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上官烬尾随魏非来至金玉酒楼,使用轻功跃至二楼,站于两间上房窗外,试图偷听魏非说话。
“好好按!再敢乱摸,我把你剁了!”
房里传来吴月白的怒骂声。
“是是是。”
琉月抬起双手,跪在吴月白身旁笑道。
“哼!”
吴月白闭眼趴于床上,心中不悦。
琉月被教训一番后开始好好按捏吴月白的后背,久无声响,吴月白还是不明琉月为何会来大庆,再次问道。
“你到底为何会来中原?”
“来寻我的负心人。”
琉月回道。
“胡说!我才不是!你父皇会允你随意出境吗?”
吴月白睁一只眼,正经道。
“你来中原是不是跟陆昭侯谋反有关系?”
吴月白猜想问道,转头看向后面的琉月。
“……”
琉月对上吴月白的双眸,看出他对自己的关切,心中暗爽。
“吴卿卿,当真是冰雪聪明。”
“哈?”
吴月白得到答案后猛地一愣,回头继续趴着,不再接话。
“原来如此……”
良久,吴月白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要上战场吗?”
闻言,琉月嘴角压不住地上扬,语气挑逗说道。
“可能吧。”
“!”
此话一出,吴月白惊得瞬睁双眼,上身快速一颤,直接坐起身来。
“你不是皇子吗?为何要上战场?大庆王朝的事,跟你们沙国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父皇派兵支援,那你也是皇子,怎么还要上战场?!”
琉月盯着吴月白着急的样子不语,眼中尽是满意与玩味,邪魅一笑道。
“小月月,你这是担心我吗?”
吴月白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过于明显,紧急闭嘴瞪向琉月。
“神经病。”
琉月见状又将脸凑近吴月白,眉眼弯弯,喋喋不休说着。
“小月月!你就是担心我了!哈哈哈!你怕我死在战场上,怕我死在中原!”
“闭嘴!要死……也死回你的沙国去!”
吴月白有些恼火,这种生死攸关的事,琉月怎么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见吴月白真恼了,琉月瞬间暗下双眸,回归正经说道。
“吴卿卿莫要担心我了,此事有大将军霍万山和皇兄跟着,我只是来看看。”
说着,琉月又长叹一口气。
“哎——我本可以不来的,谁让我那小偷心贼在这中原呢?”
“当真?”
吴月白平舒眉头,半信半疑问道。
“嗯。”
琉月跪在吴月白面前,身子后倾,双手在后撑在床上,微微眯眼冲吴月白点点头。
得知琉月无事,吴月白趴回枕头上,接着损起琉月。
“也真是无用!”
“哼~小月月说什么都对。”
琉月自觉向前跪跪,接着帮吴月白按摩。
吴月白的床就在窗边,上官烬在外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压眉猛颤瞳孔。
(沙国小皇子!他怎么会在京城?与他同住的又是何人?听声音是个男子,身份也定不低……)
魏非房中明明亮着油灯,却听不见丝毫声响。
此次夜行,上官烬本想偷听魏非的行动,却无意打听到了沙国小皇子行踪,也算有所收获。
房顶,琉月虚影蹲藏于高位,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上官烬……
回至淡墨园,上官烬解衣平躺于床,闭眼用右胳膊盖至双眸,在这黑寂中长叹一口粗气。
“哎——”
“非儿没死,长行也没死,都过得好好的,非儿聪慧过人,长行武功了得,他们才是最好的一对,有长行的保护,非儿也不会有任何不测……”
上官烬心中堵闷,又长舒一口气。
“上官烬啊上官烬,你该释怀了。”
魏非有长行,成王有王妃,唯独上官烬自小在这上官府长大,二十多年了,除了各大酒楼的掌柜,竟没一个可以说话的知心人。
日日夜夜的面具压得上官烬心累,只恨少时硬要去那芊芊学堂读书,腹中才华再多也因是庶子而终身无缘仕途,芊芊学堂里刻苦研读,沉稳又不失少年气质的上官烬早已不复存在……
“变故过多,潜移默化间,竟将我划为局外人……哈哈……”
上官烬小声哀怨着,面露苦笑。
“上官烬,许是你生来就是为他们铺路的,这才是你真正的用处,上官烬,你太无用了!失去唯一的好友,还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啊——”
上官烬将头深深埋在被褥里,失声痛哭,他攥紧被子,身子蜷缩一团,在黑夜中宣泄心中委屈。
……
天大亮,穆霄在宫中日渐消瘦,神色却依旧威严不减。
穆霄端坐于榻上,一手支在茶桌上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吱呀——”
封锁已久的红漆木门响起久违的开门声,惊得穆霄心头一震,猛地睁眼朝门的方向看去。
(这个时候?来者何人?)
只见陆安媛高束马尾,身着银色盔甲颇显将门之女风范,她迈着有力沉稳的步子慢慢现身于穆霄眼前。
“嗯?”
穆霄目光犀利,上下打量一番陆安媛,声音低沉,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
“哼~”
陆安媛没有立刻回答,单是冷笑一声,自主坐于穆霄对面的太师椅上。眼神坚定与穆霄对视,似笑非笑道。
“皇上看我这一身打扮,难道还猜不出我的身份吗?”
“……”
穆霄闻言再次打量起陆安媛的容貌。
(眉眼间看着确有几分熟悉,在哪里见过呢……哈!)
穆霄紧盯着陆安媛思索良久,终于想到那熟悉的面孔,皱眉问道。
“你可是陆昭侯之女,陆安媛?”
“哼~”
见穆霄猜出自己身份,陆安媛才露出满意的嘴角。
“还算可以。”
穆霄不喜欢陆安媛的眼神,但又因自己如今的处境而不能过多要求,只能暗暗皱眉瞪向陆安媛。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看看这大庆王朝的皇帝聪不聪明,有无自我了结?”
说着,陆安媛又瞧瞧穆霄披散在后的乌黑长发,面露嫌弃道。
“啧啧啧!没了宫女的侍候,这大庆王朝的皇帝竟不会自己束发了?传出去,岂不是天下一大笑话!哈哈哈哈!”
陆安媛肆意大笑,穆霄紧压双唇不语,垂眸阴暗捏紧一旁的茶杯,额上青筋若隐若现。
(待朕出去,定要将你们五马分尸!)
“棋局未定,你还是多为自己着想吧!”
穆霄压着怒火,眸色一暗,看向陆安媛时眼中透出寒光,帝王之威显现。
“……”
陆安媛不屑将头撇向别处,根本不与穆霄对视,静静打量起穆霄现今的住处。
“果真是个失败的皇帝。”
陆安媛轻声说道,穆霄闻声一愣,这可点起了穆霄的注意,他可以容忍别人在背后说自己品性的不好,但决不允许旁人说自己治国无策!
穆霄生气瞪向陆安媛,压低嗓音问道。
“何出此言?”
聊到这儿,陆安媛神色突变,立刻正经起来,问道。
“这朝规可是你定的?”
“此乃先皇所定,朕并无觉得有何不妥。”
穆霄平淡回道。
“哈!”
陆安媛神情再次不屑起来,挑一下左眉说道。
“简直就是一张废纸!你竟从未觉得不妥!你觉得庶子不能入仕理应如此,是吗!穷苦百姓不能读书也是治国一大策略,对吗!”
陆安媛说着说着情绪便激动起来,相反,穆霄则变得极为冷静,他盯着陆安媛不明其为何恼怒。
“此举有何不妥?”
穆霄微微皱眉,不解问道。
(庶子不入仕,布衣不读书,千年来亦是如此啊……)
陆安媛见穆霄如此不在乎,大声质问道。
“为何庶子不能入仕!为何穷民不可读书!”
“此言何意?”
穆霄越发疑惑,陆安媛情绪上涌,起身喊道。
“天下有才之人皆应收入朝堂,为民效力,繁有积极向上者,皆应入学堂,读圣贤!”
听到这疯狂的想法,穆霄惊得脱口而出一句。
“不可!”
“哦?”
陆安媛眼神深邃,上前一步俯视穆棱问道。
“为何不可?”
“实乃荒唐!自古以来,嫡庶有别,若妾室所生之子都能入仕且不扰乱家族秩序,政治地位,财产?二者,我朝从未鼓励纳妾之举,庶子若能入仕岂不与此观念冲撞!”
穆霄用力一放手中茶杯,快速反驳道。
“布衣日日皆需劳作,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有时间读书?且竹简价格不菲,寻常人家哪有银子供给?!如若寒窗苦读数年,却不见得有才,那寻常人家又该如何释怀多年的银两与岁月?”
穆霄喋喋不休说着,与陆安媛争论起来。
“庶子虽是妾室所生,但大多也知孝道知感恩,有情有义有抱负!并非所有庶子入仕都会威胁嫡子地位,能者居上!”
陆安媛气势汹汹,丝毫不让穆霄。
“你这破朝规,让多少有才之人遗憾终身!”
“寒门之子若无法步入学堂,那便一生都难以翻身,田民之子便永是田民,染布之子便只能以染布为生,实属天下一大可悲!”
陆安媛声情并茂,但穆霄却丝毫不愿买单。
(陆家真是一窝反贼!)
以穆霄的聪明才智,他自然明白陆安媛所言,但他不愿也不能如此。若布衣之子皆可读书,那谁去种地?苦活累活必须有人去干,且需要大部分去做,而这些人只有在文化水平较低的情况下才容易控制。
(阶级分明,皇权巩固。)
穆霄压低眉头不语,内心暗暗有些忌惮陆安媛的思想。
(若陆安媛真将以此思想改变朝规政策,那上层阶级的利益都会受到损失。)
“还是说……”
陆安媛见穆霄久不开口,又坐会太师椅,撑着下巴挑眉,眼神阴森看向穆霄道。
“皇上你本就不爱民,只爱你这权力至上的九龙宝座?”
“!”
穆霄被陆安媛说得一惊,双目微颤,也后退一甩衣袖坐至榻上,以此掩盖其内心的紧张。
一坐回榻上,穆棱便立刻硬气起来。厉声回道。
“朕自小便跟着先皇,太傅学治国之道,为民着想,心系黎民百姓的话还轮不到你一逆臣之女来教朕!”
“呦呵!一将死之人还敢在我面前甩龙威!真是好气魄呐!”
陆安媛微微眯眼,轻蔑笑着。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陆安媛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希望我下次来这,看到的是一具自我了结的冰冷尸体,嗯哼~”
“砰!”
伴随着关门声响起,穆棱暗暗咬牙紧握拳头,嘴角略微抽搐。
(陆安媛……你给我等着……)
午时烈日高悬,护送粮草的兵队皆有些萎靡不振,沉甸甸的步子加吱呀吱呀的辎重车声,听得大伙困意上袭。
队伍出了京城一路向西,穿过芒山后过一片子树林,再走五里路便可以看见鹿城的城门。
粮草队伍大早就出发赶路,如今才行至芒山,前处地势低洼,两侧皆是岩石山,挡了阳光,倒是阴凉许多,兵队也犹重获新生般精神起来。
队伍中强子和良亩自打进来这阴凉之地,便一直聊个没完。
“你那婆娘生了没?”
强子低声问道。
“年初就生了,是个女娃,哎!”
良亩哀声叹气回道。
“哎!可以跟我那小子定个娃娃亲嘞!我那小子身子胖,定是有福相嘞!你女娃跟我小子不亏!”
强子面部暴汗,脸色红闷,还是一直找话题说着。
“啪!”
“哎!你们两个说什么!好好看路!”
前面骑马的领头听到这二人嘟囔立即来火,牵动马绳过来直接朝这二人身旁的辎重车挥一重鞭,吓得二人和拉车的黄牛一震。
“是是是。”
强子,良亩二人瞬间站好闭嘴。
“哼!”
领头严肃瞪了二人一眼,随即又牵马前去,大声喊道,声音浑厚。
“所有人!这里的地势对我们很不利!注意观察!防止有人劫粮草!”
“是!”
……
无常领着三千暗衣精兵潜伏在芒山之上,静静等待远处的粮草队伍前来,抬手示意旁边的兄弟做好射杀准备,并举右手在空中比划中……
先是两根手指并拢笔直指向粮草队伍方向,随即快速与大拇指连成一个圆。
(所有人,一个不留!)
“嗯。”
身后潜伏精兵眼神接受,一路比划传递。
粮草队伍许久都未歇息,精力不够,根本没有警惕之心。行至无常射杀范围内,突然千箭齐发,下面的辅助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尽数除尽。
领头的见状立刻驾马上行,无常见机迅速使用轻功飞速追赶,靠近时一跃而下跳至领头身后,持匕首利落抹喉并快速拉绳逼停马的步子。
“吁——”
马儿前蹄呈九十度悬置半空,无常用力抓紧缰绳,身子也跟着后仰,待马儿彻底停下,他才又牵马慢慢回望这一千多剧尸体,眸色一暗下令道。
“带至粮草前往树林!”
“是!”
……
鸿楼顶层,叶府嫡女叶芷与沈竹同坐一桌用餐,经过穆棱休书一事,沈竹与叶芷的关系更进一步,暧昧许多。
“芷儿,罗鲜族与严五在鹿城三战三败,久未攻下,我们可趁此抓紧离开。”
沈竹坐于叶芷身旁,说着夹一鱼丸于叶芷碗中。
“呃。”
叶芷闻言一顿,握筷的手僵在空中,抬眼看向沈竹,不知如何回复,思索良久后淡淡开口道。
“沈哥哥,我们要走去哪里?”
“沙国,那儿的礼数没有大庆繁琐,人人自由,且那边无人知晓我们二人,芷儿,我们可以好好相守一生了。”
沈竹那双眼柔情似水,说出的话叫叶芷难以拒绝,他放下筷子,轻握住叶芷的右手,真诚说着。
但叶芷却好似有些难为情,神色略微不安,看向沈竹继续问道。
“我们何时要走?”
“事不宜迟,三日后即可。”
沈竹轻声说道,也注意到叶芷的情绪,若有所思。
“三日后!”
叶芷听后瞳孔瞬间放大,简直难以置信,这也太快了!她还有很多事都没弄明白,还有很多人都放不下。
沈竹瞧着叶芷的反应略微皱眉,但神情依旧柔和,没有一丝怒意。
“芷儿可是有何顾虑?”
“我……”
叶芷眼神飘忽,内心徘徊,思考片刻后才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
“沈哥哥,我觉得等穆棱的休书下来,我恢复自由身了再走也不迟。”
“哼~”
沈竹真觉叶芷想法可爱,松开叶芷的手起身,严肃回道。
“这休书,芷儿怕是等不到了。”
“此言何意?”
叶芷不解问道。
“倒是有趣,据陌打探到的成王府动向来看,成王穆棱在离开我楼那日后,仍旧大肆张贴告示寻找“成王妃”,前几日,他们不知从哪带回一“叶府嫡女”与穆棱相认,听说这女子与芷儿有七分相似。”
说着,沈竹眼神玩味地看向叶芷,见叶芷毫无吃醋之意,单是诧异便继续讲道。
“此后,穆棱便将城中寻妻告示尽数除尽,为讨那女子开心还将全城稀罕之物买回,千金散尽,只为佳人一笑。”
“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叶芷惊得起身,对上沈竹双眸后又立刻平移视线,暗暗思索此事对自己的影响。
“更为有趣的还在后头,穆棱自从寻回了他心中的“王妃”,暗中调查我这鸿楼东家身份一事也不了了之。”
沈竹面带笑意,轻轻抿嘴。
“如此……甚好……”
叶芷垂眸小声说道,瞳色呆滞,目光落于桌上碗筷出神。
(成王不可能搅浑我与那女子的身份,应是两情相悦罢了……可那位女子为何要冒用我的身份?就这么想当那成王妃吗?哼~如此也好,这样一来,我就不用顾虑成王找沈哥哥麻烦了。)
沈竹见叶芷一直低头不语,略微俯身,凑近问道。
“芷儿,我们三日后离京,可好?”
“不妥。”
叶芷忽想到什么,眸色一变,回神接上沈竹的话。
“沈哥哥,我担心那女子对我爹爹娘亲不利,我想去看看她……”
叶芷放低尾音,声音越发的小与心虚,但还是不得不说出那句。
“我还想去看看我爹娘!”
“嗯好。”
沈竹猜想也是,冷嗯了一声应下。
(也是,芷儿终究是叶大人与王夫人养大的,感情深厚,岂是与我这种人能比的?)
沈家原也是京城大户,经营着多家铺子,家财万贯,小妾便有三个。沈竹母亲与叶芷母亲关系交好,长去叶府做客,沈竹与叶芷的感情自然也较旁人更为要好。
奈何沈老爷四十那年得了重疾,哀怨传遍整个沈府,沈老爷的几个妾室分完家产便都回了老家,沈竹母亲守寡期间也愈发少与叶府来往,两年后便抛下沈竹回了娘家,留沈竹一人待在沈府,独有叶芷时常会来看望沈竹一二。
那年沈竹已满十六,不缺银子,但一人空守老宅,倍感孤独。
回忆过往,沈竹只觉淡淡的无趣,空有记忆,却早已没了情感,空穴来风之感,有叶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