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事情最后的结果不是如你预期的那样,你还会为了这个结果而错过过程中所交汇的美好而短暂的瞬间吗?
不会。
在随月生突然出现的那一瞬间,迟屹彻底的看清自己并与自我和解。
她要牢牢抓住这些美好又转瞬即逝的瞬间。
所以随月生被迟屹冲过来抱紧的那一刻挺惊讶的,一刻也好,一刻也幸福。
迟屹抱得很紧,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颈,随月生的下巴刚好抵在迟屹的头顶,他低头蹭了蹭,反抱住迟屹,把她抱的更紧。
随月生把头埋进迟屹肩窝里,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脖颈处,均匀又绵长。
两人到此刻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或许是心灵感应般的默契,有些事不需要解释也能懂得对方想表达什么。
这种不评判的“观察”,本身就是一种最高级、充满慈悲的“反应”。随月生好像在告诉她,即使你如此破碎,我依然在这里陪伴着你。
随月生是沈确叫来的,在最后聊起感情问题时,沈确给他发了个信息,说迟屹消耗的能量太大,你这时候应该陪在她身边。
一无所知的随月生就来了。
沈确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目光柔和,嘴角挂着笑,一个为迟屹感到幸福的笑。
迟屹的情绪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没有阀门的水龙头,水流会不受控制地一直涌出,直到她精疲力尽。
她的自我防御机制是一种本能,本能的规避风险,减少自己所受到的委屈和痛苦。
这不是奇怪的表现,而是她需要一个更为精细的“社交音量调节旋钮”。以前的她只有一个“关”的极端按钮,不会在联结中建立边界,或者说太有边界。
与世隔绝。
当迟屹确信自己可以随时按下“暂停键”时,她才会真正放松地享受按下“暂停键”的时刻。这样她才能更可持续、更轻松的留在世界之中。
属于她的这些久违的时刻也在迟屹的改变中悄无声息的到来。
那是她的“新生”。
“我不得不说一个扫兴的事。”
沈确斟酌了一番,还是说道:“迟屹现在停了激素药,但这类药新陈代谢慢,还是会对身体功能产生一定损伤,所以得去医院做个体检。”
两个疾病没有冲突,但白血病患者身体异常脆弱,早发现早干预,也能避免不可控的情况出现。
白血病的检查没那么全面,而吃抗抑郁药前的检查也是有指向性的,两者查不到一块。
如果堆积在一起,后面爆发将是不可逆的趋势。
随月生牢记在心,他轻轻拍了拍迟屹,坚定的牵着她手朝沈确走去。
“等医院门诊上班我会带迟屹做一个全身体检的。”
随月生给沈确一个感谢的拥抱,感谢他告诉迟屹在这,更感谢他在迟屹最需要给予陪伴时第一时间联系他。
不然还在开会的他,在会议结束后就要陷入漫无目的的寻找了。
“幸苦了沈医生。”
“本职工作,应该的。”
两人寒暄了一会,沈确见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半时,才终止源源不断的话题。
沈确家就住在咨询中心附近,但迟屹还是坚持送他进小区,两人站在街上目送沈确远去的背影和黑夜融为一体。
迟屹和随月生在这冷风中静默的十指紧扣。
两人的关系就此转变,就此亲密,一切都不言而喻,真的就是冥冥之中。
但在这冥冥之中,随月生应该和她聊聊的。
他低头,看着那双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眼睛时,话梢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岩石覆盖,堵在心口说不出。
迟屹冲着他笑,双眼弯成月牙状,很好看。
也是迟屹这真挚参杂情意的笑,让随月生忽然觉得这个颇为敏感的话题不应该在两人之间出现。
他欠迟屹一个正式表白的仪式,更欠沈确一个人情。
随月生松开了紧握迟屹的手,抽出一瞬间,又被迟屹牢牢抓回,脸上紧张的神情一闪而过。随月生安抚的揉了揉迟屹的脸颊,温热的手掌盖住她的半张脸,指腹不停的在她脸部摩搓,很轻。
随月生说:“我不会放开你的,但是现在我有更想做的事。”
在随月生正式成为迟屹男朋友身份前,这是他最后一次耍流氓。
“我想亲你。”
话音刚落的瞬间,随月生的嘴唇被另一个柔软的嘴唇覆盖,带着拘谨的试探,小心翼翼。
随月生没有再放开迟屹的手,而是把她拉进怀里,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迟屹不再抗拒,主动奉献一切,包括她自己。
但随月生却克己复力,点到为止。
“我爱你。”
爱比喜欢沉重。
随月生却说,他爱她。
迟屹没办法回应随月生的爱,只是说:“我喜欢你。”
“嗯。”
随月生捏了捏迟屹的掌心,轻声说:“这就够了。”
你能接受我,喜欢我,早就是万幸了。
随月生不求关系间付出的平等,喜欢和爱这一事,有人占上风就会有人居下风。此刻的随月生心甘情愿做那个付出多的人,他会付出自己的一切,用心去爱护那个苦尽甘来的迟屹。
“明天周四,我们去医院做体检吧。”
迟屹和随月生牵着手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耳边回荡着随月生的呼吸声,有些重,还有些累。
“我好困啊,先回家睡觉吧。等我明天休息好再去,可以吗?”
随月生比较担心迟屹的身体,但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她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保持充足的精力才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距离上次复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随月生自然不会那么担心,但有了沈确的提醒,这个总像一枚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爆炸,他很不安。
“那我们明天下午去。”
得赶在隐患来临前及时清理干净掉随月生才安心。
随月生垂眸看了眼神采奕奕的迟屹,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下,说:“很困啊?”
随月生停住脚步,张开双臂,歪了下脑袋说:“抱着,你睡会。”
迟屹眨眨眼,摇头拒绝:“不要。”
“不要?”
随月生沉思,沉思后的结果还是果断的把迟屹拥进怀里,双手用力往上托举,迟屹惊呼一声,稳稳的环住随月生的脖子,双腿顺势攀上随月生精瘦有力的腰肢。
“睡吧,司机开车过来了,我们一会就到家。”
“嗷。”
迟屹将头枕在随月生的肩上,她毫无睡意,说的困只是为了随月生着想,他看起来很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才说“明天休息好了再去”,不知道随月生是看出来她的谎言,还是真信了,迟屹也懒得在跟自己争辩,她任由随月生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很安全,心也很安很静。
她喜欢跟随月生的接触和拥抱。
随月生一只手轻抚迟屹的后背,一手牢牢的固定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往下掉,像抱小孩那样,哄着迟屹。
“021219。”
一串神奇数字突然飘进随月生的脑海,他“嗯?”了声,迟屹解释说:“我家密码。”
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迟屹身边任何人的一个生日,那只能是对她有意义的一个日子。
随月生不想过问,怕触及到迟屹以前的事,会让她更加郁闷。
可迟屹却在这时候说:“我妈妈就是这天去世的。”
随月生沉默了片刻,一时之间不知道安慰有些云淡风轻的迟屹,但似乎她并不需要。
因为她正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她的手掌有些冷,冰的随月生有些清醒。
她说:“我没事的。”
随月生的手覆盖上那只冰冷的手,那它放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又再次搭上迟屹的后背,道:“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她只是离开所有不快乐,去爱她的人心里。只要你还记得她,爱着她,那她的生命便没有终结。”
随月生说话声很轻,轻到有些怕吵着她的意味。迟屹淡淡的应了声,说:“她一直活在我心里。”
家人的去世就像是她平淡日子的一根无法拔出的刺,之前只是刚刚刺入,不痛不痒没感觉。随着时间推移,越久越痛,越痛越平静。
迟屹的视角正好对着马路,一辆黑色的红旗国礼正向两人行驶而来。
随月生也有所察觉,他转身,就见那辆红旗停在路边。
迟屹准备下来,随月生却收紧力度,不容分说的拉开车门,把迟屹放进后座。
随月生始终如一,用心对待。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更喜欢带点强势的随月生。
就如她需要一个推不开的“爱”人。
随月生抓起迟屹的双手,握在手中上下摩擦取暖,这个动作让他整个身体倾向迟屹那边。
迟屹笑着抽回,“我真的不冷,手凉是天生的。”
“那就靠后天变暖。”
随月生离迟屹更近一分,迟屹也没在拒绝,主动伸出双手让随月生暖暖。
“不过你怎么会这么晚去找沈确?”
随月生没告诉迟屹是沈确叫他去的,而是以玩笑的口吻跟她说,我觉得你会在那里,迟屹狐疑显然是不信的,随月生最后还是跟她说了,说沈确叫我来陪你的。
迟屹了然,但她不知道的还有她陪随月生去找沈确咨询的时候,两人到底聊了什么能聊一上午。
随月生没心理疾病,那咨询能咨询什么呢?咨询的当然是关于迟屹了。
起初的沈确不愿透露迟屹的**,她不会对别人提起,那沈确身为迟屹的主治心理医生就更加不能对别人说起关于迟屹的事了。
随月生也没打感情牌,也没用想了解迟屹的过去做说辞去说服沈确开这个口。
只是把自己从爷爷那了解到的一点全说与沈确听,那封信里就明目张胆的写着因为迟暮的冷眼旁观间接的害死了迟屹的妈妈。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遭受这一打击,心智和人格都不可能健全,有心理疾病也说的过去。
所以迟屹是因为妈妈的离世而患有心理疾病的吗?
在沈确有意的沉默中,随月生听到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这是直接根源。
在岁月的长河里,迟屹究竟会多少次闪回那段暗无天光的时间里,去拼命拯救自己找寻自己所失去的东西?
这是间接根源,是在今晚的谈话中,只有才两个人知道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