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有人负重前行,就一定有人岁月静好。
此时的清润水行里,就挺好的。
汤池内,水汽氤氲,暖意融融,与外界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张永春惬意地趴在温暖的池边,露出结实宽阔的后背。
唐清婉跪坐在他身后,用细软的丝瓜瓤蘸着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澡豆膏,力道适中地为他搓洗着。
看着这贼汉子光滑的脊背上那一道道的抓痕,唐清婉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上泛起营养充足不缺蛋白质的健康红晕。
前些日子自己确实狠了些。
嗯,要不下回自己趴着吧。
“哎,贼汉子。”
把脑袋里面的画面甩出去,唐清婉一边搓着,一边微微蹙起秀眉,说起了正事。
“这几日,咱们福兰镇外来讨生活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乌泱泱的,看着心里都有些没底。”
张永春趴在池沿,舒服地眯着眼,闻言懒洋洋地回道:
“人多还不好?人多力量大嘛。
正好,镇内那些基础的窝棚、食铺、工坊都盖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筹划着扩建、加固咱们的镇墙了。
人来了,正好有劳力。”
“好什么呀!”
唐清婉手下用力了些,语气带着担忧。
“我的大将军,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节?
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先不说你那‘水泥’和砂浆能不能和开。
就是最普通的泥砖,这冻得梆硬的土地,你上哪儿打去?怎么盖?”
张永春嘿嘿一笑,侧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
“我的好娘子,我何时说过,要用泥砖了?”
唐清婉手上动作一顿,愣住了:
“不用泥砖?那……那你要用什么盖?全都起木楼?那得费多少木料,而且也不够坚固啊。”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张永春卖了个关子,重新趴好。
“这事儿啊,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自然知晓。”
唐清婉见他这副模样,知道问不出什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是主要还是不内耗。
“好好好,我们将军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妾身怕得很,不敢多问了。”
她话锋一转,一边拿过一旁的炼乳浇在枣馒头上,一边忧色重新爬上眉梢:
“可是郎君,就算来再多人,咱们想想办法总能安置。但……但这次来的人,恐怕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啊。”
“哦?怎么个鱼龙混杂法?”张永春语气依旧轻松。
唐清婉身子俯下去,凑在张永春耳边压低了些声音:
“赤城镇那位严主簿,派人送来了密信。
信里说,他们柳镇监‘体恤民情’,准备给我们‘送’来的第一批人里,有几十个,是直接从他们镇大牢里提出来的……罪犯!”
她加重了“罪犯”两个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焦虑:
“郎君,这等人来了,心性难测,惯会惹是生非。
这岂不是要把咱们这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局面,给搅得天翻地覆?”
张永春听了,非但没有紧张,反而轻笑一声,慢悠悠地问道:
“谁说……犯人,就一定是罪人了?”
唐清婉被他问得一怔,转圈的动作都停了:
“啊?这……犯人不是罪人,还能是什么?”
张永春翻过脑袋,侧在池壁上,任由温水没过胸膛,看着唐清婉,眼神里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嘲讽:
“我的好娘子,当年咱们没见面的时候,你以前不也常念叨么。
说那些有钱有势的,屁股底下没几个是干净的。
而这些被关进大牢的,若真是穷凶极恶之徒,怎么会没钱。
而且家里但凡有点银钱,上下打点,托托关系,运作一番,怎会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何至于被当成‘礼物’,发配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感受着又开始在身上滑动的枣馒头,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
“再者,你想想,他们若真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敢杀人的亡命徒,在被押送来的路上,看守未必严密,为何不趁机作乱,对押送之人或者同行的流民下手,抢些财物跑路?
诶对了,夹住,哎。
反而老老实实地被送到了这里?
这其中,怕是多半有些隐情。
或是得罪了人,或是替人顶罪,或是活不下去犯了小过被重判,不一而足。”
唐清婉听他分析得有理,但担忧并未完全消除,她叹了口气,身子往前一伏堵住贼汉子的嘴:
“郎君,我知道你宅心仁厚,总愿意往好处想。
可是常言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
这些人里,哪怕只有一个是真的凶顽之辈,在镇子里闹将起来,掀起一阵臭风,不就坏了一锅好汤,污了一地好瓜吗?”
“呸!呸!”
张永春把枣糕吐出来啐了一口水,伸手掬起一捧热水泼在脸上,哈哈一笑,语气陡然变得自信而带着一丝凛冽:
“没关系!我张将军,还就不怕这个!
到时候,我就请他们喝恩情的紫菜蛋花汤了。”
在一旁安静给张永春洗脚,听着他们说话的何书萱此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爷,您要请他们喝汤吗?紫菜蛋花汤可好喝呢!”
她想起宴席上那碗鲜美的汤,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张永春被小丫头逗乐了,伸手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笑容意味深长:
“对啊,请他们喝汤!
只要喝了爷特制的‘紫菜蛋花汤’,保证再刺头的人,都会变得跟我们书萱一样乖,一样听话。”
唐清婉却从他那笑容里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她疑惑地看着张永春:
“你还真打算请他们喝汤?以德报怨?”
张永春收敛了笑容,目光投向蒸腾的水汽,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然:
“汤,当然是会请的。”
“只不过……”
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唐清婉的心上:
“这‘紫菜蛋花汤’里,到底有没有‘菜’,有没有‘花’,又或者……它还到底算不算是‘汤’,那可就不一定了。”
唐清婉看着张永春那副混不吝却又智珠在握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汤”,恐怕是一种威慑,一种规矩,甚至是一种……最终手段。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继续为他擦洗后背。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心中自有沟壑,也自有雷霆手段。
呜,果真是雷霆手段。
这么一会,就又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