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来到南街,换了银票后,直奔邸店。
“哟,宋店主您来了,来找小人有何贵干哩?”店掌柜看见她,赶忙迎上去。
“掌柜的,南街这里有无急卖的院子?不用太大,隔南街近一点也尚可。”南街这儿的院子堪比四合院,茅房都攒不起银子买一个的。
“娘子可算是问对人了,小人这儿正好有一主人要急出的院子,我带您去看看。”
宋今禾跟着店掌柜去了,见往南街左岔路口走,地段极好,在县衙一射之地,隔店铺也近。
有两个院子,还带一个后花园,五间屋子,主人家还给置了个假山水景。
这儿租金可不是她能付得起的,“掌柜的,我只是开了个小店,不是什么大买卖,您带我来这儿,太瞧得起我了吧。”
“娘子,你也是我店里的老主顾了,主人家让我一个月五两银子就可以租出去哩,可不是哄骗你。”掌柜的诚恳讲。
“五两?这么大个院子一个月只要五两?我看起来有这么好骗?”她有些无言以对了,她看着也不像脑子坏了的人吧。
掌柜的以为是价报高了,忙说:“这......您要是觉得贵的话,三两银子就可以,不用押后的,想搬进来或者是搬走随时就可以。”
宋今禾看了看院子又道,“掌柜的,有没有小点的院子,这么大的院子就住我和两个孩子,日里也难得打扫。”
“娘子啊,您真的不再想想吗,这么大的院子......”掌柜的叹气,试图劝说她,却被她打断。
“这么大的院子我一个人打理起来,真的是有心无力了,劳烦您再带我去看看几个小点儿的吧。”
看她坚决不肯租这个大院子,掌柜的只好带她去看了靠近南街的一个小院子,一个月二两银子,三间屋子带一个小院。
回铺子的路上,她寻思着后日小谷下学就搬去新租的院子。
看见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店里的生意这么好?她疑惑着。
她凑近人群去看,一个平日里走街串巷的货郎在铺子门口摆起了摊子,拿着与她店铺里新出的“栀子香膏”相似的罐子。
他举起一罐香膏,“大家快看啊!这颜华堂的香膏是假货,我从他们后院买的残次膏,里面参了白蜡,涂在手上又硬又涩,还不如我这两文钱一罐的香膏好用。”
货郎身边跟着几个常年在附近摆摊的商贩,也跟着附和道:“原来是假货啊,我说我娘子怎的脸上还起了红疹,还以为是吃错了东西,原是这东西捣鬼哩。”
过往的行人见状纷纷驻足,原本要进店的顾客也都转过身离开。
货郎见宋今禾来了,把她喊到前面来,“你敢说这不是你铺子里的?你看这罐底的‘颜’字,跟你店里的一模一样。”
她拿着那罐香膏,看了看底部的刻字,“颜”字的笔画粗了点,也少了个小点,她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她没有与货郎过多的争执,而是叫明桃搬来了一张桌子,把正品,残次品和那罐假货都摆在上面。
“大家请看,第一罐是这位货郎所说的残次品,第二罐是我铺子里正在售卖的正品,第三罐是昨日才剩的残次膏,既然是手工,那必然会有膏体不均所造成残次膏,罐底会刻有‘残’字,且从不外流,怎会到货郎手里?”
说着,宋今禾用银簪挑起三罐香膏,“正品香膏遇热即化,膏体如凝脂,货郎这罐膏体是乳白色,闻起来有股蜡味,但我家残次膏虽不均匀,香味和正品毫无区别,绝无蜡味。”
明桃取来一盆温水,把残次膏放进去,香膏浮了上来,慢慢划开,带有栀子花的香味,把货郎的残次膏放进去,沉了底,真假易辨别。
有几个商贩看事不成了想跑,被几个伙计拦住,百姓们知道是货郎污蔑人,要求货郎给她道歉。
“我想这位货郎只是想讨个生计,许是被人骗了,买了仿品以为是正品,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仿品和残次品都烧了,证明颜华堂绝不卖假货。”
她叫人拿来一个火盆,把假的残次品和真的残次品都丢进去,那真的膏体会散发香味,假的就有一股奇怪的焦味。
随后她宣布:“耽误了各位贵客们的要事,让大家伙们看了场笑话,为表歉意送一小罐栀子香膏试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本是一场故意的污蔑,被她这么一弄,倒为颜华堂挣了一波好名声,宁紫云说晚上听自家店里的客人谈论这事,都夸赞她有善心。
三日后,太液池旁文渊台。
光禄勋站在圣人旁边示下,“今我大梁昭华郡主,荣膺文墨花神之号。天下文人墨客,咸以郡主为楷模,诗赋之风蔚然兴起,遂启天下诗词盛世之象。今特邀外邦使者观礼学习,以扬我大梁诗风之正,文气之盛。吉时既至,典礼始行。”
郡主身着绣兰纹朝服走来,一步一步走上南侧的台阶,随后太常执玉圭,诵读祭文,到了文墨花神作诗一首。
她很快作完一首诗,由太常拿来当众宣读。
“蜀锦织云章,裁为龙凤裳。藏之金箧里,尘满绣鸳鸯。朝堂列朱绂,论道尽冠裳。谁见箱中物,曾能补衮章?空怀经纬巧,不被君子赏。徒使机中丝,年年断寸肠。”太常越读声音越小,吞吞吐吐,像不认识字似的。
这是拿补衮章来暗指呢,在这大典之下也敢作此诗,明摆着让那群以女子为尊的西羌族看笑话。
台下的文官们到底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与武官争斗多年,早已经听出这首诗的含义,“这郡主在文墨大典上作这首诗,这不成心让圣人下不来台吗,还让西羌族更加不服我们的统治。”
一些只会打仗的武官们还傻傻地在一旁夸赞这首诗好听,经过一旁的谋士提醒才明白是什么情况。
西羌族女首领一旁的译者为其解释这首诗的暗喻,女首领本就不满汉族中原的压制,听完译者的翻译,这下更是不加掩饰。
出于礼仪还是给陛下行了拜谒礼,“陛下,您所说的政治清明在哪处?不给女子放权当政,全是些男人们在大殿上商讨国事,引得这位可人的女子在这里诉说委屈,如何让我们西羌族信服?”
郡主面淡如水,站在文渊台上如一座山一般,看不出任何神色,太常命令身旁的侍从将她先带下去,“首领,我大梁政若清风,这些万千百姓都可作证,在陛下面前,你如此......”
“吴大人,”话还未说完,被谢池明打断,“首领身为女子,看到这幕定然心情不佳,提意见也直爽了些,许是无意,我大梁秉承以和为贵,多元并存,陛下经常说慢工出细活,我们慢些商讨也无妨。”
一言未发的陛下抚摸着龙椅旁的金龙抬头,“临淮王此言有理,吴爱卿先退下吧,朕明日邀诸位至大殿商讨。”
站在一旁的女首领听了谢池明的话也不再与其他人过多争执,为自己的殿前失仪给陛下赔了礼就先行离开了。
礼毕,未央宫宣室殿,传来“砰”的一声,是茶杯摔碎的声音。
“明漪,在大典上你挑准这个时机,知道西羌族要来,还当着众臣子的面作那样一首诗,是何意?”圣人闭目,不想同眼前的两人客套。
“三兄,我并没有故意让你在西羌族面前丢脸,这次的文墨大典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想让三兄知道......我不是小时候娇滴滴需要你保护的妹妹了,这天下女子亦不是牢笼里的金丝雀,暗格里的补衮章。”
杨明漪试图让自己冷静,可是紧张的语调还是不可控制,她双手抓着朝服的禾裙两侧,时不时看着谢池明。
“明漪,以后在皇宫要喊陛下,越长大越发不懂事了,”谢池明在旁边打哈哈,“陛下,四妹小时候就刻苦读书,可私塾和少学宫只有男子才能去,她只能在闺中由太师授业,四妹心里多少不如意。”
“你也别在旁边替她说话,你今日堵住吴太常的嘴,搬出那套我大梁以和为贵的说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向着谁的?”
陛下把台上的奏折扔下去,不满两人一唱一和,“平日里小事也就算了,这可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并不是儿戏,阿玦你还跟着胡闹。”
谢池明正欲开口,就被杨明漪打断,“三兄,我选择在大典上作这首诗定有我的用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少时,哥哥们都去了私塾,我一个人被留在家里听母亲和太师讲学,母亲虽没有去过私塾,可是讲学时一点也不含糊,还能解答连太师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正因为母亲我才努力读书,盼着有朝一日能让像母亲一样有渊博学识的女子能够有自己的归处和用途。”
陛下征住,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似乎没想到四妹真的长大了,说话变得如此有理有据。
“你们俩先下去吧,明日会有人诏你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