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苑在蜂腰桥后,因着寒冬的刺骨,殷红的枫叶,都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干枯的枫树下,藤椅上的青年郎君,苍白着脸色。
时不时地咳嗽两声,以手帕掩着唇角,好一个风中残烛的病美人。
着赭红圆袍,懒懒地半坐着,咬唇低低地咳着,她的脸发白,像是瓷白的玉石,温润却不乏苍白,苍白乏力,好似风中残烛。
他是薛绍。
薛绍此人,向来以犀利著称。
但此时的薛,添了两分情。
绥绥抬步进来的时候,瞧着的就是这样的薛绍,不由止住了步子,杏眼微微眯了起来,半晌才道,“听杏黄说你病了?”
薛绍没言语,只是用帕子掩着唇,忙咳嗽两声,丹凤眼微微一勾,只静静地瞧了绥绥一眼,嗓音又低又哑,带着两分黯然,“你不是要出去相看夫婿么,左右不过是风寒入体,哪儿就病的要死了,劳烦你来看我。”
他说着,撇过脸去,再也不看绥绥。
绥绥怔了怔,细细的眯着眼,真病了?
她踩着石子路,往他身前走去,瞧着他脸色的确苍白,红润的唇扯了扯,狐疑道,“可是高热?”
“嗯。”
素手一探,抚着他的额角,又凑近了些,她的这身杏黄袖袍,贴在他的赭红圆袍上,逶迤艳丽的红,恰恰沾了一点杏仁的黄。
薛绍眉目微微垂着,卷翘的鸦睫微微一颤,眼神微微一暗,能够闻到少女的芳香,是茶香味。
绥绥最喜欢的桂花茶。
薛绍微微一笑,却没让人瞧见,只是自认为高贵的头颅,放在绥绥的掌心,嗓音发哑,好似扑簌簌的落叶,“绥绥,好热,你抱抱我。”
绥绥虽有些疑惑,还没抱住,就感觉身后的一把手,轻轻地笼着她的腰肢,抿着唇说。
“你别嫌弃我就是。”
绥绥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他抱着绥绥,头埋在她的胸口,双眸微湿,双目如平潭,直勾勾地盯着她,“绥绥,好疼。”
他勾的更紧,眼珠儿似阴雨连绵的秋化开一小片晴天,暖洋洋的,直勾勾的,好似映了绥绥的影儿,女郎的那双妙目,攫取着她的脸,杏黄的衣袍下,小脸果真是富贵极了。
绥绥被他盯得不自在,只说,“你还不快起来,这里风大,别再沾染了寒气,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绥绥语速又急又快,仿若身后有无名罗刹,赶了风火轮来追似的。
“你自己病了,还要出来吹风,7何时能大好了?”
绥绥搀着薛绍进了堂屋,吐出一口白气,她才冷着声,“伺候你的人呢?你这么大一个王爷,没人伺候你?杏黄呢,还不过来!”
杏黄听了绥绥的吩咐,忙挑帘进来,小脸青白交加,刚留了头的丫头,经不住事,瞧着绥绥眉眼一横,就忙不迭跪下身去,吓得浑身发抖,跟筛子似的。
“娘子。”
杏黄不知做了什么错事。
绥绥一瞧,叹了口气,“请府中的大夫来给他瞧瞧,我倒要看看是哥哥醉了头敲山门装疯,还是真病了。”
杏黄一听,忙不迭跑了,好似身后是何等的阎王罗刹。
府中的大夫四十出头,听闻向前是个酸儒,后三进贡院而不举,才转了行做大夫。
张大夫给他探脉,半晌才袖着手道,“伤寒入体,待给王爷开几副方子吃吃,假以时日,便可大好。”
真病了?
绥绥又支着身子,探了探他的头,支使张大夫道,“你且回去。”
“我让人给薛绍煎好药服下。”
说罢,自荷包中赏了一锭银子,泛着清冷的光辉,张大夫浑浊老眼动了动,也只是一瞬之间,便收回了视线,对绥绥连连道谢,施施然的退了出去。
门扉虚掩,绥绥瞧着薛绍的模样,突然起了兴,“听闻哥哥的琴练的不错。”
“嗯。”
薛绍苍白着,倚著阑干,玉白中衣微微半敞,地龙烧的暖洋洋,不见半点寒意,玲珑的锁骨精致,露出白嫩的肌肤。
详谈薛绍此人,前几年在前线打仗,用的是刀枪剑戟,受过的伤一道挨过一道,这几年身上的伤,全然大好了,竟一道显眼的疤都没有。
绥绥心里哂笑,薛绍果真是在乎他这美貌面皮。
前些日子,倚榻同欢时,也没见他身上半点伤疤,可见光是身上就用了多少膏药。
绥绥半坐榻边,半晌便失了神。
顷刻间才道,“既然哥哥会弹琴,我同谢葳蕤在十日之后的宴会上说定了,若我输了,就不再同她论张郎君的事情。这谢葳蕤最是知道我琴技不精,还往哥哥指教。”
说罢,杏黄就抱着一把焦尾琴来了,她身量低,焦尾琴又重,差点把杏黄压在地上。
绥绥赶紧抱了过来,笑了一声,“好大的一个姑娘,可别被区区一把焦尾绊了去,罢罢罢,去领赏去。”
杏黄一听,大喜过望,忙不迭出了院子。
绥绥拿到琴,就要给薛绍抚琴,指尖轻触,丝丝拉拉的琴声陡然入耳。
倚著阑干的薛绍,下意识地闭了眼,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真难听。
绥绥于文一道上颇有造诣,琴棋书画唯有琴,谈的不成样子,若非如此,便是个实打实的才女。
薛绍心中哂笑,古往今来,麻木不仁的帝王不知何几,绥绥若是进贡院科考,定能拔得头筹,并不逊于男子。
绥绥是有大才的。
这是一曲凤求凰,是司马相如给卓文君曲的一首曲子,他悠悠叹了口气,怎么能这么难听。
半晌,薛绍从榻上下来,从身后笼着她,青丝垂落在她身前,拂过她的脸,低声笑了。
“怎么这么笨。”
绥绥嗯了一声,全心全意的为十日后的宴会做准备,压根没想到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