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大门两边开,左右两个男人用木棍高高挑起一串鞭炮。
门前地上,左右也摆了两条。
已日上正午,有人高声喊:“吉时已到。”
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响,所有鞭炮同时点燃,围观的人都捂着耳朵往后退,怕被炸到。
响声一停,那人又喊“主家入宅!”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手捧火炉,钱盈盈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宅门。随后跟着进去的是捧着被褥,衣服,书本等物品的仆人。
罗青芽来的晚了一些,凑近千盏的耳朵问:“那个老人家就是盈盈的爷爷吗?”
千盏说是。
青芽见只有他们进去了,周围的人还停在门外未动,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未等千盏说话,关真真说:“老爷子引火入宅后,还需要归火入灶,点燃灶火煮上一锅粥,预示新生活开始,然后才会请客人进门,俗称闹宅。”
“哦,原来这么讲究。”
“这已经是精简的了。”
不出一会,钱老爷子携钱盈盈出来,邀请邻里、朋友进门。
青芽,千盏,关真真一起上前递了礼物,说了“恭喜。”
“多谢你们赏脸能来,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友,不然也热闹不起来。”钱盈盈笑盈盈的引他们进去。
院中已备好宴席,他们几人被请上了主桌。
钱老爷子听钱盈盈一一介绍了几人,“很高兴盈盈能在这里认识你们这些朋友,近期,我们会在这里小住,希望你们能常来坐坐,最好能天天来。”
一阵寒暄,钱老爷就起身去招呼别人去了。
“盈盈,你这边总算都弄好了,我们之后可以经常一起玩了。”
然而青芽的话立刻被关真真堵了回去:“你有空吗?”
明显不是问句。
“哪次找你,你不是泡在药草里。叫了几次说要学骑马,也一直没空。”
千盏问青芽:“你要学骑马?”
“嗯,想学,以后跑远路方便些。万一咱们以后有了很多钱,就买两匹马回来。”
钱盈盈已经听说青芽在行医了,一战成名。她说:“青芽,你那么能干,骑马对你而言还是小意思,你肯定能办到。”
称赞的话总是悦耳的,青芽问钱盈盈:“盈盈,你会骑马的吧。”
钱盈盈点头,青芽对钱盈盈的羡慕又多了一点。
千盏也会,因为书院里有马,有次他清扫完马厩,添了新草,正好碰上院长要用马,就顺嘴问他会不会骑,他摇头,院长后来就让人教了他。
他此刻盘算着要不要跟钱盈盈借匹马,他自己教青芽,不想青芽跟着关真真学。
这时,钱盈盈突然放下筷子,说:“我听说附近有个湖,咱们找一天去郊游如何,地方宽敞,正好也能教青芽骑马。”
“好主意。”青芽赞同。
宋千盏与关真真自然也赞同。四个人就在那对日子。
院门外,又有新客来。
是鸿章书院辛院长和肖先生,还有一个年轻人。
钱老爷子赶紧迎上去:“辛院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老爷子客气,”辛院长示意肖先生送上贺礼,“未得邀请,擅自前来,叨扰了。”
“哪里哪里,此等小事,怕麻烦了辛院长。”
辛院长侧身,将一起来的二人引荐给钱老爷子,“这位是我们书院的画师肖先生,这位是李冲云李公子。”
双方寒暄之际,钱盈盈他们几人已经近到跟前。
“原来你就是钱老爷子的孙女啊。”李冲云记得这个在书院匆匆一瞥的姑娘。
钱盈盈也记得他,就是他买了宋千盏的画。
辛院长问:“怎么,你们竟然认识。”
钱盈盈答:“一面之缘。”
李冲云看了宋千盏一眼,千盏并没有回应,仿佛两人就没见过。
两人眼神短暂的交汇,都少了点尊重。
青芽和关真真识相的在众人身后站着,他们与书院的人不熟,自然也没凑这个热闹。
“没想到钱老爷子竟然跟辛院长是认识的。”
关真真低声说:“辛院长进来的时候,旁边就有人说了,是钱家给书院捐了钱财、书籍。”
“原来如此,之前也听千盏说了,钱家也在大柳镇做了许多善事。”
罗青芽和关真真还在这里瞎聊,突然听见有声音在说:“这位公子面生的紧。”
钱盈盈介绍说:“这位是关真真关公子,也是如我一般,随亲归乡。”
辛院长恍然道:“哦,你姓关,应该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我就说嘛,公子如此气度,若是白杨镇上长大,我应是识得的。”
关真真被点名,就走上前来,见礼道:“见过辛院长。”
没曾想一旁的李冲云却走近关真真,“原来兄台就是关公子,此前听于坤老先生说起过,你们回了白杨镇,一直想去拜访,怕太过唐突,没想到今日在这遇上了。”
关真真的父亲是于坤老先生的门生,见对方提到老先生,想是有渊源,他问道:“不知阁下大名,跟家父是故交吗?”
“在下李冲云,与令尊并不相识,只是久仰大名,希望以后有机缘可以一见。”
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寒暄完,主家引客人入座。
宋千盏转身的瞬间,发觉有人在拉他,他回头,见是李冲云,便问他何事。
待旁人走开,李冲云小声说:“你跟关公子是朋友?”
“是”,千盏回答完就想走,可李冲云不让。
“宋千盏,关于那幅画的事,希望你能三缄其口。”他是笑着说的,一副好言好语的样子,但语气却不善。
“哦,对了,”李冲云又想起什么,“那日撞见了钱小姐,也希望你对她也不要乱说。”
宋千盏做过的事也不会矫情,一幅画而已,解了他当时的燃眉之急。银货两讫后,谁还管后面这许多跟他无关的事。
被迫坐一起,宋千盏眼见着对他傲慢十足的李冲云,对关真真,钱老爷子,钱盈盈谦恭有礼又热情,特别是对初识的关真真,简直是一见如故,各种共同的喜欢,若不是因为两人都是男子,他真的怀疑李冲云跟关真真一见倾心,已然情投意合。
宴席散了,他们陪着钱盈盈爷孙俩送完了客人,青芽才对关真真说:“你真的要跟那个李冲云玩到一起啊?”
关真真摇头,“不过客套而已,他是冲着我父亲的身份来的。”
“没想到啊,你还不笨嘛,我本来还想着让你多留个心眼,他看着就不是那种真诚的人。”
“原来在你看来,我还是个傻的,我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都看不出来。”
“对对对,你不傻,是我瞎操心。”
钱盈盈这时问千盏:“你看起来好像也不喜欢李冲云。”
“无感而已,与他不熟,也没交情。”
千盏的回答,让钱盈盈糊涂了,李冲云看脾性跟宋千盏不是一类人,可偏偏李冲云会喜欢宋千盏的画。
到了约定郊游的日子,罗青芽与钱盈盈共乘一辆马车,宋千盏与关真真前面骑马带路。万幸,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就是有点热。
钱盈盈细心的给他们准备了斗笠,他们戴上的那一刻,青芽都还在想为什么她就没想起来,不过她自己做了解渴消除的凉茶。马车上钱盈盈喝了一口,直夸青芽想的周到。
摇晃的马车里,青芽盯着钱盈盈看,称赞道:“盈盈,你真好看。”
钱盈盈噗嗤一笑,“你盯着我看半天,我还以为我脸上有灰呢,或者你看我的面色给我诊断出什么毛病来了。”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什么神医,可做不到看个面相就什么都知道了,估计看相的大士都比我看的准。”
“你会是的,”钱盈盈真心夸赞起青芽,“听千盏说,你日子过的也辛苦,还能读书识字,治病救人,我打心眼里佩服你。”
“还有,青芽,你也很好看。”
这还是罗青芽第一次跟钱盈盈一起单独呆那么久,她总觉得钱盈盈就是那种端庄稳重的大小姐,当她听到钱盈盈跟她讲很多坊间闲事,又好笑又狗血,才发现钱盈盈的另一面,就是这另一面让她超有亲近感。
于是,两个年轻姑娘,从民间真实聊到志异话本,从草药聊到经商,从女红聊到发油,聊了个痛快。
烈日骄阳下,两位骑马的男子聊的比那两个姑娘单一多了,他们一直在聊的就是书里的智慧,以及民生治世。
宋千盏没想到,看起来天真单纯的关真真,内里的灵魂却比预想的成熟稳重,他心地善良又豁达,不拘泥于书本里的行文道理,也不困于世俗的计较与偏见。
关真真说,“人,沧海一粟,凡人如我,世俗里不惹尘埃不可能,但我裹着泥巴不放在心上,自然便可轻装上阵。”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神采飞扬,其实那一刻,宋千盏是羡慕他的。
宋千盏想起辛院长跟他说过,说他的文章是很好,但是仔细看,能看出一种束缚感,所以还不够好。
而肖先生却说,他的画比他的文章好,他的画自信,敢想,甚至有些狂妄,傲慢。
或许因为他的画没什么人看,所以他才这样肆意妄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