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后街,街尾的一间隐蔽宅子。
厅中陆陆续续散坐着几个朝官。
“姜桓月风头越发旺了!”
“可不是,这几日,我还听得有赞她什么“断佞娥眉”“澄宪君”的。”
“牝鸡司晨不是正道,这么下去,天下女子迟早被她乱了心思。”
王尚书稳稳居中端坐,一语不发,旁边有个身着朱红官服男子在厅中一圈圈踱步,越听越摇头,轻拍手背道:“王尚书,姜桓月如今势头正盛,又得女皇袒护,难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们头上放肆?”
此人是王尚书心腹,吏部左侍郎周沅,他与王尚书上下配合,二人牢牢将吏部抓在手中,同样见不得铁板一块的吏部多了姜桓月这么个异数。
王尚书捏着白瓷盖碗,轻轻掀开,刮去茶末,眼也不太抬道:“女皇圣心独断,我们不好违逆。”
周侍郎的眉心顿时拧成一团疙瘩,王尚书话锋一转:“周沅,这次京察姜桓月不仅得定上上,而且需是众望所归。都记好了——不论何时何地,哪怕是女皇面前,只要提及姜桓月,都只能说她的好话。”
周侍郎先是一愣,不过片刻后,眼底疑惑散去,转而露出一个狞笑。
王尚书浅呷了一口茶汤,抬首,窗外竹影错落,忽明忽暗,衬得他眉眼深沉。
半响,王尚书手腕微沉,盖碗落下,“啪嗒”一声脆响久久在厅中回荡……
依着王尚书吩咐,朝中对待姜桓月的口风有了变化,朝臣在一夜之间发现了姜桓月的不凡。
姜桓月踏入吏部,所遇朝臣皆满脸热络。
一人微笑拱手:“姜主事清正敢为,堪为百官表率!”
其后一人更是笑得谄媚:“姜主事洞察时弊,有雷霆万钧之风,我等敬服!”
……
姜桓月微抬下巴,姿态不冷不淡,只应了一句:“诸位客气。”
昨日这些朝臣还对姜桓月避之不及,笑得最谄媚那位背地蛐蛐姜桓月还被她当场撞破,今日这般作态实在惹人发笑。
-
同一时刻的宣政殿,王尚书将京察结果呈送女皇,面有愧色道:“陛下,臣方知此前狭隘了。”
“哦?”
“此番京察,臣仔细问过,姜主事官声极好,行事刚正不失机敏,吏部同僚中没有不夸的。”
女皇翻看奏折,颇有兴味地问道:“哦?是怎么夸的?”
“都佩服姜主事的胆识气魄,说她是‘断佞娥眉’‘澄宪君’。
女皇开怀大笑。
“陛下,姜主事才干俱佳,行事稳妥,有能臣之姿。臣保举姜主事出京历练,一则一展所长,建功立业,于民生社稷有益,二则经历实务,磨砺英才,日后方能真正为朝中栋梁。”
王尚书说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仿佛都在为姜桓月考虑。他话中之意也确实不错,姜桓月年轻,既需历练,也需功绩。
只是姜桓月一旦出京,就不是那么容易回来的,寻常官员外任皆是三年又三年,出去的多回来的少,更别说可以称上朝野皆敌的姜桓月了。
等天长日久,一直远离中枢,女皇说不定会忘了姜桓月,姜桓月就只能被官职困在某处州府,再不能对朝中有任何影响。
女皇未必不能看出这些,饱含深意地敲打:“王卿家用心良苦。”
王尚书却是神色坦然:“陛下,我虽有几分私心,但也是实在不忍浪费姜主事的才能,她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何必蹉跎。”
这是一招阳谋,女皇不愿姜桓月在吏部熬资历、姜桓月也不想,那只能依王尚书所言出京外放,而王尚书也势必会用尽一切手段不再让她回来。
“王卿家之意,朕知道了。”女皇用了许久没有用过的朕字,眼底生出几分不耐。
王尚书目的达到,趁势退下。
望着远处绘着大夏河山的屏风,女皇眼底逐渐恢复沉静,逐一抚平手下奏折被抓出的褶皱。
“陛下,姜主事求见。”
“宣!”
王尚书才离开御前不久,姜桓月又来了。
姜桓月没有过多虚言,行礼后直入正题,朝女皇道明来意:“陛下,臣请出京外任!”
女皇刚要抬起的手顿住,语意关切:“桓月,莫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只要你想留京,我必令你如愿。”
姜桓月双眸亮若辰星,声气铿锵直震殿宇:“陛下,臣心中所念,乃亲踏大夏疆土,见民生疾苦,为大夏百姓谋福。臣愿执戈前驱,刀山火海,不负社稷,誓做陛下的肱股之臣!”
女皇收敛容色,竟未透出丝毫喜怒,话中暗含告诫:“桓月,你需知道,只要出京,你就再不能轻易回来,或穷山恶水,或边疆塞外,哪怕我惦着你,若无切实功绩,也不会无故调你回京。”
复又抛出了诱人的安排:“无需担心在京中无处施展,借着李郎中一案,你去大理寺,做大理寺丞,墈合要案,同样能为民做主,三年一任,之后大理寺少卿就是你的,便是与六部部堂相比也不差。”
女皇为姜桓月样样算得周全,已然为姜桓月铺就了青云路。大理寺主管大夏刑狱,与六部齐平,论前程与吏部相差不远,论历练同样可以通晓民生。大理寺少卿在任已满三年,未曾有过差错,三年后便会擢升为姜桓月留出空位,姜桓月就可以尚书、侍郎之流并肩而立。
姜桓月心头发暖,感怀女皇看顾之情。
她怎会不知,女皇所指的,是多少人艳羡的青云坦途。依着那条路,假以时日,姜桓月必将成为天下女官之首,成为朝野称道的“女官表率”。但姜桓月不想只有虚浮的尊崇,姜桓月要的,是能拍板施策、决断朝事的实权。
待在京城,姜桓月只能疲于应对各类明枪暗箭,与朝臣勾心斗角,沉溺于此,有悖姜桓月为天下女子张目之志。
只有迈出去,主政一方,姜桓月才能拥有实绩,才能在朝堂有立足的倚仗,堂堂正正与诸位朝臣抗衡。
姜桓月仰头,眉间萦绕着勃发的英气,坚定开口:“陛下,我心意已决!”
女皇目光沉沉,凝视着殿内姜桓月如劲竹般修长挺拔的身影,面对帝王审视,姜桓月身形丝毫未晃,脊背挺直,眼底是藏不住的赤诚。
良久,女皇幽幽轻叹,沉静的容色逐渐化开,染上些许无奈,许诺:“桓月,你若不改志向,不负社稷,我亦不会负你!我在金銮殿上,等你功成归来!”
女皇既有欣慰,也有些不忍,她也清楚姜桓月走上了她期待的路,但她也不知道姜桓月能不能从一众寒窗苦读的同僚中杀出重围,回到京师。
姜桓月朝女皇深深叩首。
殿外恰好传来檐角铜铃轻响,清越之声似在应和君臣二人。
这边王尚书动作迅速,回到吏部便放出姜桓月外放的风声。
女皇放任了王尚书的动作,王尚书便将姜桓月的名姓写在了吏部外放的名册上。
论理姜桓月为官只三月,外放其实有些说不过去,但有王尚书保举和女皇默许,也就顺利推进了。
众人对王尚书无不佩服,只略施小计,不仅将姜桓月清出吏部,还不动声色阻住了她的势头。
有人低声称赞:“王尚书高明!此等举重若轻的手段,我等远远不及!”
王尚书淡然抬手示意,目光沉静:“不过为朝堂安稳罢了。”
众人佩服声更盛。
吏部署衙内众人在夸赞王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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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衙外姜桓月在与王筱琦相见。
因即将离京,姜桓月与女官们见得更频,王筱琦几乎回回不落,两人日渐熟稔。
王筱琦神情忐忑,拉着姜桓月的一边胳膊道:“桓月,你快离京了。我母亲知道你的事迹,一直也想见你,我想,想请你来我家中,我们喝最好的三勒浆!”
王筱琦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张兰花帖子,递给姜桓月,满含期待。
帖子用花笺写就,散发着清幽的兰香,字迹清丽而又不失沉劲,显然不是出自王筱琦笔下。
单论这份帖子已十足郑重,更何况去的是王家家宅,姜桓月怎会拒绝?
“好,我去。”
王筱琦雀跃欢呼,拽着姜桓月上了一辆停在旁边的马车,随即清灵的声音从马车中飘出。
“快回府!”
“等等,我还没准备呢!”
“不用准备,只要人来就好。”
……
马车停在一座占据小半街面的宅院前,门前写着王府二字,熟悉的字体时常出现在吏部批文上。
宅院布局规整,是正一品大员的形制,仆役肃穆井然,姜桓月才下马车,一位温润女子自影壁后款款迎出,头戴珍珠白玉冠,笑意融融,一见就拉着姜桓月手道:“可算让我见着了澄宪君!”
旁边的王筱琦道:“桓月,这是我娘,她日日都要在我耳边提起你。”
王夫人唇边含笑,边领着姜桓月朝庭院中敞轩行去,边道:“桓月这般有能女子,就该时时提起。我光听着桓月的事迹,就觉痛快,咱们可算有扬眉吐气的一日了。”
姜桓月微微垂眸,状似害羞,轻声道:“夫人谬赞。”
王夫人瞅着姜桓月,爽朗笑道:“桓月在我面前就不必再遮掩了,你若是腼腆性子,怎会当朝弹劾李郎中,面斥朝臣泥古不化?”
“夫人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夫人是世家萧氏女,出乎姜桓月意料,却不是困在规矩里世家夫人,反很是洒脱,姜桓月顿时明白王筱琦为何能有这般活泛的性情。
“别以为我比你们大些,就一定是规规矩矩的性子。我还是年轻姑娘的时候,也是京中的风云人物,与闺中好友办女子文社,出文集骂贪官奸臣呢!”
王夫人面带追忆之色,似是忆起了年少时与好友们意气相投的年月。
姜桓月生出好奇,不禁问道:“那后来呢?”
“那时是先帝朝,北戎南下,我们又办了武社,我还去报名投军,当时战马、皮甲都置办好了,已随军出城,只差一步就要离开京城地界,还是被家中截住。”
王夫人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伴着王夫人讲述,姜桓月与王筱琦仿佛了目睹王夫人当年文可骂贪官奸臣、武可御马从戎的情态。
说话间三人已至敞轩,两边满树金黄,清风送来馥郁桂香,与桌上三勒浆的清甜融合,温暖的甜意舒缓着三人周身。
王夫人谈性更浓,“那时我就如你们这般年纪,和我一块儿的还有如今户部高尚书的夫人、吏部周侍郎的夫人,高夫人比我厉害些,去成了北边,上了战场,亲手杀过北戎人……”
三人在轩中围坐,相谈甚欢,轩中的茶饮足足换了三壶。
与此同时,王尚书已经下值。今日解决了心腹大患姜桓月,至少三年五载都不会再遇,王尚书神清气爽,坐着马车兴冲冲回府,赶着与一日未见的妻女相聚。
拉车的马正值壮年,脚程快,王尚书距离家中越来越近。
六条街,五条街,四条街,只差三条街了。
王府敞轩内,姜桓月等三人声音未停,茶饮未断。
王尚书还有两条街就要到达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