐人准备的,隔一段时间就热一下。” 也就是说,有人会隔一段时间,来看看他们醒没醒,可能还会在门口停一段时间,或许还会听到什么……他越想越气,看着罪魁祸首的脸,气色更好了,气血更足了,没舍得下手。还是饿死吧,云间这样想。 最后还是起来了,被某人以“你不吃我也不吃”为理由要挟了。上了饭桌,某心虚牌大狗,更是无微不至,全程云间都不用动筷,毫无疑问,要是人有替吃的功能,赵觉也愿效其劳。 有些人殷勤的过了分,以至于彩云招回来看到这一幕,非常自觉的后退几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匾额,又揉了揉眼睛,才敢进入堂厅。 照常理,她会插科打诨的坐下,喝茶吃点心,但是此情此景,不得不让她对赵觉的人品产生怀疑,她瞬间化身宫里经验老道的嬷嬷,企图看出二人中间有没有什么猫腻,然后发现,自己还是经验不足。 她只能试探到,“我是去求子了,你两可别真生在这里。” 二人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彩云招很是不同,她身着一袭天水碧长裙,金鸾碧珀在头顶争艳,发髻高高挽起,露出在京城将养的白嫩的脖颈,赤金璎珞叮当作响,好一副贵妇人模样。 云间:“你自己去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还有……我不能生的。” 彩云招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既敬佩又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赵觉,“你可真行。”丝毫不尊敬长辈。 转头笑的十分慈祥和蔼可亲,像看待刚进门的儿媳妇,“没什么事,就是太没什么事了,那寺里的讲经师傅,简直就是阿文上身,说的我生困,那个净心小师傅也没事,我偷偷号了她的脉,也没有下毒虐待的痕迹,只是忧思过重,只是这次没见到庵主。” 赵觉:“她跟你不熟,摸不清底细,不会贸然行动。” 云间:“这位庵主身上有什么疑点吗?” 彩云招:“不太确定,她可能用了化形水,上次我说你们两是我的姘头,她的眼睛动的不自然,脸却没什么事,尤其是脸部的皱纹,很贴合。要么是我想多了,要么这张脸原本的主人就和她很像。” 赵觉:“庵堂里有多少男人?” 彩云招:“难说,今天我跟着他们听经,放生,遇到的男人就有七八个,而且都用了化形水。” 云间:“化形水在黑市是不是买的到?” 赵觉:“你怀疑黑市那个神秘人?” 云间:“比起我们,姚姬姑娘更倾向于那位神秘人,神秘人又和琵琶夫人有合作,还使用了化形水,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还有,蜉蝣阁先给你下毒,又去刺杀范阳郡王,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是临安郡王在下手。琵琶夫人告知我们蜉蝣阁的事,要么是为了洗脱嫌疑,要么是她和那位神秘人产生了嫌隙,我们才会在福音寺见到她。如果能找到那位神秘人,至少能破开一个孔,知道些什么。” 彩云招:“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黑市确实有化形水的摊子,而且还有,生,子,丸。” 赵觉:“还真有那东西。” 彩云招立马正色道:“有了也不能给男子吃,对男子来说和毒药差不多,那玩意的药用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于身体底子差些,或者年龄大的女子来说,它确实能助孕,可身体损伤也大。太医院曾有一位林御医,研制了此药,但服药的女子多是难产而亡,或者孩子易夭折,有残疾,这药就禁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先帝时期又把这药的作用传的神乎其神,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孩子,把命搭上了。” 云间:“生子丸,用在福音寺的信众身上作用大吗?” 彩云招摇摇头。也就是说来求子的大多是真的无法生育,走投无路了。 这就奇了,治病不用药,只用诵经放生,便可以得到个孩子。 赵觉:“福音寺讲经,放生,收取香火钱吗?” 彩云招:“分文不取,还搭斋饭。” 这更奇了。 云间:“我也去求子,我有些事情要确认,彩医师,你上次在福音寺吃的那种药,能给我用吗?” 赵觉:“不行,阿玉,是药三分毒,怎么能随便吃呢,还有你,就算你是医师,也不能乱来。” 赵觉时常觉得,云间和彩云招,是两块顽石,两个小傻瓜,有一种为他人牺牲而不择手段的执念,并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彩云招:“那不是药,是一种配合我功力运行的糖球,可以帮我暂时紊乱脉象。” 云间安抚的拍了拍赵觉的手,“能不能把我的脉象,改成健康女子的脉象。” 赵觉:“你怀疑福音寺对男女不孕,有不同的治法。” 云间点点头。 赵觉只得说道,“好,黑市的化形水,生子丸交易,我会彻查一遍;近二十年与福音寺庵主接触过的,长得像的人我也会都找出来,信众的孩子我会案中监管,他们治病的脉案,我也去找一份出来。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平安为上。” 云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毕竟我舍不得你。”他又转向彩云招,“能借梳妆台一用吗?” 彩云招点头,又把两人带到自己的闺房,还未等彩云招指导,云间已经十分熟练的清扫峨眉,淡抹凝脂,自给自足的勾勒出一位明眸善睐的温柔大美女,彩云招都不禁想到,真是美人在骨又在皮,做男做女都精彩。 赵觉却不看脸,只看手,云间在用右手,熟练又生疏,赵觉将眉黛接过,自然的像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几十年,云间也低眉敛目。 一只小小的眉黛,比几十斤的大刀还难掌控。云间笑着,抓住赵觉的手,领着他描摹自己的眉眼,对镜一照,效果竟是不错。 一间小屋,一心之人,一位好友,岁月静好,当如是。 [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求子 第31章 空招 十五没想到,十五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找到的绝佳掩藏位,会被别人明目张胆的抢走,这在赵觉的暗卫中,是绝无仅有的事。 暗卫营众人都知道,可以抢十五的零嘴,可以抢十五的刀,甚至可以抢十五的俸禄,但不可以抢十五的隐藏地,这是连十四都知道的规矩。 但是十五此刻敢怒不敢言,因为抢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个驰骋疆场,快意恩仇的主子,只是主子现在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赵觉此时十分轻松将自己整个塞进黑暗里,褪去了独属于他的锋芒,毫不起眼的隐藏着,算得上是暗夜里的精灵,只是姿势不太雅观,精壮的身体贴着粗粝的瓦,脖颈微抬,撅着个大腚,像一只暗中狩猎的蜘蛛。 只是蜘蛛盯着的是自己的猎物,他盯着的是自己的“老婆”。 已是亥时,福音寺本该关门,这时却来了位访客,来人如春愁带雨,黛眉蹙雪,杏眼蕴思,活脱脱一位丁香美人。更别说来人未语先轻叹,未诉泪先流。这一副做派,直接将男扮女装的引客师傅的心都揪了起来,当即便将人迎了进去,并在问明来由后,跳过了求签问卜的环节,直接请来了庵主看诊。 庵主:“施主,您的脉象并无问题,想来是缘分未到,或多思多虑,贫僧为您开几服药,按时服用即可。” 云间依旧不语,只是轻咬唇瓣,抬眸预语,又只是环顾四周后,将烦心苦闷咽了下去。 好看的人总是有些特权,庵主当即遣散了众人,轻语道,“施主佛前不语愁,定有他因,不妨和贫僧诉说一二。” 云间眼眸微微向斜上方一抬,显出几分崇敬与可怜。“不瞒庵主,我与家夫成婚三载,未得一子,什么苦药汤子都喝了,就是没什么起色,要是再不能怀孕,恐怕我家那口子就要休了我了。” 十五看向趴的更加贴合屋顶,而显得非人类的赵觉,忽然觉得,三年无一子挺好的,要是真能生,再生个小主子,真是不敢想。但休夫,主子敢不敢休,想不想休,就不一定了。 “十五。”幽暗处传来了仿佛旷古久远的声音,令就算摸鱼溜号,也会留一只眼睛站岗的暗卫心生警惕,他仔细聆听。“练成这样,需要多久。” 顺着赵觉的目光,只能看见一位愁思满面的美人垂泪图。 十五很是直接:“这个也看天赋吧,十二不用学就会演,我学了半辈子,也没学会。” 赵觉不动,只是压抑着声音:“缩骨呢?会……会很疼吗?” 十五敏锐的察觉到了风中的一点不寻常,可他实在不会演戏,“疼,小孩子学缩骨会好一点,毕竟骨头软,就算断了再折回去就是了。成人就费劲些,先服软骨散,再将骨头打碎,辅以汤药,要是天生骨头硬的,练个百十来次也是有的,不过多多练习,总能成的。” 怪不得云间喝多苦的汤药都面不改色,跪了多久都不吭声,断手多疼都不叫嚷,原来是习惯了,可是赵觉不习惯,他不习惯躲在暗处窥伺,他不习惯心脏不受控制的抽疼,他不习惯心中无来由的,肆虐的风。 风吹来了刺骨的寒意,穿破凉皮一样的薄夜,吹起美人的一卷愁思。 云间和庵主又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个来回,最后以听经诵佛为由住了下来。一起住下来的还有放生“迷路”归来的彩云招,以及一位歇脚的香客--范阳郡王赵空。 范阳郡王:“本王今日回京,见天色已晚,便在佛寺歇歇脚,希望不要打扰了两位夫人。” 前几日还在东郊破屋遇险,今日就来西郊佛寺打扰,还真是忙得很啊,虽然心中碎碎念,但是屋子里仅有的三个人都是演戏的好手,都装出了不熟络,又顾及权势的尴尬模样。 只是演戏总是要配合的,有人不想配合,赵空道,“本王今日闻听喜鹊鸣叫,又见枝头桃花旺盛,必有喜事,没想到在此处得遇夫人这样的美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赵空向云间的方向走着,赵觉蠢蠢欲动,十五想远离现场,又见赵空顺滑的转了个弯,用一柄素扇轻挑起彩云招的下巴。 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调戏的彩云间,恨得牙痒痒,即便如此,彩云招也是高傲的,她顺着力道将头抬得更高,即便仰视也不带一丝谄媚,反而有种从骨子里脱透出来的自我。 云间拂开扇子,轻盈的将彩云招拉到身后,“郡王身处佛寺,更该庄重,如此行径,不怕流传出去吗?” 赵空:“庄重?皇室的人什么时候庄重过,娶尼姑的,娶堂表亲的,娶比自己大十四岁的宫女的,娶别人妻子的,比比皆是,我就是说了两句话,能怎样?” 彩云招:“不能怎样,但是喜鹊叫了,多半是饿了;大秋天的还开桃花,多半是你眼花了;建议你去看看眼睛和脑子。还有你挺欠扇的。” 赵空反倒笑了,“还是位泼辣美人,我更感兴趣了,这样我是该庄重些,我是赵空,范阳郡王,先祖第十三弟第八代孙,生长于衢州,无父无母,无亲近的宗族,也无官职,敢问姑娘芳名?” 彩云招:“阿招。” 赵空笑得整个狐狸眼,都眯出了好看的形状,“阿招,真是个好名字,跟红袖招的姑娘很配呢。” 彩云招:“谢谢啊!” 赵空:“谢谢?” 彩云招:“是啊,红袖招的姑娘,各个多才多艺,靠一技之长供养自身,既不因出身悲苦便放弃自己,也不因他人诋毁顾影自怜,说我像这么优秀的姑娘,可不得谢谢你啊。” 赵空的狐狸眼不笑了,他的眼眸垂下,又睁开,无论是上挑还是下敛,都将眼睛撑到最大,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看着这一幕,十五觉得范阳郡王完了。但他未曾想到,作死的人总有新的死法想尝试。 赵空恢复了惯有的算计般的甜笑,“那这位夫人呢?想必也是芳名动心弦吧。” 云间:“我叫阿赵,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的赵。”见众人都一脸不信的表情,云间又补充道“我夫君姓赵,我为他改了名字。” 朋友加戏没被告知的彩云招…… 两次调戏不成的赵空…… 以及听见变相表白的赵觉,差点没把自己从阴影处撅出去。 十五看看一脸无语的赵空,再看看趴出人生新轨迹一脸高兴的赵觉,不禁想,皇室的路一眼望到头了。 调戏不成反被教训的赵空甩袖走了。 彩云招:“这么点子嘴皮子功夫,还敢来我面前卖弄呢,冒犯的话起不到作用时,就跟屁一样。” 云间笑笑,“我现在十分相信,将军所说,你是北地的刚风,自成一色。” 彩云招:“他的嘴里还能说出这种话呢,”她又看看云间,想起了什么,“我就是跟赵觉认识的早,一起共事了几年,外面说的那些有的没的,你不用听。” 身为女子,在世上闯荡本就艰难,更别说彩云招,一个妙龄女子,以军医身份待在郡王身边那么久,难免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以前可以不在乎,但现在赵觉有了云间,彩云招总要有所顾忌。 云间:“我从来都没相信过那些传言。”他看向彩云招,学着对方的语气,“谣言在不相信它的人面前,跟屁没什么差别。” 空气微微凝滞,随后是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彩云招的笑声充斥着屋子,“云间,怪不得……赵觉遇到你,算是栽了 。” 云间:“不是栽了,是身边会永远多一个人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我会努力的,努力和他并肩前行。” 赵觉终于松动他长久僵直的身体,从暗处缓缓滑下去,十五丝滑无比的占据了还有些温度的风水宝地,继续行驶暗卫的职责。 彩云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得凝练出了一句话,“你觉得范阳郡王是怎么回事?” 是试探,也是隐瞒。 范阳郡王偷潜入京,在破庙遇到蜉蝣阁的杀手,缠斗受伤。百般无奈,看到了医师打扮的彩云招,劫持她为自己医治,没想到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治了病,却被人看光了身子,还附赠了美人强有力的巴掌。 赵空可谓是经历了这二十年来最诡异的一夜,他不知道怎么挣扎开了自己的腰带,捂着残破的衣服以一副被蹂躏过的姿态,将前来汇合的属下心疼的眼泪直流,坚决要找到令主子受辱的那个混蛋。 结果一查,女流氓是表叔身边的军医,正在福音寺求子呢。女杀手更是出自福音寺,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可是那天,天太暗,雨太急,赵空什么都没看清,只记得彩云招的眼睛很亮,手很稳,表情很平淡,仿佛眸子里什么都盛不下,又仿佛整个心只能装得下一个病人。他不确定了,想亲自来试试,于是有了刚才那一幕。 听了云间的推测,彩云招十分确定,赵空有病。 有病的赵家人不止他一个,咚咚咚,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赵觉来了。 仅仅是一日不见,云间就有些想赵觉了,他想抱抱他,赵觉却后退一步。“我身上冷,别过了寒气给你。” 云间满不在乎,将赵觉拉进去,靠近烛火,两只手握住赵觉的一只手,揉搓取暖。 暖意自指尖传达到心中,明天一定也是个艳阳天。 [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空招 第32章 请假条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以权谋玉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32章 请假条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3章 血衣 手指剥开卷轴,卷轴骨碌碌的打着旋儿,赵觉手上的茧子划过一幅幅画像,最终停在末尾那幅上,正是庵主净能。方正工整的黑字,记录着她的生平。 她是上一任庵主的徒弟,多年来四处游走讲经,化缘布施,直到三年前,净能大师传言自己收到神明指示,愿庇护大昭子民享受天伦之乐,不再离开京城,只安心为大昭子民祈福,随后,许多香客陆续怀孕,才让福音寺成了如今香火鼎盛的样子,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替换了净能,最大的可能是三年前京城东郊的那场讲经。 而画像上的其他人正是与净能能有过交集的,各式各样的嫌疑人,虽说各式各样,但那幅朱笔绘就的格外华贵的女子小像,在一众水墨画像里,还是十分引人注目,这不是因为她与净能师太最像,而是因为那行比样貌更加夺目的金字--雨安公主,赵之荷。 这位公主,正是先太上皇的第七女,赵觉的姨母,当今陛下的姑母,昭成元年因造反被斩于乱战,尸骨无存的赵之荷。 云间:“这位公主按常理来说,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和净能师傅有什么交集?” 赵觉:“这位公主,酷爱僧侣,男女都爱。她曾放言,吾贵为公主,当享世间最纯净。世家公子污浊如浑水,千金小姐俗气如金银,不入眼耳。雨安公主也因此常被诟病,但先太上皇宠爱有加,对她最严厉的惩罚也只是禁足公主府,那段时间她经常夜召数十僧侣入府,其中就有净能师太。” 云间:“那这位公主,很有可能对寺庙和僧侣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可如果真是她,中间17年的空缺她去哪了?” 彩云招将卷轴拿起卷曲,只露出画像的脖颈,对着灯火,卷轴光影变化,显现出另一种景象来,那后脖颈中心处有一颗朱红色的拇指大小的痣。 彩云招笃定道,“她嫁人去了,江南地区的一位米商做小妾,说是小妾,其实更像是那米商的主人,那米商三年前去南疆做买卖,中了毒瘴死了,我父亲……我养父没能把人救回来,只救回了她。” 如此,一切都对上了。 “等等,味道不对。”彩云招霍的站起来,抓起烛台仔细闻了闻,随手将药丸丢给二人。“蜡烛不对,上面是浸了松香的,下面放的是醉,春,烟。” 几个字,彩云招说的咬牙切齿,这醉春烟是最强效的迷药,又无色无昧,配上雪含翠长期服用,更是毒中之毒。这寺庙蜡烛□□,可见其居心叵测。 云间:“这会不会对阿觉的身体有伤害?” 赵觉心里一暖,“不会的,我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这蜡烛的药量,多久致人昏迷?” 彩云招:“再烧一炷香。” 半炷香过去了,夜深人静,木门吱嘎压抑出声,僧鞋拖拽着小小的影子,走进房间。云间,不,阿赵夫人如同白玉雕像一般,被尘封在檀木床上,睡得安静,美得静谧。 小小的影子伸出小小的手,摸向烛台,摸了一圈又一圈,什么都没摸到,“咦”,她赶紧捂住了嘴,企图压下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声音。 唰,火苗在烛台上亮起,蹿动的火苗,映衬着脸色惨白的净心小师傅,和对面的玉面阎罗赵觉。再回身,就是菩萨面的云间,向门口稍动一动,就能看见神仙妃子般的彩云招,一时竟不知这里是客房,还是大雄宝殿。 骨碌碌,净心手中的新烛心,一滚再滚,被一双骨肉匀称的素手捡起,又递交给彩云招。 净心想了又想,看了又看,扑通一声,跪在了云间面前,“贵人救命。” 香炉重新燃起,看着满面肃穆的赵觉,小师傅又向云间的方向坐了坐,赵觉的脸更臭了。 云间轻抚小姑娘的头,“我记得你叫净心对吗?别害怕,有什么苦楚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 净心:“庵主在烛台里放了什么东西,迷昏来这里求子的女客,再行不轨之事。” 赵觉把玩着烛心,将圆滚滚的一团,转的花团锦簇,“不用试探我们,你都敢来换烛心,却不敢说真话。” 小小年纪的人,强装镇定,眼神十分定,定出了一种超乎人性的神韵,“你的官有多大?” 赵觉:“要多大有多大。”说完他拿出了一张空白的圣旨,这下不只是净心,在场的人都惊了。 赵觉初到北地时,虽然隐瞒了身份,但那是对外人,对于皇家暗卫营来说,他就跟琉璃一样透明,皇帝气愤是气愤,但还是让暗卫给他递来了一卷空白圣旨,让他若是反悔,可自行书写圣旨回京。但皇帝也明白,赵觉认定了北地,就不会再回来,否则这就不会是空白的圣旨,而是封太子的圣旨了。 这封时隔多年的圣旨,确实解了燃眉之急,净心小师傅当即站起身,脱了衣服。 云间猛的背过身,闭了眼,挡住了小姑娘,赵觉也以手捂眼,彩云招急急跑向了对方,却看见对方只是解了外袍,没有动作,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来回打量着屋内的两个男人,在确定他们都不会看见时,才脱下了一层层衣衫,露出了一件肚兜。 她将肚兜的外层撕掉,里面是一块碎步,鲜血淋淋的写着层层叠叠的字。彩云招帮小姑娘穿好衣服,才示意他们两人转过来。 碎步的边缘乱七八糟,里面的字清晰可见,不同字体,不同大小,书写的都是血淋淋的名字,这是一件血衣,一封请愿书。 净心:“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们肯男扮女装进来,就跟来这里的其他男人不一样,求你们,救救那些姐姐。” 救命,救救别人的命。 赵觉:“你都知道什么?” 净心:“你能保下多少人?” 赵觉看着自己手上的证物,还散发着不知多久前的血腥气,“血衣上的所有人。” 净心的拳头紧了又松:“其他人呢?被牵连进来的其他人呢?只要你能保住所有人,那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真相还有,那些大人物的,秘,辛。”见赵觉毫无波动,她又补了一句,“佛前不打诳语,我不说谎的。” 赵觉:“什么人的秘辛?福音寺背后的靠山?不得不加入的帮凶?还是那些求子的香客?” 谎话确实一句没说,骗人的事,一个没少做。 明明要一炷香才起效的迷药,刚烧了一半,她就来换烛心,走的麻利,换烛心,却做的拖拖拉拉,明摆着告诉屋里的人,我是来救你们的。 明知道云间男扮女装,也不拆穿,还故意向他求救,脱衣试探,看到两个男子,都没有非分之想,才肯放出证据。 年纪小小,心思却不少。 净心脸色苍白,准备故技重施,她转向云间,云间后退几步,与赵觉站在了一处。她又看向彩云招,对方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她。 净心苦笑一声,“庵主不是庵主了”,她指向烛台,“皮一样,芯子换了。我是净能庵主捡回来的弃婴,像我这样的女孩很多很多,我们大多身体健康,就因为是女孩,所以没人要,庵主收养了我们,她教我们读书认字,诵经礼佛。可是三年前,她变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净心的脸白的透出了血管,就像裂开纹路的馒头,“我去她房间送水,亲眼看见她喝下了一碗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转动烛台,屋子里就出现了一个暗室。我趁她在禅房讲经,偷偷进去过,那里全是孕妇,她们都是被拐来的,那些丈夫有问题的女施主,会在寺里找一个和自己相公长得像的,怀一个孩子;自己生不出来的,就把丈夫带来,献宝似的,选一个姑娘送给自己夫君,用完了再送回来;两人都怀不了的,就让寺庙的男僧去欺负那些女子,把生下来的孩子抱走。” 云间声音干涩,“那迷药呢?” 净心笑了,嘴却很苦,“有的是丈夫发现自己不行,就借着求子的由头,让庵主把妻子迷晕,随便找个男僧怀个孩子;有的是相处下来发现太正直,就直接迷晕,侮辱了人家,再贼喊捉贼。你们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能说的我都说了,让我做人证也可以,你们能不能多救几个人,暗室里的姐姐都不想的,青丝姐姐也不想的,还有几个夫人也是不想的,她们是被脏了身子,实在没办法了。” 赵觉:“青丝也在这些人里吗?” 净心带着一种笃定的悲伤,“青丝姐姐死了吧。你们和那位赵公子一来,我就猜到了。青丝姐姐也是被拐来的,她以为自己是很幸运的来京城做绣娘,不幸中的万幸,她天生体寒,难以受孕,背后的人本来是要把她杀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她带走了,她跟我说过,她会去做一些很危险的事,但她会在自己身上留下线索,让人找到福音寺,如果有一天,有不求子的贵人来福音寺了,那就是她死了,但其他人也得救了。你们走吧,再过一会,庵主的人就该来了。” 赵觉:“暗室具体在哪里?” 净心:“你要去救她们?真的吗?就只有你一个人吗?不行的,庵主在暗室里养了很多毒物,只有她自己领人进去才安全,我是用了青丝姐姐给的药才能进去,但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云间:“阿觉,彩医师,你们一起去,我留在这里。” 庵主:“不行,庵主肯定会带人往这里来,这里最危险。” 云间这次没有顺从,“那我更该留在这儿,她们是冲我来的,我不在,她们会直接去暗室,那里的姑娘怎么办?上次净心小师傅泼茶提醒我们,庵主未必没有怀疑,我不在这,她怎么办?暗室里毒物多,彩医师跟着你,才能救出那些姑娘,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 赵觉不回答,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云间也不再出声,只是僵着头,一动不动。 彩云招:“时间不够了。” 赵觉只恨此时的暗卫都被派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善隐藏,不善武功的十五。 赵觉败下阵来,他将头倚在云间的肩上,“你得好好的,你必须好好的,否则,你受了多少伤,我就加倍还在自己身上。” 赵觉大步流星地走了,彩云招紧随其后,只剩下被威胁了的云间和等待奇迹的净心。 从本日起改为隔天更新[求求你了][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血衣 第34章 对峙 赵觉大步流星地走了,彩云招紧随其后,只剩下被威胁了的云间和等待奇迹的净心。 房门第二次被推开,声音更大,带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嚣张。夜影更长,蕴藏着吃人血肉的野兽。 只是这一次等待他们的不是沉睡的美人,而是瞬间蹿起的簇簇火苗,照亮了每个人丑恶的嘴脸,以及站在他们对立面的,眉目柔和的,已经回复男儿身的云间,室内再无一人。 丁香似的美人,不再面带愁容,难得的将浑圆的杏眼眯成一条缝,眉尾上挑,斜斜的望着众人,眼睛却在笑,笑得勾人,又让人不敢靠近。 庵主等人一直戒备着,戒备着,汗浸的皮肤和手中的木棍,裹挟着高度紧张的精神,脚步凌乱细小的踏着,缓缓地将云间围了个整圏。 “呵,”云间轻笑起身,锦袍上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浮动,更衬得他,人如玉,骨如竹。要是再年轻些,这样的人定会被她纳入府中,当个贴心的可人儿,可现在,这个人,必,须,死。 庵主正欲挥手发号施令,云间却十分恭敬的施了一礼,“云间见过雨安公主。” 庵主,不,雨安公主的脸扭曲了,瞬间紧绷的肌肤,竟隐隐出现了几道裂痕,像妖异要蜕下贴合极好的皮,露出尖锐的獠牙。 她脸皮抽动,被拆穿的怒意之下,又带着几分压抑许久的欣喜,她吝啬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年轻人,难道不明白话说的多,死得快的道理吗?” 云间没有回答,只是眨动着琥珀色的眸子,显得天真又残忍,“我来此处,并非是揭穿殿下的,而是加入殿下的。殿下若不信,尽可将云某绑起来,但是前来投诚的人,应该有递交投名状的机会,不是吗?” “呵?”雨安公主觉得,敢对着敌人说出这种话,多半是疯了,这人要是早出生几十年,大概能和她一起上《大昭荒谬榜》前十。 “你打算怎么加入我们?”说完她上下扫视云间,筋骨匀称,劲瘦有风骨,脸蛋也十分出彩,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脸上,一眨不眨的盯着眸上小痣许久,意有所指地说,“脑子不一定好,脸倒是不错,怪不得能被赵觉那小崽子看上,你为了他跑来这福音寺犯险,到还真是情深一片,他挺有艳福啊,比赵砚那个当了皇帝还得守活寡的死孩子有福气。” 云间蹙了蹙眉,随后又端起十二分的尊敬,“殿下既有为天下万民承接子嗣的仁心,便不会三年来止步于京城,想必是外面有人找,而这里又恰巧有能帮你掩藏身份的名医。”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但未突破层层包围,离雨安更近,也更加谦卑,“我即将前往北地,愿为殿下宣扬佛法。” 雨安公主:“赵觉会让?” 云间:“他不会,所以不需要让他知道。” “哈?”雨安公主决定有时间一定要重启那个劳什子榜,让云间当榜首,再把榜单烧给原来那些老古板看,“你们都睡了,你却说会帮我瞒着他,你总得图点什么?” 云间正色道:“我们没睡,就算真的交合了,又怎么样,当年殿下身边面首无数,”他环视一周,“如今又有几人在身边?若问我图什么,我图万古流芳。”最后四个字,从云间口中说出,就像吐了几个锦绣的气团,正气凛然,又带着几分诱人的虚伪。 雨安公主挑眉:“你知道我养面首?” 云间:“知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权势,地位,金钱,美色,人总是什么都想要,得到了就想要更多,不满足,更不满足,特别不满足,既而想要侵占更多来填补膨胀的自己,好叫心不那么亏空。” 雨安公主来了兴致,“可我是公主。” 云间:“公主也是人,是人就总有执念。皇帝,皇子,甚至是稍有些地位钱财的男人,总要三妻四妾才好,就算没有明媒正娶的,也要找几个红粉佳人,陪伴身侧。为什么公主就不行?不是您找的人更多,不是您的地位太尊贵,只是因为您是女人。” 雨安不知何时找了个凳子坐下,仔细的听这个年轻人胡吹,竟然还有点意思,是的,在外人看来花团锦簇,备受宠爱的雨安公主赵之荷,不图财,不图色,不图权势,她想要被看见。她和哥哥是龙凤胎,在母亲的肚子里,尚且能共享一片天地,没道理出来了就不行。 可是真的不行,父皇看不见她,或者说父皇从来没有真的看见她,看不见她地骄傲与优秀,看不见她血脉里喷张的皇室尊容,看不见她日益膨胀的**和日渐匮乏的野心,他只看得见自己那个满脑袋都是草的亲哥哥,和那个冷宫里的废太子,这宫里的所有皇子都要排在她前面。 她不能忍受,她要注视,要关注,要同等的沉重的期盼与爱,所以她肆意,她张狂,甚至离经叛道,夜醉打马,凌辱世家,夜召僧侣,最后只得了一句,“公主年幼,言行无状,禁足一年。” 多可笑啊,父皇原来看得见她,看得见闯祸的他,却又可以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给予一个轻飘飘的惩罚,转头就将那个不知道被他扔了多少年的废太子拎出来,捯饬捯饬,立为新君,自己做了太上皇,还莫名其妙地和太后生了个固安公主。那时,雨安公主便清楚的认识到,父皇的时代结束了,新君容不下她,她得走,但不能灰溜溜的走,她要最后一次被看见,被更多的人看见,于是,他造反了,那真是轰轰烈烈的一场仗,永安街地血水三日都没扫干净。 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雨安公主会在大昭,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人提及时不再是想不起来的名字,而会是让人浑身发抖的地狱修罗。她就这杨闭上了眼睛。 她又睁开了眼睛,她在一艘去往江南的商船上,旁边的米商是那个笨蛋哥哥的手下,她将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米商之妾,过完自己苟延残喘的一生。 可是衷心是有年份的,会腐坏,会难以下咽,那个米商想借毒瘴杀了她,怎么可能,这样窝囊的死法,怎么能配得上轰轰烈烈半生的雨安公主。 她要杀了他,可是碍眼的来了,那对父女差点救活了他,幸亏啊,晚了那么一点点。 幸亏啊,在毒瘴的掩映下,彩御医没有认出我,我跑走了,带着那些平淡的灰败的人生跑走了,这样雨安公主永远都是公主,永远令人颤栗,可是又有熟人出现,我已经不认得她了,只记得,她是我不知道那夜召幸的尼姑,她很烦,很讨人厌,进了我的屋子,不像其他人一样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鬼哭狼嚎的求我放过,但她最可恶,她无视我,她竟敢当着我的面,席地念经 ,她也看不见我,她真该死啊,可我没杀她。 这次她救了我,老天爷真爱和我开玩笑,现在的她已经是小有名气地禅师了,她比我先被看见了,要是我是她就好了,对啊,我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噗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就是这么简单,至于脸吗?就更容易了,找那个人,他一定会帮雨安公主。什么?被发现端倪,那不就更好了吗?会有更多的人来探索雨安公主传奇的一生,真是期待啊。 “真是期待啊!”云间微压眼尾,“期待那些人为了孩子,为了虚名,为了一切可笑的东西,跪倒在我们脚下的样子。皇帝贵为天子,您是公主,就是天孙,您天生就该享受万民朝拜,什么世家权贵,平民百姓,只要是人,就会跪拜,就会低头,就会向我们呈上最诱人的**,和他们永困于此的心。” “哈哈,哈哈,”雨安公主在凳子上笑的前仰后合,“你这个年轻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偏偏每一句我都爱听,可有一点你说错了,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拜神佛,不拜我,他们拜的是蓬勃向上的**,和日沉西山的能力。”她主动走进了包围圈,甚至难得好心情的拍了拍云间的肩膀,“看在你逗我笑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在这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猜猜我给你的情哥哥赵觉和彩医师,准备了什么好玩的礼物?” 云间瞳孔一缩,赵之荷满意的向后退,又被看到了呢。棍棒挥下,琵琶作响,空中凌乱的飞舞着碎屑与尘埃。 这样的环境对于赵觉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他只需要专注的打架,对这些漠视他人生命和自由的人,宣泄愤懑,宣泄几墙之外的无限担忧。 彩云招又撒下一把药粉,几只蝎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坠落,甚至还来不及收起刚刚挥舞起来的爪牙。 两人继续向里深入,又一同停住,一个矮胖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暗室中间,圆滚滚的脸一览无余。 彩云招咬牙切齿:“十六,皇家暗卫营里用毒和用火药的高手。” 赵觉嗅了嗅,敏锐的闻到了暗室深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火药气息,他们准备烧死那些孕妇。 赵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把火药撤了,你知道的,我是皇嗣,我一定能保下你。” “好啊。”十六随口说着,却没见他有多少欣喜之色,只见他面露凶光 ,“那我要你……” 第35章 营救 “好啊。”十六随口说着,却没见他有多少欣喜之色,只见他面露凶光 ,“那我要你……死。” 十六抽出匕首,犹如一阵风,单脚滑了过去,带起一阵尘浪,赵觉和彩云招迅速分向两旁,两人对视一眼,彩云招矮下身体,从刀锋下险之又险的擦了过去。 赵觉以手成拳,带着雷霆之势砸向了十六的天灵盖,同时,长腿也不闲着,一脚踢飞了匕首,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十六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疼痛,一味的从身上不知哪处抽出来极薄极轻的刃,专挑人身上细弱的经脉上使劲,路子不正,但很有用。 这样阴私的行为,惹得赵觉一阵恼火,他长腿一蹬,踩上厚重潮湿的土墙,轻巧的拖着自己魁梧的身体,在空中飞了一个圈,又结结实实的将脚蹬在十六的后脑上,劈手看向对方的脖颈,即便被人一躲,力道也丝毫不减,带起了阵阵罡风,十六吐了两颗牙,躺倒地上起不来了。 到了这副境地,十六,并不伤心,这是他早预料到的结局,只是真疼啊,他看向谨慎的胜利者。 赵觉在确定对方不会再还手时,才以最快的速度吞下了一颗药,十六见状,哈哈大笑,笑得又吐出乐几口血沫,呛得自己想一个破了洞的风笛。 十六:“我没下毒。” 他挣扎起身,赵觉紧握拳头,警惕的望着四周,他刚才就发现了,这个暗卫的武功一点都不弱,再配上毒药,火药,自己不一定要和他纠缠多久,可是十六没有,他只是一直打,好像只是单纯的想打人。 十六挣扎着将自己靠在了一面破烂的墙上,尽量找了个能晒到阳光的地方,他似乎很惬意,“赵觉,赵大将军,赵郡王,你是个王八蛋。为什么偏偏你是郡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难办。你怎么不干脆早点篡位,好过大家都一团糟。” 赵觉眯起凌厉的眸,威严却不减半分,他十分确定,这个暗卫自己从未见过。 “别想了。”十六喘了一大口气,“雨安公主早就没了能调动皇家暗卫的资格了,我是没办法,有一位很重要的人托我来帮忙的,他们想改变一切,彻底改变大昭,可是皇上太强了,你也太强了,皇上治国,你治军,还有一个月青天给你们提供钱,一点缝都不给我们留啊。” 赵觉:“你们也知道没有缝,还是要反?” 十六气笑了:“是,赵砚是个皇帝,爱民如子,可我们是暗卫不是民,他是个疯子,他把十一到二十分成三份,分别给了不同的继承人,你们其中一个登基,我们剩下的暗卫都得死,我们每个人手下的暗探,门路,线人,都得陪葬,再上一代的一到十,你知道这得有多少人……上万人,跟您的督护营也没差多少了吧。可是我们做的最多,知道的最多,偏偏要我们死,凭什么?” 他双目赤红,燃起了新的希望,“本来我们都要起义了,可你出现了,你给了暗卫一条新的路,一条活的像个人的路,你要是登基就好了,我们就会安安静静的缩回去,看着几个成功的前辈,怀揣着希望半人不鬼的活下去。可以不想当皇帝,你他娘的不当皇帝,乱投什么胎,不当皇帝,掌什么兵权。” 他愤怒着,咆哮着,扁小的五官皱在一起,疯狂的爬过来,抱住赵觉的腿,“当皇帝吧,当皇帝多好啊,让谁生,让谁死,你一句话的事,还有还有,你打仗更方便了,没人卡你粮草”,他满脸希冀,眼睛睁到最大,争取让自己十几年不笑的脸,变得十分真诚,““还有像云大人那样的美人,你要多少有多少,你想怎么睡都行。啊?当皇帝吧?” 赵觉:“能让人生死的只有他们自己,哪怕是皇帝也不行;我是将军,但我宁愿天下无战;还有,云间不一样,这世上有他,我就只要他,没有他,我就谁都不要。” 赵觉抽出了自己的脚,搜刮走了十六身上的火源,十六并无一丝反抗,赵觉又将十六捆了个严严实实,向甬道内跑去。刚跑几步他又停下,风里轻飘飘的传来赵觉的声音,“对不起……” 十六死灰般的眼睛,莫名流出泪来,他尖叫,“等等,你怎么不问,是谁叫我来的。” 赵觉脚步不停,继续向里走。 十六这次真急了,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声,“十二是皇帝安插的人,想想谁突然出现在你身边,让你无条件信任,别太相信皇上了。” 十六说完,缓缓的从矮墙处下滑,他使劲抬头,睁大眼睛,透过气窗,企图用眼睛收拢一些阳光,直到彻底躺平在地上,再也看不到阳光,他狠劲的一咬牙齿,见血封喉的毒药溢出,这是他为自己选的最快的毒药,他缓缓的闭上眼,下一世让他出生在阳光里吧。 赵觉脚步依旧未停,皇帝将五名暗卫指派给他后,他就只见过三四五,另外两位据说一直在暗中保护,他当然也知道,皇帝不会全然信任一个兵权在手的皇嗣,只是他志不在此,不用装,都是真的心无权势,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甬道越来越长,血,也越来越浓了。 赵觉沿途按照彩云招留下的印记,向幽暗处不断飞奔,十几个屋子只剩下凌乱的被褥和拖拽的痕迹,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越向里走,越是被黑暗侵吞,但比危险更先到来的是彩云招的呵斥,“别进来,我在接生。” 赵觉猛的刹闸,在地面踏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他转身望向甬道的入口,戒备着四周,“这里有没有其他危险,需要我做什么?” 彩云招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里厚的让人窒息的血腥味,她大喊,“想办法多叫几个医女来,十六那个崽子,给所有的孕妇都喂了堕胎药。” 怪不得,这里的血那么沉,那么重,赵觉要紧了牙,“我来之前通知了刑部,他们带了医女,我现在发信号。”赵觉转身冲着一个方向的气窗撒了些什么,几只鸽子杂乱有序的飞了出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彩云招没时间抬眼,只说道:“还有没有止血药,丢过来。” 丢字还没有出口,赵觉已经背着身退着走了过来,一直青筋暴起的手臂伸了进来,将牢门的缝隙撑得满满当当,产妇迷蒙的双眼不经意的瞥向门口,看到了一双手,一双明显是男人的手,不好的记忆充斥着她的脑壳,她用尽了力气,一口咬上了赵觉的手臂,血液流下。 一切太快了,快得彩云招没有反应,人被攻击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或还手,如果赵觉此时动手,这个产妇绝对坚持不住。 “阿彩,继续。” 彩云招望向一动不动的赵觉,迅速向产妇扎了几针,产妇的身体缓和了下来,一双盛满恨意的眸子却怎么都不肯松口,彩云招只好就着这个歪七扭八的姿势,继续接生。 “哇,哇,哇。”细弱的婴儿啼哭响起,一个孩子降生了,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戒备起来。 甬道处渐渐显现出颜色不一的罗裙,医女到了,赵觉这才转身和医女们一起看看牢内的场景,这间牢房明显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太过奢华了,不光是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甚至连茶具酒尊都精巧华贵,尤其是多宝柜旁的床,就更是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烂味 。 这里以前大概可以和权贵世家比一比,但现在这里全是人,足有十几个孕妇东倒西歪的铺了满地,想要救人,就得先挪人,挪开她们浸满鲜血的下裙,挪开刚才还是鲜活生命的碎肉。 “掐死他。”刚生产完的女子,十分虚弱,空洞的只会重复,“掐死他。” 哭声在彩云招的怀里戛然而止,彩云招环视四周,喑哑着声音,“不用了,它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呜呜呜--”那女子想挣扎起身,复又倒下,“让我,让我抱抱她。” 彩云招将孩子放在她半弯着的怀抱声,一阵不算好听的小调哼起,一个孩子伴着母亲的歌声远行了。 这里没人责骂,没人嘲笑,只有和生死纠缠出的空气浮动,平静。 刑部的一位女官拱手行礼,“殿下,罪犯已经被捕,已经检查过此处,没有火药,另外,发现了一位男尸,已被送至仵作处。按您的吩咐,所有的男子都在外面等候。”她又抬眸,“云大人也在外面。” 赵觉回头,彩云招:“去吧,这里有我。” 赵觉疾步向外跑,经过某处不知名的矮墙处,叹了一声,又继续前行。 外面已是黑夜,这让刚从黑暗处出来的赵觉不那么难受,他放下挡眼睛的手,这里与方才大不相同,福音寺的大雄宝殿被烧了。 赵觉终于慌了,他遇到人就问,碰到人就找,跌跌撞撞的,终于在一间被烧毁的佛堂前,找到了形容狼狈,但看上去毫发无伤的云间。 云间虔诚的冲着大雄宝殿的方向拜了三拜,刚起身,就被赵觉一把拉过来,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在确认没有什么显著地伤后,失而复得的宝贝终于被赵觉抱进了怀里。 刚才被莫名其妙摸了一通的云间,此时彻底的红了,他窝在赵觉怀里,感受着后背传来的颤抖,终是不忍心推开,回抱住了爱人。月明星稀,爱意始终流转。 本文所有人物,所有行为,都是根据剧情开展的,不存在任何作者刻意的贬低或推崇,望周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营救 第36章 审问 看着拥抱的两人,刑部田尚书和侍郎只好抬头看天,今天的夜可真天啊!还有这两个人要抱到什么时候啊。 净心小师傅灰头土脸的从坑里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也不吭声,只是一双眼滴溜溜的看着,赵觉形容高大,一派威武强悍之风。云间的青色衣袍沾了不少尘土,条条道道,穿在他身上倒像是山水成卷,画就了个美人。 福音寺几乎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只有一尊菩萨像完好无缺的立在青草地上。慈悲的眼下融落了一条痕迹,犹如泪珠坠落,悲悯众生。 云间发现了她,他轻轻碰了碰赵觉,示意赵觉分开点,却听见赵觉斯哈一声。 云间连拂开赵觉遮掩的手,赵觉的手臂上,有着一排清晰的牙印,破了一层血肉,要是那位姑娘不是在生产,说不得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云间的脸沉了下来。 赵觉立马嬉皮笑脸,“这不是伤,这是男人的勋章,我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这多多了,你看看净心小师傅,这不也……”净心小师傅衣角微脏,脸上花了几道痕,行动自如,没看出受什么伤,在环视一圈,好的,真的没什么人受伤,赵觉觑着云间的神色,不敢说了。 云间:“先去包扎一下。” 赵觉:“不用急,等阿彩回来了再包扎。那个什么,净心师傅,你刚才去哪了,怎么没找到你?” 净心:“最近寺里新开辟了一块地方种树,我躲在一个空树坑里,我发现了这个。”净心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碎渣子,隐隐约约传来淡淡的药香。 “是醉春烟。”赵觉道,真是熟悉的气味,来了一趟福音寺什么都查到了,真是顺利的不像话啊。 净心:“那些姐姐?” 赵觉:“救出来了,正在医治,你等会可以去看她们,刚才起火了,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净心十分坦荡,“是我放的火。” 方才,云间让净心找个地方躲好,他来拖延时间。净心出来后,直奔大雄宝殿,小小的身影,被巍峨的神像注视着,怀抱着,保护着。 小小的人下定了决心,对着神像虔诚跪拜,拿出签筒,奋力地摇着。哐啷,清脆的声音响起,净心睁开眼,是排列整齐的三支上上签,抬头,是垂泪的菩萨像,她再次叩首,起身,毫不犹豫地打碎了所有的烛火,火焰顺势连成一片,无风自动,毅然决然地燃烧这一切。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冲天火光,也包括正准备杀人灭口的雨安公主,她叫停了一切,云间得以喘息,雨安公主在一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吩咐大家救火,病石破天惊的扔下一句,“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信佛。”随后,向着火光处冲去。 火光中有宝相庄严的神像露出一丝微笑,神爱世人。 金光吞没了黑暗,天亮了,除了一些被留下来重建福音寺的官员,其他人都去了刑部。 刑部在赵觉的资助下,早早地空出了一块区域,安顿福音寺的姑娘们。赵觉偷偷来到了此处,鬼鬼祟祟的向彩云招挤眉弄眼。 彩云招走出药房,皱着眉:“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做什么?” 赵觉:“咬我的那个姑娘,服药了吗?” 赵觉在北地中了醉寒烟和雪含翠的混毒,虽然得到了救治,但余毒未清,毒素会通过他的血液和元阳传出去,而且不能轻易受外伤,伤口不易愈合。那个姑娘认错了人,咬了赵觉,自然要服解毒丸。 彩云招点点头,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给他治伤。赵觉又扭捏着说,“等会你和阿玉说个谎,就说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毒的事,也别告诉他那么深,我怕他伤心。” 彩云招认真的将绷带包扎上,又认真的翻了个白眼,“晚了,他已经来找过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没告诉他吧。”赵觉想起云间先自己一步去记录爰书,自己想借机出来知会彩云招,却被净心拖住了脚步,结果就晚了一步。 彩云招:“我没告诉他。”赵觉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彩云招的声音幽幽响起,“不过……他走的时候说要借几本书看,我刚才一翻,他借走了《百毒奇谈》。” 彩云招从医多年,一直有一个改不掉的习惯,只要是治病,必定翻翻相关的医书,而她最近治疗的最频繁的病人就是赵觉,翻得最多的就是《百毒奇谈。》 《百毒奇谈》被骨节分明的玉手轻轻合上,一声嗤笑传来,“怎么刑部没人了吗?让个还没上任地太仆寺丞来审本宫?” 雨安公主被缚住了双手,蜕下了假皮,露出了岁月镌刻的美人面,雍容和沧桑矛盾的综合在她脸上,也依旧掩不住她灼灼的双眼。 云间将医书收起,“我不是来审问公主的,毕竟公主准备把一切都担下来,不是吗?” 雨安公主:“哈哈,我担不担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没法查下去了,醉春烟是黑市提供的,那些女子是哥哥旧部拐来的,善后是皇家暗卫营的暗卫做的,就连那些孩子也都流入到不知多少权贵百姓家中了,牵扯太多了,你们没办法了,只有我,只有赖到我的头上,你们才能结案。” 云间只是轻飘飘的拿出一卷结案爰书,一点一点的在雨安公主面前展开,好叫她看的十分清楚,又在紧要处刷的一下合上。 雨安公主整个人向前倾,目光恶狠狠的随着云间转动,“造反?临安那个软柿子造反?你们疯了,这是诬陷,诬陷。”最后两个字,她嘶吼出声,然而牢中的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云间笑得十分纯然:“诬陷又怎么样,陛下本就属意将军继承皇位,日后将军登基,我自然也是无上荣光。可临安郡王偏偏要来碍眼,琵琶夫人又正巧来福音寺求子,您觉得郡王为拉拢官员,联合黑市,诱拐女子,收敛不义之财,下毒谋害皇亲,意欲谋反,够死几回啊?” 雨安公主不说话,只是手指微微发颤。 云间恍然大悟般,“我想起来了,临安郡王的父亲是陛下同父异母的弟弟齐王,母亲是您的表亲,他可算得上是您极亲近的人了吧,不然您也不会她血脉存疑的时候,为他伪造病症了吧。” 自从雨安公主的亲哥哥死了之后,她便彻底恨上了皇室的所有人,单方面断了亲,只认母族的人,偏偏齐王娶了她母族的女子,又生下了临安郡王,那时的她还是有些权利在手的公主,今上还没登基,她也还没有造反,那帮烦死人的世家权贵,滴血认亲了八次,仍不肯承认那孩子,她就给那孩子伪造了羸乱之症,没想到一语成谶,那孩子虽没得这个病,但是天生不足,不得长时间练武和行走,还对绿蚁起了敏症。 罢了,终究是她对不起那个孩子。雨安公主颓然的向后靠,“你问吧,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福音寺的事,临安郡王确实毫不知情,不然他不会让自己的爱妾去求子。” 云间依旧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公主,我不问,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雨安公主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她拽的铁链哗哗作响,“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间:“当然是扫清障碍了,除掉你,顺便除掉临安郡王,还能抓到一批权贵和命妇的把柄,这么好的事,我怎么可能让你招供真相呢?” 云间说完转身要走,即便雨安公主在身后疯狂叫嚷,也不停留。 雨安公主急得没有办法,“赵砚要杀赵觉。” 云间停住了,一墙之隔的赵觉夜停住了推门的手,并庆幸自己提前调走了其他人。 见云间停下,雨安公主生怕他再走,急忙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真的,你别看赵砚现在是个人模狗样的好皇帝,就把他当什么好东西,他狠起来什么都做,说不定先帝和千贵妃的孩子都是他杀的,就连太后都是不想见他,才躲出去礼佛的。” 云间:“你说的这些都跟此案无关,陛下一直属意阿觉继承皇位,怎么会害他,证据呢?” 雨安公主:“我怎么知道,他浑身都是心眼儿,他都能想到勾引千丝曲,好让心疼千贵妃的先帝封他做太子,他连自己都利用,他有什么做不出。” 见云间做事又要走,雨安公主只好说道,“春风或者说整个红袖招都是皇帝的人,赵大也是他找林家杀的,那个王程也是皇帝的人。” 云间的脸白了一剎,又紧急控制住,“撒谎,陛下要是想杀赵大,都不用等到大家都知道他的皇室血脉,偷偷杀了不好吗?” 雨安公主气愤道,“他就是想把水搅浑,什么通敌卖国,科举舞弊,他随随便便派个人把毒一下,死个赵大,病个赵觉,这下北羌就是想和谈都不成了。” 雨安公主整个人窝在椅子上,看起来自然又不正常,“赵觉找凶手找的一头雾水吧,林家那边肯定不敢说实话,多半是赖在莫贵妃那个倒霉蛋身上,毕竟莫贵妃曾经想把自己的外甥女嫁给临安,栽赃给她,临安一定不好过;要是临安不行,远处不还有个范阳吗?你们斗得越凶,他越高兴。九狗出一獒,三王出一皇。哈哈哈……谁让赵觉不听话的,我哥哥和先帝,赵砚和齐王还有那些宗亲们,哪一次不是斗个你死我活,就他赵觉清高,给他皇位他都不要。哈哈哈。” 雨安公主笑着笑着,笑出了泪花,她拼命的转过头,粗重的喘息,张口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只得对着云间用口型说了一个名字,在满意的看到云间骤变的脸色后,喷出了压抑已久的鲜血,倒地不起。 脸色苍白的云间拉开牢门,看见了脸色更加苍白的赵觉。 第37章 对质 哐啷啷,刚刚的响动招来了刑部大牢的官吏,所有人一拥而进,乱作一团,整个大牢瞬间成了挤满人声的火药桶。 一片纷乱中,云间踮起脚捂住了赵觉的耳朵,将他的头稳稳的搂入怀中。“不听不听,我们不听。” 赵觉身体僵硬,不发一言,闭塞了耳目的他,难得大脑空白一片,可是心底还是始终出现一个声音,“不是这样的,去找表哥,去问清楚。” 赵觉松开搂在云间腰侧的手,在竹香中抬起头,像淋了雨的湿漉漉的小狗。 云间:“我陪你去。” 太监低眉顺眼,弯腰屈膝地伸出拂尘,“陛下请两位大人进殿。” 轰隆,宫殿的大门关上,一切都暗了,谁都没有说话。 昭成帝正闲情逸致地煮着茶,“是来质问我的?”他又略略抬起眼皮,“这么点小事,还要人陪你来。” 赵觉牵起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感受到温暖的回握,他尽量让声音没有一丝异样,“是真的吗?” 昭成帝眼都没抬,只是加了一匙茶叶,茶汤更艳了,“你想问什么?雨安姑姑?红袖招?我和皇后?十六?还是你的毒?” 赵觉的手紧张的出了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都问。” 昭成帝有些调皮的,将盖子拉高一段距离,又放下,瓷器清晰刺耳的响起,“都是。”他正襟危坐,“都是我干的。” 噗,一口污血,从赵觉的口中喷出,高大的身影弯曲晃动,云间紧急地扶住了他,赵觉制止了要上前理论的云间。 御花园里将他架在脖子上的人,有甜食点心总要给他留一份的人,亲手教他写字的人,在他读书不用功时吹胡子瞪眼的人,恍如昨日般的,在他眼前乍现,重叠,越来越看不清人脸,越来越看得清龙袍。 赵觉站起身,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为什么?” 茶似乎快要到火候了,已经能听到咕咚咕咚的冒泡声,昭成帝道,“为了天下子民,总要牺牲一些人的。” “那些平白无故死去的人呢?他们不是大昭的子民吗?”赵觉终于嘶吼出声。 昭成帝将茶壶取下,却不斟茶,“不顺朕者,非朕之子民,你待如何?” 不合时宜的,赵觉想起了,昭成帝第一次教他写字,那是一个“民”字,那时他说,“小子易,天下是万民的天下,民贵君轻。”现在他说,不顺者非子民。 变了,到底是什么变了,脑子里全乱了,所有的乱麻编织成了一个答案,他看向皇位。 手被紧紧攥了一下,源源不断的暖流,和不知是汗还是泪的东西滴在手上,是云间,是拉他回来的人间。 “行了。”彩云招从内室里甩帘出来,“姑父,您再演下去,药都凉透了。” 彩云招将茶壶拿起,十分自然的,将泛着茶香的药汤倒入杯中,将其中一杯双手推向昭成帝,又端了另一杯,走下阶来,单手递给赵觉,“喝吧,调好了的,不苦。” 还在状况外的赵觉和云间,毫无动作。 彩云招直接把药汤放进二人交握的手中,“喝吧,肉生莲熬的,喝完再和你解释。” 两人对视一眼,赵觉将药一饮而尽,喝的太急,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 彩云招:“姑父,您老也别闲着,该喝就喝啊。你们表兄弟中的都是一样的毒,客气什么呀?” 昭成帝哼了一声,也将药汤喝下,随后皱起了眉头,这药不苦,但腥。 药味在室内流窜,同时充盈整个宫室的,还有皇室一脉相传的倔脾气。满室寂静。 彩云招指着地上的一滩血:“今天这一出儿,就是为了激一激你,这下,你的余毒可算是清干净了。” 昭成帝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也不全是演的,红袖招确实是我的情报机构,那个春风也听命于我,要不然你们能破案破得那么快。” 赵觉余气未消:“那赵大呢?那个孩子呢?” 昭成帝知道他的狗脾气,混不在意,“王程原先是我的人,后来是谁的人就不清楚了,我叫他接近赵大,倒卖科举的题目,赵大也上了钩,结果他们两个竟敢通敌卖国,给北羌传递督护营的消息,本就是死罪,死前让我利用一下,还能除掉个林家,他死前还给皇室留了个孩子,放心,皇室的血脉,我总要护着的。” 赵觉追问道,“一个林家,你根本不会费这么大周折。” 昭成帝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今天要战马,明天要兵器,林家手里有一座铁矿,能解燃眉之急,偏偏他们胃口不小,想让你去做女婿,见你这边势头不好,就去投靠赵大,我就随便下个套,自己就钻进来了。”他又看看云间,“还是说,拿你去换铁矿?” 赵觉看了一眼云间的脸色,“林家以前就犯了许多错,虽罪不至死,但那时候就该依法处置,如此便不会有后面的事。你一个人,八百个心眼,怪不得表嫂和你生分。” 昭成帝站起来,道:“你懂什么?我和皇后姐姐,那是……那是夫妻情趣,你个没成婚的懂什么?我心眼多不好,你都快缺心眼了。”他指向云间,“人家喜欢你那么多年,你都不知道,等哪天他变心了,给你两耳光,收拾收拾包袱,远走高飞了,你就成笑话了。” 赵觉立刻转头撇嘴,刚才还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变得可怜巴巴。 他都不用说什么,云间立马说道,“我不会变心的。”随后又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打人,真的有事要走也一定会告诉你。” 赵觉秒变粘人大狗,弓着身子贴在云间的肩上,不动了。 正大光明的龙椅上,昭成帝抚月匈闭眼,“阿彩,再给我配副药吧。” 眼睛笑成一条缝,牙齿在外面站岗的彩云招,“啊?是药三分毒,要不,姑父,您,睡会?眼不见,咱心就不烦了,是吧。” 昭成帝彻底的心烦了,他大声道,“这是金銮殿,不是姻缘殿,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来了?十六怎么回事?雨安的供词呢?雨安怎么死的?” 是的,雨安公主死了,在向云间说出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后,毒发身亡了,慢性毒药就抹在捆缚她的链子上,对方算准了时间。 云间拱手行礼,“陛下,雨安公主造反身亡,这是供词和爰书。” 昭成帝翻开爰书,越看眉头皱的越深,“诱拐孩童与妙龄女子,私下贩卖,收敛钱财,意图谋反?”他合上爰书,“你看我像傻子吗?” 二十年前,雨安公主,正值壮年,谋反尚且都得费些气力,还毫无起色,如今,她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忽然想起造反了。那些孩子明明是在福音寺现生的,他非说是从大昭各地拐来的。 云间面色不改:“买卖同罪,这些孩子,若是府上的夫人们,想继续收养,也可,但必须按照律法处刑。若是不愿收养,应当送归慈幼院,被诱拐的女子,应当抄查不义之财,予以补偿,待到身体恢复,放归故里。” 昭成帝眯起眼睛,“你要替那些女子,把事情瞒下来。” 云间身如翠竹,“比起那些女子,那些前去求子的客人,助纣为虐的帮凶,才是陛下应该关心的吧?施害者逍遥法外,受害者却要忍受讯问和流言蜚语,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昭成帝:“这些客人里,不知有多少,权贵要臣。” 云间:“知法犯法,滥用权势,罪加一等。” 昭成帝:“那些女子已经脏了,不是清白之身了,就算被说两句又如何?” 云间:“这世间的清白只在颜色上,不在人身上。若真是论起来,她们之前干净,现在却脏了,弄脏她们的究竟是谁?谁才真正该被万民唾骂?” 昭成帝又看向赵觉,赵觉演都不演地走到云间身旁,站的笔直,一如初见,阳光大盛,将两人重叠的影子照的金光闪闪。 “哈哈哈,好。”昭成帝拍案而起,“这才该是我大昭男儿,你要是再早出生二十年,朕当年登基,都不会那么难。” 昭成帝面露喜色,看看云间,又看看赵觉,“有你在这个臭小子身边,朕放心多了。” 昭成帝召来太监,草拟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雨安公主赵之荷,诱拐女子与幼童,现已伏诛,凡参与此事之僧侣,尽数腰斩,即日执行。凡受害女子卷宗尽数封存,不得透露。凡购买幼童者,平民杖责三十,官员杖三十,官职降两级,罚俸一年。所有幼童,悉数送予安北慈幼院。钦此。” 安北慈幼院,是遇到林瑾之后,赵觉为战后孤儿所建的慈幼院,如此一来,这些孩子都能有专人照顾,那些可怜的姑娘,也可以稍稍放心。至于那些权贵,一旦事情暴露,必定不会将代表家族丑闻的孩子,抚养长大,还不如待在慈幼院。若是被打,被罚后,仍旧想要这个孩子,就需要经过慈幼院的审查,才能收养。 昭成帝:“至于朕和你中毒的事,还有十六的事,朕会换个人查。你们收拾收拾,明日就回北地吧。” 赵觉:“这么急,不是说过了万寿节再走吗?” 昭成帝:“今年不过寿了,江南近期出了旱灾,东域海获也不大好,省下钱来,早做准备吧。哼,你又不当皇帝,管的倒挺宽。”他挥挥手,“赶紧滚,看到你这幅样子就烦。” 三人走出宫殿,走出皇宫,坐上马车,越驶越远,彩云招拿出了一些药粉,撒在了马车边沿,皱紧乐眉头,“我有话要告诉你们……” 所有小说剧情,均是为了情节的推动,不含任何贬低成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对质 第38章 忠勇 彩云招拿出了一些药粉,撒在了马车边沿,皱紧了眉头,“我有话要告诉你们……” 赵觉:“陛下撒谎了。” 彩云招皱起眉头,“我不太确定。”她没有继续说,而是问道,“刚才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是不是想让陛下传位给你,到时候,再寻找其他宗室子,禅位于他人。” 赵觉点头。 彩云招:“不知道这对你是不是好消息,后宫将会有一位孩子出生了,这皇位轮不到你们任何人了。” 云间:“是哪位娘娘怀孕了?” 彩云招的眉毛越皱越紧,“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看上去很纠结,终于,她捋了捋头发,“陛下身边有一位隐藏的医师,陛下一直在给自己下毒。” 彩云招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一定程度上,也不算毒,他一直在吃绝嗣药,所以后宫才没有孩子,但是我刚刚发现,他又吃了生子丸。” 不知道什么原因,昭成帝突然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赵觉:“表哥要自己生个孩子。” 彩云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有时候真想给你治治脑子。” 她又继续道,“他吃的这种生子丸,可以对冲他服用过的绝嗣药,但对身体消耗大,所以我怀疑,陛下中的醉春烟与雪含翠的混毒,可能是为了中和两种药物,自觉服下的。” “最重要的是,”她抬起头,“我号了后宫两位娘娘的脉,都没有怀孕。” 赵觉:“有没有可能是宫女?” 彩云招:“范围太大了,确定不了。” 云间:“有没有,能掩藏喜脉的方法?” 彩云招:“理论上有,但是我不会。而且,我给陛下号过几次脉,绝嗣药,生子丸,混毒,我一个都没发现。” 昭成帝身边,有一个艺术远超彩云招的医师,大家却都不知道。 赵觉:“他刚才在试探我,金銮殿埋伏了暗卫。”如果赵觉的答案,不能令陛下满意,他会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扫清障碍。 赵觉:“他根本不会说出皇后姐姐这样的称呼,先帝私下里一直称呼千贵妃为姐姐,陛下厌恶千贵妃与先帝,断不会这样称呼。” 云间:“时间也不对,换铁矿不是今年和林家换的。而是九年前,和雍州林家换的。” 九年前,陛下用云间的断手,和他一辈子的前途,换来了雍州的铁矿,可那时赵觉还躺在京城地富贵窝里,一切都对不上。 彩云招:“全是漏洞,就是没有漏洞。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查?算了,你刚服了药,别太费心神了。” 等等,服药,赵觉急切道,“哪里来的肉生莲?” 这下换彩云招着急了,“不是你让蔡琳和十四,送回京的吗?” 赵觉:“我不知道,他们又回来了,现在人在哪?” 彩云招:“他们送了药,就回府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在你的桃源。哎哎哎,还有,他们找到的,不是完整的肉生莲,是根须。” 赵觉钻出马车,让车夫退至一边,自己驱车驾马,猎猎秋风,吹鼓了赵觉的袖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马上要腾空而起。偏偏发上的赤红发带,太过长了,借着风势,飘进了车内,人要走,发带却在挽留。 一如初见,云间不合时宜的想。 桃源到了,几人刚一下车,老管家正满脸堆笑的等在府门口。 赵觉的父亲,前驸马,忠勇侯--季平,已在府中。 忠勇侯正端坐厅堂正中央,整个人魁梧的过了头,他的魁梧与赵觉不同,赵觉总是恰如其分,冷脸时显得威严;开怀时又显得俊朗。 而忠勇侯,整个人就像一座山,敦实,厚重,偏偏又生了一副老实人的样貌,让他看上去不十分威严,反而很憨厚。 憨厚的忠勇侯,也在打量着进来的几人,重点当然是这位,经常和自己儿子一起,出现在某些不可言说的传闻里的,云公子。 忠勇侯看了许久,看得云间有些发毛,看得赵觉挡在了云间身前。他才终于不看了。 忠勇侯直接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几大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抄起了旁边的鸡毛掸子,拿起战场拼杀的劲儿,直奔赵觉冲去。 父子两人,犹如赤兔与的卢,跑的看不见影子,终于,在彩云招连着解救了两个茶杯,五个花瓶,三张桌子,一把椅子后,噼里啪啦的一声响起,忠勇侯用一把细如柳枝的鸡毛掸子,将一把百年红檀木太师椅,击得稀巴烂。 云间见状,跑得更急了,但显然,他跟不上父子二人的脚步,只能追着影子跑。 风里传来赵觉的声音,“爹,别追了,给我留点面子,阿玉还在这儿呢。” 忠勇侯:“阿玉?还有个阿玉,小兔崽子,你到底想祸害多少人?” 刷刷,破空声更加密集了,今天,鸡毛掸子,被迫当了一回鞭子。 云间只能大喊,“是我,阿玉是我,侯爷,停手,停手。” 风声停了,屋内一片狼藉,只有彩云招所在的角落里,硕果仅存。 赵觉抓住了鸡毛掸子,忠勇侯也不撒手,两人暗暗较劲,咔嚓,立了大功的掸子,它,碎了。 云间闪身到赵觉身前,面色不善,“侯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彩云招也见缝插针,扔掉“凶器”,打起了哈哈。 忠勇侯怒气未消,想要继续发作,就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把偌大一个身子,蜷在人家身上,在那撇嘴装可怜。而那个可怜的公子,正一脸心疼的给他检查伤势。 忠勇侯觉得,不能在放任自己孩子,这么……这么祸害良家妇……男了,他尽量温和语气,“哈哈,见笑了,见笑了,云公子,先坐,先坐。” 整个屋子只剩下,被彩云招拯救的那把椅子,赵觉正要招呼仆从换些桌椅来,又被忠勇侯制止了。 于是,现在的情形是,云间坐在厅堂正中央的椅子上,父子两人,如同侍卫一般,分立两侧,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彩云招,在角落里察言观色。 云间:“要不……我还是起来吧。” 刚说完话,云间的两肩就被两道不轻不重的力道按下了,这两人整齐的动作,该说,不愧是父子嘛。云间扶额苦笑。 赵觉:“没事,阿玉,你就坐着,以后咱们家都是你做主,提前坐一会儿怎么了,老爷子,你有什么话快点说。” 对于这个儿子,忠勇侯没什么好脸色,他转头,尽量舒展自己的五官,笑出了一个自以为亲和的笑容。但他忘了,坐立之间的身高差距,和他自身地体型,简直是……皮笑肉不笑。 忠勇侯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就近找了一块厚木板,盘腿坐在上面,双手在大腿上搓了搓,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云公子,贵姓啊?” 云间:“啊,侯爷,免贵,姓云。” 忠勇侯:“云,这个姓真好,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姓。那你婚娶了没有?” 云间笑得狠勉强,“没有婚娶。” 忠勇侯:“没有婚娶好啊,”他连忙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一些,你和这个混小子的传闻啊?” 云间认真道,“不是传闻,是真的,我倾慕令郎。” 闻听此言,忠勇侯倏地起身,成功把唯一一块,完整的木板,踏碎了。 正在众人做好了战斗准备时,忠勇侯一脸痛心疾首,手指指着赵觉,不停的抖,“混账东西,你给人家灌了什么**汤,把人家骗成这样。” 赵觉指向自己,“我吗?我没骗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忠勇侯更气了,“真心,我看你就是看上人家脸了,我还不知道你,打小就喜欢漂亮的,别说是身边伺候的仆从了,就是喝奶的碗都得比别人的漂亮。” 赵觉紧急避险,对着云间说道,“不是的,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那会儿我还不会说话呢!我后来改了,真的改了。我不是只馋你的脸,我也馋别的。” 云间,彩云招…… 忠勇侯:“看,他说实话了吧,孩子,你上当受骗了,你要什么补偿尽管提,我们都能满足。” 云间:“侯爷,他没骗我,他很好,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 忠勇侯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水灵灵的云间,彻底不解了,“孩子,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云间脱口而出,“明媚,潇洒,自由,温柔,善良,可爱,真诚,就像阳光一样。怕苦吃糖的样子,可爱。遇到喜欢的东西,眼睛就会亮亮的,很可爱。骑马的时候,喜欢先轻拍三下马头,特别可爱……” 忠勇侯:“先等等,阿彩,先给这孩子治治眼睛吧。” 彩云招:“姑爷爷,要不,您先看看脑子吧。” 忠勇侯:“别这么叫我啊,都把我叫老了。”他又转向云间,严肃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家这个混……喜欢赵觉吗?” 云间笃定道,“是。” 赵觉乐得合不拢嘴。 忠勇侯瞪了他一眼,“赵觉,你也喜欢云公子,一生一世不分离的那种喜欢吗?” 赵觉温柔的看向云间,道“是。别说一生一世了,永生永世我都不想分离。” 忠勇侯立马变脸,踢开附近的各种碎片,拉住云间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孩子,今天都是个误会,赵觉我了解,这种大事,他绝不会撒谎的。我平常很和善的,我们家从不打女人。”他看了看云间,“我们家从不打妻子的。” 忠勇侯越说越起劲,“孩子,你放心,我和公主都很好说话,你们成亲以后,完全不用管我们,想去哪去哪,想住哪住哪,赵觉要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赵觉乐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成婚?” 忠勇侯:“是啊,你都二十了,晃一晃,三十;等一等,四十;马上就五十的人了,还不成婚,等什么?” 云间:“伯父,我二十三了。” 忠勇侯:“二十三好啊,女大三,抱金砖;男大三,人好看,保平安。哈哈哈” 赵觉:“是这么论的吗?” 忠勇侯:“你别管,小云啊,你要是同意了,我马上找陛下请旨赐婚。你意下如何啊?” 赵觉也看向云间。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忠勇 第39章 中毒 桃源的厅堂内灯明火旺,云间挺直的像一块玉板,只是这玉板,太过红润诱人了些。 这不仅是因为,忠勇侯就成亲一事,询问他的意见,还因为固安公主也来了。 就在一炷香前,固安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穿着宫服,进了厅堂,不管不顾的,绕着云间看了一圈,又一圈。 而后带着十分欣慰的笑容,一巴掌拍在赵觉的肩上,“不愧是我儿子!”又一下抓住云间,“孩子,你八字几何呀?我们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合适啊?” 就这样,云间左一个公主,有一个侯爷,不远处,还有一个郡王兼将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早朝换地方了呢。 云间艰难的抬起头,向赵觉投去求助的目光,对方却笑嘻嘻的,甚至俏皮的冲他眨眼睛,云间一时觉得自己头有些疼,眼睛也昏花起来,他一咬牙,昏倒了。 赵觉眼疾手快地把人抱进怀里。彩云招上前把脉。 忠勇侯急道,“不会怀孕了吧。” 固安公主回以一记眼刀,忠勇侯安静了。 彩云招:“他中毒了?” 赵觉:“什么毒?你有解药吗?” 彩云招:“不知道,这种毒我从没见过。” 在云间来京地这段时间,他给云间把过无数次脉,但都没发现,他有中毒的迹象。 什么时候下的毒?是谁下的毒?是陛下身边的隐藏高手?是黑市里的制毒高手? 来不及细想,赵觉将人抱起,稳稳的托住他,就近踹开了一间房门,大家默契的鱼贯而入,一番折腾后,算是稍稍平稳了。 彩云招:“暂时稳定了,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今晚了。” 整个卧房一扫之前的欢声笑语,寂静无声,一点阳光都透不进。 榻边有一药碗,碗里是针灸过后,排出的毒血。玉碗里的血液,竟呈现出琥珀色的流光,隐隐还有幽兰地香气萦绕。 彩云招刚端起药碗,就被云间抓住了手。 彩云招:“这种毒我没见过,总要自己试一试,知道症状,才能对症下药。” 赵觉:“要喝也是我喝,我和阿玉都是男人,症状会更像。” 说着,赵觉劈手去夺碗,彩云招躬身背手,药碗自后背肩颈处,转了一个流畅的弯,稳稳的移到了另一只手上,赵觉早有预料,轻抬手背,击中彩云招的手掌,玉碗向上飞起,碗中的液体跳起了舞,却不曾离开碗沿。 赵觉长袖甩向彩云招,后者双腿不动,弯腰后仰,赵觉趁机长臂一揽,正要将药碗抓入手中,未察觉,有一个魁梧的身影,将自己拧成一根绳,从缝隙钻过,抢先一步,把药碗端在手里。是忠勇侯。 忠勇侯斜眼看赵觉,“你中了毒,督护营怎么办?北地的百姓怎么办?” 彩云招收腰起身,劈头盖脸道“你刚服用了能解百毒的肉生莲,就算现在生吞砒霜,都不会中毒,你试个南门楼子的药?” 固安公主直接将药碗拿过来,皱眉盯了好一会。“你的银针是不是变绿了?” 彩云招略微差异,随后举起了,末端已经绿得要生锈的银针。 固安公主脸色很不好看,十分笃定道,“是绿蚁。” 彩云招:“绿蚁不是只和芫荽放在一起,才会成为混毒吗?” 固安公主长谈一口气,“不是毒药,是补药。” 可补药,也会成为害人的药。先皇还在世时,十分宠爱千贵妃,那时千贵妃生下了体弱多病的二皇子,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太医院研究了无数方子,其中就有绿蚁。但是,二皇子还是死了,皇位才落到了昭成帝赵砚的头上。 彩云招:“可是太医院的脉案上记载,先第二皇子赵规,出生时便患有羸乱之症,但因先天不足,年龄尚小,无法承受绿蚁的药力,便从未服用过此药。” 固安公主:“假的,那孩子根本没有羸乱之症,甚至没有活过满月。皇嫂本就是冷宫里,服侍皇兄的宫女。在很多人眼中,一跃成为贵妃,算得上小人得志了吧,更何况,皇嫂还比皇兄大十四岁。” 固安公主冷笑出声,“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皇兄一个废太子,如何能在冷宫里活下来?冷宫里的那些年,都是他们相互扶持,他们之间是有真情意的。” 固安公主从回忆中抽离,叹了一口气,“皇嫂怀那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四十八岁了,是手下的人给她献了一种生子药。后来,她确实怀孕了。但随着月份增加,她的身体一天天虚弱。皇兄心急如焚,最后太医院合力用绿蚁,做了一味补药,名曰红颜,药带幽香,服用后血液会变成琥珀色。可是那个孩子还是死了,皇嫂虚不受补的身体,连服生子丸和红颜两味补药。反而造成了身体的损伤,毁了根基,也伤了那个孩子。” 一个皇子的夭折。必定会引起高位者,尤其是先帝这个亲生父亲的查探。但探查的结果却显示,这个孩子的死亡,和贵妃私下服药有关,当时的朝堂反对贵妃的声音,早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此事再被发现,贵妃少不得要因此受累。所以即便恼火,先帝还是压下了这件事,并伪造了二皇子的病史,抹去了红颜的痕迹。 可是绿蚁的配方很难拿到,其原料也基本已被皇室封锁。谁会如此费心,千里送鹅毛,眼巴巴的,又悄悄的,让云间吃下了红颜。 彩云招:“我要再去一趟太医院,姑奶奶,我需要那个孩子出生到死亡的真实时间。” 固安公主:“没用的,当时的脉案早就抹得一干二净了。” 彩云招:“我去查记档。脉案是死的,人是活的。在那段时间里当值的太医,我会全查一遍,一定找到红颜的配方。” 固安公主拿起纸笔,迅速写了几笔,“但是当时我只有十岁,这个时间可能很宽泛。要劳烦你了。” 彩云招:“不劳烦,我是个医师,不过,你们最好还是看住某个人,别让他做傻事。” 彩云招边说边走,一拉门,和老管家碰了个正着。 老管家满脸惊喜,“彩医师,您在这儿啊?范阳郡王来府上拜会,说是要找您。” 彩云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他找谁?”她不确定的继续道,“是见了他两次面,扇了他两次巴掌,外加嘲讽了他一次的我吗?” 在看到了管家十分笃定、肯定、确定的点了头之后,彩云招环视了屋内。她十分确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室上辈子一定是藏经阁来着。 彩云招:“我不想见他,找个理由回了他。” 固安公主:“你去吧,人我来帮你应付。”他又看向赵觉,“你要是真心待他,就照顾好他,让他一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说罢,固安公主就立马变得精神抖擞,雍容华贵,笑容满面的走出了屋子,去迎接她许久未见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孙,范阳郡王,赵空。 忠勇侯也亦步亦趋的跟出来。在经过赵觉时,恨铁不成钢的哼出一口气。又跟着固安公主走了。 厅堂内茶点果子一应俱全。丫鬟仆从井然有序。可是来招待的人,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目标彩医师,而是年龄没比他大多少,辈分却高得离谱的固安公主,以及与公主合离多年的忠勇侯季平。 茶过三巡,点心也换了两遍,迟迟没有见到彩医师,多番试探,都被固安公主巧妙又气人的反驳回去了。 范阳郡王:“怎么今日没见到,赵觉表叔和云公子?” 固安公主优雅的划着茶盏,笑得太过慈祥,“哦,他们两个啊,你懂的,堂孙啊,你今年十七了吧,有没有心仪的人啊。” 范阳郡王努力将俊脸憋红,做出一份少男怀春的模样,还没说话,就听固安公主慈祥和蔼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般响起。 固安公主划着茶盏,道“堂孙啊,说起你表叔和云公子,那可真是一见钟情,二见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他们两个的感情,那可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天定姻缘,苍天可鉴,日月可证,情比金坚。你说是吧,堂孙。” 范阳郡王……谁问了。 想是这么想,但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只能憋着点点头。 固安公主又开始划着熟悉的茶盏,又是熟悉的开头,“堂孙啊,你刚才好像是想说,你有心仪之人。” 来了来了,终于到正题了。 就听固安公主继续说道,“堂孙啊,你刚才一直打听,你表叔和云公子,该不会你喜欢……” 范阳郡王立刻表忠心,“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对云公子没有半分非分之想。我可以对天地起誓。” 固安公主一拍桌子,把旁边的忠勇侯吓了一跳:“堂孙啊,如果你不是喜欢云公子,那难不成你喜欢你表叔,这可是□□呐。” 范阳郡王更加凌乱了,“那更不可能了,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他呀。我疯了吗?” 他又看向忠勇侯,频频向对方使眼色,见他无动于衷。 范阳郡王咬牙切齿,“侯爷以为如何呢?” 忠勇侯:“很合理。公主说的都合理。” 茶盏划了半天,孙子叫了半天,茶是一口没喝,孙子是一声没少叫,这叫合理。 范阳气笑了,他道,“听闻,公主近期兴致颇高,府邸内已有近三千面首,不知合理否?” 忠勇侯:“合理啊,我们和离很多年了。” 坚韧不屈的范阳郡王终于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卧房内,云间睁开了眼睛。 第40章 追夫 与此同时,卧房内,云间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的云间,感受到的是,过于舒适的床榻,华贵异常的被褥。看到的是,不同往日的赤红纱帐,像吐着猩红舌头的蛇。比那更恐怖的,是突然抱上来的男人。 他甚至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陌生男人,在发抖,抖得他心疼,他正想推开这个人,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溜进了他的颈窝……是泪。 云间终究没有推开这个人,只是迟疑着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赵觉惊慌失措起来,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查看着云间的脑袋,生怕他有什么外伤。 看了一圈,没有一点问题,赵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云间不记得他了。 赵觉颤声问:“你不认识我了?” 云间摇摇头,如果不是两人的身形力量差距悬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跑出去。 赵觉尤不死心,他继续追问,“阿玉,是我呀,我是赵觉,你的爱人。” 云间瞪大了双眼。迅速震惊过后便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人。 坦白来说,对方很英俊。完全不同于自己的英俊。像烈日,像高峰,像刚风,是人群中最扎眼的存在。这样的人,或许会和自己成为朋友,同僚。但一定不会是爱人。 云间的心思百转千回,赵觉却忐忑不安。他忽然福至心灵,问道“阿玉,你还记得你今年年几岁吗?” 云间尽可能地向后退,回答,“现在是昭成十一年,我十四。” 赵觉闭上了眼睛,这是十四岁的云间,十四岁的,没有断手,自己曾经错过的云间。 赵觉:“现在我说的话,你可能很难相信。你失忆了,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但现在是昭成二十年,我是你二十三岁时的爱人。” 云间:“虽然我没喜欢过什么人,但是……”但是他会喜欢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野性难驯的人吗?他又看看赵觉,还是很英俊,所以二十三岁的自己,是看上了他的皮囊吗?原来自己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赵觉见状,向后退了退,又说道,“对不起,我害你受伤了,现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会继续追,继续等,等你再次爱上我。” 云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如果我真的受伤失忆了,那也应该是我的问题。如果我们真的是爱人,那我也许会依赖你,但我绝不会依靠你。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你无需自责。” 赵觉现在才找回一些熟悉的感觉,坚韧的,不屈的,野蛮生长,又纯净的,不沾尘埃的云间。 赵觉:“你一直都在依靠自己。我只是……心疼你。” 云间明明对眼前的男人不熟。却在对方望向自己时,听到了自己蓬勃的心跳。真是奇妙的感觉啊。他用手压住心脏,却不是自己惯用的右手,而是左手,他举起手,一丝异样在心头缠绕。 云间:“我的手是不是受过伤。” 他能明显感觉到,在自己的认知之外,九年后的这具身体,对左手的运用更加灵活。能让他弃用右手的,恐怕只有伤病。 赵觉艰涩开头,“是。” 这不同寻常的语气,也给了云间答案。 云间:“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每一个读书人,都把手视为安身立命之本,不会轻易毁伤,严重到需要,改掉惯用手,对方一定喝自己有深仇大恨。 赵觉的声音,像是在喉咙里被烈火烧了一遍,“算是吧。” 云间接受良好,“因为脸?” 是疑问,但语气却很坚定。云间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是区别于男子的漂亮。从小到大,别人对他夸赞最多的,就是长得像个女孩子。久而久之,他对自己的脸,也有比较模糊的认知,他大概长得很好看,只是他不以为意罢了。 云间:“那个人被依法处置了吗?” 赵觉:“算是吧。” 云间:“死于非命?” 赵觉点点头。 云间:“是我干的吗?” 赵觉:“不是。” 云间:“你调查我?” 赵觉:“没有,你做不出那种事。” 云间好像有点理解二十三岁的自己了。 云间:“煜州现在有没有在各地建立书院?梁州地水秽有没有改善?禹州的商路怎么样了?青州的农桑有没有好一些?” 赵觉:“有,四年前,有商人捐赠了几间书院,接着就是十间,几十间,现在煜州各县,基本都有书院。” 现在的书院就更多了,毕竟是状元故里。 赵觉继续道,“前年,陛下派了一批人去梁州,引进了几种专吃污秽的水草,现在形势已经大好了。” 嗯,一个长得俊,对自己有了解,对百姓有关切的人,二十三岁的云间喜欢,十四岁的云间也不讨厌。 赵觉:“禹州的商路,三年前竣工,已经有部分西域商队,常驻禹州了。差不多同时,青州育出了新种,现在每年的粮食都能多收一成。” 云间松了一口气。 赵觉见云间听的认真,不禁问道,“不问问别的吗?” 云间歪头。 赵觉失笑:“问问你,问问我。” 云间搜肠刮肚,最后憋出了一个问题,“我待你好吗?” 赵觉不笑了,整张脸冷的吓人,他逼近云间,像蓄势待发的豹子,这该是个侵略性十足的姿势,可是云间的心跳异常平静,她感觉不到一丝害怕。 赵觉皱眉垂眸,“好,你对我好的不能再好了。爱了那么久,爱的那么深,爱天下,爱百姓,爱我,怎么就不能爱一爱自己。” 赵觉轻扶云间的肩膀,感受着柔滑衣料下,清瘦而苍劲的风骨。他发现战场上习得的三十六计,毫无用处,对于眼前的人,他只能甘拜下风。 夜已黑沉,忠勇侯和公主,送走了范阳郡王这个乖孙子。彩云招也踏月而来。 众人又再次回到了这间卧房,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众多,嘘寒问暖的人,云间隐隐有些头疼。 赵觉和彩云招简单说明了情况,后者的眉毛皱的更深了。 彩云招只好再次把脉。 云间将袖口向上挽,“有劳了,彩医师。” “你记得我?” “你记得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疑惑,一个委屈。 随之而来的,就是赵觉的眼刀子。 云间解释道,“彩医师,我不认识你,我在青州的时候,认识你父亲,他同我说过你。” 彩云招冥思苦想,“那个时候,青州有缠丝郎出没,我父亲是去蹲这味好药材的。” 云间点点头:“令尊现在如何了?” 彩云招哼了一声,“好的很呢,再过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彩云招费了好大的力气,凭借超强的记忆力,翻阅了所有的记档。 最后发现当年的太医死的死,老的老。剩下唯一一个知情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彩方。 彩云招看看云间,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出来,“姑姑好像被软禁了。” 固安公主:“这个时候?马上就要秋祭了。” 秋祭,是大昭的传统节日。为感念天地之恩德,每到秋末冬初皇帝与皇后都会共同主持秋祭。向上天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赵觉:“软禁?怎么个软禁法?你溜进凤藻宫里了吗?” 彩云招面色难看,“宫殿四周有皇家暗卫,还是打头的那几个,我根本进不去。” 打头的那几个,指的是皇家暗卫营的一到五,陛下的直属暗卫。 云间:“一定是软禁吗?没可能是保护吗?” 如果是软禁,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彩云招这样一个,没有官职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宫,又恰巧知道了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可疑。 固安公主:“我现在以探望侄媳妇的名义进宫,看看能不能见到皇后。” 忠勇侯:“公主,今夜太晚了,宫门已经落钥了,不如明日再去。” 也好,彩云招前脚刚把消息送来,后脚固安公主就进了宫,难免让人怀疑。 众人达成一致,彩云招也收回了把脉的手。 彩云招捋了两下头发,更加烦躁了。“你应该是之前服用过某种会产生幻觉,或者会让人精神错乱的毒药,但用料很轻,时间也过去了很久。可是你近期服用了红颜,被这种补药一激,毒性反而扩大了,导致了你短暂的失忆。” 赵觉:“毒药?毒素有没有清空?还会不会造成其他的损伤?阿玉的失忆什么时候会好?” 彩云招:“我不知道。很奇怪,这种毒之前一直潜伏在他的身体里,没有伤害他,反而在保护他。我拿不准。一切要等我爹来京城以后,再做定夺。” 云间:“我不知道现在的形势,但我会努力去了解。弄清楚状况之前我不会乱走,会好好治疗,如果你们不相信,也可以派人监视我。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我向父母报一声平安。” 彩云招:“那倒不必。你可以多去以前的地方走动走动,对恢复记忆也很有帮助。” 固安公主找了个凳子,随意的坐下,却有一份天然雕琢的尊贵雍容。 她面容肃穆,“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有点不合时宜。但是阿彩,范阳郡王刚才向我提亲,他要娶你。” 十七岁的范阳郡王,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只不过议亲的对象,从莫贵妃的外甥女,应尽欢,改到了皇后的侄女,千机文,现在又变成了督护营的医师,彩云招。 忙活了一天的彩云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有病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追夫 第41章 拜会 忙活了一天的彩云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有病吧。” 不过也是,没病的人,谁干这种事。彩云招不经意间撇到了,演好男色演出真爱的赵觉;先婚后爱,不爱就和离,转身养几千面首的固安公主赵之苓。 再想想爱上大自己十四岁宫女的先帝赵之尤;不爱世家爱僧侣,男女僧侣一锅烩的雨安公主赵之荷;爱上敌对阵营女子,将其娶回来,又不闻不问的皇帝赵砚;瘫在床上也爱好多人运动的齐王赵观。 还有一个被两巴掌,抽出恋爱脑的范阳郡王赵空。 合理,合理,一切真是太合理了。 彩云招眼一闭,一睁,对众人说道,“你们老赵家是不是祖坟有问题。” 赵觉:“你先别管祖坟的问题,你先看看你要不要这女婿。” 固安公主一指头敲在赵觉的脑袋上。赵觉抱头矮身,欠欠的说了一句,“哎~没打着。” 轻轻的一声低笑,是云间。 众人齐齐望去,这一看可不得了。眉在笑,黛山舒展;眼在笑,春雪消融,比往日还要明艳上三分,将一屋子的珍宝古玩,都蕴上了几分玉色。 被抓包的云间没有半分尴尬。反而坦荡的说道,“彩医师若是对此人无意,大可当面诉说,若是怕伤了双方情谊,云某可代为转达。” 拒绝别人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如何委婉表达诉求,又不撕破脸皮,云间深有感触。 彩云招:“不,我不打算拒绝。”她狡黠一笑,“我打算先会会他,十分我有十二分的把握,这小子,没安好良心。” 云间:“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但若是以阴谋看,必见阴谋;以真心看,必得真心,彩医师大可以先试试,若是在不成,再拒绝也不迟。” 彩云招一手搭脉,暗自挠头,也没恢复记忆呀,这货怎么还是一副人间夫子的样子。 算了算了,彩云招示意众人退出房间,让病人先休息。 一天没怎么和亲亲爱人,说上几句话的赵觉,一步三回头,也没能换来彩医师的法外开恩。 赵觉只能垂头丧气的将父母送出桃源。 临到门口,忠勇侯忽然一拍脑门,对着赵觉说道,“儿啊!我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十四,带着一位姑娘。十四说是奉你的命,运送重要物资,我便把他们两个送到了宫里。现在他们两人正在你的府邸。 赵觉……爹你怎么不过年再说呢。 固安公主峨眉微蹙,“你怎么不过年再说?” 忠勇侯正色道,“臣错了。” 固安公主不知在气些什么,一拂袖走了,只在空中留下了一句,“你还是这么没意思。” 赵觉拍拍忠勇侯的肩膀,不知不觉间,曾巍峨如高山的人,如今已经矮自己半头了。 赵觉不禁有些感慨,他继续道,“爹,你还是不懂女人啊。” 忠勇侯憨厚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困惑,“我为什么要懂女人?下一场战役对战的是位女将军吗?” 说罢,他又恍然大悟般,气急败坏的问道,“你不会是在外面养个小的吧?男女通吃?你还要不要脸?” 赵觉:“爹,你懂不懂女人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懂你了。” 最终,在父亲几百句爱的教育后,赵觉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和云间爱的海枯石烂,死去活来,共结连理,三年抱两。终于劝走了这位大神。 赵觉刚一转身,便见老管家面露难色。 管家拿着一张纸,踌躇着说道,“殿下,月家主来信,半个时辰后,她会来到这里。” 赵觉看看天,明明是在秋末,自己这桃源,却和过年了一样热闹。 赵觉随意的甩了甩身上的尘土,道,“收拾收拾宴客厅,准备上好的雪含翠,等着她来挑剔吧。” 管家支支吾吾,“那个殿下,月家主指名要见云公子。” 在这个云间失忆,京城明争暗斗的节骨眼儿上,掌握了大昭五分之二财力的月家家主月青天,要见云间。 赵觉先是去询问了彩云招,云间的身体如何?现在适不适合见外客?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就理了发丝,整了衣冠,又将腰带紧了紧。便在云间的院落外面站定,当起了望夫石。 云间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总是在作乱,可无论梦里怎么乱,主角都是一个人--赵觉。 梦境的最后,定格在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身上。却不十分光风霁月,甚至可以说是狼狈。赵觉身上朱红色的骑服,错乱的掺杂着泥土。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珠,曲折在脸颊上。骨骼优秀的眉,张狂肆意的笑,一起叠成了一幅美人图。 云间想走的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想伸出手,帮他抚平碎发。只是这次他触到的的不是人炙热的脸庞,而是带着一丝秋风凉意的纱帐。他醒了。 平平无奇的梦,无端让人燥热。云间起身整理着装,轻推绮窗,又见到了那个人。是与梦境中一样的,郎艳独绝,尊贵无双。 见云间醒了,赵觉从背后拿出点心盒子,硬生生笑弯了一双眼,云间听到那人说道,“云公子要不要赏脸?一起吃块糕点。” 云间没有说话,只是从窗口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又让出了地方。赵觉也轻车熟路的走进来,走路还不忘了,端正仪态,目视前方,将小时候皇室礼仪课上,学到的那点芝麻碎儿,装了个十成十。 如愿的看到,云间被吸引过来的目光。赵觉不禁感叹,太傅当年总教训他,书到用时方恨少。真是丝毫不差。 云间习惯性的关上了门,转身就见赵觉,行云流水的,将茶叶滚了两遍。熟练的在里面,加了几朵茉莉花,将茶闷上。又取出了糕点盘子,每一盘都是下四上一,远远看去是花朵的形状。 这些都是云间的习惯。 赵觉见云间没动,直截了当道,“你想问什么?” 云间:“你和他平常就是这样相处的吗?” 赵觉笑了,如春日暖阳,桃李迎春风,“没有他,我和你之间不会有别人。”他缓慢的向猎物靠近,见对方没有抵触,又继续道,“以前是你,现在是你。将来也只会是你。你只是失忆了,不是我们不相爱了。” 赵觉此时面容严肃,眉眼之间的锋利之气尽显,却无端和云间梦境中纯然恣意的少年郎重合。不可抑制的,云间的心脏在狂跳。 云间:“那你呢?你刚才想问什么?” 云间感受得到,刚才众人都在此处,赵觉便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彼时的云间,不明自己的立场,觉得人与人之间应当有些距离。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他想了解,想知道,想……占有。 赵觉扭捏起来,红着耳根道,“以前我是说在你现有的记忆里,是不是?一直有很多人喜欢你?……我不是嫉妒。我就是想问问。真的,就是问问。” 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但是更可爱了呢。 云间:“是有很多人喜欢我。但我都拒绝了。” 这并不是赵觉满意的答案。 赵觉:“被拒绝之后呢?他们有没有继续纠缠?有没有实施报复?” 云间:“没有,被拒绝以后,没有人跟我翻脸,也没有继续纠缠。大家就维持着邻里、友人、同窗的情谊。” 赵觉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在我未曾参与的那段时光里,有人爱你。你也在好好的爱自己。真好!” 咚咚咚。即便面上平静,但跳如擂鼓的心声,依旧会穿透耳膜。毫不掩饰的、精准的,穿进云间的脑子里。云间的头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云间,你完了。” 云间只能继续强装镇定,他听见赵觉道,“月家家主月青天来信,想单独见你。你要见他吗?” 云间:“我不认识他。他要找的可能是二十三岁的我。你认识他吗?” 赵觉:“认识,经常有生意往来,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云间摇摇头,“既然是单独来信要见我,那就是有秘事要相商,我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即便是多年后的我。” 赵觉笑笑,果然无论多少岁,云间始终是云间。也无论多少岁,赵觉都会沦陷。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赵觉看了看时辰,以为是月青天提前到了。就听见老管家道,“殿下,侧门来了一位姑娘,想单独拜会殿下。她说给殿下看这张纸,殿下就一定会见她。” 赵觉结果纸张,退后两步,毫不避讳的将纸张展开,确保某个看似“装腔作势”,实则在意的要死的“可爱鬼”,能够清晰的看见纸上,用金粉铺就了几个,还算端正的字--醉春烟 雪含翠。 怎么是她? 在云间再三表示,不会陪同某个醋精,去见这位姑娘后。一脸阴云密布的赵觉,推开了某处隐蔽的房间。 果然是她,琵琶。 赵觉也不含蓄,单刀直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琵琶也十分简洁,“我来请殿下登基。” “啊?”赵觉笑了,“当今陛下还在,何来的登基?就算日后,真的要推选皇嗣即位,你为何不选临安?” 琵琶也不恼,淡然地道,“不是所有女子的一生,都要系在夫君一个人的身上。临安殿下,并不适合那个位置。如果要我选,我当然选您。” 赵觉不答话。 琵琶笑了,褪去了乖顺恬淡的伪装,道,“我再附送你一份投名状。临安殿下,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中了绝嗣药,我下的。” 第42章 乱局 琵琶笑了,褪去了乖顺恬淡的伪装,道,“我再附送你一份投名状。临安殿下,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中了绝嗣药,我下的。” 赵觉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复又恢复。 赵觉没有答话,琵琶也丝毫不介意。 她甚至好心情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殿下无需即刻回答,坊间买卖几斤菜都要讨价还价,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我需要一个理由。”赵觉将茶杯搁下,茶水莫名在杯子里打起了旋儿,就像美人的裙摆。 琵琶声在耳边响起,缠绵悱恻,带出了一股子甜腻,再配上台上女子,裸露的白色腰肢,以及被挂在月匈前的腰骨,错位,糜乱的美感,在一曲一舞两位美人间转动,这正是前朝艳曲《错腰》。 这歌舞自打先祖登基后,就被明令禁止了,今日在府上重新演奏,是一位新上任的刑部官员,讨好之故。讨好的对象,正是临安郡王,赵穹。 这一曲终了,并未宾主尽欢,临安郡王拂袖而去,那官员不知缘由,只一味的谴责两个姑娘,一会儿说她腰扭得不够软,一会儿说她只会弹曲,眼神不够勾人,白瞎了自己把她们,从红袖招赎出来的银子。总之,这位大人,把能骂的不能骂的,全都骂了个遍。 趁着这位大人骂街之时,琵琶溜走了,她提前走到了府中显眼的一处游廊,在这里上吊。 果然,临安郡王救下了她,她戴着勒出来的红痕,露出了自己精巧的下巴,和蓄满泪水的双眼,以一种柔弱、憔悴,又心如死灰的状态,说出了准备已久的戏文,“错腰非我意,来世还此心。”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她醒了,她赌赢了,她到了临安郡王府。正当她满心欢喜的,想把一切分享给自己的好姐妹时,却得知,整场宴会,只活下了她一个女子,其他人都没了,那位官员被贬官了。 只不过是死了一些歌舞姬,可是被贬了一位大人呢。 所以,当郡王端着药碗,温柔地喂她喝药,赞叹她品行高洁时,她依旧靠着多年风月练就的本领,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是身上发冷,冷得遍体生寒。 茶水的热气,不由分说地熏上了琵琶的脸庞,一丝热流将她拉了回来。 在她眼前的不是临安郡王,是一个严明军纪,不可凌辱女子;是一个会在福音寺被人咬住手腕,还希望产妇平安的赵觉。 她如释重负,坦然道,“他爬得太高了,看不到底下的人。” 赵觉:“我也爬的很高。” 琵琶笑得很苦,“所以一开始我考虑的根本不是你,你可能不相信,我观察了你很久,以前我只是觉得你合适,但你自从遇到了云大人,就变得更完美了。” 赵觉眉眼压低,杀伐之气尽显,“你跟踪阿玉。” 琵琶一如既往地平静,也一如既往地疯癫,她甚至凑近了几分,就为了好好观察赵觉的表情。 她认真道,“怎么办?你现在更合适了呢。” 见赵觉更加恼怒,她退回椅子上,道“你动心了!你对云公子动心了!呵呵~这对我来说可真是好事。那帮傻子,怎么就不明白,与其在几个皇嗣里挑挑捡捡,左一个烂杏,右一个坏梨。倒不如为天下者居之,甜不甜地不重要,管饱就行。” 话音一落,赵觉眉头皱得更紧了,茶汤不热了,一阵凉风顺着窗棂吹进来,直往人的脖子里钻。 云间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一口滚烫的茶水入肚,不好喝,没有赵觉泡的好喝。 对面的人,见他这副表情,调笑道,“怎么了?想赵觉了?” 云间:“对,我有点想他了。” 月青天,小小的脸上,大大的五官都笑出了花,两坨稚嫩的脸颊肉,更是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挤成了月牙。 她大幅度挑眉,贱兮兮道,“我早就说了,你就该好好用你的脸和脑子,小小赵觉,还不是手到擒来。怎么样?现在到哪一步了?” 云间呛了一口茶出来,他实在想不出,这么可爱的一双眼,怎么能配上这样一张嘴。 是的,可爱,掌管大昭五分之二财力的月青天,是一位长相稚嫩、身材娇小的姑娘,如果你要是被她的脸蒙骗了,那你就惨了,毕竟,大昭朝内,流传着一句话,“笑得越稳,杀价越狠。” 云间正要说话,月青天瞳孔一缩,十分笃定道,“你失忆了。” 云间:“是的,我失忆了,我知道你曾经和我做了交易,如果你也信任现在的我,我们可以继续。” 月青天将手稳稳地揣进皮毛手衣里,道,“现在的你对赵觉是什么态度?” 云间:“我喜欢他。”只有一点点喜欢而已。 月青天嘴角微抽,“别跟我说你又一见钟情了?” 云间:“我原来对他是一件钟情吗?” 忘得够彻底啊。 月青天扶额:“受你之托,我把阿鹿接过来了,你现在这样……他还是跟着我呆几天吧。” 云间:“阿鹿?” 月青天:“你的徒弟,今年十四了。” 云间:“烦请月家主,告知阿鹿我失忆的事,去留都由他选择。这些天产生的费用,云某会尽数奉还。” 月青天:“果然啊,你还是这个样子。我们是朋友,谈钱太伤感情了,真生疏。” 云间:“是有些生疏了,被人发现也不好,我平常都怎么称呼你,我现在该。” 月青天:“……月家主,你一直这么叫我。不用太刻意,其实在我看来,你失忆前后没什么变化。” 云间:“那你怎么发现我失忆的?” 月青天立马起范儿,坐的端正挺拔,庄严肃穆,薄唇微抿,道,“月家主,他现在处境危险,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况且……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 随后,月青天又急速变脸,“你平常就是那个样子的。你就顶着这张脸,在那儿偷偷暗恋,我实在搞不懂。” 云间……自己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但转念一想,如今,局势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确实要为赵觉多做考虑。 云间转头笑看月青天,一股熟悉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云间:“月家主,我失忆了,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为了我们的友谊,烦请您为我多多讲解吧。” 日暮西沉,月青天脚步虚浮的走出了房间,仿佛遭受了一次知识的酷刑。 屋内,云间对着整理出来的几沓纸沉思,脑子里迅速构建出了无数时间,还能分心,听门外的响动。 脚步声响起,来人一点也没想隐藏,云间快速的把关于赵觉的几张纸揣进衣袖。 赵觉还没将手放在门上,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进来吧。” 赵觉一间屋内的情形,便知晓了一切,他自然的坐下,按照云间的习惯,将纸张收拢放好,就开始泡茶。 待到他直勾勾地看着云间,喝了两杯茶,用了几块糕点后,赵觉才问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不来问我?” 听来,还有些委屈,可是刚刚从月青天口中,听到自己完整的恋爱史,云间还是不敢直视。 赵觉得寸进尺,在云间放下茶盏时,直接钻进云间怀里,巧妙地保持了一个,会让云间吃惊,又不让他反感的距离。 赵觉换了一副做派,“哥哥,怎么不理我?” 云间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果然,不管多大的云间,都喜欢这一套。 嗖,云间袖子中的纸张被抽走,美人计很成功,只不过是个身高八尺的美人。 云间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美人得逞后也没有走,得寸进尺地趴在云间腿上读了起来。 云间一动不敢动。 室内只剩刷刷的书页声响起,云间从没有觉得读书是一件这么难熬的事。 终于,赵觉坐起来了。 赵觉:“雪含翠,是你跟月青天谈的生意?” 云间点点头:“是。没事的,这对两地人民都有好处。” 赵觉:“三年前,你答应她,三年内连中三元,为她背书?” 云间眼神发虚:“是。虽然我失忆了,但那时候的我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赵觉:“你一直拜托月青天,偷偷收集我的消息,自己看过,再默默收起来。” 云间眼一闭,“是,但我肯定没有冒犯的意思。” 赵觉:“四年前,你对我一见钟情了?” 云间:“不应该吧,我应该是喜欢温柔坚毅,满腹诗书,喜好文墨,文秀雅致……” 云间越说越心虚。 赵觉:“你是说你喜欢你自己吗?” 云间连连摆手否认。 二十三岁的云间守口如瓶,十四岁的云间却很好骗,但是越骗心越疼。 赵觉眼眶泛红:“云间,你是个骗子。” 说完,赵觉就扭过头去不理人。 云间慌了,云间手忙脚乱的想要哄人,走近一看,赵觉哭了。 云间弱弱地说:“我错了。” 赵觉抬头,仰视云间,“阿玉,我爱你,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都会爱你,但是,你不可以委屈自己。委屈你,成全我,你就是个大骗子。” 云间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以后不骗你,不瞒你。” 赵觉:“真的?你恢复记忆以后,还认账吗?” 云间迟疑了。 赵觉作势又要哭。 云间小鸡啄米般点头,“我认账,我认账。” 赵觉:“那拉钩。” ……这是小孩子才干的事。云间勾上了赵觉的手指,并和他按上了一个温热的印。 赵觉一把扑倒云间怀里,搂上了云间的腰。 云间不是大骗子,赵觉才是。 只要是赵觉,怎么骗,云间都会信的。 第43章 经年 只要是赵觉,怎么骗,云间都会信的。 于是,赵觉继续得寸进尺,“那你是怎么对我一见钟情的?” 十四岁的云间头一次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虽然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样,但是,你长得真好看。” 赵觉立刻打了鸡血,将头伸的更近,使得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 偏偏这人还十分会讨巧卖乖,刻意将身子压低,俯身却昂头,将线条英朗挺括的脸,和强劲有力的脖颈,骨节分明的喉结,都充分展现在云间面前,**裸的勾引。 云间显然是被勾引到了,还要强装镇定,只是一抹不可言说的红,从眉眼爬到了耳根,彻底出卖了这位翩翩佳公子。 云间本是十分害羞的,但转念一想,这人和自己会在九年后,情意相通,那自己只是提前看看,有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云间大方起来,他直接捧住赵觉的脸,看起来……真奇怪,同样的人,同样的脸,怎么就能,突然的,合心意了呢? 云间鲜少这样主动,尤其是二十三岁的云间,那双看过太多世间沧桑的眼睛,总将情意隐晦的藏在眼中、心里。然后默默对所有人说上一句,没关系。 是以,两人挨的如此近,赵觉的脑子,前所未有的空白了。他眼前只有这张脸,和错过的似水年华,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间亲了亲赵觉的眼睛。 就那么一下,轻的像一片羽毛,刮过心田,就那么一下,会痒一辈子。 赵觉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平和淡然,又粹着汹涌爱意的云间。 赵觉:“欢迎回家。” 回应他的是一个吻,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和满怀笑意的爱人。 云间:“刚才,我一直在想,恢复记忆以后,第一句话要和你说什么?想了好多……” 赵觉:“现在想好了吗?我可以把刚才的话忘掉,再听一次。” 云间笑意盈盈的摇头,“不用忘,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九年前算,现在也算。” 他将手从赵觉的脸上拿下来,郑重其事般,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经由手心的温度,传到了另一个炽热的胸膛,牵动着心神。咚,咚,咚。 同频共振。 云间的眼眸中带着缱绻的爱意,瞳孔有规律的放大。 他道,“我爱你。” 我爱你,这件事,原来真的,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让我恢复记忆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这具身体,又一次爱上你的,那一个稀松平常的瞬间。 赵觉也有样学样的,抓起云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看着命运交汇的指尖,轻笑出声。 他道,“我爱你。” 不是我也爱你,因为,我爱你,只要你出现我的生命里,那就是爱意的降临,无关风月,只在真心。 云间:“我曾经说过,我长着这样一张脸,内里可能是一只剥皮恶鬼呢,你可要想好了,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这次再不抓住,我就不会再放过你了。” 赵觉:“求之不得。” 两人的轻笑同时响起,又默契的闭上眼睛,额头相抵,听着阳光刺破灰尘,听着彼此安静的呼吸。 赵觉突然道,“阿玉,我这算不算有名分了?” 云间笑了,自打他们认识,同吃同住,同行同德,别说是名分了,他们两个,早就是人尽皆知了。 云间只是蹭了蹭赵觉的额头,笑道,“呆子。傻子。” 赵觉可不傻,他最知道顺杆爬,他趁机说,“既然你认准了我,那就只能有我,我以前说的什么,你觉得我不和心意了,就可以一脚踹开了,都是屁话,你不准当真。” 云间还是笑。 赵觉却急了,他道,“答应我吧,答应我嘛,好拙玉,就是骗我,也叫我安安心。” 云间失笑,赵觉不知在哪儿,学了这么多手段,尽会给人下套,偏偏还一套一个准儿,甘之如饴。 云间笑道,“求之不得。” 赵觉立马得意洋洋起来,他又道,“那你就只能留我送你的东西,不是让你不和别人来往,只是一些野男人,就比如送什么乱七八糟,丑了吧唧,东市街买一赠十,都没人要的发带的野男人,还是不见为好。” 发带,那是一般的礼物吗?直接把自己的发带送人,跟直接送里衣,有什么区别,这个野男人,真是其心可诛。 云间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挠的人更痒。 正在赵觉思索,下一步怎么进行的时候,云间又笑了,他今天笑得实在有些多。 他在赵觉刻意打造的,楚楚可怜的目光中,将手伸向衣襟。 赵觉的眼睛直了。 云间素手轻捻,解开了衣衫斜襟上的两颗扣子,依稀可见清爽的里衣,和一段莹润如缎面的风骨。 赵觉口感舌燥,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要不自己现在也把衣服脱了吧。 云间手指灵活的,在衣襟内里,翻出了一个暗兜,这是他自断手后,养成的习惯,用来存放重要物件和信息。 接下来,赵觉就眼睁睁的,看着云间变戏法一样,从那不起眼的小兜里,翻出了……那条红发带。 赵觉站起来说到:“阿玉,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我不管,你要是不把这个发带,给那个野男人送回去,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云间将手轻轻放在赵觉肩上,轻而易举的就将赵觉按回了椅子上。 云间将发带捋平,像在梦中无数次演练的那样,轻松灵巧地将发带系在赵觉头上。 云间笑说,“遵命,野,男,人。” 轰,赵觉的脸红了。 赵觉摸摸自己的头,发带绑的十分牢固,云间似乎给自己,绑了个十分漂亮牢固的结。 赵觉嬉皮笑脸,“哈哈哈,我说这发带朴实无华,暗藏玄机,一看便十分不凡,原来是我的啊,哈哈哈……” 他又垂头丧气道,“阿玉,我编不下去了。” 云间摸摸他的头,道,“怎么又不开心了?” 赵觉:“我想不起来,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好多好多你,我怎么就没早生几年?让我比你大,让我先找到你,先喜欢你。” 云间倾身向前,确保自己的几缕发丝,可以精准地勾到赵觉的脸颊,他屈指轻敲赵觉的脑袋,笑得春阳乍现,暖入心间 。 云间:“这样也很好,至少可以听你叫我哥哥。” 赵觉:“哥哥。” 云间掩唇轻咳。看着赵觉希冀的目光,云间缴械投降。 云间:“那年我十九,彩太医替我治好了手伤,但是我的手不能支撑我继续科考。我就想着,走不了仕途,就想想别的办法,总能为百姓做点什么。” 云间看向赵觉,道,“那时候到处都在传一种书信游戏,叫鸿雁传书。” 赵觉喉头发紧。 云间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就写了一封信去北地,我问,塞北的天冷吗?” 赵觉:“我回,塞北的风很自由,塞北的草很舒展,塞北的人很自在。” 云间:“所以我去了,我去了北地。” 赵觉鼻头发酸。 云间:“你在驯马,在辽阔的北地草原上,草那么稀,一眼就看到你了。” 实则不然,虽然北地人大多长得高,但是身高八尺的赵觉,还是十分突出。 那是北地的驯马节。 草原上一对对的,都是父子。父亲用尽全力压下马头,使马匹臣服,待到马儿精疲力尽,孩子再翻身上马,释放天性的,飞奔驰骋。 一时间,马背上全是少男少女,全是青春的欢笑,翻飞的吼叫。 只有赵觉,只有他是一个人,没有人为他压马,没有人为他奠基。 他穿的那样红,那样鲜亮,他的马那样烈,把他一次次的摔下来,将所到之处砸出一个个碎草坑,将艳红的衣服染成黑红,甚至将脸擦伤了几处。 终于,他驯服了那匹马,他和无数成功的少年一样,欢呼着,张开双臂,让马儿代替自己的双腿,踏出风的轨迹,一圈又一圈。 二十三圈,没有一圈经过云间身边,但那条发带,就这么被北地的风,带到了云间的身边。 云间想把发带还给他,抬头,只能看见少年远去的身影,和与他融为一体的,半卷的夕阳。 云间伸出左手,“所以,自那时起,我有了新的活法。” 原来世间不仅有诗词,笔墨和月光,还有烈马,西风和暖阳。 赵觉:“不是的,你一直都有新的活法,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赵觉昨日在彩云招那里得知,治疗云间的手疾,需要用缠丝郎啃食腐肉,再用药膏抹到经脉上,让经脉重新长出来,长的歪了,不好了,都要用缠丝郎再将血肉筋脉咬断,循环往复,云间经历了四年,终于在十八岁,修复了手,却握不好笔,写不了字,又修养了一年。 在这期间,云间从未放弃申诉,县衙,州府,刑部,大理寺,能试的他都试了,也都石沉大海,再然后,林家被灭门了,云间也大概的猜到了,幕后的推手,是陛下。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简直是笑话。 赵觉伸手,握住了云间的右手,经年日久,疤痕淡了,只有一截粉色的肌理,埋葬了不知多少血与泪。 赵觉闭眼,虔诚的吻了吻,那粉色的纹路。 永远不会再有的,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有了。 1:?“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原始出处为元代无名氏杂剧《马陵道》楔子,如有其他异议,请联系我。 第44章 授受 赵觉闭眼,虔诚的吻了吻,那粉色的纹路。又将整张脸埋进云间手中。 赤红发带被风吹起,缠绕在云间的指尖,将彼此勾缠在一起。 云间笑笑,道“我们这样算不算私相授受。” 赵觉在云大美人的腕间吸了一口仙气,讨巧卖乖道,“两口子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偷偷摸摸呢,那叫光明正大。就算是皇上来了……” 云间轻轻抚了抚赵觉的发顶。 云间:“你想好了吗?” 赵觉:“我想好了,我会辅佐那个孩子。” 赵觉自小就知道,他不一样,他是皇族里的--异类,至少在大家看来,是这样没错。 他一出生就被赐予了皇姓,这是先帝临终前的旨意,这一道旨意,将赵觉从外嫁公主之子,变成了角逐皇位的皇寺。 再大一些,他更是上房揭瓦,溜猫逗狗,文华殿去过几次,也就是跟太傅混个脸熟,其他的大学士一概不认识,教授的文韬武略,更是一点不会,还能十分幸运的,每每得个中上。 他更喜欢去荷塘里摸鱼,去小巷里沽酒,去破庙里生一团篝火,去丛林里听一次雨声…… 最令人称奇的,便是他那惊世骇俗的脑子。在固安公主和忠勇侯,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争吵起来,不知道第多少次提出和离时。 他说:“和离吧,你们不能吵一辈子,也不能困自己一辈子。” 于是他漏液打马,叩响了宫门,以拔得秋猎头筹,换取了皇帝陛下的一道和离圣旨,那一年,他十二。 秋猎中的一支支箭,射出了父母的活路,也把自己彻底射进了皇权的围城。 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给这位少年,一点争权夺利的震撼时,他“逃”了,他逃离了封他为郡王的圣旨,逃脱了祖辈为他铺就的康庄大道和锦绣牢笼,他成了北地的一个无名小卒。 当北地的第一股烈风,将他养尊处优的脸,刮的更加干裂时,与疼痛一起来临的,是一种名叫自由的呼吸。 现在,他二十。他可以在京都的富贵窝里,拿着金丝玉简挑挑拣拣,也可以在北地昏黄的田畔,拿着红薯馒头大块朵颐。 看吧,他赵觉,一直都是个异类。所以,京城的人们,准备好迎接异类的反扑了吗? 云间:“我们一起。” 随后,他拿出了月青天给他带来的情报。那是两处私兵的大概规模和位置,这些私兵都属于当今的皇帝陛下。 一处位于京郊某处荒僻的山里,掏空了整座山体,内部构造精妙,兵马粮皆足,兵士分工明确,建于九年前,赵觉十一岁,这是皇上为赵觉准备的。 另一支军队,就开始于今年,规模较小,也不成熟,好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大多都是成手,这是皇帝为杀赵觉准备的。 而支撑这两支军队运行的,正是昭成帝用云间换来的铁矿。 昭成帝没有孩子时,赵觉是血脉最亲的表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小鬼头,是安邦定国的青年才俊。 昭成帝有了孩子后,赵觉就是未来天子,最大的威胁。 最真实的就最残酷。 云间看着图纸道,“没想到我还挺值钱,靠我养活了两个军队。” 赵觉:“不用安慰我,这一点都不好笑。” 赵觉过云间的手,让人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身边。 赵觉:“在我选择不要皇位时,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但是,我不改,没人能让我改。” 云间只是微笑着,说道“好。” 赵觉轻轻捏了捏云间的脸颊肉,尽管已十分控制力道,还是在对方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红印,像印了两点牡丹花瓣。 赵觉一边轻柔的抚平红痕,一边调笑着说,“一般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问一句,‘什么都不会让你改变,那我呢?’” 红晕化开了,随着云间的笑意绽放在眼尾。云间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一点也不会变。” 赵觉将自己埋进云间的颈窝里,闷闷的声音传来,似生气又似无奈,“你呀你,真是……让我喜欢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云间抚摸着赵觉的背,像给大狗顺毛,又忍不住亲了亲赵觉的发顶。 赵觉:“所以,你昏倒前要跟我说的事,也会让我陷入两难,对吗?” 是的,之前云间就怀疑,赵觉身边有昭成帝或者蜉蝣阁的人,只是不能确定是谁,雨安公主死之前,拼命地用口型,告诉了他一个名字,一个他本人不太愿意相信的名字。 云间本想告诉赵觉,又被肉生莲解毒,忠勇侯现身,公主来访,自己中毒等等一系列事情耽误了,就在昏倒的前一刻,他张口想说出那个名字,又怕消息不实,徒增烦恼,就拖到了现在。 赵觉强迫自己从温柔乡挣脱出来,他托住云间的手,想在掌心写出那个名字,又放下了手,在身上摸索起来。最后,勉勉强强从荷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摊在手心里。 满室寂静,云间双手交握,拢住了赵觉的手,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觉笑了,他边笑边摇头。 赵觉何尝不知道,自己身边有细作,在这个京城里,世家倾轧,豪族争取权,皇室内斗,一竹竿下去,能打出半个督护营的细作。 在黑市,姚姬曾隐晦地告知他,有人与她打赌,赌他赵觉不想要这个皇位;远离权力中心多年的雨安公主,也能清晰地知道他的心思。自己明明在北地分外小心,还是中了毒。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人,一个对自己十分了解的人。 赵觉:“我要进宫见皇嫂,有些事我要确认。” 云间:“陛下会同意吗?” 赵觉:“那就给他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这是两人这个秋季,不知道第多少次进宫,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人心从来不由衷。 昭成帝同意了,他甚至没有见赵觉一面,就同意了。只让贴身太监传了一句话,“好好劝劝你皇嫂。” “谁都别劝我。”伴随一声怒吼而来的,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和皇后千丝曲疲倦带泪的面容。 宫人们司空见惯地收拾地面,扫走了最后一块瓷片。 赵觉目光一凝。 凤藻宫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但与软禁这个词太过符合了。上次来到这里,屋内的摆设虽不十分名贵,但一瓶一盏,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自然宜人,透着一股活人的生气。 现在这里太华贵了,西域的金绒毯铺满了整个宫殿,更难得的是,这毯子是一整块,将整个宫殿包裹的没有一丝缝隙。殿内,但凡有棱有角的地方,全都用千两一匹地芳华锦包裹着,银光闪闪,压了一屋子的生冷之气。 殿内的摆设,更是堪称谨慎,铜的,玉的,金的,瓷的,全都没了,一概换成了木质的,就连现在招待他们二人的茶具,都是紫檀木的,难为皇后,还能翻出来个瓷家伙,拿来大摔特摔。 皇后眼神坚定,“给我弄点堕胎药进来。” 呼呼啦啦,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高喊,“皇后三思。” 皇后神情激动,她步步生风,从阶上疾步往下冲,宫人们迅速换了位置,围成了一个圈,牢牢困住皇后,也将她与赵觉二人隔开。 皇后:“三思,他三思了吗?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才怀不上孩子,结果是他。他想要孩子就要,不想要就要,他把孩子当什么?” 众宫人不为所动,皇后又看向赵觉,道,“他让你们来劝我吧,让他滚,他把我们千家杀了个遍,留下了什么?如今想让我给他生孩子,做梦,一碗堕胎药下去,大家都省事。” 见谁都没动,皇后又吼道,“滚出去,告诉赵砚,我要是想要孩子,那一定是想让那孩子看最美的山河。不是生出来做靶子,这个孩子要是出生了,就是个风筝,只有我这个风筝线托着,永远也落不了地。” 赵觉点了点头。 皇后突然暴怒,拿起一个画着谷物的淮阳木杯子,掷了出去,正好滚到赵觉脚边。 云间会意。 两人行礼告退,吱嘎,殿门关闭,将生冷抛之身后,赵觉带着云间,向偏僻处走去。 今天皇宫皇宫还真是热闹,这僻静的,宫里信鸽都不光顾的地方,竟然能遇见妆容精致,穿着成套芳华锦……蹲在石头上吃糕点的应尽欢。 应尽欢显然对一切不以为意,她举起啃了一半的糕点,问道,“吃点吗?美人?” 赵觉刚要拒绝,就听见应尽欢含着半嘴的糕点,说道,“赵觉,我没说你,再说,这东西,你就别吃了,这是我刚在皇室宗祠,你家祖宗排位前拿的,你吃有点不尊敬。” 赵觉云间…… 云间:“多谢尽欢姑娘,但这,于理不合。” 应尽欢:“这有什么的?又不是私相授受,多大个罪啊。” 她一边啃糕点,一边拿起不知在哪找到的树叶子,猛灌了一口里面的露水。 应尽欢伸长了脖子,道“说起来,那个私相授受的,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赵觉:“谁?” 应尽欢从石头上蹦起来,但由于起的太快,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她索性就那么坐在泥地里,不起来了。 应尽欢:“彩云招啊,你不知道吗?就这两天,她和范阳出双入对的,月下约会,互诉衷肠,还送了一套刺穴的金针,作为定情信物呢!” 赵觉:“送针?” 应尽欢:“奥,再之前的版本,送的是肚兜。” 还不如针呢。 赵觉:“你呢?怎么到宗祠受罚去了?” 应尽欢:“我就一定是去受罚吗?” 赵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应尽欢撇撇嘴,道“还不都是彩云招,她这点事都在皇宫传开了,陛下要严查私相授受之事,查到一个宫女鬼祟,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她把春宫图卖给我了,就给我罚到宗祠了。”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这也不能怪我,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典藏版,那是艺术。” 说完她就翻上墙头,一溜烟向宗祠跑去了。 赵觉转身,调整位置,冲着云间扶额苦笑,也让云间看清了,赵觉掌心握着的,一块碎瓷片。 第45章 接头 赵觉转身,调整位置,冲着云间扶额苦笑,也让云间看清了,赵觉掌心握着的,一块碎瓷片。 云间上前,十分自然的理了理赵觉额前的碎发,也顺理成章的,看到了某处阴影里,摇动的树叶。 赵觉抱住云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间耳畔,极低的声音响起,“我们回家吧。” 皇宫不是说话的地方,桃源相对来说更安全。 但安全并不是此时的第一要义,重点是这块碎瓷片。 赵觉:“皇嫂一定是让我们去找,跟这个瓷片相关的人。这是她用来装种子的瓷瓶,一般都是贴身放着,她摔什么都不会摔这个。” 云间拿起瓷片仔细端详,太普通了,白釉,蓝底,只是浅浅的勾了边,要是在青石巷的大集上,一抓一大把。 云间:“会不会是做工独特,只是这方面我不太懂。” 赵觉:“京城中最精通工艺的……是应尽欢。” 不光是工艺,琴棋书画,射御书数,最出挑的都是应尽欢。她是整个文华殿中最勤勉,最聪慧,最矛盾,也最浪费天赋的学生。 云间:“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只是他对你有些误会。” 大师多半都有些脾气和怪癖,别说是讨厌个把人了,多古怪的都有,据说千机大师还喜欢不穿衣服走路呢。只要是大师就行。 大师来了,就是太矮了,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大师,赵觉沉默了。 大师道,“我才十四,还能长,不像你,二十了,只能老。” 云间轻斥,“阿鹿。” 阿鹿整理了衣衫,立马变得十分恭敬,作揖行礼道,“阿鹿见过师父。” 眼前的大师,正是阿鹿,云间的徒弟。 云间:“阿鹿,我说过了,不用这样。” 随后,云间抓着阿鹿,仔仔细细的看了三圈,重点在阿鹿胖了一圈的脸上梭巡,还好,看来这段时间,没吃苦。 云间拿起瓷片道,“阿鹿,你看看这块瓷片,尽量得知更多的信息。” 说罢,云间退到一旁,与赵觉站到一处,赵觉贴心的将软垫扶正,让云间结结实实的,和棉花坐满怀。 阿鹿撇了一眼两人,咬着牙关,默不作声。 赵觉也在看他,他小小年纪,已经隐隐有云间的风姿。 如松柏幼苗,挺立,孤傲,靠近便有一坚毅之气袭来,脸颊窄小,五官端正集中,显得严肃,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做事十分认真考究,他的工具都是崭新的,每一个工具,都配有专门的斯帕。 阿鹿先是将瓷片看了一圈,又将瓷片反正面绕了两圈,嗅闻起来,眉头稍稍舒展,又拿出一把似刀似针的工具,用针尖一样的刃,轻拨两下,几粒粉尘,自瓷片上剥离,落入杯中,倒入半杯清水化开,随后又被他一饮而尽。 云间倏地起身,阿鹿道,“没事,师父,我大概知道了。” 他从袖口抽出一些卷着的纸,云间道,“不必背着他,他是我夫君。” 阿鹿手一顿,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正看到呲这个大牙,已经乐得忘了督护营大门向哪儿开的赵觉。 阿鹿权当看不见这个人,只对着云间说道,“出自江南,是个手艺精湛,但画工不行的师傅,定制的人有钱也有势,用的全是千金土。” 千金土,顾名思义,价值不菲,却不是因为它价格昂贵,而是它太稀缺了。它只生长于江南,且必产生于,火山山顶,四季着阳的地方,沾不得半点风霜雨雪,所以,它的四周往往是高山林立,丛林密布,十分深幽。 千金土甜度高,很受各种名贵花种和药材喜爱。烧制瓷器时,只需放入一点,就坚韧无比,更遑论,完全用千金土烧制的瓷器。 千金土娇嫩的很,烧制时,三十个时辰都得保持同样的温度,光着一条,就劝退无数工匠。 更何况,烧制千金土,还要隔一炷香,就添加一次佐料,不能晚,不能早,对时间要求特别高。 就这样,最后的成果,也是十不存一。 如此名贵的东西,拿去送人,还特地裹了一层普通的白釉,就是送了好礼,又不想让人知道。 阿鹿又道,“我倒是有几个人选,但他们都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赵觉:“小师傅但说无妨。” 云间点点头。 阿鹿才开口,“第一位是山水大师,他成名最早,现在大概四十岁,只是他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 赵觉毫无保留,毫不避讳的说道,“不是他,他要是送了东西给皇嫂,皇上第一个就会知道。况且,他只听我们那位陛下的号令。” 阿鹿送了送紧绷的肩膀,“千机大师,身份不明,行踪不定。” 云间:“也不是,千机大师目前不在大昭,远水解不了近火,皇后娘娘不会这样做。” 阿鹿眉头皱的更紧,叹气道,“那就剩下最麻烦的一个了。” 他抬头看向云间,十分郑重道,“新科探花,谷家少主,谷怀溪。” 一个画着谷物的淮阳木杯子出现在眼前。 谷怀溪拿起杯子,仔细端详,看不出一点破绽,道,“云兄,今日相邀,是为了品鉴此杯吗?” 云间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掌心,千金土的瓷片,静立在他掌心,粉白莹润的掌,托着流光溢彩的釉,分外好看。 可是谷怀溪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她怎么样了?” 云间:“你希望她怎么样?” 谷怀溪:“她被软禁了吗?有受伤吗?” 是的,谷怀溪和皇后约定过,他们会让全天下的人都吃饱饭,就从着瓶子里的种子开始,不到万不得已,这个瓶子,绝不会出现在第三个人手中。 谷怀溪:“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要知道她的情况。” 云间:“皇后娘娘怀孕了。” 谷怀溪站起来,颀长的身形似有摇摆,本就清冷的脸上,霜雪之色更甚。 他想说,不可能,她不可能再接受皇上了,可是他骗不了自己,他清楚的知道,帝后之间的余情未了。 谷怀溪:“当务之急,是送个可靠的医师进宫,照顾她的身体。” 云间:“可那位不想要这个孩子。” 谷怀溪:“不可能,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 谷怀溪复又坐定,问道,“当时她还说了什么,你不必防着我,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也最相信我。你有赵觉郡王护着,我也伤不了你。” 云间分毫不差的,将皇后的语气神态话语,复述了出来。 谷怀溪神色复杂,道,“你确定你没记错吗?” 云间不会记错的,同窗学子,互相了解,云间恐怖的记忆力,谷怀溪一直记忆犹新。 谷怀溪:“她让你们小心彩云招。” 小心彩云招,雨安公主临死前这样说,现在皇后娘娘也这样说。 与此同时,仙客来另一间雅间中,月青天通过窥风镜,读着唇语,赵觉,月青天,阿鹿,面面相觑。 窥风镜,只能看清隔壁雅间的情形,听不见声音,如果不是自己学了十年唇语,月青天一定会觉得自己瞎了。 这对吗?清冷绝尘的谷怀溪,和慈悲平和的皇后千丝曲。 月青天看着自己的酒楼--仙客来,非常想打死几个时辰前,非要来凑热闹的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大秘密就是大商机呀,又有小钱钱了。 月青天愈发专注起来。 月青天:“云间让谷怀溪接应,秋祭时把皇后娘娘劫走。” 说完,月青天浑身一激灵,“不对啊,这不对啊,劫走一国皇后,你们要造反啊,这活我可不干啊。” 赵觉按住了起身要走的月青天,并使出了终极杀招,他掏出了一叠银票。 月青天手速嘴速齐飞,道,“谷怀溪说他担心皇后,等不及了,他会让钦天监把秋祭的日子提前,而你们要安排个可靠的医师进宫。” 月青天内心呵呵,好样的,钦天监有你们的人,后宫有你们的人,北地,前朝,南疆…… 到处都是你们的人,那还让她知道这么多干嘛,强行让人上贼船啊。 月青天攥紧了手,没感觉到疼痛,只感觉到了金钱的馨香,看在钱的面子上,贼船可以上一上。 房间门推开,云间信步走了进来,自带一圈惑人的光晕,皎皎君子,玉做肌肤,竹做谷,光为身形,星作眸,他更美了,月青天这样想。 云间:“我们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医师。” 赵觉:“裴琳。” 月青天:“啊?那个喜欢你的世家女,她懂医吗?她的外祖林家,前两天不是满门抄斩了吗?她这么快就上了你的贼船了?” 赵觉连忙去看云间脸色,见云间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太高兴。 赵觉:“我跟她没有什么,当初她给我写情诗,也是父母之命,她对我也没什么想法的,她是林连的外孙女,她继承了林家的全部医术,肉生莲也是她找到的。” 阿鹿看了看赵觉,更不顺眼了。 赵觉浑然不知,只是看着云间的手,可惜,只拿到了一点根须,不然阿玉的手…… 云间:“她进宫方便吗?陛下会同意吗?” 赵觉:“会同意,生子丸多半就是她做出来的。” 月青天:“那她不一定可信啊,这买卖风险可大啊。” 赵觉:“她也许不会帮我们,但她一定会尽全力保住孩子。” 至少皇后生产前,她都会确保这个孩子安全,这是她在皇帝面前的价值,还能卖赵觉一个顺水人情。 “我不去。”裴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