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举动,让独孤离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根、脖颈,迅速染上了一片秾丽的胭脂色。她连呼吸都屏住了,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你身上……擦了何物?”轩辕素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气息……很甜。”
直到此时,轩辕素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她侧目瞥见独孤离那几乎红透的、如同熟透蜜桃般的侧脸,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直起身,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那得体而疏远的距离,仿佛方才那片刻的旖旎从未发生。
“若是在屋中觉得烦闷,可出去走走,透透气。”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只是……莫要离开星罗宗地界。”
语毕,她不再多留,身形微动,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只余那缕清冽的幽香,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最终再次被室内那令人昏沉的熏香取代。
独孤离久久未能回神,脸颊上的热度迟迟不退。方才那一瞬间的靠近,那拂过颈侧皮肤的、微凉的气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感知里。思绪变得更加混沌,眼前光影晃动间,竟浮现出几张模糊的面容。
先是一张拥有绝世容颜的女子脸庞,眉目如画,倾国倾城,足以令日月失色。只是,那双本该璀璨的明眸,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充满了迷茫与无助,看不清前路。
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一张英俊却难掩戾气的男子面孔,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但眼神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与对万物的不屑。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消散,定格成一张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为熟悉、也最为深刻的脸庞——轩辕素。她那深邃的眼眸,端庄的仪态,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威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在独孤离原本的世界,Omega的地位卑微,被以保护之名囚禁在精致的牢笼里,思想被驯化,人格被矮化,唯有依附Alpha才能生存。然而,黑暗中总有星火。她曾见过报道,有一群不屈的Omega,她们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冲击着不公的壁垒,试图为同胞争取哪怕一丝微光。其中有一位,更是被誉为传奇,她的通缉令影像模糊,仅有一双坚毅、冷静、仿佛能燃尽一切黑暗的眼眸,深深烙印在无数Omega心中,包括独孤离。
轩辕素的气质,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力量与故事的眼眸,像极了影像中的那个人——她曾经的偶像,Omega的抗争者,Alpha的噩梦。
先前,她只想逃离那座名为学校的监牢。如今,在这看似华美、实则同样充满未知与束缚的星罗宗,那份对自由的渴望,再次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疯长。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份深植于灵魂的、对真正活着的向往。
不知过了多久,心允回来了。她脸上的嫌弃与傲气收敛了不少,只是神色依旧复杂,像看一个看不懂的怪物般看着独孤离,然后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般,默然侍立在一旁。独孤离也无心与她多言,只要彼此相安无事便好。
她起身,拢了拢衣衫,打算向外走去。
“你想去哪儿?”心允立刻拦住她,语气虽不再尖锐,却依旧带着戒备。
“屋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独孤离顿了顿,补充道,“宗主答应的。”
果然,一提轩辕素,心允便不再阻拦,只是沉默地跟在了她身后,履行着她监视的职责。
这是独孤离第一次真正踏出这间居所。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深深震撼于这个世界的瑰丽与神奇。
但见无数巨大的山峦与岛屿悬浮于缥缈的云海之中,由一道道闪烁着灵光的巨大锁链相连,宛如天神遗落凡间的棋盘。其上殿宇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直插入云霄,在缭绕的云雾与流转的霞光中若隐若现,恍若仙境。建筑之上,镶嵌着无数璀璨的灵石与瑰宝,光华熠熠,散发出磅礴而纯净的灵力波动。
宗门各处门楣廊柱之上,雕刻着繁复无比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仿佛自有生命,蜿蜒流动,蕴含着天地至理与玄奥法则。大门两旁耸立的石柱,竟是由整块的上品灵石粗略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而充沛的灵气,庄严肃穆,又奢华得令人咋舌。
她所居住的院落,不过是这浩瀚仙宗中僻静的一隅,绿植环绕,奇花异草散发着怡人清香。脚下的路径,竟是以大小匀称的灵石铺就,其上还隐隐刻画着汇聚灵气的阵法图案。整个星罗宗,无处不彰显着其底蕴的深厚与超然物外的气派。
心允跟在身后,或许是见独孤离看得入神,忍不住带着几分炫耀与敲打地开口:“星罗宗乃上古仙人血脉传承,门人虽少,却个个修为精深。修真界宗门排位?我们早已不屑参与,若真要争,这头名之位永无旁落,不过是给其他宗门留些颜面,才半隐于世。”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惯有的轻蔑,“以你的资质,原本连星罗宗的山门朝哪开都不配知道。若非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攀上我们少主,岂能有福分踏入此地?”
独孤离默默地听着,心允话语中的重点无非是反复强调她的卑微与高攀。然而,听着听着,她脑中却骤然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高高的、仿佛通往天际的汉白玉台阶上,一个与她容貌一般无二的女子,衣衫凌乱地倒在那里,气息奄奄。一个身着华服、面容英俊却满是戾气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眼神冰冷不屑,旋即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走向另一个方向。而在女子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模糊的视线里,映入的是一道墨色身影,正朝她缓步而来,衣袂翻飞间,是那张清冷端丽的脸——轩辕素。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细节,却让独孤离心口莫名一紧。
心允还在喋喋不休,似乎一提到少主就打开了话匣子:“……也多亏我们少主心善,才容你留下,你倒好,竟还将少主气走了,真是不知好歹!”
独孤离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心允。她的眼神平静,却有一种让心允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的力量。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独孤离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什……什么?”心允被她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一愣。
“我能留在这里,”独孤离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因为少主心善,而是因为……宗主仁慈。”
少主与宗主,孰轻孰重,不言而喻。轩辕楷泽对她只有厌恶,随时可以驱逐。而至今她仍能安然居于此处,享受着优渥的待遇和保护,唯一的可能,便是得到了轩辕素的默许,甚至是庇护。
心允愕然地望着她,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这失忆后的独孤离,看待问题的角度,似乎与以往截然不同了。
宗门悬浮于高空,山风凛冽,带着云层特有的湿寒之气。独孤离的脸颊很快被吹得冰凉,泛起了红晕。她出门时披了一件素绒斗篷,见身旁的心允只穿着单薄的侍女服饰,想起她方才虽不情愿却依旧为自己挡风的举动,心下微软。便伸手解下斗篷,欲披在心允身上。
“你想做什么?!”心允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见她此举,惊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半步,一脸警惕。
独孤离被她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即解释道:“外面风大,天冷,怕冻着你。”她的眼神纯粹,带着一丝真诚的关切。
心允看着她那被风吹得鼻尖通红、却还想将保暖衣物让给自己的模样,心头莫名一堵,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我们是修士!寒暑不侵!谁要你这凡人来可怜!”她语气有些冲,动作却带着几分不由分说的强硬,一把将斗篷重新裹回独孤离身上,几乎是推着她往回走,“看你自己的脸都冻成什么样子了!快回去!”
她严重怀疑,独孤离不仅仅是失忆,怕是连脑子都一并坏掉了!
偏偏独孤离被她推着走,还有心情继续发问,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再次让心允愣住了。在星罗宗,侍女仆从无数,主子们从来不会费心去记一个下人的名字,他们只需要吩咐,自然有人去办。她们如同背景,默默存在,却从未被真正看见。有人在少主身边侍奉多年,少主甚至记不清她们的容貌。而眼前这个靠着非常手段上位的独孤离,却两次问起了她的名字。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心酸,有诧异,也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
“名字?”心允的语气有些别扭,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淡,“还没有哪位主子会闲来无事,问一个下人的名字,不过……你也不是我的主子,我叫心允。”
“心允……”独孤离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真好听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的冷风袭来,独孤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而,预期中的寒意并未降临,一道柔和的白光在她身侧一闪而过,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凛冽的寒风尽数隔绝在外。
是心允。
独孤离侧头看向她,眼中带着了然与真诚的感激,轻声道:“谢谢。”
心允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快走吧,风越来越大了。”只是那悄然放缓的脚步,和不再那么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泄露了主人内心的那一丝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