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详尽地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说完后特意瞥了刘宇一眼,似在等待他的反应。
刘宇仅轻轻应了一声,未作其他表示。
见他反应平淡,方丽丽又看似不经意地补充道:“我是家中独生女,父母皆为厂里职工。”
“对了,我父亲工作刚刚调动,上周才确定,调到津城轻工总厂担任副厂长,他称那边发展前景良好,机遇众多。”
她特意在“副厂长”三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优越感。
在五十年代,副厂长这一职位的分量,足以令任何普通家庭为之仰望。
然而,刘宇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听到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心中已然有了判断,这个方丽丽心思过于活络,且过于现实,浑身上下都写着“精于算计”四字,并非他寻觅之人。
方丽丽见他始终态度不冷不热,心中有些没底,但对自身及家庭条件又满怀自信。
她心想,或许是这位高材生性格内向,不善表达。
二人行至一处湖边,望着水面荡漾的波光,方丽丽停下脚步,决定把话表述得更为明确。
“刘宇同志,实不相瞒,我对你个人条件颇为满意。”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倘若我们能够结合,我也有几点想法,我父亲的意思是,期望我们婚后前往津城发展。”
“他能够为你在当地安排一个不错的岗位,定然不比你在北京的状况差,届时,一家人也能相互照应。”
刘宇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
方丽丽并未留意到他的细微表情变化,继续说道:“再者,男人通常将心思都放在事业上,不擅长理财。”
“而我所学专业为会计,你日后的工资交由我管理,我定能把我们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去津城发展?工资上交?这岂不就是变相的入赘吗?
刘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原主记忆里那些屈辱的片段。
他忽然领悟到,为何原主会对相亲结婚如此抵触,这种被人如同对待商品一般估价,并被规划好未来一切的感觉,着实糟糕至极。
他脸上最后一丝客气也消失殆尽,目光从湖面收回,落在方丽丽那张满是期待与自信的脸上,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湖边的风裹挟着水汽,吹动了方丽丽裙摆的衣角,却无法吹散她话语中那股理所当然的笃定。
刘宇脸上的表情未有丝毫改变,但眼神却如冬日结冰的湖面,瞬间变得冰冷。
“方同志,我认为我们或许不太合适。”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方丽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显然她未曾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为何?是我哪里表述不当吗?”
“你所言皆无误,只是并不契合我。”
刘宇的目光从她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上掠过,最终落回她的眼睛:“我不打算离开四九城,更不打算离开一机部。”
“至于工资,我心中自有分寸,无需你费心。”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方丽丽所有的自信与优越感。
她精心准备的言辞,她引以为傲的家庭背景,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也变得尖锐了几分:“去津城有何不妥?我父亲是副厂长,他能够为你安排一个科长的职位,起点就比他人高!”
“你在一机部按部就班熬资历,不知要等到何时?你这是不思进取!”
“科长?”刘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玩味与轻蔑:“方同志,将眼光放得长远些,或许能看到别样的风景。”
言罢,他不再看她,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我想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送你到公园门口。”
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每一步仿佛都踩在方丽丽的自尊心上。
她呆立原地,望着那个头也不回的男人,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她快步追上去,声音中带着不甘与一丝颤抖:“刘宇!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身为中专生,家庭条件优越,我父亲还是副厂长,你究竟有何不满?”
刘宇停下脚步,侧过脸,晨光在他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使他的五官显得愈发深邃冷峻。
“方同志,你很优秀,只是我们并非同道中人。”他留下一句淡淡的话,便不再多言,径直朝着公园大门走去。
回到南锣鼓巷的四合院时,时间尚不足十一点。
后院里,刘海中正背着手,如同一头焦躁的狮子在笼中来回踱步。
二大妈和那两位媒婆则坐在小马扎上,伸长脖子往院门口张望,脸上满是期待。
看到刘宇推着自行车进来,刘海中一个箭步冲上前,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如何如何?小宇,跟爹说说,姑娘不错吧?这事儿定下来了?”
王大妈和李大妈也满脸笑容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奉承着。
“告吹了。”刘宇吐出两个字,如两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池塘,瞬间激起千层浪。
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刘海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媒婆们脸上的喜气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告……告吹了?”刘海中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你这是怎么回事!如此优越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寻!你是不是又给人家脸色看了?”
“老刘你先别着急!”王大妈赶忙出来打圆场。
她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宇啊,你跟大妈说,是哪里不满意?是姑娘容貌不佳,还是言辞不当?”
刘宇将自行车停放好,看向一脸焦急的父母和尴尬的媒婆,语气平静地解释道:“爸,妈,王大妈,李大妈。”
“此事并非我的过错,也与姑娘本身无关,是对方提出的条件,我实在难以应允。”
他稍作停顿,将方丽丽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她要求我辞去一机部的工作,与她一同前往津城发展。”
“称她父亲是副厂长,能为我安排一个科长职位,还说,婚后我的工资需全部上交,由她掌管家中事务。”
话音刚落,刘海中的脸瞬间由涨红变为铁青。
“什么?!”他一声怒吼,惊得树上的麻雀纷纷扑棱着翅膀飞走。
“去津城?给她家做上门女婿?还要掌管你的工资?简直反了她了!”
老头子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院门的方向破口大骂:“她以为她父亲是个副厂长,就了不起了?”
“我刘海中的儿子,水木大学的高材生,一机部的干部,岂能去给她家当入赘女婿?”
“简直是在做白日梦!这样的媳妇,白送都不能要!”
二大妈也气得不轻,在一旁帮腔道:“就是!这姑娘心思太过复杂!还没进门呢,就惦记上咱们小宇的工资了。”
“这要是真娶回来,家里还有我们老人的立足之地吗?”
王大妈和李大妈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着实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的“优质对象”,竟提出如此离谱的要求。
王大妈连连摆手致歉:“哎呀,刘大哥,刘大嫂,这事是我们没打听清楚!”
“我们只知道她家条件好,可真不知道她家还有这样的想法啊!这叫什么事嘛!”
看到两个媒人手足无措的模样,刘宇开口解围道:“王大妈,李大妈,此事怪不到你们,你们也是一片好意。”
“相亲之事,不成亦是常事,此事就此作罢。”
他这么一说,两个媒婆才算松了口气。
王大妈感激地看了刘宇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保证道:“小宇你放心!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
“你如今已是一机部的工程师,身份不同以往了!我们保证,下次一定为你寻得一个与你相配之人!”
“必定是根正苗红、思想进步,一心与你好好过日子的好姑娘!”
她语速极快且急切,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