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刚想摆手说“不用”,周燕已经硬拽着她往陈晨背上趴:“别磨蹭!想瘸着走回去?”她还从没见过周燕这凶巴巴的样子,赶紧乖乖搂住陈晨的脖子,指尖不小心攥皱了他后背的白大褂。
“李岗,你带王芳、李薇去收尾,一路小心。”陈晨弯腰起身时,特意把重心放低,“看好她俩,别被村民的大黄狗吓着。”不等李岗应声,他已经踩着田埂往救助点走,步子稳得像钉在地上。
趴在陈晨背上,思念鼻尖蹭到他后颈的碎发,消毒水味里混着点青草香。共事五年,这还是他头回背她。她手忙脚乱想找话题,嘴一秃噜就蹦出句:“晨哥,你大学是长跑队的吧?后背练得跟石板似的。”说完就想咬掉舌头,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
“可不是嘛。”陈晨的声音从胸腔里震出来,带着点阴阳怪气,“也不看看是谁天天催着我搬笼子、扛猫粮,高强度工作可不练肌肉嘛。”他故意晃了晃肩膀,吓得思念赶紧抓紧他的衣服,两人都笑出声,刚才那点别扭劲儿全散了。
脚踝的疼好像也轻了点,思念忽然想起正事:“那只黑猫的绝育手术咋办?昨天伤口刚结痂……”
“放心。”陈晨顿了顿,田埂上的石子硌得他脚步微顿,“我跟周燕盯着,保准给它缝得漂漂亮亮的。”路过玉米地时,有个挎着篮子的大妈探头看,他笑着喊:“婶儿,她崴了脚,我送她回去!”那语气自然得,仿佛天天背着同事走田埂。
到了教室,陈晨把她轻轻放在桌前的椅子上,她才发现自己额角全是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的。周燕立刻把陈晨往门外推:“去烧点热水,要滚烫的!”等他走远了,才翻出牛皮纸包的银针,“这小子,刚才背你时腰挺得笔直,生怕颠着你。”
思念赶紧转移话题:“赶紧扎吧,疼死我了。”
周燕却捏着银针在酒精灯上燎,慢悠悠地说:“幸好我刚支开他,你们在这里上演偶像剧,我受不了。”她用酒精棉擦思念的脚踝,青紫色的淤肿看着吓人,“说真的,晨哥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上次李岗崴了脚,他就扔了瓶红花油,说‘自己揉揉’。”
“那是李岗皮实。”思念嘴硬,却忍不住想起陈晨刚才避开碎石堆的小动作,“我们是搭档,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周燕从药箱里取出个牛皮纸包,摊开时露出一排银针,长短不一,针尾泛着哑光。她先拿酒精棉在思念脚踝上反复擦拭,从外踝尖到足跟,连带着脚背的青肿处都细细消了毒。
“得得得,搭档。”周燕撇撇嘴,捏起三寸长针往昆仑穴扎,“酸胀不?传到脚尖没?”见思念点头,她又飞快地往太溪穴斜刺一针,“你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在淤紫最深的地方围刺三针,针尾颤巍巍的像星星,“一刻钟就好,这针比热敷管用十倍。”
“那你还让晨哥烧热水?”思念瞥向窗外,晒谷场空荡荡的,只有太阳晒得地面发白。
“笨啊你。”周燕往她手里塞了颗糖,“我不找个由头,他能安心走?刚才他在门口转悠三圈才走,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正说着,陈晨端着热水进来了,搪瓷缸子冒着白气:“水来了。”周燕眼疾手快接过去:“放这儿吧,我们正扎针呢,你去看看那只黑猫醒了没。”把人支走后,她冲思念挤眼睛:“瞧见没?我说啥来着。”
“那么多年,你是最近才发现晨哥如此吗?”思念很认真把晨哥当成合作伙伴,一直听周燕这样说,也会觉得烦人,她和陈晨工作配合得很好,她不想破坏这样的节奏,所以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说:“虽然他看起来痞痞的,但其实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我们诊所的孙悦悦叽叽喳喳的,每天都要追着晨哥问东问西的,但晨哥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重话,只把她当成小女孩,能躲着就躲着,除了一次……”
那次也确实吓着她了,不过也能理解,晨哥那么多年能和她一起吃苦,一起撑起诊所,对宠物的爱护之心绝对不比她少。
思念不想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安静等到一刻钟,周燕走进,慢慢捻转针尾,直到针尾带出的淤紫血色变成淡红,才捏住针身缓缓拔出,转头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青瓷小碗,里面盛着黑乎乎的药膏。
思念凑近一闻,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听着周燕自豪得夸赞起来,“这是我师父传的活络膏,加了血竭和麝香,专治跌打淤肿。外面想买都没得卖呢!”说完,她用小拇指挑起药膏,在掌心揉开,趁着热度往思念脚踝上敷,掌心贴着肿胀处打圈按压,直到药膏沁进皮肤,留下层油亮的膜。
“等会我用这个给你熏。”她又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艾叶、红花和透骨草,“加水煮一刻钟,先熏后泡,水温别太高,以不烫破皮为限。”她顿了顿,指腹点在思念的膝盖上,“泡完别直接踩地,我找块木板给你做个简易夹板,至少得固定三天。”
最后她从背包里翻出双宽大的棉拖鞋,鞋底垫着层厚厚的艾草垫,放在她脚下,“这鞋你先穿,比你那帆布鞋软和。明天我再给你扎一次针,不出五天,保证能下地走。”
“五天!”思念吼叫起来。
她可是闲不住的人,一想到收尾工作,她立马央求周燕借一个三轮车来,最起码她能借这三轮车在小院蹦跶,就算是看着陪着,总比她一个人待在宿舍要强。
脚踝肿成了馒头,不忙工作,借着泡脚的功夫,她终于有时间给林一生发消息。
不过频繁的消息让林一生察觉到不太好,立马一个电话打过来,“你怎么了?”一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喘,像是刚从会议室跑出来。
“没事啊!”思念还想瞒一瞒。但一生太过聪明与警觉,声音很柔,但口气却很硬,“我想听实话,村里信号不好,你还回我消息那么及时,只能说明,你抱着手机,过去那么多天都忙,怎么会突然清闲下来,受伤了?伤哪里了?”
没办法,思念只好坦白:“好吧,崴了脚,忘了跟你说了。”瞒不过去只好造个借口。
“小事儿,追猫时踩空了。”思念尽量说得轻松,“周燕在附近义诊也来这里了,刚给我扎了针,好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方水村应该是方水区,那有林氏医疗队,发个定位给我。”他的语气听着平静,指尖划过地图的沙沙声却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林氏业务那么广泛的吗?思念也没多想,更没挣扎,因为她了解一生,再推辞,估计下一秒估计他人就飞过来了,没一会就把定位发过去了。
他们都是把心事藏在心里的人。她慢慢打字:“脚好多了,你别担心。回去给你带村民种的红薯,超甜。”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能看见林一生收到消息时,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
泡完脚,周燕找了两块竹子,给她固定,她疼得龇牙咧嘴时,这人突然往她身边凑了凑:“刚进来的时候脸上笑靥如花的,崴脚的事情跟林一生说了?”
“说了。”
“怎么说的?知道你是兴奋地走路没看路,脚滑造成的,一生有何刚想?”一个成年人走路都不安分,也是没谁了!
思念的声音有点闷,指尖避开最肿的地方,支支吾吾半天,说:“就说当时在玉米地追猫,踩空了台阶。”
周燕挑眉,手里的棉签在药酒里搅了搅:“他信了?”
“说这里有林氏医疗队的点,让我发定位过去。”思念扭了扭身体,想躺着更舒服点,然后补充道,“估计是想让医疗队的人来看看。”
周燕眼睛都瞪起来了,反问她:“自己的未婚妻受伤了,他没说来看看?”
“没。”她轻轻“嘶”了一声,没听到一生说过来,她也没觉得失望,脚踝碰到痛处,“之前他就说了这周忙,很忙,非常忙,说有个挺有名的作家来江宁,约了谈合作的事,估计腾不出空。”
周燕“嗤”了一声,按照她对一生的性格测写,这会她压根就不相信思念的话,把棉签扔到旁边的铁盘里,坚信的说到:“那完了,我赌他这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思念抬起头,眼里带着点不信:“怎么可能?他最守时,跟人约好的事从不改期。”她捏了捏脚踝,试图转移话题,“再说村里条件也不差,他来也帮不上什么”
“帮不上?”周燕打断她,语气笃定得像在说太阳明天会升起,“你忘了上次你在诊所被猫抓伤,他开了三十分钟车过来,就为了给你送支进口消炎药?那时候他还在开会吧。明明你自己就是个外科医生,而且外卖可以干的事情,他非要亲自过来,不就是想确认你的安全吗?”
思念的指尖顿了顿,没接话。其实她发定位时手都是抖的,既想让他知道,又怕他真的来。万一他没来,那点藏在心底的期待,摔碎了会更疼。
“他又不是医生。”她小声嘟囔,像是在说服自己,“来了也不能替我疼。”
周燕笑出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不傻?他来不来,跟他是不是医生有什么关系?他是怕别人照顾不好你。”她往门口瞟了一眼,“等着吧,晚上八点之前,保准能听见他的车声。”
思念刚想反驳,但想想还是算了,无谓的口舌之争,不值得。
周燕看她乖乖躺着,就转身回了教室,帮晨哥给黑猫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