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下面,又盯着王芳看,无奈地噘着嘴:“它会被扎死的。”她还没说完,身旁的陈晨就把绳子系在他手上,还没等她出声,只见陈晨翻身跃过洞口,双脚落地时踩在块松动的木板上,“咔嚓”一声,木板断裂,他整个人往钢筋堆倒去,“晨哥!”
陈晨嘴巴紧闭,下意识及时抓住绳子,身体找好重心,转头去看她,皱着的眉头立马住展开,一脸从容,口气也很往常一样平静,说着:“没事。”
思念摸着小心口,配合陈晨的动作,把手电光在黑暗中晃动,照着底下的猫咪,只见黑猫正用身体护住瘸腿小猫,自己的后腿被碎玻璃划开,血顺着钢筋往下滴。陈晨慢慢爬过去,张张嘴,声音放得极柔,还捏着些:“没事没事……我不伤害你们,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陈晨的温柔只有在面对猫猫狗狗的时候,才会释放。
黑猫死死盯着他,一人一猫僵持不到五分钟之后,黑猫喉咙里的低吼渐渐变成呜咽。陈晨握着绳子的手松了松,终于试探性伸手到黑猫跟前,它并没有龇牙咧嘴,他这才慢慢伸手去抱小猫,它没有反抗,只是用头蹭了蹭幼崽的背。
陈晨爬上地面时,阳光正从破窗照进来,给黑猫的皮毛镀了层金边。思念立马给黑猫进行紧急处理,期间,黑猫的目光始终都在陈晨怀里的幼崽身上,还时不时“呜呜”叫着,思念都会适时出声安慰两句。
一直躲在王芳身后的红艳看了看黑猫,又盯着幼崽好一会,终于站出来,到思念跟前,说着,“学姐我好像懂了,它刚刚不是凶,是怕……”
思念瞥了眼红艳,又看了眼王芳,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黑猫的头。
跟王芳交代两句之后,便让她带着人去进行诱捕,“安全第一,如果真的困难,就返回,我们来处理。”
“明白的姐,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安排好。”说完,王芳就带着人上楼梯去了。
大家分开干活之后,思念上下打量了陈晨,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受伤,跟陈晨示意了右边,拿着工具就走了。
看着思念离开的背影,陈晨慢慢翻开手掌,刚刚紧急之下,死死拉着绳子,他左手右下部分已经磨破了,回想刚刚踩空的一瞬间,他自己也是蒙圈的,轻轻吹了吹之后,用碘伏消毒之后,贴了两个创口贴之后,就继续开干了。
除了陈晨那一次,大家都有序地进行诱捕,然后将捕捉到的猫咪送到空教室交给李岗处理,他把每个猫咪确认检查后,做好记录,确认可以进行绝育的猫咪做好标记,开始禁食禁水。
直到晚上,大家差不多诱捕到三十只可以进行绝育的猫咪,不过最让大家好奇的是最后晨哥带回来一只怀了孕的三花猫。
“晨哥,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怀了孕的猫警觉度最高了!”李岗眼里全是对陈晨的佩服,直接跟着陈晨进了诊疗室。
“怀孕的猫应激反应确实比一般的猫要强很多。”陈晨睹见笼子里的猫咪,想了想又解释道,“但有时候猫咪怀孕的时候会主动找人类,然后不停地撒娇和打滚,希望能够得到人类的帮助。”
李岗若有所思起来,“所以,无论是猫咪还是人类,只有为了孩子,大家都会放下自己的高傲。”
“差不多。”
大学生干活了一天,没吃饭直接去洗澡,脏了一天洗完澡大家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村里蚊子多,大家人手一瓶花露水,不过都只敢在最外面喷,花露水对猫狗不是特别友好,大家也都很礼貌地尊重约定俗成的规则。
大伙看到陈晨拎着肚子大大的猫咪回来,也十分好奇,但大家都已经喷过花露水了,只好都扒在窗户外看着。
思念冲个澡洗了个头,东西收拾得急,没有吹风机,不过她夏天头发也不算长,搓一搓再揉拧一番基本上就能干掉。摇着头发从临时宿舍转到前面时,看到大家都围绕在窗户前,也笑着看热闹去了。
临时诊疗室的白墙是用旧报纸糊的,风一吹就簌簌作响。陈晨正把听诊器按在三花猫的腹部,眉头拧成了疙瘩。旧课桌上铺着块消毒布,猫的四肢被软绳轻轻固定着,肋骨根根分明,在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肚子上格外扎眼。
“营养不良到极致,胎心很弱,几乎听不见。”陈晨摘下听诊器,声音沉得像夏季急呼呼的雨,“必须终止妊娠,不然母猫撑不过生产的时候。”
李岗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嘟囔着嘴:“不行!太残忍了!它们也是生命啊!”他伸手想解开猫腿上的绳子,被陈晨一把按住。
“残忍?”陈晨瞥了眼三花猫全身,然后指着猫腹部的溃烂处,那里沾着干涸的血痂,“你看看这伤口,是被其他流浪猫打的。它肚子里揣着五只崽,估计连抢块发霉的馒头都是拼命挣扎出来的,这才是真正的残忍吧?!”
三花猫突然发出一声哀鸣,挣扎着想去舔自己的伤口,陈晨赶紧用手护住它的头,指尖在它耳后轻轻摩挲。这是他安抚应激动物的习惯动作。
“可……可它们是小猫啊!”李岗的声音带着哭腔,“说不定生下来能找到领养的……”
“领养?”陈晨冷笑一声,转身从急救箱里翻出便携式超声仪,许久,屏幕上模糊的光斑在黑暗中闪烁,“你知道流浪猫的怀孕周期有多混乱吗?这只三花最多八个月大,自己都还是幼猫,却被至少三只公猫强行□□过。”他指着屏幕上大小不一的阴影,“看见没?五只崽的发育程度完全不一样,生下来就是灾难。”
诊室门被轻轻推开,思念站在门口,发梢沾着水,身后跟着王芳。王芳眼睛红红的,显然在门外听了许久:“晨哥,真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晨往旁边挪了挪,让她们看清屏幕:“去年冬天,我们救过一只四个月大的玳瑁猫,体重三斤半,怀着六只崽。主人觉得可爱想让它生,结果难产大出血,母子全没保住。王芳,你们社团救助过的流浪猫里,幼猫存活率有多少?”
王芳咬着唇:“不到三成…… 冬天冻死的最多,还有些生下来就带着病。”
“这就是现实。”陈晨关掉超声仪,诊室瞬间暗下来,微弱的灯光照亮他眼底的疲惫,“流浪猫没有避孕意识,公猫会为了□□打出血,母猫发情期被群攻是常事。我们在垃圾桶里捡过刚生下来的幼猫,是被人活活踩死的;在绿化带里见过冻成冰坨的一窝崽,眼睛都没睁开。”
思念瞥了眼李岗和陈晨,下意识把头发夹起来,走到课桌前,慢慢俯下身,轻轻抚摸三花猫的下巴,猫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许久,她忽然叫着王芳的名字,问道:“还记得去前年我们去图村救下那只断腿的橘猫吗?”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年冬天它生了三只崽,为了找吃的被车撞断腿,崽全饿死了。我们救它的时候,它还在往车底下钻,以为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王芳犹豫许久,点头:“记得,最后还是我、谢淼、杨苗苗三个人把小崽子埋了。”
李岗听到这里,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旋转着掉了下来,砸在消毒布上:“可…… 可终止妊娠,就等于杀死了五只小猫啊!”
思念一直没说话,双手进行消毒后,重新又听了一遍胎心,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猫耳后那块松弛的皮肤,那里能清晰摸到突出的脊椎骨。把听诊器慢慢放下,看着李岗的眼睛说着:“不是的。”
她转头看着陈晨,目光与他在空中教会,两人眼神里的平静与默契像多年的老友,“我们是在阻止它们重复痛苦的命运。TNR(绝育后放归)的核心不是杀戮,是控制数量。你想想,如果这五只崽活下来,明年会变成多少只流浪猫?它们又会生多少?最后都逃不过挨饿、受伤、被虐待的结局。”
王芳没想到林姐也会同意,内心十分揪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四周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望着三花猫圆睁的琥珀色眼睛,里面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还在争取着:“它们还没见过太阳呢……”她在心里一遍遍念叨,眼前闪过社团招新时拍的宣传片,那些被领养的小猫在阳光下打滚的样子,此刻却碎成了玻璃碴。她甚至想大喊“你们都是刽子手”,可话到嘴边,却被猫肚子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堵了回去。
陈晨见状,语气也终于缓和了些:“我们给母猫做绝育,终止妊娠,是为了让它能活下去。等它恢复健康,找个靠谱的领养人,这才是真正的救赎。而不是让它在街头不断生育,不断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思念和陈晨说得越多,王芳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就越多,却就是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
她想起上学期在校园里喂的那只橘白流浪猫,总在她晚自习回来时等在宿舍楼下,蹭她的裤腿要吃的。耳边听着陈晨说的“群攻”、“虐待”像把钝刀,慢慢割开她对流浪猫生活的美好想象。而当林姐说“断腿橘猫”时,她也亲身见过,那只猫总是拖着条后腿,一瘸一拐地追着蝴蝶跑。
王芳越想越多,慢慢转过身体,看着外面的社团成员,大家互相看看,最后都带着勉强无奈地微笑看着她,好像在说,我们相信你的决定。然后王芳又看了眼李岗,突然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就像……就像我们给流浪猫做绝育,不是不爱它们,是太爱了,不想看它们遭罪。”
李岗沉思许久,低头低语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也不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三花猫说。
四个人突然默契地安静下来,给予对方思考的空间,这时三花猫突然发出一声轻柔的呼噜。
陈晨重新拿起针管,动作稳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思念你来帮我,准备麻醉。术后护理我来盯,李岗,你要是不忍心,你和王芳去通知其他志愿者,去旁边教室把剩下的诱捕笼再检查一遍。”
思念点点头,和李岗交换位置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抹了把脸,突然说:“我想留下来帮忙,学怎么照顾术后的猫。”
陈晨瞥了眼思念,看到她点头,嘴角难得弯了弯:“先去洗手,消毒水在架子上第三层,浓度记得稀释到0.5%。”这句话他没说过,但李岗知道,这是念姐平时总提醒他的细节。
王芳带着大家去完成剩下的工作,李岗和思念配合陈晨进行手术,三花猫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慢慢闭上眼,陈晨和思念低头调试器械,动作同步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李岗站在两人身旁,看着两人专注的目光,眼里十分坚定,突然明白:真正的善意从来不是纵容,而是带着理性的温柔,在残酷的现实里,为那些弱小的生命,开辟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准备麻醉剂期间,陈晨眼角的余光瞥见思念正轻轻梳理三花猫的毛发,动作和他每次安抚动物时一模一样。脑海里想起自己研一暑假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思念,在流浪猫狗聚集的风栖小院中,一场手术中,她也是这样蹲在手术台边,对那只最终没救活的流浪猫说“对不起啊,我们尽力了”。那时她的眼神,和现在一样,藏着温柔,也藏着坚定。
“可以开始了。”李岗的声音及时将陈晨拉回现实,他眨眨眼,目光一如既往地深沉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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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Chapter 042 宠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