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籍尚还年幼,不似郁安淮那般对仪轨信手拈来。一听闻主祭落在他头上,他紧张得很脸色都变了,再顾不得玩闹享乐。他苦着小脸,可怜地央求白落烟放他下车准备祭祀事宜。
到这份上,白落烟于情于理都不能不放人家走。
昭离更是看惯了郁安淮的眼色,胡乱说了个赶车的借口也逃出去了。
转眼间,原本热闹的车上就只剩下白落烟和郁安淮二人。
白落烟不想面对郁安淮,于是扒着车窗往下看。
地面上,孟籍正仰着那张清澈稚气的脸,懵懵地望着仙舆缓缓升空。
那小小的身影在闹市中格格不入,反而显得孤零零的,看上去实在是可怜。
“阿籍!”她心下不忍,抓过手边那包松子糖,从窗口给他丢下去了。
“梆!”
孟籍本已经低下头去了,闻声又仰起头来,脑门正被那松子糖结结实实砸个正着,发出不小的一声响。
白落烟:“……”
“啊!抱歉!”她忙道歉,接着喊道,“素的!路上吃!”
孟籍顾不上脑袋,手忙脚乱把糖接在怀里,脸上的阴霾转瞬散个干净,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
他跳起来使劲朝她挥挥手,也喊道,“无妨!谢谢小枝姐姐!”
白落烟收回目光,她心情大好,余光瞧见手上沾了些糕点碎屑,抬手便要掸掉。
郁安淮却忽然低下头,他微微偏过脸,薄唇舌尖与她指尖一触即分,理所当然地卷走了那点香甜。
极轻的湿意从指节掠过,如春水轻拂堤岸,带着暖意若有若无纠缠上来。
白落烟面无表情抽回手,神色冷下来三分,不悦道,“强人所难可就没意思了吧。”
郁安淮似乎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面上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些许黯然覆盖。
“抱歉,是我忘形了。”他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我只是觉得……那是小枝赏给我的,一点点也不想浪费。”
“呵。”白落烟心知他是在演,只轻轻一牵唇角,心底平静无波。
果然,他并不偃旗息鼓,反而以退为进。
黯然和错愕如潮水般缓缓退却,那双总是漾着万千风情的眸子慢慢垂下去,睫羽投出一小块寂寞的影子来。
“我本也不想如此失态,可是……小枝说话不算数。”
白落烟满肚子疑惑,“这又是从何说起。”
“你把松子糖都给孟籍了。”郁安淮面色几分阴郁,声音不大,却分明带着些委屈,“不是说,这些都是赏我的么?”
白落烟一时没明白他在闹什么脾气,她指了指满桌花样繁多的点心,“什么你的他的,这么多还不够你吃的吗。”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再者说了,你几岁了,还跟个孩子抢糖吃?”
郁安淮居然较真了起来,他指尖有一搭无一搭拨弄那半块因为他咬过而被白落烟遗弃的栗子酥,语气罕见有几分消沉。
“我都没吃过这些点心呢。”
白落烟根本不信他卖可怜,“少来,我才不信。天枢苍梧郁氏是多大的门第,你贵为家主族长,怎么会连点心都没吃过。”
郁安淮闻言掀起眼帘,潮湿的目光幽幽缠在她身上,“难道小枝以为,假传神谕来欺骗世人是件容易事吗?”
岂有此理!
倒反天罡啊,如今礼崩乐坏,骗子还叫起屈来了!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白落烟被他这份理不直气也壮惊个够本,“但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值得拿出来说嘴吗?”
“呵,有何不光彩?各凭本事搏条活路罢了。”郁安淮振振有词,毫无悔改之意,“要装出那副宝相庄严不食烟火的模样不难,反而这些细枝末节上最是容易出破绽。凡俗之人眼里,贪恋甜食厚味,便是心性不定,稚气未脱。”
“我为荒古照业之火,长伴上尊神女与诛邪之剑左右,若是举止与寻常人无甚差别,如何能以天命之子来取信于众人?”
“所以啊,”他捏起一块糕点,面上有几分怀念,“自记事起,就真的没碰过这些了。”
白落烟浅浅蹙眉,竟荒诞地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他重新看向她,眸色深沉,“许是因为小枝送给我的,这点心尝起来当真格外香甜。”
白落烟无语道:“啊,那倒也没这么矫情,这家一直很香甜的,你自己来买也一样。”
“是啊,真是矫情,可我也没办法不去计较。”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黯然,可那落寞却更是欲盖弥彰,“这可是小枝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啊。”
白落烟一怔。
“其他糕点放不住几日,唯独这松子糖不易腐坏。刚才没舍得尝尝,本想着……可以带回去好生收着,哪怕偶尔瞧见,心里定也是欢喜的。”
“没曾想,就这么轻易地给出去了。”
白落烟后知后觉多了几分亏欠。
虽然多有欺瞒利用,但他着实对她毫无保留。身份,地位,金银,符箓,能给的都给了。
可自己呢,也不过只是给过他几包点心,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一念及此,就再难对他狠下心来了。
那厢郁安淮还沉在幽怨中,“怪我,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早知道的。”
白落烟:“……”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一包糖而已!!谁来救救她啊!!!
她当然知道这人性子恶劣,惯会卖可怜来讨宠,这十有八九是在做戏。可那些痛苦又如此真实,令她着实难以分辨真伪。
如温软裘衣里中混进一缕极细的软刺,不经意般轻轻刺痛她一下,可等她抚上去找寻时,却又不见了。
那些到了嘴边想要戳穿他鬼把戏的话在她喉头滚了滚,终究没能吐出来。
“……好了好了。”她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满是无可奈何,“明日我亲自给你买新的,可好?”
郁安淮出乎意料地顽固,“明日的点心,怎么会是今日的味道呢。”
白落烟:“……”
她终于失了耐性,“啧,那你到底要如何?”
郁安淮道,“小枝喂我。”
白落烟认命叹口气,拿起一块点心给他递到唇边去。
郁安淮立时变了副面孔,方才那些什么空虚遗憾寂寥落寞伤春悲秋……都如日上中天迷雾尽消,再也找不见了。
他得偿所愿,就着白落烟的手慢慢享用了一整块栗子酥,再没去做什么逾矩的事。
白落烟望着他安静满足的侧颜,一念浮上心头。
若是他能一直这样乖,令行禁止,不去搅乱风云,她似乎并不介意多给他些甜头。
但可惜得很,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仙舆款款向下落去,沸反盈天的喧哗声与叫好声像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细听之下,灵犀的声音似乎也混在其中。
白家何时这样热闹过?出什么事了吗?
白落烟蹙眉,掀开珠帘往外瞧,果然见灵犀站在人群边维持着秩序。
围观众人面上皆是看热闹的兴奋,不像是什么祸事,她稍稍放下心来。
见她露面,灵犀眼睛一亮,拨开人群急不可耐地冲过来,上下打量着她,“小姐!您在古神殿的事我都听说了,还好您安然无恙!真是吓死我了!”
说完,他自己又开心起来,“不愧是小姐,做什么都很厉害!”
白落烟失笑,“你我之间这种恭维就免了吧,到底是何事在此喧哗?”
“先前咱们司淮大人不是说了么,郁家家仆拿到管事身上最大块血肉的人有赏金,还可以做您的第一个客卿。”灵犀提醒道。
白落烟点点头,“是,我准了,怎么了?”
灵犀叹口气,道,“已然决出胜负了。”
“可原本赢了的那一位不想做客卿,只求领了金子过安稳日子,我私自就把他留在白家院子里当差了。”
他满面愁容,“小姐,我是不是给您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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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又有何妨。”白落烟无可不无可,人各有志,这世上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那你愁什么呢?”
灵犀大大叹口气,“无妨倒是无妨,只是这样一来,您第一位客卿之位就是虚位以待了啊!”
白落烟:?
“您胜了宋家主的消息从古神殿传出来后,只这一日之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好些个青年才俊,个个都要做您的门客!这群人一看那郁家家仆不愿意做客卿,全都和见了肉的野狼似的,都来争抢这第一个客卿的位置!”
灵犀无奈极了,“这不,都打起来啦!劝都劝不住!”
白落烟:“……”
郁安淮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冷笑,“呵,趋炎附势倒是快得很,消息也甚是灵通啊。”
白落烟犹豫。
如今既然已是七曜摇光之主,是要该有自己的心腹臂膀了。
可她与这些人素未谋面,里面难保没有七曜安插的探子,到时候处理起来又是烫手山芋。
但转念一想,连郁安淮的手底下都出过章之楼那般货色,她又有什么好怕,放心大展拳脚就是了!
这事着实十分新鲜,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漫上来,白落烟肃了肃神色,“咳,如今可是比试完了?结果如何?”
“结果……这……您还是自己来看吧。”灵犀苦着脸,侧身让开。
白落烟依言向人群里望去,人群十分识趣地朝两边分开,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昭离操控着仙舆缓缓驶过亢奋的人群,停在了比试的中心。
地上躺着两个人。
那是一个少女和一个青年男子,两人皆是双目紧闭,似乎是力竭昏厥了。
青年男子一手死死捂着肚子,面容扭曲,即使在昏睡之中似乎也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另一边,那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眉目间未脱稚气。她安安静静躺着,神色还算平和。
灵犀指着地上一片狼藉解释道,“方才最后一场便是他二人的比试。两位才俊抢到的血肉正好重得分毫不差,算是平局。现如今这二位又都晕过去了,您看这如何是好?”
还有这等巧事?白落烟挠挠头。
谁知那原本晕厥的少女听见平局二字,竟然挣扎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含混地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竟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肉块来!
灵犀一呆,“怎么又多一块,我竟没留意她什么时候藏的……”
“呸呸呸!”少女连声啐了几口,她声音虽然虚浮发颤,气势倒是足得很,“平局……个屁!姑奶奶就……就没输过!”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陈怀晏!陈怀晏!陈怀晏!……”
“这……”灵犀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如此这般……胜者就是陈怀晏姑娘了!”
“自然是本姑娘赢!本姑娘以后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灵修!”陈怀晏眼里跃动着星光之海,亮得灼人,“远的先不说啦,现如今,白家主座下第一个客卿非我莫属!”
一直沉默坐在车辕上的昭离见此情状,忽然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来。
他的声音在颤抖,不知是悲是喜,“公子!她是……淮……淮淮淮姬?!”
白落烟也是一惊,看昭离这失态的样子,难道,眼前这少女竟然是淮姬的转世?
“怀姬是什么鬼外号,怪难听的。”陈怀晏皱皱鼻子,她显然不知道淮姬是谁,也不喜欢这个称呼,“昭离公子还是叫我怀晏吧。”
她摇摇晃晃上前来,对白落烟恭敬鞠躬行礼道,“云浦陈氏世子陈怀晏,仰慕主君风姿已久,在此拜见主君。”
说完,她仰起头,露出意气风发未经风霜的笑颜来,“鄙人小字清同,主君唤我阿晏就好,什么怀姬不怀姬的就免了吧。”
白落烟彻底傻眼了。
是不是淮姬转世的事情先不谈。
云浦陈氏的世子?世子!
七曜世家的继承人,要给她……做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