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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见我

作者:来自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迟屹是一名独立艺术家外还是一个学生,大学毕业后,她选择了读研,还同时考了教资。


    而独立艺术家和《记忆》的经营所赚来的钱都存了起来。她过上了自己的所向往的生活,经济独立又自由。


    她和江叹的感情也越来稳定越来越好,稳定到双方打算订婚的程度,江叹却突然消失了。


    她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出任务,她匆匆赶回鹤城去他单位找他,去他家里找他结果都无功而返。


    后面才知道是出任务了,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江叹的离开对一个需要长久陪伴的迟屹来说打击很大,大到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亢奋、失落两种极端的情绪一直在脑海里反复交替。


    渐渐躯体化,手抖握不住笔,画不了画。等迟屹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她焦虑她不安,每天都被各种情绪包围,她也渐渐没了自我。


    第一次出现极端的想法时,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或是说关于一个梦。


    “江叹突然消失后的不久我做了一个梦,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梦到我的妈妈。以前她从不来我的梦里,那天她却来了。我看到了我的妈妈,她还保持着她去世前的面容,没有憔悴,没有人老珠黄。她很漂亮,漂亮到有些刺眼。时隔这么多年我再次见到了她,我很想她。我在梦里抱着她问她,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她没回答,在紧紧的反抱住我后,突然消散了。我醒了。醒来马上又忘记她长什么样,我记不清她的样子,我努力想,想啊想,就突然想死了。或许这样就能看到她记住她了吧?”


    决定自杀又怎么会跟任何人说呢?


    迟屹就那样平静的用美术刀果断决绝的在左手手腕上划下一条长长的伤疤,鲜血直流,染红了地板,也浸透了衣服。


    好痛。


    痛到迟屹第一次流下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的泪水。


    跟血一样,一直一直往外冒。


    好痛啊。


    可是她解脱了。


    她能见到妈妈了。


    “在失去的意识那段时间里,我的世界一片漆黑。远处开着一扇门,门外是刺眼的强光。在我即将要踏出那门时,我醒了。睁开眼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那消毒水的气味。这是另一个世界吗?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你们,我才知道我被救活了。云护安在哭,哭着问我有必要吗,有必要为了男人去死吗?是啊,我当时想的是有必要为了男人去死吗?没必要。那我妈妈为什么要为了迟庸去死呢?我想不明白,我只说不是为了他,真的不是为了他。你们不信。也只有你看出不对劲,在我痊愈后对我进行测试,才知道我是患有情感双相障碍。早在十岁那时,我就已经不对劲了,但我也不信。”


    痊愈后的迟屹变得不爱说话,常常望着远处发呆,有时一看便是一整天。


    出院后云护安就一直陪着她,从租的房子搬走赔了房东一定的租金,便用攒了这么多年的在燕京买了一栋别墅,同时也在鹤城买了一栋房子。


    钱几乎说是一下见底,迟屹就逼着自己工作,努力赚钱,毕竟要吃这激素药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她被救回来没有很开心,反而有点失望,但要再来一次,她却不敢了,挺疼的,不想再经历了。这样活着也挺好,等自然规律的人老病死也不错。


    “后来我就和桓州回了鹤城暂住,鹤城住一段时间又来燕京,两个地方来回倒腾。桓州工作你也知道,居无定所的一下飞北方一下飞南方,东边也去了,西边也看了。大多数时候我就一个人待着。在读研的第二年里,我精神状态很不好,不是因为双相,而是身体问题。常常感冒发烧,夜里出汗,有气无力。还是我以为,我以为是自己太悲观了,对所有都失去兴趣,觉得没意义,才情绪低落导致身体免疫下降,经常生病。直到有一次烧到40度,我去检查,才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


    沈确忽的抬眼看向她,一滴泪从脸颊滑落,说故事人没哭,听故事的人却早已泪流满面。


    沈确连连摇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不知道迟屹的事太多了,她都憋在心里不说,想心疼都没地方心疼,他说:“严重吗?病情稳住了吗?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他今晚的第一句话,他是心理医生的同时也是迟屹的朋友。


    做不到摒弃一切,他更会偏向是迟屹朋友的身份。


    迟屹回望着沈确,笑了笑,语气风轻云淡:“得到控制啦,已经是停药治疗阶段了,说明我可以带病长期生存的。”


    沈确忽的起身,走到迟屹身边坐下,与她间隔一臂距离看着她,两人在冷光下对视,互相静静的看了许久。迟屹弯腰从桌面上上的盒子抽出纸巾递给他,笑说:“你干嘛啊,这样像是我快死了一样。”


    沈确接过擦干眼泪,低头扔进垃圾桶时,突然说:“差点,不是吗?”


    是差点。


    “我想抱抱你。”


    沈确这一句带着试探,试探的问她可不可以?


    迟屹保持沉默,在沉默中将头移向一边。沈确明白她这是婉拒,他叹了口气,心口却愈发的紧,很难受。


    沈确准备在问问关于她身体状况时,迟屹突然转过头,双手环住他,把沈确抱在了怀里。


    不带任何私心的拥抱,只是朋友之间最纯粹的感情。


    沈确楞了会,感受到迟屹的手在他后背轻轻地拍打时,眼泪又止不住的落。


    迟屹很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就像现在一样,明明该难过的是她,该安慰的是沈确,却阴差阳错的反了过来。


    迟屹轻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大哥二哥和桓州都知道,你不用担心。”


    所以就他不知道。


    迟屹猜到沈确在想什么,立马解释:“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和你说嘛,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沈确推开迟屹,双手紧握住迟屹的胳膊,“不是值得炫耀的事,那你也应该跟你身边亲近的人讲。心理问题最忌讳闭口不谈。”


    被教育到的迟屹老老实实的应下:“哎好。”


    沈确被她这样逗笑,给他倒了杯温水,示意她继续。


    说到这被打断迟屹其实不太想说了,有点进行不下去。沈确考虑到现在的处境便一步步引导她,让她一点点敞开心扉。


    迟屹在确诊患有慢性白血病时,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如愿,再次如愿。


    如果是加速或急变期的白血病,或许她只有以年为单位的寿命,情况坏一点的话,不到一年。这样她就不用苟延残喘的活着了,或许能早点解放,解放自我。


    那天她就在大雪中坐了很久,想了很久自我挣扎了很久。


    时机问题,还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但她真的不敢在重蹈覆辙了。


    也是在这时候,她“遇”到了随月生。


    仅单方面的他见过她,再单方面的在鹤城的春天里见到她。


    之后便是燕京的秋天,两人才算正式相识。


    起因还是迟暮的陶器,陶器里的那封“谅解信”。


    那封信她看了,又原封不动的塞回陶器里,送去拍卖。她怎么可能原谅迟暮呢?她不会原谅的,永远都不会。


    但如果不是那封信,迟屹也遇不到随月生,遇不到便不会有现在的情愫与悸动。


    她不想承认这些让她感到无助的情愫是喜欢,喜欢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因为喜欢她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活下去。


    可事实就是,是喜欢的,是喜欢随月生的,就连随月生也在等她的回应,好像只要她松口,两人便能恩爱、甜蜜、幸福。


    这些都是过程,都是要经历后才能体会到的,可迟屹却不想,也不敢。


    经历这些后,便会更加渴望更加不想分开。


    而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江叹。


    她觉得她自己的心没有腾出位置去接纳别人,所以即使喜欢也在拒绝,只是没有拒绝的那么彻底,这样就好像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即使你没说,我们的潜意识都是觉得你不会在和江叹复合。或许他对你还存在一定的感情,哪怕你有,也不会再在一起。而你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你要拎清你对江叹到底属于哪种情感。旧爱?”


    “不是。”迟屹立马否认。


    沈确看着她,那表情像是在说,答案清晰明了。沈确继续道:“你在意的无非是他的工作,身份切换一下,你只是他的朋友,你会担心他的安危吗?”


    “会。”迟屹答的毫不犹豫。


    沈确点头:“我也会,因为我和他也是朋友。”


    “而你一闪而过想复合的念头就是为了留住他,但你发现留不住他。其实你心里清楚,江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他的工作。所以你的想法只是你自己宽慰自己而造成的心理负担罢了。”


    给自己造成的心理负担?


    沈确看着陷入沉思的迟屹,默默等她梳理清晰才缓缓道来:“如果让你彻底拒绝随月生,你做得到吗?”


    很难做到。


    “竟然做不到为什么不执行内心的想法呢?”


    是啊,言行合一很难吗?


    “你想要的结果难道不应该进行才能得到吗?为什么要给还未发生的事情先画一个句号呢?这样规避风险,那按照你的想法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会圆满了?人生起落不只是只有起的,同样的,它有落。”


    “落差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学会接受的现实,不能因为这些落差而不去开始。不然这样的人生该多没意思啊。”


    “所以起落的某些时刻也被称之为瞬间。”


    瞬间?


    迟屹重新定义她的需求,她是一个需要长久陪伴才会接纳别人的人,而随月生就做到了这一点,百忙之中也会抽出时间来陪她。


    在陪她的这段时间里,或者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见到随月生的那个时刻,迟屹是开心的,那么,那开心、惊喜的时刻就是瞬间。


    “低质量的陪伴不如高质量的精神共鸣,这是质量重于数量。你应该在独处和瞬间联结中找到动态平衡。”


    半晚的燕京街景路灯依旧昏黄,时不时路过的几辆汽车会带来一阵狂风,吹的路边树木落叶。


    心理咨询室外偶尔还会传来阵阵模糊的谈论,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远去,随着一阵门铃声在这安静的室内的响起,门被打开。


    随月生便出现在迟屹的视野范围里,他脑袋歪着,额前漆黑的碎发还沾着一点水珠。平静淡漠意料之中的脸,眼尾上扬,但也遮挡不住他眼底浓浓的困意,极具张扬且富有攻击性的脸此刻看起来非常弱。


    因为困意,那双眼染上了一丝水雾的温柔润泽,直达眼底的笑意,似乎在说,我找到你了。


    在随月生抬脚走过来的这几步里,迟屹清晰地听到身边的沈确说,


    “允许自己享受独处的漫长的时光,也坦然接受并享受那些不期而遇、美好而短暂的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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