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像一杯被匀速饮尽的冰水,不知不觉就见了底。
岑桉当初以为自己进了陆淮洲的公司,会经常看到他。
可除了那次会议室远远的看过他一眼后,就再也没遇到过他。
她有时候都怀疑,这公司到底是不是他的?
他不会只是个挂名吧。
午休的时候,岑桉好奇问了方亦安:“我来公司快两个月了,好像都没见过老板。”
“你说那位陆公子啊?”
“对。”岑桉想起之前路过茶水间时会听到一些八卦。他们经常提起陆淮洲,可他们私下都不喊陆总,反而喊他“陆公子”,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有什么稀奇的。”方亦安声音压低了些:“公司有专门的团队打理日常事务,真遇上重大决策,林秘书会汇总了给他汇报。说白了,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他犯不着天天来公司盯着。”
“大树?什么大树?”岑桉追问,眼里满是疑惑。
“你连这都不知道?”方亦安抬眼看她,语气里带着点惊讶,随即又把声音压得更低,“陆公子家里几代都是从政的,到他这辈才转去做实业。你以为这公司能在北京做到行业头部这么容易?还不是靠他父亲在背后铺路搭桥。”
“他父亲是谁?”岑桉下意识追问。
她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可面对陆淮洲的事情,她就格外好奇,想多知道一点。
方亦安摇了摇头:“那我可就不清楚了,只听说背景硬得很。说实话,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就凭他那纨绔性子,三天两头不来公司,这公司早该经营不下去了。”
听到方亦安这么贬低陆淮洲,岑桉心里莫名一沉,下意识蹙起眉:“他……应该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怎么,你很了解他?”方亦安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那倒没有……”岑桉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觉得辩解起来有些无力。
方亦安见状,了然地笑了笑:“得了吧,你们这些小姑娘啊,最吃他那张脸的亏,早被那副好看的皮囊迷得没了判断。”
岑桉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舌尖又打了转,最后只是沉默地别开脸,没再接话。
傍晚的时候,学校因电路检修大面积停电,复电时间遥遥无期。
岑桉索性留在公司加班,把积压的资料归档。等她终于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办公区早已空无一人,落地窗外是北京璀璨得不真实的夜景。
她身了个懒腰,关掉灯,摸着黑走向电梯间。脑子里还在复盘一个复杂的德文复合词,以至于电梯门开后,她低着头就撞了进去。
“唔!”
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一片坚实的温热。淡淡的薄荷香窜入鼻腔,她吃痛地捂着脑袋后退一步,才看清眼前的人。
陆淮洲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说话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岑桉的脸“唰”地红了,心跳漏了一拍:“对…对不起,我没注意…”
他伸手按了B1,随口问:“这么晚还没走?”
“学校停电,就加了会儿班。”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忽然问:“外面下雨了,带伞了么?”
“带了!”她像是要证明什么,赶紧举起一直握在手里的伞。
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她手里这把伞,正是陆淮洲借给她的那把。
陆淮洲从喉间滚出一声低笑,目光落在伞上,意有所指:“看来,这伞跟你比跟我有缘。”
岑桉顿时脸颊发烫,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她处心积虑不想还伞似的。
一楼到了,岑桉礼貌地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走出电梯,她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看着手中的伞,闭了闭眼。
真是太尴尬了。
岑桉打着伞走到街边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跟前,陆淮洲的脸骤然撞进她的视线。
“吃过晚饭了吗?”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句邀约。
岑桉其实吃过了,但“没有”两个字却鬼使神差地先于理智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撒谎了。
“一起?吃完了顺路送你回去。”
话至此,她没有扭捏,直接上了车。
陆淮洲开车到了一家菌菇火锅店,服务生将锅底端上来的时候,一股混合着野生菌类醇厚香气与鸡汤底鲜甜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岑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探身,看服务生将奶白的锅底倾入陶锅中。
她第一次尝试菌菇火锅。之前听说人家吃菌菇中毒,神志不清,于女士害怕中毒,便没敢让她尝试。
“请务必煮满二十分钟,计时器响之前不能动筷,不然会中毒哦。”服务生摆放沙漏计时器时郑重叮嘱。
这话,就好像是专门对她说的一样。
岑桉立刻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满脸写着:我不会偷吃的。
陆淮洲被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笑出声,嗓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第一次尝试?”
“嗯。”岑桉老实点头,“我妈说云南每年都有人看见小人跳舞,我就没敢尝试。”
他挑眉,身子随意地向后靠进卡座里:“那这次怎么敢了?”
岑桉的眼珠狡黠地一转,唇角弯起:“这次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他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
“这次是跟老板出来吃的,中毒了,算工伤吧?”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陆淮洲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彻底笑开,细长的丹凤眸也弯成了两道精致的月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异常柔和。
他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
岑桉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
服务生上了壶龙井,陆淮洲止住笑,伸手接过茶壶,倾身向前为岑桉斟了一杯。
茶水注入杯中,腾起清雅的蒸汽。
岑桉听见他说:“算,算双倍的。”
“那我就放心了。”她双手握住茶杯,浅浅尝了一口,贫了一句:“大不了跟老板一起进医院嘛。”
跟陆淮洲一块进医院。
怎么感觉还有点有趣呢?
陆淮洲笑着摇了摇头。
这顿火锅吃得比预想中愉快太多。等到沙漏滴完,岑桉早已忘了什么“小人跳舞”的传说,鲜美的菌菇让她胃口大开。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岑桉借着上洗手间的由头偷偷去前台结账。
职场礼仪,她还是略懂一些的,和老板出来吃饭怎么能让老板请呢?
再说了,前几次陆淮洲出手帮她,怎么说也得请人家吃一顿饭。
这次不请,下次又不知道该什么时候遇到他了。
“你好,7号桌结账。”
收银员看了眼账单,微笑道:“与您一起的先生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
岑桉愣了一下,只好拿着钱包返回座位。
陆淮洲正用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抬眼看到有些呆滞的表情,了然地问:“跑去结账了?”
“你怎么知道……”岑桉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好像一个透明人,心里想什么,去做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见过谁去洗手间还带钱包的?”
岑桉脸一红,小声嘟囔:“这不是想谢谢你上次帮我。”
陆淮洲将毛巾放在一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先欠着,下次还。”
岑桉下意识抬眸。
下次?
还会有下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