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坐一张木桌,宋千盏想起身去烧热水沏茶,却被钱盈盈拦下,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忙活。
都是年轻人,相互引荐一下,连客套都没,往那一坐就能聊的不错。
钱盈盈不经意的一低头,看见关真真的衣角破了,便出声提醒他。
关真真扭头看了一眼,说:“应该是方才在山上不小心刮到了。”
青芽听到就说:“我看看。”
关真真说着没事,但青芽已经近到跟前,他就拉起来给她看了一眼。
外衫上有一指长的撕裂口,青芽脱口而出:“你脱下来我给你缝补一下。”
说完她才意识到让他一个大少爷当众脱衣很不妥,没管关真真的那句“不用”,改口道:“不用脱,你穿着我也能给你缝,一下就好。”
关真真的衣服一摸料子就很贵,赔他一件得大出血,先缝补一下吧,毕竟是帮她采药的时候被荆条划拉坏的。
青芽去里间的柜子里翻出奶奶留下的针线,坐在关真真跟前,撩起他外衫的衣角缝了起来。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衣服破了,关大公子就不要了,无需缝补,只是像青芽这样的出身,自然是衣服破了,缝缝补补又可以穿了一年又一年。
钱盈盈看着青芽手底下的针脚,不禁道:“没想到青芽你的针线活那么好。”
“也就凑合着用,千盏奶奶教了我很多,我也就学了个皮毛。”说话间青芽手上的活已经好了。她用剪刀剪了线,跟关真真说道:“可以绣个样式掩掉的,但太耗时日,今天你就将就些吧,改日可以把衣服换了带来我给你重新弄”。
关真真不懂女红,口中答应着并道了谢。随口说道:“千盏,想必你奶奶手艺一定很好,不然青芽怎么不跟她娘亲学。”
宋千盏:“青芽很小的时候她娘就去世了。”
关真真纯属坐一起找个话说,没曾想说到人家痛处,“原来罗夫人不是...”
没等他说完,青芽直言:“王红霞不是我娘,是我爹后娶的。”
关真真这时才知道,为何青芽总是跟罗夫人不对付,他原本以为只是她娘重男轻女,只疼儿子。
千盏问:“你们上山了?”
“嗯,我们去采药,”青芽道:“多亏了有他帮忙,峭壁石缝里的那些小宝贝都入了我的宝箱。”
“我以后还可以帮忙,”关真真望向青芽。“日后你要去,可以还带着我吧,蛮有意思的。”
“我哪敢老是劳烦你个大少爷给我当苦力。要是付工钱,我也付不起你的。”
“我又不要工钱,是我乐意给你当劳力,你还能教我草药药理,比闷在家里读书有趣多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两三回,青芽注意到钱盈盈只是安静的喝着茶听他们瞎扯,便主动找她说话。
“钱小姐这是来找千盏买画的吗?”
“你怎么忘了,叫我盈盈就好,像我叫你青芽一样。”钱盈盈告诉她,“我买的画千盏已经帮我画好了。”
那么快吗?青芽看向千盏。
“其实,就是盈盈姑娘请我去大柳镇作画的,但我还欠着她两幅呢。”
青芽本来想问问为什么一个说画好了,一个却说还欠着。
但关真真抢先一步发话,“千盏,原来你精于丹青,可否赏脸让我欣赏一下佳作。”
“那就请关公子提点了,”千盏走向书案,关真真跟着起身,钱盈盈也跟着起身想看看,虽然青芽看不明白,她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宋千盏从书案后的画桶里拿出了两幅,在案前展开。“还请关公子指教。”
关真真:“宋兄过谦了。”
他靠上前去细细观摩,钱盈盈也认真看起来,只有一旁的青芽扫了一眼,这两幅画她看过,但她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然后她在旁边听三个人在探讨色彩,笔触,意境,立意等等,听的她一头雾水。原本她以为她只要知道千盏画画的好就行了,但此刻,她好像是被屏蔽在众人之外,明明她就跟他们站在一起。
特别是钱盈盈开口说话的时候,千盏总是会投以赞赏的眼神,青芽莫名胸口堵着口气,失落的无声叹气,连着明亮的双眸也暗淡了许多。
三人谈的兴致正浓,关真真说:“千盏,你的画我也喜欢,不知可否赏脸卖我一幅。”
宋千盏看着一脸诚意的关真真,不知他是真的想要买的画,还是说因为自己卖画给了钱盈盈,他出于礼节也买一幅算交个朋友,还是他真的喜欢自己的画。
“关公子喜欢,我送一幅给你,你既是青芽的朋友,若你不弃,我也随着青芽称你为友,当是见面礼了。”
说的有礼有节,关真真自然不好再推脱,便道:“那就谢谢宋兄了。”
他看向几人,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今日高兴,交到新朋友,我请你们吃饭,还有,”他转向宋千盏,“也正好谢谢宋兄的赠画之情。”
一行四人来到镇子上最好的酒楼,关真真让小二好酒好菜上了满满一桌。他拿起酒壶,就要给坐他正对面的宋千盏倒酒。
谁知钱盈盈和罗青芽同时伸手挡住宋千盏的杯口,又同时说出:“他不喝。”
因为动作、说话太过统一,罗青芽与钱盈盈对视了一眼,钱盈盈笑了,但青芽却没有像钱盈盈那样坦然,她挤出了笑,但心底还是有点酸。
关真真才想起来,青芽告诉过他,千盏是一杯倒,“抱歉,忘记了你不喝酒。”
千盏却因为他这句话疑惑,看来是青芽告诉过他。
关真真放下酒壶,换了茶壶给他添了满杯,千盏:“谢谢关兄,我自己来。”
关真真重新拿起酒壶分别给钱盈盈和青芽倒酒的时候,轮到千盏惊讶了。
钱盈盈喝酒他知道,没成想关真真给青芽倒酒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拦着,问:“青芽,你喝酒?”
其实青芽也可以不喝,但千盏不喝,她不想关真真独自一人喝没人陪他,更何况她心里有点堵,若酒能疏通一下也好。
“嗯,”她点头。
关真真说:“青芽酒量还挺好。”
“哪有你好,你可是千杯不倒。”青芽接话。
这是两人一起喝过了,千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如果不是自己一杯倒就好了,他现在也想喝一点。
钱盈盈:“那就咱们三个喝,我酒量也还行。”
青芽倒没想到钱盈盈这么爽快,当即提起一杯就举到钱盈盈面前,钱盈盈端起酒杯一碰,关真真不乐意了,嚷嚷道:“也不叫我,”
千盏也不甘示弱,举起一杯茶碰上三杯酒。
饮下一杯酒,青芽颇有种交友礼成的感觉。
小二端来一盘点心,说是老板娘自己做的,送他们一盘。
宋千盏与关真真同时伸筷子夹住一块,青芽还没反应过来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碗里躺着两块糕点。
千盏神情一愣看着关真真一脸坦然的对他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好巧,然后又夹起一块给钱盈盈,他也跟着一起夹了一块给钱盈盈。
钱盈盈笑言:“都自己来,干嘛那么客气。”
“就是。”青芽附和道。
说话间,青芽才知道,钱盈盈正好来大柳镇看奶奶故居的修缮情况,顺路就把千盏送回来了。
钱盈盈这些日子都会留在白杨镇,暂时住在客栈,说平日里没事想去找他们玩。众人自然乐意。
酒足饭饱后,各回各家,宋千盏送青芽回去。
两人分开了些日子没见,青芽问起他在大柳镇顺利与否,千盏问她在三味药房境况如何。
青芽突然问千盏:“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千盏不解为何青芽会这样问:“不会啊,你很聪明啊。”
青芽又回想起此前在千盏家里,钱盈盈对着千盏的画侃侃而谈,与千盏有来有回。而她真的听不懂。
她说:“我就看不懂你的画,别人都看得懂。在别人眼里你的画会说话,而我就眼瞎耳盲,听不见它说了什么。”
语气里还有一丝委屈。
千盏摸摸她的头,笑她:“傻瓜,你不用懂这些,你懂医理啊,我就不懂,这天地万物,哪有人什么都懂的。”
青芽有所谓的是,就因为自己的不懂,千盏与钱盈盈一起的时候,她像个外人,而且青芽发现她眼中憨厚老实的宋千盏,在谈论那些诗画时,口齿伶俐,神采飞扬,完全像换了个人。
她甚至都怀疑那时的宋千盏是不是被人偷偷换了魂魄。
这样的感觉使得原本的亲密熟悉感被大风刮到了河对岸,模糊而又疏离。
但,这些她也无法跟眼前的千盏言明。
“你说的也是哦,”青芽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微微眯起双眼,睨了千盏一眼:“既然如此,你还叫我傻瓜。”
说完,上手就要打千盏。
千盏抬手一拦,转头就跑:“我叫你傻瓜,又不是骂你蠢,你这就不讲理了啊。”
青芽在后面追他,“好啊,你,现在又说我不讲理了是吧,我看你就是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