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做妆娘》 第1章 第 1 章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建康城南街有一片民房,专用来租赁的,巷子最尽头,就是林家租住的院子。 这院儿不大,一眼望的到头,两间旧屋子,并一间小厨房,巴掌大的地儿。 院里有口水井,上头牵了条麻绳,有风吹过,宽大的粗布衣高高飘起。 主屋旧木窗上贴的窗花也被风刮的扑棱响,屋里躺着的妇人刚皱起眉,下一刻,那窸窸窣窣的窗花,就被一只脏乎乎的小手按住不动了。 男童才抿着嘴露出一点笑,就看到年轻妇人撑着头坐起身,望了过来。 小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睁大了黑漆漆的眼眸,连退了几步才缓过神,转头四望了下,噔噔噔的几声便跑不见了。 妇人扯着嘴无奈笑了下,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发起了呆。 谁能想到呢,她一个美妆博主竟然穿到了古代,还成了个丧夫的年轻寡妇。 寡妇今年二十六,同她一样叫宋今禾,只不过不同的是,现代的她是个不婚主义者,而这里的她已经有了一儿一女。 方才那瘦小的男童,就是她这身子的小儿子,长到四岁,还不曾说过一句话,病歪歪的,就起了个小名,小谷小谷的诨叫。 “娘。” 布帘子被掀起,进来个黑瘦的女孩,她捧着碗热腾腾的粥。 这就是她的大女儿秀秀了,虽然已经八岁,但身量瘦小,丝毫没有同龄阶段的女孩高挑。 她少的可怜的头发泛着黄,穿着一件青黑色老气旧衣,腰上围着半块黑色像围裙似的麻布。 白米粥冒着热气,米香蔓延了整个卧房。 躲在姐姐身后的小谷,也跟着悄悄探出个脑袋。 秀秀目光局促的落在地上,手抖动了几下,声音细小,“娘生病了,大夫说,吃不下东西不行……” 她低着头,怯怯的,不敢抬头看她。 宋今禾被这声娘叫的有些不太适应,她掩饰的轻咳了声,刚接过粥,就看到了小姑娘红肿的手。 她微怔了下,但很快,就想到窗外晾晒着的明显不属于这一家人的衣裳。 宋今禾沉吟片刻,撑着还有些疲软的身体靠坐在枕上,伸出手轻触了下,怕吓到人,她还刻意温和了语气,问,“你……去找王婆接了浣洗衣裳的活?” 记忆里,这些活一直是原身自己自己在做。 秀秀顿时吓了一跳,眼睫上下颤抖个不停,无措的捏着衣角,发白的嘴唇上下嗫嚅。 娘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今禾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有些复杂。 在现代,像她这么大的孩子,还在读小学,每日里愁的是作业多不多,出去玩什么,能看多久动画片。 但秀秀,已经开始忧心家里生计。 这是大人的事儿呀。 她在唇间默念了几遍,然后对着攥着衣角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孩招手,“……小谷,去,拿两个碗来。” 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小孩又瞪大了眼,不过这次显而易见的看的出来是开心。 他看了眼姐姐,但姐姐正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于是大着胆子转了头,噔噔噔的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小小的手上便端了俩个碗,噔噔噔的跑了进来。 宋今禾心跟着晃,很怕他摔了,赶忙掀了被子下去接过碗,把粥分好端到木桌上,又问小谷,“能自己吃吗?” 丈夫死后,她日日早出晚归的赚钱,赚来的刚好只够家用,她日日不得歇,儿子完全是由女儿带大的,太久没和这个儿子好好相处了,原身对他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听到问话,小谷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碗,黑漆漆的大眼睛瞅了下她,慢吞吞的点了头。 秀秀捏着衣角,有些着急。 米价贵,她攒的钱只买得起这一点,这、这是专用来给娘补身体的…… 温和的目光落在秀秀脸上,宋今禾安抚道,“我……娘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记忆里得知,她辗转病榻有半个月了,其中四五天是昏迷不醒的,这么小个孩子,要照顾弟弟,还要伺候她这个病人。 真不容易。 秀秀喏喏了几声,有些高兴。 亲娘难得夸她,她……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她红着脸,把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几下,捧着碗,也埋头喝了起来。 阳光透过旧木窗落在身上,暖乎乎的,粥可真好喝呀。 两小孩抱着碗,喝的头也不抬,宋今禾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想着接下来的盘算。 她从记忆里看到,这原本是个普通的四口之家,丈夫是个木工,靠与人做家具挣钱,妻子照顾家,闲了做些绣活,没有大钱,但衣食无忧。 直到三年前,丈夫生了一场大病,积蓄花空了人也没救回来,自此之后,娘几个日子就不好过了起来。 为了补贴家用,浣洗衣裳,缝补,再就是一些针线活,原主日夜操劳,靠着这些,在丈夫死后把家勉强操持了起来。 为了交上房屋的租子,她下河打鱼,没成想一下子掉进了河里,又不会水,一下子便高烧不退,缠绵病榻数日后没了呼吸。 若是她没有穿来,这俩个孩子的命运,只怕好不到哪去了。 喝完粥,秀秀站起身将几个碗都抢了过去,急匆匆的便端去了厨房洗,犹豫了下,临走前还细声交代,“大夫说,晒太阳对身体好。” 最后看了看窗外,强调般补充了一句,“今日阳光很好。” 宋今禾失笑,倒也没跟她争洗碗的活,只看向小谷,“跟你姐姐说,烧热水洗,不要省柴火。” 小孩又睁着乌黑的眼睛,站在原地没动,虽然没甚表情,但像是有些迟疑。 哎哟,竟忘了这还是个小哑巴,让小哑巴传话,这可真是。 她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后自己清了清嗓子,扬着嘶哑的声音朝厨房叮嘱了几句。 初春的早晚虽然还有些凉意,但白昼时间还是挺长,太阳照着,外面反而比屋子里暖和。 宋今禾一手扶着屋子门,仰着头看她穿越到古代后见的第一缕阳光。 看了半晌,发现也没有什么不一样,都刺眼。 她摇了摇头,没想到回过头,却看到身后不远处缀着个个小尾巴,有模有样的学着她看太阳,还踮着脚。 宋今禾颇有恶趣味的没提醒,不一会儿,果不其然便看到小孩缩回了手,瘪着嘴,眼角还挂着豆大的生理性泪珠。 她没忍住笑。 小孩儿听到声音,受了惊似的抬起头,慌里慌张的躲到了门后面。 胆儿还是太小了些。 房屋的布局在南方很常见,院门开在最右边,院子最里头是口井,靠着墙放着些做农活用的工具和桶什么的杂物。挨在一起的两间是卧房,都不大,她住的是西侧间,转过去便是厨房了。 院墙上搭了架子,爬满了青绿色的藤蔓,种的应该是丝瓜和南瓜,长势很是不错,再过几个月就能成熟了。 房子是砖瓦房,结实耐造,不像土胚房一样易坍塌,还容易潮,就是这租子也不低。 回想了下,这房子租金是一年一付的,约好的是每年七五月上旬交付,一年要二两银。 宋今禾从记忆中找出家里放钱的地方,回卧房柜子里取出个荷包,数完了两贯钱,也就是两千文。 按照这个时候的物价,陈米一斤七十五文,一匹布要一百五十文,一捆柴要十文,猪肉三十五文一斤…… 又问秀秀,“咱们还有多少粮?” 秀秀愣了一下,看她数着钱叹气的样子,心里忐忑,不上不下的。 她擦了擦手,快速报出,“粗面还有两斤,糙米剩的不多,有半斤,油快用完了,柴还有三捆。” 她欲言又止,咬了咬唇,低声说,“王婆说我衣裳洗的干净,我明日可以去早些多要点来。” “虽然她给我结钱比给大人要少上一半,但我算过,洗一个月下来,也可以买上不少粮了。” 宋今禾心中微酸,试探着抚上秀秀枯黄的发顶,斟酌片刻,没有直接拒绝,只温声安抚:“如今还不需要,等真到揭不开锅时,再劳烦秀秀,可好?” 虽相处日浅,她却瞧得明白,秀秀早熟敏感,家里境况不好,要她全然不忧心是难的,只能徐徐图之,让她安心。 她病中半月,家中坐吃山空,再无进项,娘仨眼看就要喝西北风。 方才她也瞧见了,姐弟俩床上的被子破旧不堪,棉絮沉厚不暖,她房里的还更差些,这些都得等赚了钱重新打。 俩孩子的衣裳也非正经成衣,是原主用碎布头拼缝的,各色麻布混杂,简陋得很,秀秀的裤脚还一长一短。成衣她买不起,只能买布重做。 县里有两家布庄,每月初、月底会卖染坏的布,届时全县妇人乃至乡下的都来抢,能不能买到全看手快。 这种布百十来文一匹,她和俩孩子各做两件,总得要千文。 还有糊窗的纸,今日漏风,来日怕淋雨,也得备些;糙米、粗面、油也得添,桩桩件件,都是省不下的开销。 宋今禾心里有了计较。 存款见了底,存粮也快空了,两贯钱省着用或能撑两月,可瞧着俩孩子瘦巴巴的模样,她不愿像原主那般苛待自己和孩子。 房租更迫在眉睫,眼下三月末,离五月交租只剩两月。 既然节流无用,为今之计,唯有开源。 可以养肥点看哦谢谢读者宝宝们!喜欢就点个收藏~[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日头已经偏西了,有风从纸糊的窗户缝隙灌入,冷的她打了个寒颤。 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她都没住过这种地方。 还是太穷。 宋今禾无奈一笑。 这一屋子里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卖力气的活是做不了的,之前的浣洗衣裳和针线活什么的,也不用多考虑。 那些将衣服送去王婆那铺子浣洗的多是些壮劳力,做的也都是体力活,一天下来衣裳上基本都是尘土和泥巴,难洗的很,就算废了老劲洗下来,一日也只能挣到十几文,得不偿失。 至于针线活就更不用说了,古代没有电,阴天和入夜时候光线一旦不好了,就只能依靠微弱的蜡烛光做活,这样的环境下,想不近视简直是痴人说梦。 古代的绣娘职业寿命太短,基本到四十来岁就老眼昏花分不清东西,宋今禾不想那样。 只能再想别的招。 她沉吟了半晌,忽然睁开眼,走向了窗旁的梳妆台。 这是原主成亲时打的,几年过去,光泽依旧,看得出主人还在时对此物的爱惜。 宋今禾透过泛黄的铜镜,细细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和现代和她长的一模一样,脸型和五官都不错,就是这皮肤太过于粗糙,拉低了整体颜值。 多想无用,反正也回不去了,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苍老的仿佛三十多岁的面孔时,默默把买护脸的膏子这件事也提上了日程。 她拉开台上的雕花木柜,里头是一些原身的化妆品。盒子上面染了一层厚灰,看来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了。 凭着记忆,她一一找出了里面的东西。 小圆盒子里装的是胭脂,质地一般,不像现代那种的粉末状,倒像是一种膏状物,但是颜色倒有正红、桃红,朱红三种。 旁边这个小长盒里装的是口红,古代叫口脂,也是膏状的,用的方式是用手指点涂或者蘸取。 从记忆里得知,还有一种口红纸,是用花朵染的色,要用时抿一抿就行。 最里头有只眉笔,上头绑着块石头,这个宋今禾知道,石头是眉石,一般是用眉笔在眉石上摩擦,然后再涂眉。 原身的化妆品只有这些,不过虽然不多,但管中窥豹,也让她见识到了这个时代化妆品的面貌。 品类不算少,看来这个朝代的女子对妆容这一块,也是有很大的需求,那她的想法也不是不能一试。 在现代时,她最开始是做的单纯的美妆博主,后来因为手艺过于出众在互联网上爆火,很多人千里迢迢的赶来工作室就为请她化妆,还常年被各大知名剧组聘请做美妆指导,出品的妆造经常上热搜,被网友戏称她这双手“不亚于女娲”。 对自己的本事她还是有自信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朝代目前有没有妆娘这一职业。 原身从前是在村子里种田的,嫁了男主人才跟着搬来了县城,但平日里接触的人也都是和她一样的底层,穷,胭脂水粉买的少,就算难得要上妆,也是自己来,所以对于妆娘这一行业得到的信息有限,也没有相关的记忆。 这就是信息茧房了。 如果在现代,只要能上网,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 不过,若要说消息灵通,宋今禾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一个地方。 牙行,又或是称为邸店。 这个朝代的牙行,在经济活动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是官方认证的经纪所。会在市场上为买方和卖方说合,介绍交易,再从中抽取佣金,相当于现代的中介。 除了常见的房租租赁,他们还从事着人口买卖,牲畜农产品等各种东西,交易范围挺广,所以要论消息灵通,非他们莫属了。 林家院子在南街,牙行在西边,有些远,往日里原身都是走着去,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 所以倒也不用急于一时,她的身体目前处于大病初愈的状态,还是有些疲惫在,得再养两天。 事情敲定了一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只是人一放松下来,宋今禾就感觉到了腹中空空,饥饿不已,她抬头看天色,这才发现已是傍晚。 午时吃的那小半碗粥早已消化完,孩子不比大人,只怕也早就饿了。 思及此,不如先做饭。 宋今禾掀开帘子进了厨房,却看到秀秀早已在里头忙活开了,还有个听到动静,从烧火的灶后面探出个脑袋来的小谷。 小姑娘见她进来了有些愣神,不过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看来娘这次是真好了,不再像前些日子一样,虚弱的连榻都下不了。 竟然又让俩个孩子忙活去了。 宋今禾默默为自己脸红,又忍不住有些罪恶感,虽然知道俩个孩子都懂事,但还是觉得他们懂事过了头。 她轻咳了声,接过了活,“我来吧。” 只扫了眼案板,便知秀秀原先打算要做什么了——糙米红薯粥,吃不吃得饱先另说,这是一点营养都没有的。 宋今禾叹气。 秀秀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打算我和小谷吃的,另外再给娘煮小米粥。” 她病倒的这几天,姐弟俩都是这样吃的。简单,做起来方便,再就是家里也没有其他菜。 宋今禾如何能想不到这点,她知道,还是穷闹的。 心里忍不住又对这俩孩子怜惜了几分,她回想了下,家中先前是养了鸡的,便问,“可还有鸡蛋?” 秀秀愣了下,点了头,从后头柜子里拿了一个出来。 这些鸡蛋,阿娘都是攒起来换铜板的,自从爹走后,她和小谷都已经不记得鸡蛋的味道了。 犹豫了下,秀秀又拿了一个,娘和弟弟,刚好一人一个。 接过鸡蛋,宋今禾倒也没说什么,只沉吟片刻,便想好了要做些什么。 无论是俩个瘦巴巴的孩子,还是大病初愈的自己,都需要补充些营养。 她翻出粗面来,倒进盆里,一边加水一边揉,反复多次后,揉成了圆滚滚的面团。 只是这具身体还是太柔弱了些,就揉了这么会儿面,她便累的气喘吁吁,看的秀秀忧心不已,几次都开口上前帮忙。 宋今禾喘着气拒绝,“你手小,做不了这活,帮我去外头,择些葱来。” 她下午看了,那靠着墙搭着的架子旁,种了一排葱和韭菜,郁郁葱葱,煞是喜人。 秀秀听话的去了。 等待醒面的功夫,宋今禾招呼坐在灶后的小谷烧火。做饭她会,但这种土灶,她却是没用过的。 孩子虽小,还是个小哑巴,但好在是听话的,没出声也没露头,想来是做惯了这活,没一会儿锅里便热了起来。 这会儿小孩黑乎乎的头倒又探了出来,望着她不说话,眼睛缓慢的眨了下,宋今禾没反应过来,琢磨了片刻还是没懂他意思,最后试探性的露出个笑,夸赞了句,“好孩子。” ………好吧。 小谷眼都不眨了,愣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慢吞吞的又缩回了灶后,继续烧火去了。 没一会儿,火又大了几分。 秀秀噗嗤一笑,她是难得笑的,但笑起来的样子却是有些可爱的,脸颊边露出个小梨涡来,“弟弟的意思是问火烧的怎么样,够不够大。” 这样吗。 宋今禾哑然失笑,没想到竟是领会错了意思。她调侃道,“够了够了,咱们小谷真厉害,不过不用再加火了,再加下去,恐怕锅底要烧穿了。” 灶后坐着的小孩呆了下,像是一字一字理解她的话,片刻后,大火便依言成了中火。 真可爱啊。 宋今禾心中感叹,手上倒也没停,熟练的搅拌着鸡蛋,便搅边倒入烧的热乎乎的油锅。 她煎鸡蛋是有技巧的,一定是沿着锅边,一层一层的边搅边倒,她试过,这样煎出来的鸡蛋,一定是最大的。 “滋滋”几声,鸡蛋变成了金黄色,浓烈到诱人的香味顷刻间散发开来,强势地蔓延了整个厨房。 两个孩子都忍不住悄悄的咽了下口水,实在是有点香过了头。 就是宋今禾自己,也没忍住吸了口香气。 眼看鸡蛋煎的差不多,是时候倒水了,她也没含糊,招呼着小谷把火烧大些,再盖上木板做的锅盖。 等水开的功夫,她取出醒好的面,瞧了瞧差不多,便下刀切成大小差不多的薄片,再把秀秀择好的葱切成小段。 锅里水声咕噜,宋今禾便知是水烧开了,她三两下把薄面片都下了进去,再撒上粗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盖上盖子,等吃了。 她刚想转过头,谁知却倏的对上了两双一样的大眼睛,都是乌黑的,瞪的溜圆,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渴望。 一大一小,馋起来竟都一样。 宋今禾失笑,看出了俩孩子的急迫,却坏心眼的打好水,指挥着二人端到门口去洗,“快些去,再急也得洗干净手再吃。” 秀秀又红了脸,她不好意思的喏喏应了声哦,端着盆出去了,身后还极自然的跟着个小尾巴。 时间差不多了,宋今禾揭了锅盖,她离得最近,首先就被热腾腾的香气熏了个正着。 撒上葱,再慢悠悠翻腾几下,香味又更上一层楼。 金黄色的鸡蛋混合着白色的薄面片,还有青翠欲滴的小葱,不错,色香味俱全。 小谷头也不抬。 他人小,埋头吃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快栽进碗里,小小的手握着长长的筷子,格外笨拙,努力好半天才夹起来块滑溜溜的薄面片,可还没送到嘴里呢,便扑通又掉进了碗里。 他垮着小脸,又看见递到跟前的勺子。 抬头就对上了脸上带笑的宋今禾,再看一眼勺子,他放过筷子,慢吞吞的接过,吃了起来。 这刀削面宋今禾自己吃着感觉还行,土鸡蛋被油煎过的味道还挺鲜,俩个孩子不用问,光是看小谷那一勺又一勺的凶残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爱吃的。 至于秀秀…… 她已经吃撑了。 “嗝~” 小姑娘还摸着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反应过来后立马捂住了嘴,红着脸不安极了,又自以为没被发现般,抬眼悄悄看她。 宋今禾心中发笑,但面上只装着不知道般慢条斯理吃面。 见没被发现,小姑娘顿时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 娘今日做的这面她是第一次吃,没想到竟这样好吃,又鲜又香,面也很是韧道,吃着身上热乎乎的,平日里发冷的手脚此时也冒了汗。 等娘仨忙完,天已经彻底黑了,宋今禾索性将两人赶去睡觉,考虑到如今的季节昼夜温差过大,她又撵俩孩子去泡脚。 虽然不懂,但秀秀和小谷都是听娘话的孩子,都乖乖的按要求来,直泡到水变成温的,这才恋恋不舍的上了各自的床睡觉。 姐弟俩的房间被一张帘子分成了两半,左右各放了一张木架床,这是男主人还在世时打的,只是几年过去,如今也变得陈旧了,秀秀那张床的腿儿断过,是原身拿破布条子塞了弄好的。 记忆里,男主人待原身是极好的,虽然性子温吞了些,素日里也不爱说话,但家中事物做的勤快,每旬低着头做活得来的钱都交与她,也没什么喝酒赌钱的恶习,闲了就给两孩子做些东西。 宋今禾吹灭二人卧房的烛火,叮嘱了几句,刚准备要回房。 “砰砰——” 院门忽地被重重拍响,惊起几声狗叫。 第3章 第 3 章 俩个孩子吓的一激灵。 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林家的,快开门!知道你在家,我来找你讨钱了!” 什么钱? 听这语气,应该是原身相熟的人,但宋今禾并没有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她欠钱的信息,于是就有些疑惑,但沉吟片刻还是起身准备去看看情况,顺便叮嘱俩孩子就在里面先别出来。 待她走出卧房,秀秀终于回忆起了是何人,“唰”的便吓白了脸。 她快速站起身,说了句让小谷乖乖呆在房里,便赶忙跟了出去。 她慌乱又无神,所以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又多了个小尾巴,正慢吞吞的跟在她后面。 谨慎的观察了下,又从缝隙里看到门外只站着一个妇人,宋今禾这才打开了院门。 木门老化,开门时有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但南巷这种地方,基本家家都如此,这里的住户都已经习惯了。 但妇人却哎哟哎哟叫,一手提着自己花哨的裙角,极为夸张的嫌弃般捂着耳,嘴皮子阖动间,还骂了句没听过的乡间俚语。然后极为自然的绕开宋今禾,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一开口便是斥责,“没教养,怎么让长辈等这么久?” 宋今禾对此人的身份便有了谱。 五十上下,不住南巷,却来去自如,是原身的长辈,还有那口乡话——只能是原身婆婆那爱打秋风的妯娌周氏了。 她不接茬,直入正题,“不知婶娘说的讨钱是什么事儿?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遭?” 周婶娘冷笑一声,看着这娘仨吃剩的小米粥和周围的油果子味,嫉恨不已,她耷拉着眼皮,“怎么,病好了就不认账?” 她啐了一口,想着宋氏她婆婆说的果然没错,白眼狼一个,“古话说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这病才好呢,就想忘了我送药的恩情?这我可是不依的,抓药拿钱,天经地义,就是闹到衙门去我这也是有理的!” “这样吗?那婶娘不妨说说,一共是多少钱?” 宋今禾一边笑着套话,一边拧眉快速回想了一番,原主身体刚有不适时,就怕自己把病拖成跟男主人那样,于是强撑着病体去药铺抓了好几包药,所以她醒来后也一直以为这期间她吃的是原主抓的药。 原主抓得那药就是治风寒的,恰好对症,只要按时吃身子自然而然会好。 但听这老妇意思,难不成她缠绵病榻昏睡的日子,中间是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这周婶娘一家是住村子里的,家中也没有什么当大夫的亲戚,那她说的药,又是哪里来的呢? “我这药是好东西,你要给我……五两!”周婶娘眼露精光。 五两? 宋今禾气笑了,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想讹钱想疯了。 像他们寻常种地人家,种一年地都不一定有二两银。更何况县里最好的大夫开给她的药,也才几百文,不知这婶娘拿的又是什么神药? “娘别给她!” 慢了几步赶出来的秀秀气的颤抖,她简直要气炸了,怎么也没办法把前些日这人满脸堆笑的担忧模样和如今这盛气凌人的嘴脸对上。 周婶娘扫了眼她,轻蔑的哼了声,“不识好歹的小丫头片子,要是没我,你娘早就死八百回了。” “呸!不许你咒我娘!”秀秀气的跺脚,咬着牙怒视着她,一副恨不得拿刀找她拼命的模样。 她娘好不容易活过来,这老太婆怎么敢这样说! 周婶娘丝毫不怵,翻了个白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真是大白眼狼生了个小白眼狼。” 宋今禾嘴角笑容瞬间拉了下来,彻底没了听这妇人说话的耐心,她将秀秀拉到身后,语气轻柔,“敢问婶娘说的是何年何月何日,当场有什么人证在,拿的又是哪位大夫开的药呢?” 这话才落下,便有几道木门被拉开的咯吱声响起,看来是左邻右舍的探出头来听热闹了。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语速越来越快,“我病的第一日,便去城西的陈家医馆开了药,不止有一个人看到过,医馆也记录了。” “陈大夫是咱们县城最厉害的大夫,开的药也是刚好吃半个月,按理来说是不需要再另外抓药了,难不成,是我病的昏了头,径自撑着病体去二十里外的周家村,找周婶娘您抓药?” “不知周婶娘家中有哪位名医,师从何方,可是比陈大夫还要厉害?” 她头发梳的齐整,乌黑的头发就绑了辫子就垂在身后,干净利索,穿的衣裳也寻常,朴素的很,也没有上妆,就这么一副寻常民妇的模样,但却三言两语,就把周婶娘说的瞠目结舌。 她在村中混了那么些年,若说口舌上的功夫,还从没遇到过对手,靠着胡搅蛮缠这一套把黑的说成白的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 但没想到这宋氏竟这么厉害,没被她激到就算了,几句话居然就点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周婶娘咬着牙,眼睛胡乱的乱转,脑中快速的想着应对的法儿。 宋今禾耐心的等她。 但别人可等不得。 墙头却忽然扔出来个烂菜叶,往周婶娘身上砸去,原来是有好事者爬了墙头。 那妇人瞧着三四十岁,衣裳是麻布,但头上插着跟银钗,她笑嘻嘻的,催促道,“快说啊,我也想知道是哪个名医呢,改日里,好让我叔公陈大夫讨教一番。” 宋今禾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下讶异竟这样巧,又有些羞耻自己前脚拿人陈大夫扯了大旗,后脚就被人家里人抓个正着。 周婶娘涨红了一张脸,她用力的将烂菜叶扒了下来,狠狠地踩了几脚,“你个小娼妇——” “我劝婶娘,有话好好说。”宋今禾及时阻了她接下来的话,人家都这样帮她了,怎好再连累她受骂。 宋今禾学着她,皮笑肉不笑道,“这位是衙门李捕头的娘子,是个硬茬子,可不像我们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周婶娘本是要不管不顾一起骂的发泄个痛快的,只是听到捕头,没办法,她还是强行将话憋了回去,又气又涨的脸通红。 她干脆不去管墙头那李家娘子,而是继续攀扯宋今禾,她也不去想着解释了,干脆往地上一倒,就地滚了起来,扯着嗓子嚎,“用了我的药还想赖账,哪有这样的道理,个白眼狼小娼妇,丧良心的玩意……” 秀秀又被她带了情绪,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大声吼道,“你说是祖母托你来看我娘的,我这才让你进门,还做了晚食与你吃,谁知你故意把我娘的药打翻,你才是白眼狼!” “你故意打翻我娘的药,好把你的药强塞给我,你这是强买强卖!” 这话一出,黑白顿时便分明了。 还能是咋的,趁着人家病弱,欺她孤儿寡母呗。 若小宋氏病没了,那她可以靠着这一手,轻松从俩个孩子手上把家产弄到手;若小宋氏病好了,那她照样可以来讨药钱。 怎么做都稳赚。 街坊邻居也不是傻子,有人唾骂了句,“还说是长辈呢,我看呐,是专挑人孤儿寡母欺负的无能之辈!” 周婶娘大骂,“不是你家的闲事你管什么?看上这小娼妇了?你家婆娘没弄够啊,个生儿子没着落的东西!” 那街坊气红了脸,但又不知如何回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若是被他家那口子知道了定要闹,只能气的最后砰的关上了院门。 周婶娘又左一个小娼妇,又一个贱皮子的骂开了,听得周遭人都嫌弃的捂耳朵。 “秀秀,去把周婶娘强卖你的药取出来吧,”宋今禾含笑,“我说怪不得那日吃了半副药便晕了过去,原来是婶娘这五两银的药功劳。” 秀秀一愣,飞快的看了眼她,随即便点了头,跑进了屋子里。 宋今禾赞许,不错,这个时候倒是很机灵,竟看懂了她的眼色。 她又慢悠悠的恐吓,“不过也还好,我那日昏了过去,剩下的药就也没动。五两银的药钱我可以给你,不过……不知道婶娘是不是真的想要。” 周婶娘顿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也不打滚了,“你……你这小娼妇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话,宋今禾温柔的望了一眼她,“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报官,告你卖假药呀。” “朝廷是不允许卖假药的,婶娘,”她面上满是怜悯,“卖了挣的钱越多,判的越重。所以我问这五两银婶娘是不是真要,毕竟这钱,重的可以判个处死,轻的也能判个坐牢啊。” 周婶娘心里顿时一咯噔。 报官? 卖假药……前阵子村东头老张就是因为卖假药材,被抓去衙门打了五十大板,还判了半年牢,她要是进去了…… 周婶娘浑身一僵,但面上还是强撑着长辈架子:“你……你可别吓唬我!不过是点药钱,至于闹到官府去?” 可抬眼对上宋今禾手里的药包,还有墙头李娘子似笑非笑的眼神、街坊们探出来的脑袋,她心里的底气瞬间散了。 “罢了罢了!”她猛地拍了下大腿,嘴硬道,“算我瞎了眼,这药就当我白送你了!我才不跟你这小妇人家计较!” 她踉跄起身,故意挺了挺腰,却在转身时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还不忘回头撂下句:“下次再跟你理论!” 秀秀抱着药包跑出来,见她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终于破涕为笑:“娘,她跑啦!” 小谷也凑过来,漆黑的大眼睛里带上了崇敬。 看着周婶娘消失的方向,宋今禾揉了揉姐弟俩的头,没说话。 周婶娘敢来撒泼,说到底,不过是觉着她们孤儿寡母没个男人撑着门户,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今日若不是拿捏住了假药的名头,又得了李娘子等街坊的帮衬,指不定要被她缠上讹走些钱消灾。 原身在世时,就是太软了,被婆家拿捏,被旁人挤兑,明明自己辛苦挣命,却总怕得个不贤的名声,最后落得个落水病逝的下场。 这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可最稳妥的,还是自己有底气。 宋今禾望着破旧的院墙,心里头的念头愈发清晰。 明日就去牙行! 她那手美妆手艺,在现代能让她站稳脚跟,在这大梁,也定然能挣出娘仨的底气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翌日,晨阳还未起。 宋今禾替秀秀,小谷揶好被子,便早早赶往西边的牙行。 路上行人无几,只有寥寥的几个早点铺开门了。身子还未痊愈,拖着这副身体,走一个多时辰还是费劲了些。 但是想着牙行里或许有自己的机会,就像千里迢迢去面试一样,冲劲儿十足。 快走到西街时,日头已经高照。西边铺子比南街多,听说里头挨着宫里的朱门。 这要挨个找肯定费劲,还是信张嘴必有路。 “娘子,劳驾,请问牙行如何走?”宋今禾的额头已经布满汗珠。 “你说邸店啊?”卖首饰摊子的老板娘热心的给她指了指路,“就在前方街口左转之处,走一射之地就到了。” “谢谢娘子,改日定来捧娘子的场。”说完照着老板娘指的路往前方走。 这几日听街坊邻居在南街吆喝生意时,学了几句之乎者也,用的不太熟练,却也能应对些场子。大梁用白话也多,倒也能听得懂。 看到个店牌,上头写着梁文字。 不认识啊,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郎君万福,小店前几日得到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用西域于阗的籽料,沁色天成,”店主对着身穿金丝鹤纹的贵公子作揖摆手,“您瞧瞧看,温润的很,小的特地留给您嘞,给郎君做个玉佩正好。” “这块玉我要了。”贵公子指尖把玩着玉,果然是有钱人,要是她估计摸都不敢摸。 听那牙人说,公子把玩着的玉可要三百斛米,可以直接买下城北一所三进宅院的地契。 这身份地位,宋今禾不经想到了高中学习的《蜀道难》中“噫吁嚱,危乎高哉”,此情此景,正合乎呀。 贵公子走出邸店,她才往前走开口问那牙人。 “佥爷,请问哪户需要妆娘否?” “妆娘?是个什么劳力?”牙人似乎很不理解妆娘这个词,打量了宋今禾一番,“小娘子,我只听说过给新妇梳妆打扮的梳栉工和妆奁人,从未听说过妆娘。” “就是专门给娘子和夫人们上妆的职……活儿!”宋今禾这才知道原来大梁还没有正经的妆娘。 “我这儿倒是没有做妆娘的买卖,但是宁员外要给尊府的千金举办笄礼,宴席还缺名厨娘,你要不要去。” 妆娘没得做,先去做厨娘也罢。现今还是需找份安定安稳的工作,让娘仨儿先活下去,有米吃。以后找着机会再去发掘大梁社会的“新职业”! “有劳佥爷费心牵线,小女感激不尽!”宋今禾心中的石头算是半落了地。 “后日卯时到宁府小门,有婆子会带你进去。” 找到厨娘,可真是了了牙人的一桩事,听闻宁府千金长相丑陋,脸上有一块豆大的胎记。前年去算命的先生说那块胎记是煞气,专给人下降头的,因此除非是穷到骨子的人,和早先就跟着宁府的人,都不愿意进宁府做事。 回到家中,喘了几口粗气,看见秀秀正在把昨日的衣裳晒在竹竿上,懂事的让人心疼。 “娘,您辰时前就出了门,是去牙行了吗?”秀秀把煮着小米粥的碗端出来,“其实秀秀可以去阿婆那里找浆洗衣服的活儿干,不累的。” “秀秀乖,娘又不是千金小姐的身世,这些活儿理应我来干,况且娘已经找了些杂事干,相信娘可以养活你们。” 听了娘的话,秀秀心里的愧疚少了些,那就在家里帮娘干些子粗活。 很快两日过去了。 天色还未亮,宋今禾拿着米馍馍就前往了宁府,昨日已经交代好了秀秀早晨用小米煮粥吃。 一路颠簸,让一个现代人早上五点走两个小时路去打工,估计已经成疯狂打工人了,早春的寒霜冻人,她一路上直打哆嗦。 到了宁府,管事的婆子就领她去到后厨,给她了张纸,纸上写着今日府上需要的食物,让她在半个时辰内都买回来。 这不就是老板助理发下来的任务清单吗,简直就是有钱人家的保姆级别。 买了清单上的鱼和肉,还买了些青菜,看着像上海青似的,此时早市的人还不多,街上只有些杂仆在干事。 倏忽,经过宁府深巷的侧面旁,听见什么动静,像是女子的低吟抽泣声。心里两把称在宋今禾心里,怕是女子遇到什么困难,但老板要求的任务时间快到了。 两面相争,宋今禾还是决定去巷子里看看发生了何事。 女子头上戴着及腰的面纱,看不清真容。从衣着看,身穿锦纱,料子是极好的,应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她身旁还有位男子,背对着她。 “宁紫云,你还要纠缠我至几时,且不说我马上就要被圣上授予官职,身边少不了旁的大臣塞进来的女子,你定是不能忍的,我也更是对你没有倾慕之意,好自为之吧。” 男子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了那位官家小姐,宋今禾往侧门隐了隐,没有被看到。 听完这番话,她火冒三丈,这简直是极品凤凰男啊,还没被授予官职就这么狂,要是以后真当上了权臣,估计这大梁要奸佞当政而亡国了。 她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菜,前去扶了把那位娘子,那位娘子被她的出现惊到了,警惕地拉紧了面纱,好似想遮住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娘子别怕,我不是坏人,”宋今禾指着旁边的宁府,“我在这府上做工,经过巷口时我听见了娘子的哭泣声,便过来看了看,娘子没事吧?” “我没事,”娘子转身往回走,顿地停住,“你是在宁府做工吗?” “是的,我是今日刚进府的厨娘。” 宋今禾捡起地上的菜,抬头时,那位娘子已经不见了。天色微亮,她赶忙往府上跑,半个时辰早已过去了,可千万不能第一天就被辞退。 把府门关上,前往厨房准备择菜,幸亏管事婆子在前屋伺候府上主子,无暇顾及她。 高中时父母忙碌,她就已经开始自己做饭了,做美妆博主之前,还专门去学了厨艺准备当厨师。 唉,这个世界上差点就少了一名优质的美妆博主,多了一名优秀的厨师长。 清蒸虾仁,爆炒黄牛肉,水煮上海青,蒜蓉花蛤……一桌美食就这么做出来了。 管事婆子来后厨探视情况,看到一桌子菜惊讶了一瞬,才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十盘菜就出锅了,不过有些菜的做法怎么没见过。 先前去二娘子房里服侍,娘子让她给今日新来的厨娘的工钱多五百文,也不敢问娘子的意思,只好照办。 宋今禾把菜端上了凉亭里的桌子,便去了后厨,桌子上只有老爷和夫人,没有看见其他人。 她特地留了些食物装在食盒里,准备带回去给秀秀和小谷吃。管事婆子突然过来,她把食盒往地上放,生怕婆子看见。 “宋厨娘,今日二娘子要你前去房中送饭。” 宋今禾愣神,二娘子?这位二娘子什么来头?她难道得罪了贵人? 听完吩咐,她不敢耽搁半分,将今日的几样菜装在碟子里,用盒子装好便去了二娘子的闺房。 走到门前,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味道,甚是熟悉。 没多想,叩了叩门:“二娘子,我来给您送饭了。” “直接进来吧,”娘子的声音微弱,强调道:“记得关好门。” 宋今禾不敢抬头,第一次侍奉贵人,小心翼翼、自顾着把盒子里的碟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摆弄完菜后,她偷摸地看了眼坐在梳妆镜前的贵人。 贵人脸上带着白色的面纱,衣裳的颜色素净。房里的窗是开着的,风吹过,带动着额前的发丝与面纱的带子向后轻轻浮动,和画中清冷美人儿的气质极像。 这位娘子话少,完全不像以前看过的小说里面的小姐,嚣张跋扈和这位娘子简直是唱反调。 梳妆镜上有很多看起来昂贵的妆奁,崭新的。里头有很多的胭脂,口脂,看得美妆博主的职业病犯了,想上前试试颜色。 这么想,神使鬼差地也就这么做了,宋今禾向前走了两步,“娘子,能让我看看您的妆奁吗?” “你近些瞧吧,反正于我也是无用。”娘子走远了些,拿着筷子在桌子上吃饭。 妆奁里面都是上好的粉质,朱色、媚花奴、桃夭色用来施朱,画眉用的石黛,还有画花钿的丹青笔,甚是精美。古人的化妆品可谓绝佳,有一种天青色等烟雨的朦胧感。 “娘子,这些化妆……妆饰之物你为何不用啊?”宋今禾转过头看着娘子,娘子吃饭也未脱下面纱,也不知是为何。 “不过是画蛇添足,你若想要,拿去便是了。”宁娘子话中仿佛带着些许苦涩。 宁娘子的指尖触摸到面纱,眼神黯淡,自嘲似的笑了笑。 宋今禾不解宁娘子的语意,作为大名鼎鼎的美妆博主,致力于打造女性最美的样子,听见宁娘子的话,她虽不解其中缘由,但她默默定下了个小目标。 宁娘子或许就是她作为妆娘的第一位客人,那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 夜色已深,宋今禾提着满满的食盒回南街。二娘子不知怎的,对她很好,还特地安排了一辆马车送她回去,这就是被老板偏爱的员工的感受吗? 嘿嘿,窃喜。 这会儿俩孩子估计早就饿的发慌了。 “娘,你终于回来了,小谷和我都甚是想你,是在哪户人家做工?那户人家待你怎么样?”秀秀一会儿问了好多个问题。 宋今禾摸了摸秀秀和小谷的头,带着俩孩子回到了房中,“秀秀问这么多问题,娘先回答哪一个啊?来,快看看娘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她打开了食盒,里头装着丰盛的菜肴,多是孩子们没见过的。 “哇——”俩孩子的眼里仿佛冒着金光,“娘,这么多好吃的,都是从做工的地方带来的吗?” 小谷已经乖巧地拿来了三双筷子。 “是呀,娘只要去做工,就给你们姐弟俩带好吃的回来可好?”她把三双筷子擦干净递给孩子们。 秀秀和小谷狼吞虎咽了起来,甚是可怜的摸样,引的人心疼,“慢点吃,别噎着了。” 俩孩子泡完脚后便上床睡觉了,宋今禾在院子里把浆洗完的衣服拿出去晒,看到小谷的袖口有一处破洞,想着等再拿两日的工钱便去成衣铺里挑两件合适的衣裳给孩子们。 第5章 第 5 章 起了一大早前往宁府,府上的人都开始忙着两日后宁二娘子的及笄礼。 “宋厨娘,别傻站着了,这是今日需要上街采买的东西,还不快去。”管事婆子手里拿着布在给府里的木栏擦灰。 宋今禾拿了单子后便上街,今日单子上有枣子和栗子、莲藕和鱼、还有一只大全鸡。 看到大全鸡的时候。 嘶,想吃炸鸡了。 经过干果铺的时候,听到掌柜的和客人在议论。 “嘿,你听说没?宁员外要给府上的二娘子举办及笄礼。” 掌柜的瞧见有人在,还特地小声点说话,不过还是被已经练成“千里耳”的宋今禾听见了。 “早就听说了,他家二娘子脸上的胎记带着煞气,这可是早就传开了的事情,谁还会去捧场啊,巴不得远离些才好呢。”客人答道。 “是呀,但是宁员外家里可是金山银山都能溢出来一条街的人,有些什么手段可不都使上了,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等着看热闹呗。” 原来如此。 二娘子为何总是戴着面纱不肯取下,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曾摘下的原因居然是这。 “你怎么知道宁娘子的胎记带着煞气?你是被那胎记所害了不成?”她对于这些人听风就是雨的说辞真是唾弃。 谣言是毁掉一个人最快,也最有压倒性的方法,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总是逃不过。 掌柜的听见这句话便闭嘴不再说话,害怕来人是宁府的人,到时候吃不了可要兜着走了,也别想在这西街开铺子了。 采买好食材后,回到宁府,做了一碗红枣桂圆羹。 宋今禾找到管事婆子,编了个娘子昨日想吃甜羹的借口,前往二娘子房中。 她左顾右看,见没有旁人,于是轻轻敲了宁娘子的门。 “进来。” 宁娘子今日还是带着面纱,不过换了个颜色,芋泥般的浅紫。 “娘子,给您做了碗甜羹补气血,感谢娘子昨日赠我马车有得歇脚。”宋今禾把甜羹放下,手指紧紧捏着托盘,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到今日所闻之事。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听杨妈妈说闻你屋里还有两个孩子在养?”宁娘子拿起调羹背过身。 “是的,亡夫走前交代我好好照顾孩子们,我才出来找了份活计......娘子,有件事小的想与您问道,但怕娘子责怪不知如何开口。”她看着娘子的背影,纤细的,却好似有移山之力的。 “但问无妨。” “今早我去买菜时,听见了些闲言碎语,可是娘子之善心府上人皆知,且那传言空穴来风,娘子为何不惩治那些满口胡话人?却要整日戴着面纱,明明不是娘子的错。” 听见这话,宁紫云指尖握着的调羹停在嘴边。 “这悠悠众口,如何止乎?况这胎记长在脸上甚是骇人,平日我更是不敢出门,害怕士族小姐间的聚会,害怕出府吓到人。” “娘子,万万不能为这忧心,在我家乡称此为胎记,是大部分人生来便带有的烙印,”宋今禾眼神透露出柔韧,“并不是娘子的错,且这也不是没有改变的法子,我读书虽少,却有一手好功夫,我为娘子上妆盖住那胎记,可好?” 她的话令宁紫云转过身来,眼眶已湿润,眼角带着些许泪水。 “你说的可是真的,真有办法能盖住那胎记?”宁紫云不可置信,话语中暗藏着期盼。 “娘子,请移步至铜镜前。” 她将其中一个妆奁打开,拿出丹青笔,沾了沾略微偏粉的胭脂膏,“娘子,请把面纱取下来吧。” 宁紫云动作缓,轻拉下纱带,面纱被窗前的风吹落至地,她的脸看着清瘦,五官却撑起了整个脸。 皮相和骨相的结合,天啊,是美妆博主都偏爱的建模脸啊。这么看,那点小小的胎记根本就掩不住那芙蓉面,称不上瑕疵,且这也本不算瑕疵。 “娘子雪肤缀墨梅,这点微瑕不掩娘子玉容。” 宋今禾用指尖轻微抬起宁紫云的下额,用丹青笔在那点墨梅上轻轻点缀。 笔尖轻绘,似是羽毛轻抚过脸颊。 一笔一画,绘出了一枚桃花,正落在养育它的土壤中,在脸上甚是灵动,宛若真正的桃花从皮肤中生出。 “这是......桃花......”宁紫云不可置信地抚摸着那朵属于她自己的“桃花”。 “娘子,这便是桃花妆,是娘子赋予了它生命,滋润着这枚桃花。” 她看得出宁紫云心中的欣喜,这么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不再因此变得自卑。 “谢谢......我未曾想过此生会有摘下面纱的机会。”泪水划过“桃花”,给予了它雨水,“可否请宋娘子在两日后为我也置办这桃花妆,我想让我的一位朋友看见。” “当然,能为娘子效劳是我的福气,我还得去给府上准备今日的饭食,先退下了。” 走到门处,看见宁紫云仍然对着铜镜看着那枚“桃花”,能用自己的美妆知识帮助到一位女子,她终于清楚的明白了美妆的意义,这也算是女性之间的独特交流方式了。 晚上离开宁府前,宁娘子送了她一套新的妆奁,都是整个建康城里上好的妆饰之物。 两日后,及笄礼。 宋今禾一大早就来到宁府,府里上下都十分忙碌,在朝南方向,小厮们早已摆好了俎、爵、盘、盥,还有一堆看着甚是气派和稀奇的乐器。 叩叩叩...... “娘子,我是宋今禾,来为您梳妆了。”她听着屋里的动静。 “进来吧。”宁紫云今日头戴素簪,身着朱红色锦缎和一双红色鞋履,和古装里的女主身着红裙神似,一番甘愿为国家和子民赴死的决心。 “娘子今日可真美,颇有‘西施’之美颜。”宋今禾眼里都在冒金星。 宁紫云今日并未戴面纱,也比前两日更少了些阴郁。 桌上有今日新制的丹青笔和胭脂膏,颜色比之前的更浅,和藕粉色靠齐,她用丹青笔点了点,为宁紫云画上了栩栩如生的“桃花”。 怎么没发现自己还可以当画家呢,画家里的紫薇星即将诞生。 府里来了很多人,宋今禾心里很是好奇古代的及笄礼,却又无法在后厨摸鱼,管事婆子今日可是告诫了千遍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要扣月钱。 等到菜肴都准备好的时候,宁紫云这才借着上菜的缘由跑去前厅看两眼,此时正准备开礼。 “诸位赏光,来为小女加笄,某在此谢过!今日酒水管够,大伙儿一定要吃得尽兴,喝得痛快!” 宁员外身材挺拔,目及“三尺有余”,和宁娘子有五分像,这有钱有颜的爹,搁在现代抛开别的不说,网友们要跪求许愿了吧。 “请笄者就位。”司仪站至中央喊道。 宁娘子带着红色面纱,步履轻盈,深有大家闺秀之范。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正宾走到笄者面前,高声吟诵祝辞。 宁紫云摘下面纱,露出脸上所种的“桃花”,那桃花浑然天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给那些听闻传言的人看得目光呆滞,个个都像被什么东西定格了似的。 呵,这世道,始终是看脸的运行准则。 “没想到宁二娘子脸上带着的不是煞气呀,分明是一朵娇艳的桃花。”王家二伯说道。 “妙哉!此桃钿绘得栩栩如生,可是引了真花之魂?”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咦?那人好生眼熟......想起来了,是那日在巷口对着一名女子说狠话的薄情郎。 他怎在此?难道? 及笄礼结束后,宁紫云喊她去到屋里。此时天色昏暗,她带着甜羹来到房中。 “娘子,一天没吃饭,来吃些甜羹吧。”她将甜羹放在桌上,看着宁紫云。 “禾姐姐,以后你我以姐妹相称如何?如今全城人都对这幅妆容称赞有加,还有表姨们来找我说想要你去给妹妹们也梳妆呢,”宁紫云面露羞怯,“还有......我心爱的人今日也来找我,说我有动人之姿,想要追求我。” “莫非,那日在巷中的是紫云妹妹?难怪你先前帮助我如此多,”她今日见到那凤凰男后,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可是,他那日对你说的话如此过分,你真真要原谅并嫁与他?” “姐姐,我与阿爷前年去狩猎时在山中不幸落到猎人布置的陷阱,是他救了我,并把我送回营帐,我早已倾心于他,还望姐姐成全。”宁紫云紧紧握着她的手,是冰凉的。 “人都是多变的,今日救你之人,明日说不定也会变成害你之人,而所谓的善心也可能只是伪造的假象,我给你画这桃花妆并不是为了让你去取悦他,而是取悦你自己。”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唉,又是个恋爱脑无疑了。 “姐姐,我相信他定不是那样的人!”宁紫云头低了下去。 “紫云,你想想看,他那日对你所说的话如此之绝情,如果我今日没有为你画这桃花妆,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来找你?他看中的从来不是你的品行和内在,而只是一副皮囊。” 宁紫云听完这话后,才觉自己的可笑。 什么佳偶天成,不如单枪匹马,将幸福握在自己手中。 “姐姐,让我好好想想吧,明日我给你答复。” “好,今天及笄礼如此繁杂,我就不叨扰你休息了,明日我为你亲手做一盘家乡菜。” 回到家时,小谷和秀秀已经安稳入睡,该给小谷找个私塾学知识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月亮还悬挂在天空中,急忙的叩门声响起。 “娘,谁在门外?”秀秀坐了起来,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 “谁呀?大早上的?秀秀乖,再躺下睡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宋娘子?你在家吗?”来人一直在叩门叫唤。 “来了来了。”宋今禾拉开吱吱作响的木门。 来人竟是牙人,这大清早的,做甚啊? “宋娘子,这么早打扰您,前月您不是在我这找了妆娘一活儿吗?您给宁府娘子画的桃花妆已经扬名整个建康城了!”牙人津津乐道,“有一家月钱给的高,找我哩,来问问,看看娘子您是否想去?” “这么快就成功了?”她双手合十,嘴角噙起一抹笑,“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有人想找我做妆娘?” “是呀,府上要的急,娘子看看是否能早日过去?” 她就知道,以她的美妆技能定能开辟出一番天地。 “我得……先去宁府请辞。”她说时犹豫了会儿。 宁娘子对她如此好,擅自离开使她心里有些愧疚。 “好,我先去给府上回个话。” 牙人说完准备离开,还没说是哪家府上呢。 “诶,请问是哪里的贵府?” “是西街前头的杨府,”牙人凑过来,左瞧瞧右瞧瞧,用手掩着,“那可是圣上身边最红的臣子之府。” 宋今禾比了个OK的手势,牙人疑惑,她突然意识到,说了声明白了。 天气阴晴不定,走到城街前的竹林居然下雨了,还是想回现代有天气预报的时候。 叮铃铃…… 后方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生”的高大,车身由金丝楠木打造,篷布边缘装饰着流苏和穗子,看着十分奢华。 驾车的是一位侍卫,手持一柄佩剑,刀鞘看不清是什么纹样。 “娘子,雨急哩,可愿入车避雨否?”侍卫喊马停了下来。 该不会是坏人吧?古代也捉人? 侍卫看她有些紧张,“娘子莫怕!吾非歹人,吾家公子亦往南街,恰是同路。” 宋今禾半信半疑地上了马车。 掀开厚重的的棉纱布,就见一俏公子,身穿蜀地织金云锦,佩着翡翠环佩,一双丹凤眼看着手中的黄花梨小把件。 世上怎会有如此俊俏的男子? “Hi……啊不,郎君万福,感谢郎君路上相助,送我去南街宁府侧门就好了。”她提了提被雨水和泥土淋湿的裙裾,这可是昨日用领的月钱买的呢。 空中泛着雨丝的朦胧,混着泥土的气息。 郎君沉默,只是“嗯”了一声。 好冷淡哦…… 一路上,这位陌生的郎君只把玩着自己的小把件,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只是是不是咳嗽一两声。 宋今禾好像是最近孩子照顾多了,把自己做的棉护袖给这位郎君戴上,而他也没有拒绝。 南街宁府,马车停下。 “郎君我到了,可否请郎君告知姓名,我改日登门拜谢。” 说完这话,那位俏郎君停住手上的动作,盯着她看。 天呐,别盯着她啊,这怎得好意思。 “谢池明。”郎君神色平静地说道。 果然哪里的帅哥都高冷,宋今禾腹诽。 走入府门,身后有人唤道。 “下雨天能与娘子同行一程也是有缘,我家郎君说感谢你的护袖,若有难……可去朱门前的金子铺拿着红丝绸,会有人帮娘子解决。”说完便架马车走了。 就因为这个小事帮她?莫非是看上了她的化妆技术?还是这郎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敢想,不敢想。 宋今禾敲了敲宁紫云的门,“紫云妹妹,你起了吗?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叩了半天,也不见一声回响儿。 来到厨房,熬了冰糖燕窝粥,紫云昨日忙得晕头,正好给她养养胃。 这有钱人家的燕窝真是不一样,燕盏形状完整,且泡发后质地柔软,弹性十足。 “禾姐姐!”宁紫云从她背后出现。 “我半个时辰前去你闺中找你,并无回应,我想着来给你煮点燕窝粥吃,你去哪了?”她把锅中温着的燕窝粥拿出来。 “嗯……我去他府上把话说清楚了,姐姐你说的对,他并不是真的心悦我,只是因为那朵‘桃花’,”宁紫云低下了头,捏紧了衣裙,“整个建康城的人们都说我这朵桃花是福气,并不是煞气,他只是想借我的名气罢了。” “紫云,恭喜你破茧重生!”她把头靠在宁紫云的肩上,“其实我一直想当一位妆娘,在牙人那没找到这个活儿,就想着先做厨娘来过活日子,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开辟未来的机会。” “姐姐言重了,女子之间一直都是相互扶持的。” 日头当中,阳光照进窗前,在光中的两个人,运气怎么会差呢。 “紫云,有府上想找我做妆娘,我可能就做不了厨娘了,虽然我知道这对不住你,但是……”她还是说出了令她一早上犹豫不决的事。 “姐姐,不必自忧,你帮助我的很多了,你不是说想做妆娘吗?且放心去做,紫云永远支持姐姐。” 宁紫云的笑容,在她看来是天真可爱的。 这一瞬,永远定格在了她脑海中,哪怕离开,也永远不会忘记。 “等我做妆娘赚够了钱,就去开一间大的铺子,我想让大梁的女子都能找到合适自己的妆容,真正明白妆为‘悦己’的含义。” 宁紫云看着她眼神中的柔韧,似水之温情,又似石之坚硬。 “姐姐……以前我只知固步自封,为了心上人而舍弃自己所想,无止地讨好他,成了那自卑不讨喜的样子,如今我想清楚了,我想和姐姐一样,做这天底下女子间的桥梁。” 宋今禾心中泛起酸涩,如果封建是一把刀,她早已被杀得体无完肤。 而如今,她竟成为了这时代的猎人,想将封建这头大猎物捕杀,女子从来不是男人指尖的玩物,而是使众生诞生于罗裙之下的神女。 “紫云,我们一起努力。” 夜色已晚,该离府了。 打工人也会怀念公司吗?应该是怀念并肩作战的伙伴吧。 她想起了之前工作室的小伙伴,在创立初期的创作瓶颈,到后来的对家下黑稿,无数次都挺下来了,这次她肯定也能挺下来。 她去了邸店找牙人,所幸还不是很晚。 “诶呦喂,娘子啊,您终于来了,今晨与您所说的活儿,您是接与不接呀?”牙人似刚从床上起来,眼睛还未睁全哩。 “去的去的,明日我还是去侧门等?” “明日我亲自带娘子前去,稍有不当之处都是要—咔嚓—掉脑袋哩。”牙人严肃道。 “如此严重?那辛苦您了,明日辰时我前去。”宋今禾被这阵仗吓到了,为表礼性,给了牙人一两银子换个平安。 以前知晓古代阶级的严重性,当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会害怕,宁府也只是个员外,何况是天子身边的近臣? 更是难缠。 宁紫云指了辆马车将她送回到西街,省了一个时辰,还可以让秀秀和小谷吃口热乎的,这段时间她太忙了,都没有好好陪伴过俩孩子,明日又要去干活儿。 “娘!你终于回来了,秀秀好想你。”她刚推开木门,姐弟俩就都出来迎接她。 “小谷,白天我不在家,有没有听姐姐的话?”她摸了摸秀秀的头,牵起小谷的手。 “小谷很听话,今天还帮我把外头晒的被子拿回来了。”秀秀心里高兴,娘终于早回来了一次。 “今天给你们带了红糖糕,胡萝卜肉汤和红烧狮子头,快去拿筷子来。”宋今禾招呼俩孩子吃饭。 院中比之前干净了些许,不用想就知道是秀秀的功劳。 小谷拿来了筷子,看着那比鸡蛋还大的肉丸,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还是没开口,看到这场景,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她一定要快点赚到钱让小谷和秀秀都上学。 “娘,小谷肯定是想问这是狮子头吗,这真的是狮子……做的头?”姐弟俩瞪大了双眼。 “哈哈哈……傻孩子们,是因为这大肉丸油炸后,酱汁包裹而呈现蓬松、纹理分明的状态,酷似雄狮头部的鬃毛,因此得名 ‘狮子头’,并不是真正的动物狮子的头。” 秀秀大呼“哦—”,小谷也带着咿呀了几句。 宋今禾被俩孩子的表现可爱到了,来这儿的日子久了,他们好似亲生母子、母女一样。 “娘,你明日休息吗?这几日你都不落屋,忙得脚不着地,我和小谷都很担心你。”秀秀扒拉了几口米饭后说道。 “娘明日要去另一家做工,工钱可高了,娘现在辛苦点,你和小谷就都能读上书了,咱们家还能换大宅子,搬去那朱门南街。”宋今禾知道秀秀是心疼她,让她不要担心。 照顾俩孩子睡下后,她去院子里看了看柴火,剩下的也只够三天过活了,后日得去山上砍点柴火。 来到这个世界,她简直是从破铜烂铁做到金玉满堂,要是回到现代,估计马上就可以去“全能人大赛”领奖了。 第二日一早,山间早晚的天气还是有些凉。 拿了些紫云给的上好胭脂和芙蓉膏,便上路了。 “娘子,速速与我前去府上,谢府上的大小姐今日要举办百花宴,切忌误了吉时。”牙人火烧眉毛的样子看得她忍俊不禁,紧张也忘到天边去了。 来到谢府的正门,府门以紫檀木为骨,外覆朱红漆料,门扉上嵌着黄铜铸就的饕餮纹,好生气派,门前两尊汉白玉石狮昂首而立,把她看痴了眼。 “诶哟,娘子,别看了,再看来不及了,府上的另一处侧门还要走近小半个时辰。”牙人催促她。 这院子可真大啊,什么时候她和秀秀还有小谷能住上这么大的宅子?那得把生意做到皇帝老儿的头上吧。 走了好久才到另一处门,她这身体不经用,喘起了粗气。 走到门前,听见了“梭—梭—”的声音,像是……在射箭。 下章继续做流动妆娘[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推门进府,闻风簌簌而起。 临门的是射台,日光高照,看不清台上的人脸。 黑发金冠,发簪却是素雅的白玉簪,身着红袍,色如丹砂却不张扬,衣身绣着暗金麒麟纹。 这身衣服甚是华贵,适合她最近新研究的玉面牡丹妆,只可惜是个小郎君。 倏忽,原朝靶的箭,指向了二人。 “诶……杨郎君万福,贵府上小小姐在我这儿找了个妆娘,”牙人看见箭头,吓得魂儿都飞了三尺,“劳驾,府上的婆子带这妆娘进去,小的就先回了。” 这阵仗哪儿见过啊……牙人将宋今禾往前推了推。 听闻这郎君在建康有“玉面少将”之称,他是天子宠臣?这府上金山银水的,好不奢靡。 杨郎君似乎也有些疑惑,也征了一瞬。 “阿树,带她去小小姐的院子里。”杨砚辞小声与旁边的随从说。 名唤阿树的随从将她引到另一处院子,途中走过硕大的亭子,长期有人打理,不显杂乱。 园内皆是为今日百花宴所供的精品牡丹、侧边有蝴蝶兰,最瞩目的当属那冲天高的流苏树,满树白花如雪。 “娘子,您这边请。”阿树将她带到院里的一处房中,便离开了。 宋今禾走进去,见厅中设一张紫檀木榻,榻面铺着整张的白狐皮垫,四角坠着赤金铃铛。 “在瞧什么?来这儿梳妆吧,本郡主今日办百花宴,为的是选拔这都城的“花神”作准备,听说你有一手好本事,特请你来,别让本郡主失了面子。” 女子在纱罗帷帐侧边的梳妆台前,坐在软垫上,单肘撑在桌沿,手掌虚虚托着半边脑袋,眼睛闭上似寐,声音嗓音温润。 “是,我定不负郡主所望。”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气的。 短时间内,如何找到合适的妆容?考验美妆素养的时候到了。 春天……花神……有了! “娘子,可否给我半刻钟去厨房调配一下粉汁?” “你且去吧,不过时辰不早了,你需快些。”郡主又闭上了双眼。 出了房门……完了……这么大的院子,该往哪儿走?她这胆儿也不敢再进去郡主叨扰,可这院中怎的也无人在啊? 记得刚刚来的路上,好像经过了一处屋子,传来了香气,那儿应该是厨房,宋今禾顺着记忆往那儿走。 刚准备推开那门,一声嗤笑传来。 “宋娘子,要进我的酒屋子做甚?难不成是想偷我的陈年佳酿?”刚在院门处的杨郎君此刻站在她身后。 “啊……这原是酒屋子,我以为是厨房,劳驾郎君指引我去厨房的路。”宋今禾脸色赤红,不敢抬头看眼前人。 杨砚辞指了指西边,似有若无的笑,不愧于“玉面少将”之称,“娘子往那边走,经过两个凉亭就到了。” “多谢郎君,先行告退。” 她想往杨郎君右边过去,可那杨郎君也往左靠,便往左过,杨砚辞也往右边靠。 这是想怎? “娘子这是……不想让某离开?”杨砚辞玩味儿地轻笑。 这杨郎君怎这般?好生无理,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何总有熟悉感。 宋今禾终是抬眼看去,眼角处的一枚痣恰到好处,真真是画眼妆的好模子。 “娘子先行。”杨砚辞先行绕开,让她先过去。 时辰不多,她赶忙往西边跑去。 里头有一位厨娘在干活儿,“想问问灶上有蝶豆花粉和腌制肉的玉米淀粉吗?” 厨娘将东西拿来后,她取了筛面粉的筛子,将粉尘中的杂质筛出,当时工作室给她报的高价网课可没白学,将二者混合可变作光敏粉质。 小跑进郡主的屋子,气都不带喘的,幸亏这身子还能撑住。 “郡主,您对蝶豆花不过敏吧?”见郡主疑惑,“……就是皮肤会起红疹或者是瘙痒吗?” “不会,你且快些,客人已经到正厅了。”郡主催促她。 郡主皮肤白透,果然是水土养人,不需要上过多的修饰,这古代都城的粉中幸亏有大地色,还能容她像现代妆容似的打个底和阴影。 半个钟头后,宋今禾将混合好的蝶豆花粉轻轻涂抹在轮廓内,“郡主,可以睁眼了。” “你这……真的画了吗?也太素了吧,我看隔壁那个穆娘子前日办宴席的时候,涂抹在脸上的都变样儿了,还有这个白色的……”郡主一脸疑惑,好似不信她的技术。 “郡主放心,等到百花宴开始的时候您出现在众人面前,定会显现这妆容的真面目,娘子皮肤白皙,不需画蛇添足。” “暂且信你,若是诓骗我,害我在贵女中出了丑,我定让你好看。”郡主拿上团扇,让她出了屋子。 希望这蝶豆花粉能发挥作用,不然她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院中搭了个大台子,距离午时不远了,到时太阳会照到台子,郡主脸上的“春柳”也会出现。 宴席上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宋今禾也只敢在山水置景后站着。 “娘子,我家郎君邀您去席上坐着。”阿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我?”她不可置信地问阿树,“你真的在和我说话吗?” “郎君说的就是您,宋今禾,宋娘子。”阿树一丝不苟地强调。 这是招谁惹谁了?难道要上演小说中的我竟是京城遗失的公主? 宋今禾跟着阿树坐在了宴席前边,旁边还有一个垫子,两侧桌上的人都打量着她。 上层圈子的生面孔要经历这些吗?她这也算是半融入了吧。 不多时,郡主掩着团扇出来,杨砚辞也跟着出来,直往她这儿走。 眼看着他要坐下,宋今禾往左侧靠了靠,“郎君邀我前来做甚?” “自然是邀请娘子前来上座,怎的?娘子已经不记得我了?”杨砚辞拿起一盏酒给了她。 “嗯?”宋今禾努力回想原身的记忆,完全找不到一丝踪影。 “罢了罢了,百花宴就要开始了,娘子且先看这些花儿吧,舍妹可培养了许久。” “多谢诸位拨冗莅临百花宴,本郡主不胜欣喜。庭中这些名品花卉,皆是我为选拔花神,耗费多时悉心培育所得。花神乃大梁风华之代表,若能为邦交之事出力,本郡主与有荣焉,自当在所不辞。” 郡主之姿,着实大气。 底下人都鼓掌叫好,选拔花神的一种仪式是在太阳底下浇种新花,来表示自己对于花的用心。 郡主取下团扇,取了小半瓢清水,底下的人议论起来,“郡主今日怎的如此素面?把这选拔大事不放心上喏?” 午时已到,郡主走到艳阳下。 “郡主……郡主脸上有一簇柳枝!大家快看!” 众人纷纷投去目光,本素面的郡主脸上像变幻术一样,妆容艳丽却清透,像天上的神女。原来不是没有梳妆,而是在阳光底下才会显露出来。 “宋娘子好手艺,可否教教某是用的什么江湖幻术?”杨砚辞突然靠近她。 不习惯有人吹“耳边风”,宋今禾又往左侧移了些许。 杨砚辞自是注意到了,“宋娘子,离我这么远是怕我吃人不成?” “自然不敢,这倒不是幻术,就是将蝶豆花粉和腌制肉的淀粉混合在一起,在阳光下会使颜色变深一点罢了。”她拿起琉璃盏抿了一小口。 “原是这样,娘子真聪慧,这也晓得,”说完后阿树来到他身边,说了句什么,“娘子且坐,某还有些事,先不奉陪了。” 终于走了,这熟络劲儿,在现代她们称之为“E人”。 “听说呀,这次给郡主梳妆的和前几日给宁府上二娘子梳妆的,是同一女子。”左侧席的一名贵族夫人与姐妹交谈。 “可信否?改日我去找人打探下虚实,看看这女子出自何处。” 她这是?在这建康城出名了? 宴席结束后她被郡主请到屋子里,郡主对脸上的变化好奇,宋今禾就把这原料方法讲给她听,又给了好多赏钱,小谷和秀秀读书算是有着落了。 郡主听闻宋今禾家中还有两个孩子,便早早让她乘坐马车回去,还好心给她拿回了饭食。 途中,马夫骤然大叫,马也惊到了,宋今禾抓紧帘子,防止自己磕碰。 发生什么了?难道是抢劫?她还不至于出名到这种令人眼红的地步吧。 马车中进来一伙黑衣人,将她的口鼻捂住,她挣扎也无济于事,对方劲太大了,随后失去了意识。 …… 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破寺庙,这种俗套绑架剧情让她给遇上了? 门外走来一个男子,“你这泼妇,把我手都给抓破了,看我今日不把你剥皮抽筋,叫你如何走出这庙。” “等等!您大人有大量,我家住西边一处小屋子,孤儿寡母的,身上也就只有这一两碎银,您也看不上,您就放过我如何?昨日买的猪肉都供给您。”她是真怕了,现代法治社会根本没见过这样式的啊。 蒙面男扯下口罩,“呵,就凭你也敢教唆紫云离开我?谁给你的胆子?我可是当今状元,是要位列宰相的名士。” 原来是那个凤凰男,普信也就算了,还妄想用女子做踏板,做那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白日梦。 “我呸,你那恶心的大肚腩里能撑船否?还敢妄言位列宰相,如今绑架民女,小心我将你这小人告上公堂,竟用女子的爱慕之心用作垫脚石,你才罪该万死。” 宋今禾气不打一处来,踢了那凤凰男一脚。 “嘿……你这小泼妇,”凤凰男打了她好几巴掌,“这么不识好歹,今天就让你跪地求饶。” 宋今禾嘴角肿胀,闭上了眼睛。 没等到巴掌的到来,只听见“啊”的一声。 第8章 第 8 章 是紫云,用脚踢在他臀上。 “姐姐,你快起来,疼吗?”宁紫云用丝绢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 “无碍,被死老鼠咬了几口罢了。”迷药的劲还未消散,宋今禾身体发软。 “你这不知耻的,要是我今日不来找姐姐谈事情,你这登徒子就欺负到头上了,”宁紫云拿鞭子抽在他背上,“往前是我眼瞎看上了你,如今你仗着我的名声,想哄骗我为你平步青云,做梦!” “我乃是圣上钦赐的校书郎,当今科考状元,你敢殴打朝廷命官?”王缴面露丑态,抚摸着肩胛,火辣辣的疼。 “绑架民女你还有理了?你是当今科考状元又如何?利欲熏心,名缰利锁,我替那些苦读仍心系苍生不易的寒门学子,心感不甚惋惜。” 紫云眼中的坚定,不似平日那般柔弱。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会武功? “呵,今日算你们走运,我不与你们计较,明日我便告到官府,向圣上请旨治你们个诛九族之罪。”王缴窝囊地拖着腿走了。 “你这小人作态,怎还倒打一耙?看我今日不用我的宝鞭把你抽的皮开肉绽。”宁紫云拿着鞭子想追着王缴出去。 宋今禾将她拉住了,“紫云,别追了,不与他这种人置气,万一真把他打残了,他明日去圣上或者官府那里告一嘴,我们反倒还不占理了。” “姐姐,我先送你回去,我还要与你商议一些事。” 宁紫云将她扶到马车上,铺上了软垫。 晚上天气凉爽,拉开马车的帘子,感到夜晚的凉风,甚是舒爽。 紫云将车上备用的伤药拿出,“姐姐,我也没想到那狼心狗肺之人会找到姐姐,竟出手伤了你。” “无碍的,只脸上伤了些,我的化妆技术你还不晓得吗,能遮住的。” 其实嘴角火辣辣的疼,为了不让紫云愧疚,只能这样说。 “对了,你刚刚说要与我商议什么事?” “父亲近日北上找地方,寻风水开铺子,想将家族的生意扩至北地,开遍天下,便将这建康的生意都交给了我,姐姐你的手艺好,我打算给你的铺子投本钱。”宁紫云轻轻抚着她的手。 “这么说,紫云妹妹现在可是富甲天下了?”她摸了摸宁紫云的小脸蛋,“开铺子的本金可不少,且现在我虽在贵女夫人中有一些名气,却仍然不及百姓眼中,到时生意不好,你岂不是亏了?” “还有呀,你这个投本钱的行为,我教你一个新词——投资。” “姐姐的手艺是这建康城顶顶好的,饶是亏了,我也心甘情愿,你之前说过这化妆手艺是教我‘妆为悦己’,如今我愿全天下的女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姐姐你是最合适让我……投资的人。” 这就是“金主”大人吗?她的第一个投资人来了! 紫云是她在这个地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朋友间鼎力相助,她定会如她所愿把“妆为悦己”这理念传遍天下。 “紫云,我定不负你所望,”她想到了犹在现代时,她的那群工作室的小伙伴,“我们为铺子取个名字如何?” “嗯……我没有取名这方面的经验,我来翻翻大梁的辞典,姐姐稍等。”说完宁紫云便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重的书。 原来这大梁也有“新华字典”啊。 宁紫云前翻翻,后翻翻,“华茂春松,颜如舜华……这些成语都与美妆有关。” “那不如就叫……颜华堂?”宋今禾灵机一动。 “颜华堂,好名字!将这成语融合在一起,塑造成了这独一无二的名字,姐姐当真聪颖。” 紫云的喜悦,划出这夜空景,若比之为星星,闪烁耀眼,也望星星永远照耀着这片大地。 推开吱呀响的笨重木门。 “小谷?秀秀?睡了吗?娘回来了。”带回来的食盒在路上泼了不少,幸而紫云惦记这俩孩子,车上还带了些吃食。 秀秀拿着一张旧纸出来,细看还是前年林家贴在门口的红对联,“娘亲,你回来了!你看看秀秀写的字,是今日隔壁的王阿婆让人送的米缸上面的字,娘教秀秀认这字可好。”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米”字,上下的竖也分了开来。 “秀秀随我,生得聪明,”她摸了摸眼前的小脑袋瓜,“这是个‘米’字,就是咱们吃的米,这中间的竖是一笔,不要分开写,来,娘亲教你怎么写。” 她握着秀秀小小的手,拿来前两天在街上买的墨宝,教她如何研墨,以及正确的握笔的姿势。 “你看,上面的点和撇就像米粒的两个小耳朵,中间的横和竖是米粒的身体,下面的撇和捺就像米粒的两条腿。”宋今禾耐心地教着孩子。 烛火微亮,映着母女二人。 秀秀这般好学,原身知道了定然十分欢喜,在这封建王朝中,女子也好学上进,称之为绝笔。 可如今这世道,只有男子才能读书科考,升官入仕,她也只能先将小谷送入私塾,等下学了,或是她回家了才能教秀秀念书认字。 俩孩子吃完饭,便梳洗一番睡去了,宋今禾替他们揶好被子,灭了蜡烛。 她想着再多接几单贵女们的生意,等铺子开了后,就在南街买一处宅子。 清晨,宋今禾早早起了,紫云约她看铺子。 刚推开门,便看见一辆高大的马车,和在杨府看见的一样。 “娘子,我来接你去南街,”杨砚辞拉开帘子,“你走去可要一个时辰,昨日和你约好,我还给你带了三福记的团子。” 约好?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不过……有现成的免费出租车,不坐白不坐。 “听闻娘子想找个铺面开铺子?”看她警惕起来,杨砚辞给她递了一盏茶,“娘子别怕,某与宁府是世交,前几日去拜访宁员外时,偶然听宁二娘子提过一嘴。” “郎君昨日在宴会上说,与我先前认识,可是我似乎从未见过你。”她问了闷在心里的问题。 “娘子忘了吗?你曾在城外救过我的命,等我醒来后你早已走了,我脑海里只有模糊的记忆,昨日见到你我才想起。” 杨砚辞说着眼泪都掉出来了,这是武将?甚是吓人啊,不过于救人这事,她确实是没有记忆,可能是穿越来的bug?还是他认错了? “你认错了吧?我完全不记得我救过你,你不会是想诈骗我的养老……不是……诓骗我的财产吧。”她对这人的话半信半疑。 “诓骗?某堂堂苑虎少将军,府上财宝不计其数,娘子有何物值得某诓骗?你的一亩三分地吗?”杨砚辞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 也是,她如今穷的叮当响,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能让他谋了去。 “劳烦郎君送我去宁府。”宋今禾咬了口包子,也不顾形象,大口吃了起来。 “娘子,为报答救命之恩,我杨家的空余铺子,任由你挑一间如何?” 这福利怎么还接踵而来?刚来一个投资人,又来一个投资人? “多谢郎君的好意,只是我无福消受,这滴水之恩,万不敢拿来做筹码,且我与紫云约好了一起去看铺子,她也愿意给我投本钱,与我开铺子的理念一致,就不麻烦郎君了。” 吃一顿就上路还是吃一百顿她还是分得清的,万一那个救命恩人不是她,那还如何摘得清?万不可大意。 见宋今禾如此抗拒和疏离,杨砚辞终是放弃了送铺子这个想法,“娘子原是担心我干涉你的生意,算了,铺子你不想要,那我送你一单生意如何?” “生意?”她被这人的“大手笔”惊到了,毕竟天子近臣府上带来的生意,哪一方能够拒绝? “娘子放心,某带来的生意,只会大不会小,届时娘子的铺子定是大梁最火的铺子。” “承蒙郎君赏识,我现在只愿能将这铺子开起来,为天下女子画得令自己满意的妆容,至于是否是大生意,我不在乎这些。” 她说完,杨砚辞拉开了帘子看向窗外,“娘子心善,做什么都定会如愿。” 马车脚程快,一会儿便到了宁府,紫云早就在门口候着,也没想到她会来的如此快,还坐着杨府的马车。 “娘子,再会。”杨砚辞和宁紫云点头示意,便驾车离开了。 “该去谢府要点利息了。” 他对车夫表示,一路向东边行驶。 “姐姐,你和杨郎君?你们?”宁紫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你别多想,他说之前我在城外救过他一命,还想送我铺子来报恩,可是我完全想不起来了。”她疯狂解释。 “好好好,我不多想,不知该说姐姐心善还是大意,救人一命竟还忘了,这真的是做好事不留痕迹也不留记忆。” “别打趣我了,不是说好看铺子吗?快些走吧。” 为了堵住这位好妹妹的嘴,只能用银子疯狂投喂好吃的,边逛边看,都差点忘了正事儿。 去到邸店,找牙人看铺面,虽然价钱高了些,也算是这建康城靠谱的方式了,牙人会看人做生意,还给她便宜了五十两租金。 最终选定了南街中间地段的一个铺子,据说是皇亲国戚手里的铺子,近日城中查的严,所以才低价出租找租赁的主儿。 押一付三,和她的房租一个样儿,租铺子的事算是敲定了,就要操劳采买妆奁和培养学工的事情了。 第9章 第 9 章 这几天她和紫云都没闲下来过,去铺子监工,去牙人那儿雇伙计,培养妆娘,怎么和当年装修工作室一样忙。 起初装修时画了个图纸,铺子很大,后院可以用来囤货,包括其中一个屋子用来做“会议室”。 不过月余,铺子就装修到一半了,紫云要兼顾自家的铺子,不能日日过来监工,好在秀秀和小谷俩孩子听话,她时常将他们接过来看顾。 月中,宋今禾就将小谷送去私塾读书了,听闻学费甚是昂贵,可太师听闻她现在所住的地方是西街“低保户”,好心减免了一半的学费。 前夜,回屋子给孩子们送饭时,小谷张口说了句“娘”,她被感动得流下眼泪,原身要是听见了肯定也喜极而泣。 一步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等铺子开张大吉,她还要弄一个剪彩仪式。 开张前日。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撞门声响起。 “谁呀?”宋今禾正在浆洗衣服。 正欲打开门时,来人冲进来,将她吓倒在了地上,秀秀也被吓得不轻。 来人竟是周婶娘,那讨银子的恶鬼。 “你怎的又来了?有何事?”秀秀小小的身子挡着她,欲保护她。 她将秀秀拥在怀里,想听听这位婶娘今日来是何目的。 “呵,秀秀娘,听说你和宁府的娘子关系不错呀,这几日都装修起铺子了,”周婶娘一副丑恶的嘴脸,“今日,我和你几个堂哥特意来看看你和侄儿。”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来看望她,还要把她家门给拆了?这是哪门子的看望,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原是周婶娘啊,上次假药没卖成,这次又来卖什么?不妨给我看看。”宋今禾也不惯着她。 “你……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在南街开成铺子了,就敢对你这几个长辈不敬。”周婶娘叉着手。 站在她后面的还有原身那几个天天喝花酒、赌债累累的大堂哥,将她嫁出去,也是为了那几十两银子的彩礼钱去还债。 “我开铺子是我的本事,与你们有哪门子关系?关起门来我们就不打哑谜了,这次又想干什么?”宋今禾对于这几人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那几人站出来,“好妹妹呀,这不是哥哥们手里没银子花了,你爹娘走的早,二伯父伯母把你拉扯到这么大,将你挑个好人家嫁了出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话真是耳熟,现代电视剧也有这些恶毒的亲戚,话术真是千年不变,原身能够活下去并且长这么大,才不是因为这些假亲戚的照顾,全是她自己给别人家干活得的一口饭吃 “笑话,没银子就又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话说的这般好听,心里面那龌龊心思藏都藏不起来,想讹钱是吧?看谁讹得过谁。”宋今禾这魔丸劲儿显上来了。 她将洗衣服的棒槌往身上造两下,再用两拳直接往眼睛上砸,还不忘在门口跪下爬出去,那几人自是看的傻了眼。 “你这是做甚?”周婶娘和几位堂哥被这架势给吓着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这些人看我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讨不到银子就打骂我们娘仨啊!” 美妆博主技能之一,直播间就是拍摄现场,博主就是演员。 周围的张家李家听见这冲天的呼喊,都跑出门来看热闹,宋今禾看到观众来得差不多了,假模假式的抹了两滴眼泪,还顺势往脸上蹭了几把泥。 “宋家娘子的男人没了,就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在南街做小买卖糊口。结果才过没几天,这些黑心的亲戚又找上门来讹钱了,真是连老天爷打雷劈都不怕!” 旁边的好心人将她扶了起来,对那些恶毒亲戚的举止感到唾弃。 “我本良家女子,丈夫没了,我便去南街讨生意做,哪晓得这帮子黑心肺的人,不想要我们娘仨活命啊,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我没有银子给你们,我用这条贱命赔给你们。” 宋今禾抹着眼泪,还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们,说着,就装着要往院子墙上撞过去,隔壁王阿婆将她拉住了,好心好意劝她。 “宋娘子,别想不开,秀秀和小谷都是好孩子,你也要为孩子们着想啊。” 宋今禾将地上洗衣的棒槌捡起来,“诶,大哥你的旁边有只苍蝇呢。” 借打苍蝇的借口将这几位“好堂哥”照顾的服服帖帖,“你个泼妇,诶哟……” 周婶娘看到这番场景,也吓得早就没了影,还以为她得了疯病。 结束了这场闹剧,这群人这段时间暂时不会找她麻烦了,但是以防万一,她还是得找个合适的办法,让他们彻底消失。 她和紫云商量过,美妆铺子,定义的点并不单单在化妆上,而是在给客人的体验上。 所以这个铺子不仅会培养出固定的妆娘给客人们化妆,还会免费给客人教授美妆知识以及符合妆容的穿搭技巧,共两月课时,以及化妆品的成色。 开张那天,她弄了个现代剪彩仪式,定制了红绸带,写了鎏金字,客人们似乎都不解其中意思。 “ 各位贵客想是不懂这是何,一来是告诉大伙咱这店今儿起正式迎客啦,图个热热闹闹的排场;二来是借这光景讨个吉利,盼着往后生意能顺顺当当,多赚些银钱,别遇着啥不顺心的事儿。” 她和紫云今日画的都是清荷妆,低饱和青绿色衬得这炎炎夏日也凉爽了起来,也引得不少民众们的喜欢。 宋今禾站在台子上,“各位贵客,小店主打的是妆娘生意,各位娘子想出去和姐妹夏游,或者是府上办宴席,不会画合适的妆容,就可以来小店,我们会安排妆娘到您府上为您设计独特的妆容,还免费赠送两个月的美妆课。” 紫云将几个妆娘领到前面来,都是宋今禾设计出来的妆容,雾绒妆、焦糖妆、云絮妆…… “大家看过来,我们这次先讲讲雾绒妆,这妆面最要紧是底儿打得匀净,瞧着像蒙了层轻雾似的,不扎眼也不厚重,眼上就用那哑乎乎、软和些的颜色晕开,最重要的是我们家特制豆沙色的唇脂,整张脸和天鹅绒似的细滑。” 看着紫云掷地有声地讲着妆容的知识,一抹温热从心中淌过,此时此刻,她们携手并肩,正式走在这条万分险阻的道路上。 “宋店主,宁店主,我有一问,”其中的男子提出疑问,“如若我想为我家夫人定制妆容,夫人不能来这里试妆,妆娘的技巧也是有限的,那如何办?” “郎君且放宽心,我们的妆娘定是有一定实力的,小店尚能够安排流动的妆娘,上门根据您的需求来绘制妆容。”宋今禾解释道。 紫云在旁附和, “若是我们挑选的妆娘,绘出的妆令娘子不满意,还可以及时安排其他的妆娘,填一张细纸,我们会免费赠送店主特制的脂膏,且店主免费为您绘制一次妆容。” “大家可以看看店内布上绘出的妆,都是真材实料的胭脂和唇脂,以及店内特制的脂粉,今日小店新开张,买三送一。” 新式的购买形式,使得街上的人蜂拥而至,有娘子想学习新式妆容,向店内的妆娘学习,也有郎君为自己的心上人挑选胭脂。 到酉时才闭店歇业,新制的脂膏存货都不多了,明日日还得去调配新的色泽,根据预约单,还有好多要求复杂的客单需要处理。 今日卖出了二两银子,姐妹俩做了好酒好菜,在宋今禾家里庆祝开业大吉。 紫云率先举起杯,“姐姐,今日好多女子过来学习妆容,我在她们脸上看见了一种……不知如何说出口的触动。” “天下女子皆爱美,而发现自己真正的美,由心而生的喜悦,变得自信,变得坚强起来,正是你所看见的那样,每个人都在希望自己变美,变自信。” 她当初发布的第一条短视频,只有几百赞,评论里很多女生都在问详细的妆容步骤,自己的脸型适不适合这种妆容,她都事无巨细地回答每个人,内心也是这种触动。 紫云用手撑住下巴,“端午节时,我给爹去了一封信,告知了他,我的银子用在了何处,以及我为什么想和你一起开这个店,他很支持我,我同样也相信自己能够为天下女子都找到自己自信的模样。” “紫云,我们一起努力!” 秀秀和小谷只顾一个劲儿吃,“宁姑姑做的菜,是秀秀吃过最好吃的菜。” “小馋鬼,嫌弃你娘做的菜不好吃啊?”宋今禾假装生气逗逗她。 “当然不是啊,娘做的菜是这个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小谷这几日在学堂学了几个新词,刚好姑姑也做了藕片嘛。” 秀秀和她的关系越来越好,都敢在她面前玩笑起来,小谷在学堂的表现也很好,太师说他聪明,不管是学习说话,还是习字,反应都很灵敏。 “紫云,我也想让秀秀去学堂读书,可没有女子学堂,我也没有很多时间来教她,现时不想让她来帮我干活。”宋今禾为这个事苦恼很久了。 紫云:“我小时候,府上会请宫里的嬷嬷来教书,我可以尝试为秀秀请个嬷嬷,交给我好了。” “谢谢你,紫云,你帮我的真的很多了,秀秀快来谢谢姑姑。” “好啦,姐姐快吃完,我们今晚可得不眠不休地研究明日的试妆计划怎么安排了。” 明月青松,小院也添一份温情。 她们俩安置秀秀和小谷睡下后,去了另一间屋子,翻阅今日客人们留下的预约单,其中一个客单上有一户娘子只写了一个要求,简单。 “简单”二字,可不简单啊,这比复杂的要求更复杂,不知道这位娘子是想哪里简单,难道用清水妆或是素颜妆,想是有其他的原因,现在都不太好考量,只能“实地考察”了。 客单上大多都是繁复的要求,想把自己体现的贵气,喜庆一点,唯独这张不同,宋今禾决定明日亲自为那位娘子试妆。 第10章 第 10 章 清晨,公鸡都还未打鸣,天色微亮,二人就来到了铺子。 开张第二天,外边特意挂了定制的花灯笼,还没把试妆的东西备完,店内就来了一位模样青涩的小郎君,手上还攥着早已褪色的布袋子。 初夏,日头也烈了些,想是不远千里进城赶考,也还穿着厚布衫。 紫云给他看了客单,辨认哪一张是他的,他指了指那张“简单”,原以为是个小娘子,谁成想竟是个娇气郎君。 “店主,可否给我这眉目画的英气一点?明日就要赶会考了,我想让考官瞧着精神点儿。”少年指尖泛白,脸上也粉红的。 这么早赶来,许是害羞,不想让其他同行学子们看见。 无意间看见少年布袋中露出的补丁,和一小块干麦饼,宋今禾本拿起了螺子黛的手顿了顿,后放下拿起了细眉笔,轻扶着少年脸蛋,顺着少年眉骨勾勒出微扬的剑眉。 “祝郎君有个好前程,本店还做了香包,是在南山寺祈福得来的,保佑郎君金榜题名。”宋今禾把蓝色,状似粽子的荷包给了他。 少年给店主道了谢,就离开了铺子,晨光已泻,望这位郎君的前途也如此。 希望小谷和秀秀也能有朝一日得到会试的资格,金榜题名,原身知道了必定欣慰不已。 紫云边调配香粉边说道,“禾姐姐,这是我们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我以为来铺子的都是娘子们,居然还有小郎君,想借此求个好前程。” “剑眉星目,吉人天相,小郎君定是做官的好料子。”宋今禾把香包都摆在案台上,“不过,要是刚才那位小郎君真在会试中得到了省元,那我们的店也能名扬建康了。” 槐花的淡雅清香和老面的香气扑面而来,是有人做了槐花馒头?这味道还只有在小姨家开的包子铺时闻到过。 “宋娘子,宁娘子,这是我亲手做的一点槐花馒头,昨儿个多亏你们帮我梳妆打扮,我那夫君见了,竟瞧出我年轻时的模样,”原是昨日来的老夫人,手里提着一篮糕点,“他跟我念叨着我们年轻时候的旧事,我这心里头啊,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昨日,店里来了位夫人,鬓角染霜,拿着老式的深红色妆奁盒子,是早已不时兴的款式。 “娘子,劳驾问这边是能帮人梳妆的铺子吗?我走了几十里路打听到这儿。”老夫人紧紧抱着妆盒,“我夫君今日过寿,然我留在这世上的时日也不多了,想让他再瞧瞧我年轻时的模样。” 宋今禾打开了那红漆妆奁,里头有一支断了的白玉簪,和绣着鸳鸯的手帕,许是大娘年轻时与夫君的定情信物,她决定亲手为这位夫人梳妆。 “夫人,这支玉簪断裂了,我先给您上妆,把这玉簪拿去补补可好?”她拿着两头断裂的簪子问老夫人。 “劳烦宋娘子了,这玉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好赌成性,想把这簪子当了换成银子,好去满玉楼继续赌钱。” 她取来了浅粉的桃花妆粉,轻轻拍在夫人的脸上,后取来一小罐淡红的唇脂,用新制的唇笔涂抹在唇上,这只唇笔和“工厂”打了几版图和工序,才做出不掉毛的唇笔。 老夫人的皱纹已爬上眼角,宋今禾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家里任劳任怨,不舍得买质量好的护肤品。 画的是几十年前江南时兴的妆容,老夫人在铜镜前照了照,神色顿住,手也在微微颤抖。 “夫人神韵犹及当年,故人见此,定当感念万分,希望还能有为夫人梳妆的机会。” 她没有收这位老夫人的银子,最是见不得这世间悲欢离合。 门外轻铃响动,思绪回潮。 她收下了槐花馒头,给老夫人一个红色的香包,“夫人,这是前日去南山寺祈福的香包,望夫人珍重身体。” 早市开业,人潮涌动,各府上想试妆的娘子都陆陆续续来了,有一些贵女们自备上好的妆奁,和妆娘们协商,挑好自己喜欢的妆容。 接连几天,来试妆的贵女们越来越多,“颜华堂”的招牌越打越响,对于宋今禾来说,算是完成了阶段小目标。 午市刚开,街上就闹哄哄的,有小童敲着锣鼓,大喊“曦光遍洒九宸明,潮静江澄绝鼓鸣......” “新的文墨花神选拔出来了了,你们听说了吗?”有乡民在张贴告示的榜前讨论。 “听说是杨家的小小姐,还差一年及笄呢,就颇有诗才,圣人钦赐的昭华郡主。” 店里的妆娘们都出去看热闹,果然是中华五千年上下不变的传统——爱看热闹。 “今岁我朝崇文尚雅,特举文墨花神之典,今弘农杨氏嫡女杨明漪,以诗词拔魁,膺花神之誉。上赐名号昭华,现录其诗,令诸司、州郡广传,使天下知悉,共沐文风。 曦光遍洒九宸明,潮静江澄绝鼓鸣。 沃野桑柔摇碧浪,幽庭粟满泛金晶。 长衢丝管随云绕,玉陛贤才映日升。 愿捧流霞祈永祚,常令山河驻盛景。” 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大世家出来的,诗词写得如此有张力,把这大梁的水土都夸了个遍,要是这位杨家小小姐能为秀秀和小谷传授几句诗词,那他俩来日或许也能在这诗堂与众人斗上一斗了。 大梁皇宫,棋落子定。 坐在帝王面前的男子,身穿鎏金云纹的玄色锦袍,腰间玉带勾着双鱼佩。 “阿玦,文墨花神的典礼定在下月初四,”圣人执黑子落下,“到时会有外邦使者来我大梁观礼,这事我就交给你筹办了,务必妥当。” “臣定当尽心竭力,将外邦使者的接待事宜安排妥当,绝不负圣人嘱托,还请圣人放宽心。”谢池明捻起一颗白棋,轻轻拂袖,露出手上的一枚玉扳指。 白子落旁,胜。 “阿玦,你虽在塞北驻守了五年,这棋艺倒半点也没退步,还是当年的水准,我这些年跟你对弈,细细算来,也只险胜那么两三回罢了。”圣人叫人再沏了壶顾渚紫笋。 “圣人是这汉中之主,可不能再像年少时一样自称‘我’了。”他给圣人的金樽中倒入新茶。 “你我兄弟多年,当年要不是你,我的皇位都被逆臣贼子窃走了,何须在乎这些礼仪之称?”圣人叫众人退下,门窗紧闭,“阿玦,寿春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臣已暗中调派亲卫潜入城外常平仓驻守,待半月后仓曹参军赵延按例押送米粮时,臣便会下令将其一行人等尽数擒获,随后解送建康牢狱关押,静候圣人发落,听凭圣裁。” 谢池明犹豫道:“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圣人欲举杯的手停住,“但说无妨。”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跪在帝王前,“臣的探子来报,赵延的背后是......大王爷。” 圣人放下金樽,走到茶台的窗前,“呵......朕和他,早就不是一路了。” 水烧开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阁室,变得更清晰。 马车落谢府,正厅的欢笑声传来。 “阿玦,你姨母携砚辞表弟登门了,母亲一早便备下鲜鱼嫩蔬,还煨了你素日爱喝的鸡汤,现时菜蔬已快布好,就盼着你早日回来,一家人同坐用膳。”太妃招手。 谢池明礼貌和姨母打过招呼后,“母亲,您素来身子欠安,这些琐碎事务交由下人打理便是,您且好生歇着,安心调养,莫要劳心费神。” “无碍,你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凡事都是亲力亲为,我这病不打紧。”太妃想起老王爷,又是一阵伤心。 杨砚辞看见这番场景,“表哥,上月我已特意请江南名医来给姨母诊过脉了,方子也按太医的嘱咐日日照着煎服,姨母的病已有安稳迹象,表哥这般紧张可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谢池明不语,眉头紧皱,这顿饭吃的是每个人都怀有心事。 吃完晚膳,安置好太妃休息,他策马来到颜华堂,铺子里的人正记着今天的账,和店里的妆娘说着明天的事情。 “明桃,曦云,你们俩明天有四个客单,千万记得王娘子和李娘子不对付,不要安排在一起,还有王娘子对花粉过敏,切忌用含有花粉的胭脂和其他细粉。” 紫云今日去自己的店看账,宋今禾忙了一下午,此时已经哈欠连连。 疲惫不已的她,并未注意街角处的一抹影子,谢池明安排了马车,借宁府的名义将她送了回去。 “表哥,你这副模样,看着可真是让人心疼呢。”杨砚辞也骑着马来到他旁边,“就是不知道这宋娘子是否承你的情,还记不记得她救了你这陈年旧事。” “杨砚辞,这些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别怪我不顾念手足情。”月色照在他脸上,看不出神色。 杨砚辞知道此时不是激怒他的时候,悻悻地骑马离开,“表哥好手段,砚辞自愧不如。” 西街。 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马夫不知怎地不见了,没人叫醒她,到家时俩孩子已经睡下了。 床似乎小了点,已经容不下两个孩子睡了,宋今禾盘算着手里的银子,准备明日去牙行看看租赁的屋子。 诗词参考——梁建理的《盛世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一大早来到南街,换了银票后,直奔邸店。 “哟,宋店主您来了,来找小人有何贵干哩?”店掌柜看见她,赶忙迎上去。 “掌柜的,南街这里有无急卖的院子?不用太大,隔南街近一点也尚可。”南街这儿的院子堪比四合院,茅房都攒不起银子买一个的。 “娘子可算是问对人了,小人这儿正好有一主人要急出的院子,我带您去看看。” 宋今禾跟着店掌柜去了,见往南街左岔路口走,地段极好,在县衙一射之地,隔店铺也近。 有两个院子,还带一个后花园,五间屋子,主人家还给置了个假山水景。 这儿租金可不是她能付得起的,“掌柜的,我只是开了个小店,不是什么大买卖,您带我来这儿,太瞧得起我了吧。” “娘子,你也是我店里的老主顾了,主人家让我一个月五两银子就可以租出去哩,可不是哄骗你。”掌柜的诚恳讲。 “五两?这么大个院子一个月只要五两?我看起来有这么好骗?”她有些无言以对了,她看着也不像脑子坏了的人吧。 掌柜的以为是价报高了,忙说:“这......您要是觉得贵的话,三两银子就可以,不用押后的,想搬进来或者是搬走随时就可以。” 宋今禾看了看院子又道,“掌柜的,有没有小点的院子,这么大的院子就住我和两个孩子,日里也难得打扫。” “娘子啊,您真的不再想想吗,这么大的院子......”掌柜的叹气,试图劝说她,却被她打断。 “这么大的院子我一个人打理起来,真的是有心无力了,劳烦您再带我去看看几个小点儿的吧。” 看她坚决不肯租这个大院子,掌柜的只好带她去看了靠近南街的一个小院子,一个月二两银子,三间屋子带一个小院。 回铺子的路上,她寻思着后日小谷下学就搬去新租的院子。 看见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店里的生意这么好?她疑惑着。 她凑近人群去看,一个平日里走街串巷的货郎在铺子门口摆起了摊子,拿着与她店铺里新出的“栀子香膏”相似的罐子。 他举起一罐香膏,“大家快看啊!这颜华堂的香膏是假货,我从他们后院买的残次膏,里面参了白蜡,涂在手上又硬又涩,还不如我这两文钱一罐的香膏好用。” 货郎身边跟着几个常年在附近摆摊的商贩,也跟着附和道:“原来是假货啊,我说我娘子怎的脸上还起了红疹,还以为是吃错了东西,原是这东西捣鬼哩。” 过往的行人见状纷纷驻足,原本要进店的顾客也都转过身离开。 货郎见宋今禾来了,把她喊到前面来,“你敢说这不是你铺子里的?你看这罐底的‘颜’字,跟你店里的一模一样。” 她拿着那罐香膏,看了看底部的刻字,“颜”字的笔画粗了点,也少了个小点,她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她没有与货郎过多的争执,而是叫明桃搬来了一张桌子,把正品,残次品和那罐假货都摆在上面。 “大家请看,第一罐是这位货郎所说的残次品,第二罐是我铺子里正在售卖的正品,第三罐是昨日才剩的残次膏,既然是手工,那必然会有膏体不均所造成残次膏,罐底会刻有‘残’字,且从不外流,怎会到货郎手里?” 说着,宋今禾用银簪挑起三罐香膏,“正品香膏遇热即化,膏体如凝脂,货郎这罐膏体是乳白色,闻起来有股蜡味,但我家残次膏虽不均匀,香味和正品毫无区别,绝无蜡味。” 明桃取来一盆温水,把残次膏放进去,香膏浮了上来,慢慢划开,带有栀子花的香味,把货郎的残次膏放进去,沉了底,真假易辨别。 有几个商贩看事不成了想跑,被几个伙计拦住,百姓们知道是货郎污蔑人,要求货郎给她道歉。 “我想这位货郎只是想讨个生计,许是被人骗了,买了仿品以为是正品,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仿品和残次品都烧了,证明颜华堂绝不卖假货。” 她叫人拿来一个火盆,把假的残次品和真的残次品都丢进去,那真的膏体会散发香味,假的就有一股奇怪的焦味。 随后她宣布:“耽误了各位贵客们的要事,让大家伙们看了场笑话,为表歉意送一小罐栀子香膏试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本是一场故意的污蔑,被她这么一弄,倒为颜华堂挣了一波好名声,宁紫云说晚上听自家店里的客人谈论这事,都夸赞她有善心。 三日后,太液池旁文渊台。 光禄勋站在圣人旁边示下,“今我大梁昭华郡主,荣膺文墨花神之号。天下文人墨客,咸以郡主为楷模,诗赋之风蔚然兴起,遂启天下诗词盛世之象。今特邀外邦使者观礼学习,以扬我大梁诗风之正,文气之盛。吉时既至,典礼始行。” 郡主身着绣兰纹朝服走来,一步一步走上南侧的台阶,随后太常执玉圭,诵读祭文,到了文墨花神作诗一首。 她很快作完一首诗,由太常拿来当众宣读。 “蜀锦织云章,裁为龙凤裳。藏之金箧里,尘满绣鸳鸯。朝堂列朱绂,论道尽冠裳。谁见箱中物,曾能补衮章?空怀经纬巧,不被君子赏。徒使机中丝,年年断寸肠。”太常越读声音越小,吞吞吐吐,像不认识字似的。 这是拿补衮章来暗指呢,在这大典之下也敢作此诗,明摆着让那群以女子为尊的西羌族看笑话。 台下的文官们到底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与武官争斗多年,早已经听出这首诗的含义,“这郡主在文墨大典上作这首诗,这不成心让圣人下不来台吗,还让西羌族更加不服我们的统治。” 一些只会打仗的武官们还傻傻地在一旁夸赞这首诗好听,经过一旁的谋士提醒才明白是什么情况。 西羌族女首领一旁的译者为其解释这首诗的暗喻,女首领本就不满汉族中原的压制,听完译者的翻译,这下更是不加掩饰。 出于礼仪还是给陛下行了拜谒礼,“陛下,您所说的政治清明在哪处?不给女子放权当政,全是些男人们在大殿上商讨国事,引得这位可人的女子在这里诉说委屈,如何让我们西羌族信服?” 郡主面淡如水,站在文渊台上如一座山一般,看不出任何神色,太常命令身旁的侍从将她先带下去,“首领,我大梁政若清风,这些万千百姓都可作证,在陛下面前,你如此......” “吴大人,”话还未说完,被谢池明打断,“首领身为女子,看到这幕定然心情不佳,提意见也直爽了些,许是无意,我大梁秉承以和为贵,多元并存,陛下经常说慢工出细活,我们慢些商讨也无妨。” 一言未发的陛下抚摸着龙椅旁的金龙抬头,“临淮王此言有理,吴爱卿先退下吧,朕明日邀诸位至大殿商讨。” 站在一旁的女首领听了谢池明的话也不再与其他人过多争执,为自己的殿前失仪给陛下赔了礼就先行离开了。 礼毕,未央宫宣室殿,传来“砰”的一声,是茶杯摔碎的声音。 “明漪,在大典上你挑准这个时机,知道西羌族要来,还当着众臣子的面作那样一首诗,是何意?”圣人闭目,不想同眼前的两人客套。 “三兄,我并没有故意让你在西羌族面前丢脸,这次的文墨大典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想让三兄知道......我不是小时候娇滴滴需要你保护的妹妹了,这天下女子亦不是牢笼里的金丝雀,暗格里的补衮章。” 杨明漪试图让自己冷静,可是紧张的语调还是不可控制,她双手抓着朝服的禾裙两侧,时不时看着谢池明。 “明漪,以后在皇宫要喊陛下,越长大越发不懂事了,”谢池明在旁边打哈哈,“陛下,四妹小时候就刻苦读书,可私塾和少学宫只有男子才能去,她只能在闺中由太师授业,四妹心里多少不如意。” “你也别在旁边替她说话,你今日堵住吴太常的嘴,搬出那套我大梁以和为贵的说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向着谁的?” 陛下把台上的奏折扔下去,不满两人一唱一和,“平日里小事也就算了,这可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并不是儿戏,阿玦你还跟着胡闹。” 谢池明正欲开口,就被杨明漪打断,“三兄,我选择在大典上作这首诗定有我的用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少时,哥哥们都去了私塾,我一个人被留在家里听母亲和太师讲学,母亲虽没有去过私塾,可是讲学时一点也不含糊,还能解答连太师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正因为母亲我才努力读书,盼着有朝一日能让像母亲一样有渊博学识的女子能够有自己的归处和用途。” 陛下征住,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似乎没想到四妹真的长大了,说话变得如此有理有据。 “你们俩先下去吧,明日会有人诏你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