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镇大狱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此时彭大郎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上新添的鞭痕火辣辣地疼,他捂着胳膊,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往下流,低声啜泣着。
“疼啊,疼……”
他上次挨揍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平时去暗门子那姐儿的手指甲刮了他他都嫌弃疼呢。
这活生生挨了一顿鞭子,这谁顶得住啊。
当然,要光是鞭子其实还好说。
毕竟张永春其实闲着没事也和唐清婉玩玩鞭子啥的,先是唐清婉用鞭子抽他,然后逐渐变成他用鞭抽唐清婉。
但问题是,抽他的人可是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狱头儿啊!
此时,这位一脸凶气的狱头一边掂量着手里的几块碎银子,一边走到彭大郎的牢门前。
伸出手用鞭杆敲了敲栅栏,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说了句自认为的公道话:
“彭大郎,咱们好歹也算是街里街坊,平日里你也没少孝敬。
既然你懂规矩,带了‘汤药费’进来,爷们儿我自然就关照你几分,手下留情了。”
彭大郎忍着疼痛,赶紧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点头:
“多谢牢头儿!多谢牢头儿关照!”
要不怎么说老爷们兜里不能没钱呢,你看,救命了吧。
本来今晚拿去睡小老婆的钱,现在就救了他一命。
而狱头儿哼了一声,指了指隔壁几个悄无声息、如同破麻袋般瘫在地上的人影:
“你小子算识相的!
看看那边,今天进来的,不识抬举、拿不出银钱打点的,已经活活鞭昏过去好几十个了!
有几个进气多出气少,眼看就要去见阎王了!
你呀,算是捡了条命!”
他顿了顿,打了个哈欠:
“好了,钱我收了,你就老实在这儿养着吧,别给爷惹事!”
说罢,拎着那血迹斑斑的鞭子,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毕竟他还有活要干。
也不知道这些外面的头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抓紧来这么多人。
估计可能是镇监老爷又缺钱了。
而彭大郎看着狱头儿远去的背影,这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身体,碰触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巨大的困惑和冤屈。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过是克扣了点工钱,卖肉缺了点斤两,臭了也不认,来找不给退么。
往常打点一下也就过去了,怎么这次就直接下大狱,还往死里打?
庄合那王八蛋,收我肉的时候可没见他手软过啊!
就在这时,牢房通道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狱卒不耐烦的吆喝:
“彭大郎!彭大郎!你浑家来看你了!快点!”
牢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正是彭大郎的妻子。
她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泪痕和惊恐,一看到蜷缩在墙角的彭大郎,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哥啊!你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惹了哪路的凶神啊!”
彭大郎忍着痛,挣扎着坐直些,急切地问:
“大姐(当时对妻子的俗称),外面怎么样了?
家里怎么样了?”
他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自打你早上去了铺子,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可到了晌午,突然就来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拿着官府的文书,说……说咱家的房子、铺子都充公了!
还二话不说,就把我……把我从家里硬生生给撵了出来啊!
东西都不让多拿一件!
他们凶蛮得很,我……我若是走得慢了些,怕不是要被他们拖去……拖去施暴了啊!”
她说到最后,声音充满了后怕与屈辱。
旁边押送她来的一个衙役小官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插话道:
“呸!你他娘的糟践谁呢?
就你这身横肉,腰比水桶还粗,脸盘比磨盘还大,街口那口肥猪见了你都得自愧不如喊声姐姐!
俺们衙门口的兄弟就算再饥不择食,还能对你下得去嘴?
还施暴?老子们是缺你这口老咸菜还是咋地?
实话告诉你,就你这身板,压都能压死个人,谁他妈翻得动你啊!”
这毫不留情的辱骂像鞭子一样抽在彭大郎妻子的脸上,她臊得满脸通红,哭声都被噎了回去。
而彭大郎听到“房子铺子充公”几个字,脑袋里“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猛地抓住妻子的胳膊,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调:
“什么?!家里的房子被占了?!
铺子也没了?!
你是干什么吃的!
啊?!
你平时跟我耍横、争抢钱财的那股劲儿呢?!你怎么不跟他们拼了?!那
是祖产!祖产啊!”
他妻子被他摇得晃来晃去,哆哆嗦嗦地哭道:
“郎君啊……他们……他们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刃啊!
俺一个妇道人家,手无寸铁,怎么跟他们动手?俺……俺怕啊……”
彭大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猛地松开了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身上的鞭伤似乎也不疼了,因为心里的绝望和冰冷已经覆盖了一切。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尽的颓丧:
“完了……全完了……祖宗三代,辛辛苦苦,一点点攒下来的买卖,置办下的产业……就这么……就这么没了……败在我手里了……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低语,继而发出几声比哭还难听的干笑,在这阴森的大牢里,显得格外凄厉。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在真正的权力和暴力面前,他那点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算计和刻薄,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不仅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一切立足的根本。
但是他失去了,就注定有人得到了。
“回老爷,到现在,弟兄们已经抄没了一百多户的田产,还有折银铜钱差不多三十多万两。”
庄合笑着,一张脸乐得都快上下俩眼一个模样了。
镇监柳升捋着胡子叹了口气。
“哎,真是想不到,我这镇上竟然有这么多凶恶顽劣之徒。
哎,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说着,柳升拿起一旁的田契擦了擦眼泪。
真难受啊。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