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洲与我》 第1章 重逢 《京洲予她》 文/今安 2025.8.16 「人总是执着于第一眼就心动的东西」 - 落地窗前。 旖旎的夜色裹挟着暧昧的喘息声。 女人身上的白裙早被撕得不成样子,背脊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每一寸肌肤都能触到夜的凉,可身前的男人却将滚烫的温度一点点渡给她,从指尖到心口,烫得人发颤。 身后是北京城的繁华夜景,霓虹与灯火铺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成了他们之间最沉默的背景。 男人的唇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含住那点小小的黑痣,轻吮的力道让岑桉的肩膀微微一缩,细碎的颤栗从脊椎窜上来。 他明明是这样薄情的人,嘴唇却还是软的、烫的,烫得她几乎要忘了从前的疼。 男人伸手握住她纤瘦的胳膊,让她环在自己颈间,肌肤相贴,没有一丝缝隙,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陆淮洲……”岑桉的轻呼从唇齿间溢出来,带着不自知的软。 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耳畔,陆淮洲的嗓音哑得像淬了酒:“桉桉,回到我身边吧。” 回? 怎么回? 拿什么回? 岑桉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苦涩,闭上眼,下巴轻轻抵在他颈窝,紊乱的呼吸一点点平复,却始终没答他的话。 夜还很长,室内的温度渐渐升起来,支离破碎的轻吟被吞没在唇齿相依里,最后连这点声音也淡了,只剩彼此交缠的呼吸。 天快亮时,岑桉是一通电话吵醒的,她坐在客厅,纤细的指尖夹着支烟,红唇轻启,白雾缓缓漫过她眼底的倦。 一支烟即将燃尽,卧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陆淮洲走了出来。 “怎么醒这么早?”这话,好似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多年。 岑桉摁灭烟蒂,眼神淡漠地扫过他,没回答他的问题:“陆淮洲,你走吧。” 陆淮洲走至她跟前,怔愣了一会,瞥见她手边放着的黑色的手机,是他的。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可面上却还维持着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试图蒙混:“我走哪儿去?” 岑桉静默地看了他两秒钟,将手机扔给他:“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的声音很轻,却没半点温度,“别跟我纠缠了,挺没劲的。”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眉宇间染上几分少有的厌烦。 岑桉闭了闭眼,心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是真的,对吗?” “是。”很坦然,没有隐瞒。 岑桉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笑,抬眼看他:“如果我昨晚答应你了呢?陆淮洲,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陆淮洲将手机扔到一边,蹲下与她平视,语调温柔的不像话:“岑桉,上了这赌桌,你就要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你不能只想赢。赌这东西,三分实力,七分运气,你不可能永远占着那好运。” 印象中的他好像从来是这样,没有脾气,没有对她动过怒,即便是吵架,也会温柔的蹲下来与她平视。 可是陆淮洲,感情于你而言,只是一场赌局吗? 那我认输。 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两人吵也吵了,闹也闹了。 岑桉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消失在晨雾里,心口处刮骨抽筋般的疼。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她抬眸望着灰蒙蒙的天,恍惚间,竟像是又跌回了七年前那个同样下雨的晨间。 - 2004年春。 北京南站的檐角下,岑桉望着眼前密密的雨帘,眉头皱了皱。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原本想趁着五一假期回趟家,谁料台风过境,突降暴雨,通往南京的列车停运。她想返回学校,结果北京也下起了雨。 北京的春雨向来吝啬,今天却邪门地缠绵。她咬咬牙,心里那点可怜的侥幸占了上风:再等十分钟,就十分钟,这雨总不能下一天吧? 岑桉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宾利。 它在车流里格外扎眼,后座车窗降下寸许,一只搭在窗沿的手闲闲地垂在雨雾里。雨水几乎要溅入车内,主人却浑然不觉。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双手勾了过去。 那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腕骨嶙峋,淡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下微微凸起。那手腕上还绕了三四圈的深色佛珠,但他指尖却夹着一支正燃着的烟。 佛珠,他信佛? 可按理来说,信佛之人不应该沾染烟草才对。 他不仅抽烟,还用戴着佛珠的那只手夹着烟。 这就像是对神佛的一种藐视。 这突兀的念头冒出来,让岑桉感到一种窥探他人秘密般的心虚,目光却像被钉住了,挪不开。 男人垂着眼,神色平静,视线从始至终只落在手里的烟上,一圈一圈的烟雾萦绕在他的手腕上,烟雾由下至上,遮掩了他的部分面容。 他像是眼前的雾,抓不住,也看不清。 她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将烟灰弹入雨幕,那点灰烬瞬间湮灭。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直至雨势渐小,天边透出微光。车子才缓缓启动,消失在路的尽头。 只是这场雨里,有那么一秒,他好像侧了头,目光穿过雨雾,与她撞在了一起。 他眼底漾着化不开的淡雾,雾色深处却又藏着似有若无的笑,像是在笑她:没带伞,站在这里等雨停,真是个傻瓜。 原定的回家计划因台风而取消,但她心里却被另一场风暴悄无声息地占据。 那种没由来的悸动,时不时会冒出头来打扰她。 直到这天—— 岑桉趴在办公桌上,意识刚沉入混沌,就被一阵敲桌声猛地拽回。 她心脏漏跳一拍,抬起头,视野模糊了几秒才聚焦,对上张医生略带无奈的脸。 “昨晚做贼去了?醒醒,查房了。” “好。”岑桉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底的酸涩。 都怪余诗诗那份催命般的文献综述,害她熬到凌晨才睡下。 她站起身,小腿因久坐和疲劳传来一阵微麻。 “嘶……”她倒一口凉气,活动了一下四肢,打起精神,跟上张医生的步伐,去每一个病房里巡视查房。 最后一间病房是一个单人的高级套间。 昨夜刚进来的新病人。 岑桉跟着张医生走进病房,刚准备打开本子,却在抬眸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时心脏猛地一缩,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西服,但没系领带,白色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随意解开,领口微敞,往上,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是他。 她在北京南站,隔着雨幕惊鸿一瞥的模糊侧影,此刻正清晰地出现在这里。 他们居然又见面了。 这算不算是所谓的缘分? “老太太您这心脏刚做完手术可大意不得,平常要多注意一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医生正温声询问病情,岑桉垂眸静立一旁听着,偶尔低头记录。停顿下来时,像只偷腥的猫,飞快地偷瞄了他几眼。 男人正散漫的靠坐在真皮沙发上,戴着佛珠的那只手腕随意的搭在扶手上,指尖在把玩一件金属物品。 西装本该是很正式的衣服,可穿在他身上,莫名形成一种强烈的冲突感,让她不敢多看,又忍不住想看。 岑桉忽然想起余诗诗曾经问自己的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呀? 那时候她回答不上来,只笼统地说“三观正、人好就行”。 可现在,她心里好像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张叮嘱道:“老太太还是要多休息啊,千万别受什么刺激了。” 老太太傲娇地哼了一声,瞥了眼沙发上的男人:“只要这小子不刺激我,我就还能活到一百岁。” 陆淮洲闻言,眉峰懒洋洋地一挑,唇角勾出个混不吝的弧度。 “我哪刺激您了?”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京腔特有的懒散:“我不是事事顺着您吗?” “那好,我让你快点成家,我急着抱孙子。” “孙子,孙子简单啊。”他答应的很是爽快,可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您想要几个,我给您凑个足球队怎么样?” 果然,老太太气的恨不得起床抽他一顿:“你小子,你当是什么了,老母猪生崽啊?一窝好几个。” 陆淮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甚至还带着点无赖的神情:“您不是喜欢吗?多生几个,热闹热闹。”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见两人斗完嘴,张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开病房。 岑桉看着本子上记录的内容,往前走了两步,跟上张医生,好奇地问:“张医生,陆老太太不是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不到两周吗?怎么昨天夜里会突然晕过去?” 张医生轻叹了口气:“陆老太太的病情比较复杂,年岁高了,昨晚出现了短暂的流速减慢,超声提示有轻度心包积液,这可能是她晕厥的诱因,一方面是血管供血暂时不足,另一方面积液压迫心脏,影响了舒张功能。” 岑桉想起之前在书上看过的术后并发症知识,问:“那现在需要调整抗凝方案吗?会不会是血栓形成的早期表现?” 张医生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问得好。我们已经加用了低分子肝素,同时监测凝血功能,暂时排除了急性血栓,但要警惕后续变化。另外,老太太有多年的高血压病史,术后血压波动大,昨天晕厥前还自行减了降压药,这也是个危险因素。” 岑桉点了点头,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张医生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对心脏病感兴趣?” “对。”她大方承认:“我一直有在研究这类群体。” 有的的人学医是为了安稳的前程,有的人是受家人所托,而岑桉的目的从来都明确。 张医生调侃了一句:“我还是头回见一个女孩子对心脏病这么感兴趣的。心外科可不是轻松地儿,手术台一站就是**个小时,值夜班连轴转是常事,是个体力活儿,一般人都熬不住,更别说女孩子了。” 岑桉抱着笔记本抬眸,唇角弯出点俏皮的弧度,顺着话茬贫了一句:“那您给支个招,我这要是转方向,去哪科合适?” 张医生像是真的认真想了一会,最后笑着摇了摇头,半开玩笑说:“我建议别学医。老话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不是没道理的。” 这话里的无奈,像戳中了行内人共知的默契。 岑桉没被这话浇灭兴致,反而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有位医学界的名人也说过一句话:选择医学可能是偶然,但既然选择了,就必须用一生的忠诚和热情去对待它。” 她学医的确是偶然,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做好,做到最好。 “这话确实在理。”张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只能祝你好运了,孩子。” 回到办公室,张医生递了一叠不太重要的文件过去:“这些文件你送去给管床的病房签下字。” “好。”岑桉抱着文件走了出去,按顺序把文件送到各个病房。 她走到拐角,抬眼望去,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斜倚着窗沿,侧影在窗外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疏离。 男人微低着头,狭长的眼眸半垂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修长的手指正在拨弄着一个金属物品。 “咔哒——” 脆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紧接着,蹭蹭两声,岑桉便看见一簇火苗窜起,猛地睁大眼睛。 是打火机! 眼见男人将一支烟含在唇间,偏头就要凑近火苗。 第2章 赠伞 “等等!” 陆淮洲点烟的动作顿住,循声回头望去,就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手上还抱着一叠文件。 女孩迈步缓缓走至他跟前,抿了抿唇,提醒他:“先生,医院有规定不让抽烟的。” 规定? 陆淮洲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从小到大自由惯了,向来都是他制定规则,这还是第一次被“规定”所管束。 不过,这毕竟是医院,他要是不扔,的确显得没素质了些。 被抓了个正形,陆淮洲心底不是滋味,本想故意为难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可目光细细扫过她时,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女孩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长发利落地束成低马尾垂在颈后,额前碎发和刘海松松散散地垂着,皮肤透着光的嫩白。 陆淮洲歪了歪头。 尤其是她那双水灵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定望着他。 眼底虽藏着点对他的怯意,却又硬生生透出股不服输的倔强。 罢了,跟个一看就经不起逗弄的小姑娘较什么真。 “行吧。” 说着,他将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手腕随意一翻,利落地将打火机揣回西裤口袋。 岑桉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小步跟了上去。 陆淮洲手刚搭上门把,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脚步一顿,懒散地回身,目光落在那小尾巴身上,眼尾微挑:“小医生,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语气,明晃晃的调侃。 她都还没开始实习,哪里算什么医生。 岑桉脸颊一热,立刻停在三步之外,举起文件夹像举起一面盾牌:“有文件需要签字。” 陆淮洲闻言,懒洋洋地朝她伸出手掌,向她勾了勾,示意她拿过来。 岑桉立即会意,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文件夹递过去。 他接过,翻开,目光扫过纸页,语调拖沓着那股京腔:“签哪儿?” 岑桉下意识凑了过去,一缕碎发从耳后自然滑落。 随着她的靠近,一阵极淡的香气朝陆淮洲漫了过去。不像花香也不像果调,倒像是山间晨雾将散未散时沾了露水的风,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鼻尖。 陆淮洲侧眸暼了她一眼。 岑桉的指尖轻点纸页末端,无意间擦过他的掌心,她迅速避开,像被什么烫到一样。 “这里。” 陆淮洲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手腕微动,签下名字。 合上文件夹递还时,他的目光在她泛着粉色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岑桉接过文件,几乎是逃离现场。 回到办公室,她才悄悄翻开文件,纸张末尾那栏写着:陆淮洲。 笔锋凌厉,字迹遒劲。 每一笔像都刻在纸张上。 和他有些放浪形骸的模样,截然不同。 陆淮洲。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到了下班时间,天公不作美,原本还晴朗的天气毫不留情的下起了大雨。 岑桉眉头微蹙,有些郁闷。 出门前明明听了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她这才没带伞。 “真讨厌。” 她最讨厌下雨天了。 在冒雨冲刺和耐心等待里面,她选择了后者,她赌自己有那份好运,说不定一会雨就停了。 岑桉站了一整天,跟着带教老师查房、写病历,双腿早已酸软得不听使唤。实在顾不得形象,慢慢蹲下身,将手臂搭在膝盖上,下巴轻轻枕了上去,目光有些失神地落在眼前被雨水溅湿的地面上,看着水花一圈圈漾开又消散。 她走了神,丝毫没注意到从停车场缓缓驶过来的一辆黑色宾利。 车内的静谧与窗外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陆淮洲的目光掠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 他喜欢雨天,尤其贪恋坐在安静的环境内,闲看外面风雨如晦。 也正是这么随意的一眼,让他瞥见了蹲在医院门口的女孩。 这不是那个小医生吗? 看样子,这又是被大雨困住了? 隔着布满雨痕的车窗,依稀能看见蹲在那小小一团的身影,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猫。 难得的,他心里升腾起了一股怜悯之心。 陆淮洲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出声,让司机停了车。 他下巴轻扬了下:“张叔,麻烦您下去,给对面那姑娘送把伞。” 张叔顺势朝对面看了眼,并没有多问,恭敬地说了声好,推门走入雨幕。 岑桉正蹲着发呆,一把黑色的、质感极好的黑伞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回过神,怔怔地抬起头,看见一位穿着整洁司机制服、面带和善微笑的中年男人。 张叔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又温和:“姑娘,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把伞您先用着。” 岑桉一脸茫然站起身,下意识摆手拒绝:“谢谢您,不……不用了,我等一下就好了。” 张叔笑容不变,将伞又往前递了递:“请您千万别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不然我回去没法跟先生交代。” 先生? 岑桉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连号的车牌并不常见。 她记得,这是陆淮洲的车。 那这把伞……是他的意思? 她迟疑地接过伞:“那……您替我跟他说声谢谢,这伞,我怎么还他呢?” “若有缘,自然会再见的。您保重。” 说完,他便转身从容地走回雨幕中,回到了车上。 岑桉愣愣地看着那辆黑色宾利汇入车流,消失在雨幕中。 掌心传来伞柄微凉的触感,可这份凉意非但没能让她冷静,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 雨天,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岑桉安然地回到了学校宿舍。 一进门,就听到舍友余诗诗和男朋友蒋哲腻歪的声音。 他们从大一开始谈恋爱,一直到现在,三年里吵吵闹闹,但从未分开。 余诗诗是北京本地姑娘,家境好,活得洒脱。她当年甚至不是为了学习,只是偶然去了一次图书馆,就对在里面看书的蒋哲一见钟情了。 余诗诗把当时的场景描述的绘声绘色,听的另外两个舍友哇哇乱叫。 只有岑桉一脸淡然,她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也无法理解那种只见一次,就心动的感觉。 可现在,她好像理解一点了。 宿舍熄了灯,余诗诗和男友的电话粥也终于煲完。 在彻底的寂静里,岑桉闭上眼,几天前在北京南站的那场雨,和雨中的那个人,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陆淮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单人套房、不菲的豪车、专门的司机。 他的家庭该是非富即贵。 岑桉翻了个身,被子擦着衣服料子,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她心头莫名有种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种念头萦绕在她心尖,像藤蔓一样疯狂增长,她甚至提前开始期待,与他再次重逢的场景。 此后几天,岑桉每天去医院都带着那把伞,想着再遇见陆淮洲,将伞物归原主,好好感谢一下他的雪中送炭。 每次走进那间套房,目光总会下意识地在沙发上扫过,心里揣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期待。 可偏偏事与愿违。一连几天,北京天气放晴,连带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也未曾出现过一次。 套房的门一次次被关上,她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也随之渐渐黯了下去。 直到这天夜里,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打破了连日来的晴朗。 岑桉从医院返回学校,脑子里还在回想今天病房里遇到的几个特殊病例。忽然,前方路灯下一团蜷缩的黑影让她心头一跳。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那团黑影轮廓模糊,一动不动。 她一步步靠近,鞋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格外清晰的“嗒、嗒”声。 直到距离足够近,那张面色苍白、发绀的脸才猛地撞进她的视线。 是个男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旁边还有散落一地的东西。 岑桉伸手探向对方颈侧,动脉搏动消失。 心脏猛地一沉,她几乎是本能地屈膝跪地,顾不上地上的积水和污渍,一边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呼叫120,一边已经将十指交叠,精准地压在了他的胸骨中下段。 按压、通气,一下下按在胸口,力道十分沉稳。 直到掌心下传来一丝微弱的搏动,她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垮,抬手抹了把额头,不知何时竟然冒了层薄汗。 岑桉帮忙将他掉落的东西收拾好,将人送进医院。 他被推进了急诊室后,岑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住医护人员的手:“他颈侧血管凸起,我怀疑是心脏离子通道病,比如Brugada综合征。建议优先给他做心电图,重点排查一下右胸导联的波形。” 医护人员点了点头:“好,我会转告他们的。” “谢谢。” 她靠在医院墙壁上,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也算是做了件善事了。 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岑桉从包侧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余诗诗”的名字。 她按下接听键,声音放得温软些:“喂,诗诗。” “桉桉……”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没力气的委屈,“我来例假了,肚子好疼,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盒布洛芬呀?” “好,没问题。”岑桉应得干脆,反正刚好这会在医院:“那你先躺会儿,别着凉,我尽快回去。” “嗯嗯,最爱你了。” 挂断电话,岑桉去便民门诊买了一盒,付完钱后,将药放进包里。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医院大门,就被两位面色严肃的警察拦住了去路。 第3章 帮她 警察亮出了证件:“小姐,请留步。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的,关于刚才您送来的那位患者,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一下,请您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岑桉愣住了,配合调查? 去警局的车上,岑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七上八下。 她不断回想刚才救人的每一个细节,确信自己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那为什么警察会找来?难道是患者出了什么意外?该不会是…没有抢救过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蔓延。 活了二十年,岑桉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她觉得有些新鲜。 四周是冰冷的墙壁和严肃的面孔,给她做笔录的是一个女警:“你跟患者是什么关系?” 岑桉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一脸淡然的回答:“不认识,我路过看到他晕倒了,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你没试着叫醒他?或者联系他的家人?”女警追问,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现场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他当时已经昏厥过去了,我给他做了心肺复苏,直接打了120,现场当时除了我,没有人路过。”岑桉逻辑清晰,又从头到尾给她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打120后,你在现场等了多久?” “大概二十分钟。” “行。”女警在笔录本上签完字,推到她面前:“核对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字。” 岑桉接过笔,垂眼快速扫过页面,目光没有停留,笔尖在签名处落下名字,递还笔录本时,她抬眼看向女警,眼神依旧平静:“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女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想,现在的小姑娘心理素质真强。 “没有,你可以离开了。” 岑桉起身,走出问询室,手机响了一下,是余诗诗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她快疼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一位年轻的男警察却一脸凝重的将她拦了下来:“不好意思小姐,当事人已经醒了,一口咬定违禁品是你给他的。我们将剩余违禁物送去化验,上面的确有你的指纹。” 这话像是一记闷棍,砸的岑桉耳畔嗡嗡作响。 她眉头轻蹙,语气依旧不慌不忙:“我刚才做笔录说过了,是他东西掉了一地,送他去医院的时候,顺手帮他捡起来了。” 她当时都没看仔细是什么,一股脑的给他装进包里了。 “很抱歉,由于事发地没有监控,目前情况不明,你需要找人担保才能离开警局。” 岑桉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在走廊长椅上坐下,后背抵着微凉的金属靠背,抬眼望了望窗外浓稠的夜色,半点星光都没有。 她盯着通讯录,思忖着给谁打电话。 岑桉先是打给了梁导师,冰冷的手机紧贴耳廓,单调的“嘟嘟”声响了许久,最终只落得一片无人接听的忙音。 她又翻翻通讯录,还没想好下一个给谁打,余诗诗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喂。” “桉桉……我、我快要疼死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啊?”电话那头的余诗诗带着哭腔,声音断断续续的。 岑桉叹了口气,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我这边临时出了点事,走不开。其她两个舍友呢?在宿舍吗?你先让她们帮你去买个药行不行?” “她们……她们还没回来……呜呜呜……”余诗诗的哭声更明显了,听起来是真的疼的不行了。 岑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又追问:“那你男朋友呢?” “我、我们吵架了。” 平时如胶似漆,关键时刻就吵架。 岑桉暗自腹诽了一句,头疼又重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焦躁,声音尽量放稳:“你先别急,也别乱动,就在宿舍等着我,我尽快赶回去,好不好?” “好……”余诗诗的声音弱了些,带着点鼻音,像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岑桉身上了。 岑桉挂断电话,也有些心急,怕余诗诗一个在宿舍疼昏厥过去。 她看向一旁的警察,试图商量:“警察叔叔,我是医科大学的学生,这是我学生证,我真的只是路过救人,我舍友身体不舒服,能不能先把我放回去,我把我的证件压在这。” 说着,她拿出了一堆证件。 警察一脸无奈:“姑娘,我相信你是医科大的学生。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你与其跟我解释,还不如尽快联系人过来保释一下你。” “我……”岑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是好人? 证据就摆在眼前。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实验室里被逮住做实验的小白鼠,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岑桉又坐回长椅,冰凉的塑料椅面透过薄薄的裙子传来,冷得她脊背微微一颤。 与此同时,警局门口又一前一后走进两个男人。 陆淮洲刚踏入大厅,就听见一道带着颤音的哀求。 他目光掠过去,恰好看见身上脏兮兮的岑桉恳求无果,无助地坐在长椅上,低垂着脑袋,手指按着手机,肩膀微微缩着。 像只被雨淋透了、无家可归的小花猫。 这是……哭了? 他脚步一顿,朝律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去处理正事,自己则迈开长腿,朝那个角落走去。 陆淮洲在她面前屈膝蹲下,视线与她齐平,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狼狈的跟只流浪猫似的。” 岑桉猛地抬头,撞入他的黑眸,整个人愣住。 啧,没哭。 他轻轻挑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这双眼睛,湿漉漉的,生得真是漂亮。 “不记得我了?” “记得。”她眨了眨眼,声音清脆。 陆淮洲上下扫视了一眼她,瞧着就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被哪个坏蛋坑骗到警局来了? 他故意问:“犯什么事了?” “没犯事。”岑桉像是被踩了尾巴,急忙辩解:“是个误会。” 话说到后面,声音又弱了下去,怕他不信。 她在北京的朋友不多,能联系的就两个,一个余诗诗,一个导师,此时还都帮不上她。 她在警局呆一晚上倒是没事,天一亮,导师肯定会接电话。 可寝室里的余诗诗可怎么办…… 岑桉偷瞄了眼眼前的男人,或许……可以让他保释一下她? 可他们不过几面之缘,这样的请求会不会太唐突? 纠结了半天,岑桉才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蚋:“那个……你能不能保释我一下?” 虽然渺茫,但终归要试一试。 总不能真不管余诗诗死活了吧。 陆淮洲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声音压低,带着明目张胆的逗弄:“哦?你这是要主动跟我回家啊?” “啊……”这明晃晃的撩拨,岑桉哪里受得住,她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从脸颊一路烧到耳垂。 她咬着下唇,窘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怎么这样。 可现在除了他,还能指望谁? 可是……“跟他回家”?绝对不行! 陆淮洲眼睁睁看着女孩白皙的脖子染上一层绯红,闲闲地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双手插在兜里。 还真是不经逗。 瞧她这模样,这要是让她在警局呆一夜,不哭才怪。 反正都帮过一次了,也不差这次。 陆淮洲没再为难她,朝身后的律师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立即上前与警方交涉。他语气平稳,措辞专业,三言两语就掌握了核心情况。 在整个过程中,陆淮洲甚至没再多看警察一眼。 他只是双手环胸倚靠在一旁,微微垂眸,看着眼前仍处在震惊和茫然中的岑桉,仿佛在欣赏一只被吓傻后、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岑桉抱着自己的背包,余光悄悄地扫了陆淮洲一眼,男人的姿态慵懒,仿佛解决这样一桩麻烦,就像拂去肩上一粒灰尘般轻而易举。 这种感受复杂而微妙,夹杂着感激、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 不过几分钟,所有手续就已办妥。 岑桉站在警局门口的路灯下,犹豫是直接离开,还是等等陆淮洲,给他道声谢。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帮她了。 一次赠伞,一次解围。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一场又一场的雨。 而这一次,雨好像真的要停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这个月第几次了?在市区飙车,嫌命太长了?” “诶,洲哥,这不就是寻个刺激嘛……” 岑桉循声望去,只见陆淮洲和一个穿着机车服的年轻男人并肩从警局走出。后者神态不羁,勾着笑,却在陆淮洲面前收敛了几分张扬,两人十分熟稔。 应该是他朋友。 温衍目光一转,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正望着他们的岑桉。 他用手肘碰了碰陆淮洲,说话带着点不纯正的京腔:“呦,洲儿哥,哪儿来的漂亮妹妹?专程等你呢?清纯女大学生,换口味啦?” 陆淮洲没接话,只将手中的机车钥匙抛给他:“赶紧走。” 温衍利落地接住钥匙,冲岑桉的方向吹了个流氓哨,麻溜地转身跨上机车,像一阵风一样,轰鸣着驶入夜色。 陆淮洲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岑桉面前,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笼罩其中。 “怎么还没走?” “我想跟你道声谢,”岑桉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还有上次的伞,我一直想还给你,但在医院都没遇到你。” “哦——”他拖长了语调,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钩子,逗弄的心思显而易见。 他故意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伞呢?拿来吧。” 现在? 岑桉脸颊一热,双手背在身后揪在一块,窘迫得无以复加:“我今天没带。” 说来也巧,她前几天天天都带着伞,雨也不下了,人也没遇见过。就今天没带,又是下雨,又是在这种地方遇到他。 这就是命运弄人? 见状,陆淮洲从喉间滚出一声低低的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径直走向停车场。 看着他颀长背影毫不留恋地没入夜色,岑桉有些失落,又有些莫名的气闷,抿了抿唇,转身准备离开。 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把伞放在那间单人套房里的,那位奶奶还没出院。可她没有,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第4章 原来不下雨,他也会出现。 岑桉眼睫垂着,刚走出没两步,身旁骤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稳稳的在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陆淮洲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目光懒懒地落在她身上。 “上车。”他的声音混着夜风,听起来有些模糊:“送你。” 岑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攥紧了背包带子。 警局里那句“主动跟我回家”的调侃言犹在耳,让她的警戒线瞬间拉满。 一个陌生男人的车,能随便上吗? 当然不能! 她这点迟疑和防备,被男人尽收眼底。 “行吧。”陆淮洲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没再劝说,只抬眼望了望墨色的天幕,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反正马上要下雨了,这个点不好拦车,待会儿被淋湿的……又不是我。” 岑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密布,好像真要下雨,又想到余诗诗还在宿舍等她。 “那我……” 他话音未落,岑桉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迅速地拉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座。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陆淮洲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果断,侧目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一只识趣的小猫儿。 引擎低声轰鸣,车子平稳地滑入车道,从长春桥路汇入车流。 岑桉攥着安全带,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上了他的车。 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的车。 他不会……要把我带到什么荒郊野岭卖了吧? 还是真的要把我带回家?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涌,就在这时—— 一个突然的刹车,车子停靠在西三环中路的路边,惯性让她猛地向前倾去。 慌乱间,岑桉侧过头,恰好撞进陆淮洲深邃的眼眸,他的瞳色很深,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真想跟我回家?”他唇角微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 “没…没有。”岑桉慌忙摆手否认,感觉脸颊像着了火。 见她无措的模样,陆淮洲觉得更有趣了,拖着调子说:“那你不说地址,我怎么知道送你去哪?” “哦哦哦!医科大学,谢谢。” 车子重新启动,过了六里桥,沿着右安门外大街往前开,医科大学的轮廓渐渐清晰。 最终,车停在校门口的老槐树底下。 “谢谢你。”岑桉礼貌地道谢,手指摸索到安全带的卡扣,“咔哒”一声轻响,在静谧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仿佛也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哎。” 闻声,她下意识偏头,却见陆淮洲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自己的右脸颊。 岑桉一怔,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里写满了茫然的困惑。 他……什么意思? 一些不合时宜的、堪称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总不会……是让我亲他吧? 这个想法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耳根烫得吓人。 陆淮洲看着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红到脖颈,连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粉色,不禁轻蹙起眉。 这姑娘,是自带脸红开关么? 他倾身过去,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肌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他褪去了那股不正经,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脸脏了。” 原来是指她脸上有东西! 岑桉恍然,窘迫得恨不得当场蒸发,声音细若蚊蚋:“哦……谢,谢谢。” 下了车,看着那辆黑色宾利利落地汇入车流,渐行渐远。 岑桉回到宿舍,余诗诗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看到她,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桉桉……你终于回来了。” 岑桉倒了杯温水,把布洛芬掰开喂给她:“张嘴。” 余诗诗吞下药片,躺在床上。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洗澡,有事再喊我。” 余诗诗点了点头。 等岑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余诗诗已经睡着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岑桉走过去,将被子给她掖好,这才回到自己床上。 她躺下后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在警局的场景。 他蹲下与她平视,故意逗她玩。 岑桉忍不住弯了弯唇。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她敛了敛笑意,也是,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因为两次意外才有了交集。 这个念头带着微涩的凉意,缠绕在心尖,驱之不散。 以至于一向睡眠安稳的她,那夜罕见地坠入了一个朦胧的梦境。 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已然模糊。她只依稀记得淅沥的雨声,和那个名叫陆淮洲的男人。 岑桉试图将那种莫名的惆怅归咎于警局一夜的惊吓过度。于是,她决定用成堆的课本和笔记来填满所有时间,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个男人的身影从脑海里挤出去。 人一旦忙碌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够忙。 岑桉是这么觉得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校园渐渐安静下来,该离校的学生大多已经拖着行李箱离开,只剩下部分因实习、考研或是因家较远而选择留校的学生。 岑桉本来也要回南京的,许久没回家,还怪想念的。可她亲爱的梁导师交给她一项特殊任务:明天有几位国外医学教授即将来访,需要一名学生代表兼翻译。 岑桉高考的时候英语近满分,高中暑假学了法语,大二的时候拿下了托福和TEF证书。这个任务对她来说不算难,还有助于在校领导面前刷存在感。 岑桉真是要爱死梁大大了,她真是自己人生中的恩师之一。 清晨的光刚漫过教学楼,校领导们已身着正装,神情肃穆地在门口等候着。 队伍前端站着的,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层领导,气场沉稳。 岑桉这种小啰啰,自然只能安静地缩在队伍最末端,像株不起眼的绿植。 她微微抬眸,想看看前方的动静,可初升的太阳却穿过薄雾,直直刺进眼底,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不知怎的,大艳阳天,她想起了潮湿的阴雨天。 要是此刻能下一场雨就好了,她莫名地期盼着。 就在这时,几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校门。在清一色的公务车中,一辆黑色宾利显得格外醒目。 岑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辆车,她再熟悉不过。 下一秒,车门打开,陆淮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原来不下雨,他也会出现。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岑桉的疑惑很快有了答案,校领导们早已快步迎上前,隔着几步就伸出手,满脸堆笑地与他寒暄。 大家都在说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话。 只有他一副闲闲的模样,他好像不屑去说那些话。 这么正式的场合,别人都端着身段绷紧神经,只有他像来邻家院子串个门,衬衫领口松垮地敞着,连条领带都没系,随性得有些过分。 外事的副院长沈明璋含笑上前,正熟络的和陆淮洲说些什么,两人关系看起来好像不错。 隔着人群,岑桉隐约能听见陆淮洲回应他时,尾音还带着点懒散的调子。 偏生那股痞气裹在贵气里,反倒成了满场最扎眼的存在。 身旁的梁导师见岑桉有些走神,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岑桉,准备一下,等会儿介绍的时候要用英语。” 岑桉微微颔首,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开始的翻译工作上。 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挺拔的身影。陆淮洲正与一位英国教授交谈,侧脸线条利落分明,嘴角噙着一抹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梨涡,很浅,让她有些晃神。 陆淮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像一张无形的网,精准地朝她这个方向笼罩过来。 岑桉的脸“腾”地一下热了,心虚地垂下眼,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然后又咚咚地跳个不停。 他看到我了吗? 应该没看到吧? 接待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岑桉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流利的英语为校领导和英国教授们做着双向翻译。 进入专业领域时,她的那些羞涩和慌乱便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光芒。 她声音清亮,语速平稳,措辞精准。连最挑剔的英国教授也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陆淮洲也饶有兴致地听着,目光懒散地上下扫了一眼岑桉,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胸前微微隆起,下摆利落地扎进裙摆里,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透着股干净又利落的劲儿。 面对一众教授也不怯场,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 与前几次的狼狈不同,此刻的她,像一颗被拭去尘埃的珍珠,周身都在发光。 领导交谈时,岑桉便安静地立在一旁倾听,只在需要时上前翻译。 他们零散的对话像拼图般,让岑桉渐渐看清了陆淮洲的身份。 他手握横跨多域的投资版图,是校方敬待的赞助方,还和英国的那些教授成立了一个专注于心脏病研究的基金会。 听到这的时候,岑桉心头掠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他这样的商人更看重利益,没想到竟会涉足慈善。 可念头一转,她又想起了陆淮洲手上那串佛珠,这几次见他,他手上都戴着那串佛珠。 佛珠不离手,想来也是心怀慈悲之人吧? 这么一想,倒是通顺了。 中午,岑桉陪同领导一块吃午饭。 席间,大多是领导在交谈,她只需要埋头吃饭。她没吃早餐,其实已经很饿了。但碍于是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良好的教养使她坐的笔直规矩,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偶尔停顿下来,配合着他们喝酒的频率。 陆淮洲在交谈中提了一句,他公司马上要开展一个海外医疗项目,因专业翻译匮乏而受阻。 既懂医学又精通外语的复合型人才的确难寻。 一旁的梁导师闻言,立刻笑着接话:“陆总,我这还真有这么个人,我们这位岑桉同学,当年是以江苏省高考第九名的成绩考入医科大的,在校成绩优异,刚才她的英文您也听到了。” 突然被喊到名字,岑桉立马放下筷子,规规矩矩的坐着。 “您的学生,自然是优秀的。”陆淮洲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岑桉身上:“薪资按照市面上的价格,可以吗?” 一个在校大学生拿到市面上的薪资,这待遇很丰富了。 机会来之不易,岑桉点头接下。 海外医疗合作项目周期普遍很长,岑桉退了车票,打电话回家,说暑假不回去了。 于女士声音里有些担忧,但最终只叮嘱了句:“机会难得,女孩子出门在外,自己小心些。” 岑桉“嗯”了声,叮嘱道:“您和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隔天,岑桉按照约定到了陆淮洲的公司。 这里占据着北京CBD顶层的视野极佳之位。整面落地窗外,摩天楼群是冰冷的金属森林,脚下地毯柔软,岑桉每一步,仿佛都觉得是踩在金子上。 “江苏省高考第九?”前来交接的秘书姓林,看到岑桉的资料,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毫不掩饰轻慢:“怎么没去清北?” 第5章 孙子兵法 岑桉抬起眼,平静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超常发挥,志不在此。” 那年江苏省的理科卷子难度较高,不少尖子生估分比平常低了四五十分。 她算是例外,估的比较保守,第一志愿便填了首都医科大学。没想到超常发挥,这个成绩按理来说,上清北是稳妥的。 “这里个个都是名校毕业,你能进来,算你运气好。” 说着,林秘书将厚厚一叠文件潦草地推过去:“喏,这是今天要处理的。项目组的组长对翻译要求极高,最讨厌专业术语出错。” 她带着点等着看笑话的意味,“他脾气可暴躁了,小姑娘抗压能力行不行?别没干满一天就走了。” 医学类的专有名词很多,又错综复杂。不比寻常翻译文件,很容易出现翻译错误。 这点岑桉当然知道。 只是林秘书轻蔑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 她面上波澜不惊,朝她莞尔一笑:“谢谢林秘书提醒,我会仔细核对。” 她抱着那摞沉甸甸的文件走向工位,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瞧不起谁呢? 等着看吧! 岑桉埋首在资料里,心无旁骛。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偶尔看到冗长的生僻复合词,她会停顿下来,随手在旁边的记事本上写下这个词的几个可能译法,反复比对,再查阅专业词典确认,防止出现问题。 翻译文件很多,看上去是堆积很久了。 她赶在下班前将所有文件整理、翻译、校对完毕,却在最后一步停住了。 打印机突然“咯噔”一声,停了。 不会坏了吧? 岑桉急得额角冒了汗,蹲下来按了好几次取消键,机器要么没反应,要么发出刺耳的嗡鸣。 研究了好一会,也没修理好。 “需要帮忙吗?” 她闻声回头,看见个穿浅蓝色衬衫的男生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个空咖啡杯。 岑桉有些窘迫:“你会吗?它……好像坏了。” 男生温和的笑了笑,走过来,先关掉打印机电源,轻轻掀开机器面板,没捣鼓两下,一张皱巴巴的纸就被他抽了出来。 原来是卡纸了。 他再按电源键时,机器“咔嗒”一声,又开始正常吐纸。 “哇。”岑桉眼睛一亮,心里的慌劲儿总算散了,连忙道谢:“真厉害。谢谢你。” “不客气,”男生笑着问,“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兼职翻译。”岑桉说。 “哦~”男生眼睛亮了亮,朝她伸手,“我叫方亦安,技术部的,认识一下?” 岑桉礼貌的回握,指尖碰了下他温热的掌心:“我叫岑桉,很高兴认识你。” “岑桉?”方亦安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真有缘,咱两名字里都有个‘安’字。” “是挺有缘的。” 说话间,打印机吐出最后一页纸,岑桉将文件装订好,和方亦安告别,将文件交给了林秘书。 林秘书一脸错愕:“你…都翻译完了?” 岑桉点头:“您可以检查一下。除了我标记出来的两个词有些生僻,我用字典查了一下,不太确定该翻译成哪一种意思,需要和项目方确认一下。” 林秘书似有些不相信,翻开看了看,还真是满满当当。这其实是好几天的工作量,这姑娘一天就做完了,还真是……迅速。 可职业素养还是让她提出了质疑:“快是好事,你能保证准确率吗?” “我能。” 很狂妄自信。 这来源于她扎实的功底。 要问岑桉最拿得出手的技能是什么,那她绝对会一脸自信的回答:学习。 她从小学习能力特别强,加上性格有些犟。只要是她感兴趣的,没有学会,善不罢休。 包括学医这条路,如果她不说,外人不会知道,她是在高考前一个月决定的学医。在此之前,她的梦想,一直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家。 见她这么笃定,林秘书没再说什么,抱着文件去交差。 岑桉去茶水间倒了杯水,活动了一下手指筋骨,敲了一天键盘,手酸的不行。 她端着杯子回工位时,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一间会议室,里面黑压压一片坐满了人。 陆淮洲坐在主位上,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就连上班他都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白色衬衫扣子依旧没扣全。 岑桉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斯文败类。 - 翻译文件交上去后,林秘书虽没说什么,但再交代工作时,语气里多了份公事公办的简洁:“这份项目书,医学术语很刁钻,你仔细点。” “好的,谢谢林姐。”岑桉接过文件,心里那点芥蒂,随着能力的被认可,也慢慢消散了。 她后来去查了公司的入职背景,这里的确是精英云集,都是名校海归。她能进来,多少沾了梁导师和运气的光。但现在,她也用实力为自己正名。 岑桉像是提前步入了职场一般,开启了两点一线,朝九晚五的生活。 她在公司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方亦安,很巧,两人都是南京人。 午休的时候,岑桉随口说了一句,周末太空闲了,想再找份兼职。 方亦安立马给她推荐了份工作,给一个初二的小男孩补习英语。 起初,岑桉有些犹豫:“可我只有周末有时间,能行吗?” “能。”方亦安说:“你看着安排,我都和那边沟通好了。” 岑桉有些感动:“那谢谢你了。” “都是老乡,甭客气。” 周末,岑桉踏进小男孩家,这才从对方母亲口中得知,她原来是方亦安的表姐。 小男孩名叫李沐言,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桀骜。 岑桉直觉,这小子正处叛逆期呢。 果不其然,接过成绩单,她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理科科目几乎全是高分,文科却明显拖了后腿,尤其是英语,不仅没及格,期末更是考了个刺眼的大零蛋。 随便蒙几个选择题,也不至于得零分吧? 岑桉温声询问:“沐言,你是不喜欢英语这门功课吗?” “我讨厌英语老师。”李沐言头也不抬,声音里满是叛逆期的执拗,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烦。 岑桉心下了然,刚想开口,就被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你别跟我讲大道理,我知道学习是我自己的事,可我就是讨厌他,不想学英语,谁劝都没用。” 还是个犟种? 看来温声细语的开导是没用了。 岑桉目光扫了眼他书桌上的书,挑了挑眉,双手环胸往后退了半步,嘴角勾起一抹笑:“你错了,我压根没打算跟你说大道理。” 李沐言终于抬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又掺着点防备。 “你妈妈只付了我教英语的钱,没付‘劝你学英语’的钱,”岑桉耸了耸肩,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指甲,话说的直白,“我拿钱办事,你听不听、学不学,跟我没多大关系。你要是不爱听,我还省得费口舌。” 话落,她抬眸看向李沐言,目光清亮:“看过《孙子兵法》吗?” “看过又怎样?跟我学英语有什么关系?”李沐言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不屑。 “当然有关系。《孙子兵法》里说‘上兵伐谋’,最厉害的招数不是硬拼,是用计谋让对手服软。你现在跟英语、跟英语老师对着干,上课不听、考试交白卷,看着是‘赢’了一口气,其实呢?” 她顿了顿,看着李沐言微变的神色,继续说:“你英语成绩一塌糊涂,最后影响的是自己的排名、自己的升学。这是《孙子兵法》里说的‘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你觉得,真正的赢家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亏本的买卖吗?” 李沐言被说的脸有点红,却还是嘴硬:“那我能怎么办?我就是不想让他顺心。” “要是我,就换个法子。”岑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引导:“《孙子兵法》有句话,叫‘致人而不致于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回答:“要掌握主动权?” “聪明。”岑桉打了个响指,往前走了一步:“你不如把‘讨厌’变成动力,拼命学英语,下次考试考到班级前几,让他上课想挑你毛病都挑不出来。” 她认真的和他举例:“你想想,他明明不喜欢你,却不得不承认你英语学得好,甚至还得在班里夸你,这时候是谁赢了?” 李沐言眨了眨眼,眼神里的执拗渐渐淡了,多了点若有所思。 许是那点自尊心作祟,让他一直不主动开口说话。 但岑桉意识到了他认可了她的说法,主动递上台阶:“那我们开始补习吧?” 这第一堂课上的还算顺利。 第6章 先欠着,下次还 暑假像一杯被匀速饮尽的冰水,不知不觉就见了底。 岑桉当初以为自己进了陆淮洲的公司,会经常看到他。 可除了那次会议室远远的看过他一眼后,就再也没遇到过他。 她有时候都怀疑,这公司到底是不是他的? 他不会只是个挂名吧。 午休的时候,岑桉好奇问了方亦安:“我来公司快两个月了,好像都没见过老板。” “你说那位陆公子啊?” “对。”岑桉想起之前路过茶水间时会听到一些八卦。他们经常提起陆淮洲,可他们私下都不喊陆总,反而喊他“陆公子”,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有什么稀奇的。”方亦安声音压低了些:“公司有专门的团队打理日常事务,真遇上重大决策,林秘书会汇总了给他汇报。说白了,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他犯不着天天来公司盯着。” “大树?什么大树?”岑桉追问,眼里满是疑惑。 “你连这都不知道?”方亦安抬眼看她,语气里带着点惊讶,随即又把声音压得更低,“陆公子家里几代都是从政的,到他这辈才转去做实业。你以为这公司能在北京做到行业头部这么容易?还不是靠他父亲在背后铺路搭桥。” “他父亲是谁?”岑桉下意识追问。 她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可面对陆淮洲的事情,她就格外好奇,想多知道一点。 方亦安摇了摇头:“那我可就不清楚了,只听说背景硬得很。说实话,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就凭他那纨绔性子,三天两头不来公司,这公司早该经营不下去了。” 听到方亦安这么贬低陆淮洲,岑桉心里莫名一沉,下意识蹙起眉:“他……应该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怎么,你很了解他?”方亦安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那倒没有……”岑桉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觉得辩解起来有些无力。 方亦安见状,了然地笑了笑:“得了吧,你们这些小姑娘啊,最吃他那张脸的亏,早被那副好看的皮囊迷得没了判断。” 岑桉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舌尖又打了转,最后只是沉默地别开脸,没再接话。 傍晚的时候,学校因电路检修大面积停电,复电时间遥遥无期。 岑桉索性留在公司加班,把积压的资料归档。等她终于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办公区早已空无一人,落地窗外是北京璀璨得不真实的夜景。 她身了个懒腰,关掉灯,摸着黑走向电梯间。脑子里还在复盘一个复杂的德文复合词,以至于电梯门开后,她低着头就撞了进去。 “唔!” 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一片坚实的温热。淡淡的薄荷香窜入鼻腔,她吃痛地捂着脑袋后退一步,才看清眼前的人。 陆淮洲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说话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岑桉的脸“唰”地红了,心跳漏了一拍:“对…对不起,我没注意…” 他伸手按了B1,随口问:“这么晚还没走?” “学校停电,就加了会儿班。”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忽然问:“外面下雨了,带伞了么?” “带了!”她像是要证明什么,赶紧举起一直握在手里的伞。 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她手里这把伞,正是陆淮洲借给她的那把。 陆淮洲从喉间滚出一声低笑,目光落在伞上,意有所指:“看来,这伞跟你比跟我有缘。” 岑桉顿时脸颊发烫,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她处心积虑不想还伞似的。 一楼到了,岑桉礼貌地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走出电梯,她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看着手中的伞,闭了闭眼。 真是太尴尬了。 岑桉打着伞走到街边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跟前,陆淮洲的脸骤然撞进她的视线。 “吃过晚饭了吗?”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句邀约。 岑桉其实吃过了,但“没有”两个字却鬼使神差地先于理智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撒谎了。 “一起?吃完了顺路送你回去。” 话至此,她没有扭捏,直接上了车。 陆淮洲开车到了一家菌菇火锅店,服务生将锅底端上来的时候,一股混合着野生菌类醇厚香气与鸡汤底鲜甜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岑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探身,看服务生将奶白的锅底倾入陶锅中。 她第一次尝试菌菇火锅。之前听说人家吃菌菇中毒,神志不清,于女士害怕中毒,便没敢让她尝试。 “请务必煮满二十分钟,计时器响之前不能动筷,不然会中毒哦。”服务生摆放沙漏计时器时郑重叮嘱。 这话,就好像是专门对她说的一样。 岑桉立刻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满脸写着:我不会偷吃的。 陆淮洲被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逗得笑出声,嗓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第一次尝试?” “嗯。”岑桉老实点头,“我妈说云南每年都有人看见小人跳舞,我就没敢尝试。” 他挑眉,身子随意地向后靠进卡座里:“那这次怎么敢了?” 岑桉的眼珠狡黠地一转,唇角弯起:“这次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他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 “这次是跟老板出来吃的,中毒了,算工伤吧?”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陆淮洲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彻底笑开,细长的丹凤眸也弯成了两道精致的月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异常柔和。 他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 岑桉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 服务生上了壶龙井,陆淮洲止住笑,伸手接过茶壶,倾身向前为岑桉斟了一杯。 茶水注入杯中,腾起清雅的蒸汽。 岑桉听见他说:“算,算双倍的。” “那我就放心了。”她双手握住茶杯,浅浅尝了一口,贫了一句:“大不了跟老板一起进医院嘛。” 跟陆淮洲一块进医院。 怎么感觉还有点有趣呢? 陆淮洲笑着摇了摇头。 这顿火锅吃得比预想中愉快太多。等到沙漏滴完,岑桉早已忘了什么“小人跳舞”的传说,鲜美的菌菇让她胃口大开。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岑桉借着上洗手间的由头偷偷去前台结账。 职场礼仪,她还是略懂一些的,和老板出来吃饭怎么能让老板请呢? 再说了,前几次陆淮洲出手帮她,怎么说也得请人家吃一顿饭。 这次不请,下次又不知道该什么时候遇到他了。 “你好,7号桌结账。” 收银员看了眼账单,微笑道:“与您一起的先生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 岑桉愣了一下,只好拿着钱包返回座位。 陆淮洲正用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抬眼看到有些呆滞的表情,了然地问:“跑去结账了?” “你怎么知道……”岑桉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好像一个透明人,心里想什么,去做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见过谁去洗手间还带钱包的?” 岑桉脸一红,小声嘟囔:“这不是想谢谢你上次帮我。” 陆淮洲将毛巾放在一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先欠着,下次还。” 岑桉下意识抬眸。 下次? 还会有下次吗? 第7章 多了个孩子 吃完后,两人走出餐厅,岑桉正和陆淮洲说话,没留意身前的小身影,脚步一重,竟撞上了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踉跄两步,哇哇大哭。 “对不起。”岑桉慌忙蹲下身子,扶住小女孩,语气满是歉意,“姐姐没看见你,是不是撞疼哪里了?” 她把小女孩上上下下都扫了一圈,好像也没受伤。 可小女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嘴里还咿咿呜呜的,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岑桉犯了难,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淮洲,眼神带着点求助:“怎么办啊?” 陆淮洲上前半步,问小女孩:“你妈妈呢?” 小女孩抽噎着,终于挤出一句清晰的话:“妈妈……妈妈不见了。” 原来是和妈妈走丢了。 “不哭不哭,”岑桉赶紧顺了顺小女孩的后背,柔声哄道,“那姐姐帮你找妈妈好不好?” “好。”小女孩点了点头,缓了缓气。 谁知她话音刚落,陆淮洲就在一旁慢悠悠补了句:“你这么爱哭,难怪你妈妈不要你。” “哇——妈妈!”小女孩的哭声瞬间拔高,眼泪掉得更凶了。 岑桉太阳穴突突跳,壮着胆子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说话?” 她低声哄着小女孩,余光瞥见街对面有个老爷爷扛着糖葫芦杆,红亮亮的糖衣晃得人眼馋,眸光一亮,对陆淮洲说:“你帮我看会儿孩子。” 街对面,陆淮洲站在原地,手插在兜里低着头和小女孩四目相对。也不知是他表情太冷淡,还是他的皮囊太蛊惑人了。 刚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竟慢慢收了哭声,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不知是怕还是懵。 没一会儿,岑桉举着糖葫芦跑回来,蹲下身递给她:“你看,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要不要尝尝?” 小女孩盯着糖葫芦看了两秒,伸手接了过去,小口咬了一块,眼泪竟真的止住了。 陆淮洲挑眉,语气带着点意外:“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小孩。” 岑桉看了眼小女孩手中的糖葫芦,只笑了笑。 她哪里会哄小孩了。 等小女孩情绪彻底稳下来,岑桉才温声问她:“小朋友,你跟妈妈是在哪里走散的呀?妈妈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还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陆淮洲在旁边嗤笑一声,又开始说风凉话:“她要是记得号码,会没出息地在这大哭?” “……”真想拿根针把他的嘴缝上。 没等岑桉反驳,陆淮洲忽然蹲下身,故意逗小女孩:“小朋友,我看这个姐姐挺喜欢你的,不如你跟她回去,让她当你妈妈好不好?” 小女孩眨了眨还带着水汽的眼睛,先看了看岑桉,又转头看向陆淮洲,误以为两人是一对,然后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脆生生说:“我不想要你当我爸爸。” 意思是,她做我妈妈可以,但你做我爸爸不行。 “……?”陆淮洲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噗嗤——”岑桉再也忍不住,笑声从喉咙里冒出来,连肩膀都跟着轻轻晃了晃。 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淮洲被呛了一句,不说话了,在一旁静静地玩手机。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瘪。 好在小女孩的妈妈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失而复得的母亲紧紧的抱着小孩,一脸感激的看着两人:“谢谢,谢谢你们。” “没事的,举手之劳。” 眼看着车子马上要到医科大学门口,岑桉忽然开口道:“在前面路口停就行。” “不是还有一段路才到?”陆淮洲问。 “这个点学校还没熄灯,四处都有学生,会被看见。” 上次陆淮洲送她回学校,被余诗诗看到了,追着她问了好久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不想引起这种误会。 “被看见怎么了?”他调侃了一句,“怕你男朋友误会?” “我没有男朋友!”她下意识解释了这么一句:“我是怕同学误会我们的关系。” “哦——”男人拖长了尾音,这话他算是听明白了。 他眼底漾开一丝玩味的笑意,带着点说不清的蛊惑:“原来我们是那种‘会被误会’的关系?” 岑桉心头一跳,被他这话绕得瞬间卡了壳。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耳根腾地爬上一层绯色:“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些窘迫,将那把伞还给了他,再不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了:“伞还给你,我先走了。” 见她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连外面的毛毛细雨都不顾,陆淮洲觉得好玩极了,怎么看都像是只落荒而逃的小猫儿。 他伸手拉住她,岑桉微凉的手腕覆上一层温热,她转头。 陆淮洲将伞又递给了她,语气像哄小孩似的:“这还下着雨呢,我不送你过去,让伞护着你回去,这总行了?” 岑桉心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微痒。她温吞的伸手接过伞,对他抿唇一笑:“谢谢。” 陆淮洲对上她那双漂亮的双眸,也笑了那么一下。 - 周末,岑桉依旧去给李沐言做家教。 他在做题,岑桉就在一旁看《Hurst''s the Heart》,这是六月份刚出版的一本英文医学书,是心脏病学领域的权威著作。 李沐言做完习题后,岑桉拿起红笔逐题批改。初中英语本就不难,经历快两个月的恶补,他的进步的很快。 一百分的卷子能保证每次在八十分以上。 李沐言的妈妈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完成了学习任务,岑桉允准他稍稍休息一会。 李沐言瞥见她手边的医学教材,好奇地仰起头:“姐姐,你是学医的吗?” “对呀。” “我以后也想学医。”少年的眼睛里亮亮的:“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心外科医生。” 岑桉挑眉,这不巧了。 她追问:“为什么想做心外科医生?” “因为我奶奶一直心脏不好。”他眸光暗了暗:“我从小是跟奶奶长大的,我想让她能够多陪陪我。” “原来是这样。”岑桉揉了揉他的头发,鼓励他,“姐姐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那姐姐学医是为了什么呢?” “我?”岑桉认真思索了一会,“和你差不多吧。” 从李沐言家出来时,岑桉接到了陆淮洲的电话。 “晚上有私人安排吗?”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 “没有。” “那来加个班。” “哈?” 岑桉站在路口等了没多久,陆淮洲的车就到了。 开车的是张叔,她拉开后座车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愣住了。 后排除了陆淮洲外,多了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粉雕玉琢的,正抱着个毛绒兔子看她。 不是加班吗?怎么还多了个小孩? “哇!好漂亮的姐姐。”小女孩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脆生生的声音撞进车厢。 岑桉被这直白的夸赞说得有些害羞,弯着唇角笑了一下。 她坐进后排,目光忍不住往小女孩身上瞟。 这小女孩和陆淮洲是什么关系? “漂亮吗?”陆淮洲开口接小女孩的话,看了眼岑桉,对她说,“这姐姐是医生,秦蓓蓓,你要是不听话,她就给你打针。” 一听到“打针”,蓓蓓立刻皱起小眉头,怯生生地看了眼岑桉。眼前的姐姐笑得那么温柔,怎么看都不像会扎人的“恐怖医生”。 她撅着嘴哼了一声,显然没信:“我才不信呢!你肯定又骗我!” “爱信不信。” 听着两人拌嘴,岑桉目光好奇地黏在了小女孩的脸上。 她越看,越发现小女孩眉眼间的清冷劲儿,竟和陆淮洲有几分像。 她心下一惊,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陆淮洲的女儿。 他……结婚了? 不对,上次在病房,陆奶奶明明说他还没结婚,也还没孩子。 可陆淮洲说要造个足球队。 这话虽然像是开玩笑,可他要是想造,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这小女孩还不姓陆。 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女吧? 千奇百怪的想法闯入了岑桉的脑海里。 正不知所措着,蓓蓓突然往陆淮洲身边凑了凑,软乎乎地晃他的胳膊:“舅舅,我们要去吃好吃的吗?” 舅舅? 岑桉睁大了眼睛,睫毛颤了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陆淮洲姐姐家的孩子。 所以他这是帮姐姐照顾小孩? 岑桉想到了上次在餐厅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女孩,陆淮洲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气哭,他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会带小孩的人。 陆淮洲看着一会满眼复杂,一会瞪大眼睛的人儿,笑出了声:“怎么,以为这是我的小孩?” 岑桉脸一红,忙不迭地摇头,可那飘忽的眼神,明晃晃的写着: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陆淮洲也不戳破,甚至没避开一旁的外甥女,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得像尊没骨头的玉,语气淡淡的:“我对养小孩没兴趣,太吵。” “那你对养什么有兴趣?”岑桉好奇追问。 陆淮洲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尾音勾着点笑,慢悠悠道:“养小猫。” “咦——”秦蓓蓓立刻皱着小鼻子,一脸鄙夷地反驳,“舅舅你不是最讨厌小动物了吗?上次我想把我的小仓鼠带来,你都不让!”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你那老鼠哪有我的小猫可爱。” “那不是老鼠!是仓鼠!是软乎乎的小仓鼠!”小丫头气得脸颊鼓鼓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陆淮洲半点没哄的意思,干脆转过头,懒得搭理她的小脾气。 小家伙也不示弱,立刻梗着脖子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他,一人一孩闹起了别扭,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岑桉看着这孩子气的一幕,眨了眨眼,目光扫过窗外陌生的街景,故意找了个话题缓和气氛:“不是说要加班吗?这路线,好像不是去公司的方向啊。” “你不是挺会哄小孩的?”陆淮洲垂着眸,把玩着手机,头都没抬,“今天的加班任务,把她哄住了就行。” 岑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乖乖应了声:“哦哦。” 车子一路往东城区行驶,三人先是去了中国美术馆。 岑桉牵着蓓蓓,陆淮洲跟在身后,时不时低头玩着手机,好像是在发信息。 说是哄小孩,但其实蓓蓓很乖,不哭不闹,根本不需要哄。 蓓蓓看着墙上的一副素描画,一脸傲娇的对岑桉说:“我舅舅也会画画,画的可好看了。” 岑桉诧异的看向陆淮洲:“你还会画画?” 男人将手机揣进兜里:“会一点。” “他会画画,会唱歌,会弹琴,可厉害了呢。”蓓蓓掰着手指数着,一张小脸上满是傲娇的神情,仿佛这些是她会的一样。 原来陆淮洲会这么多东西。 她想起了方亦安对他的评价。 他哪里纨绔了?明明多才多艺,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是挺厉害的。”可我也不差。 第8章 还回去吗 到了饭点,三人转道北京一条小胡同,车子刚停在巷口便没法再进。 岑桉牵着蓓蓓先下了车,三人并肩走进巷里一家不起眼的小菜馆。 落座后点了四五个菜,岑桉没想到,秦蓓蓓人小小的,饭量却不小。 她吃饭的时候也不闹腾,坐姿端正,筷子拿得稳稳的,小口小口嚼得认真,一看就是被教得极好的孩子。 岑桉看着两人吃饭的姿态,别说,还真有点像父女俩。 不过和蓓蓓比起来,陆淮洲的饭量就秀气多了,每道菜只浅尝两口,便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搭在桌上,目光落在外甥女身上,倒像是在耐心等她吃完。 吃完饭后,蓓蓓劲头十足,拉着岑桉在胡同里慢悠悠晃了起来。 路过一家缀满亮片的饰品店时,她脚步顿住,不由分说拽着岑桉走了进去。 一圈逛下来,蓓蓓看上了一对小猫耳朵发饰,和岑桉两人一块试戴了一下。 她仰头望着岑桉,眼里满是期待:“姐姐,我们一人一对好不好?” 岑桉一边伸手将头上其中一只猫耳朵取了下来,一边温声劝道:“姐姐就不用啦,你戴才好看。” “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戴!”蓓蓓晃着她的胳膊撒娇。 岑桉正要再劝,就听见一旁的陆淮洲开口问老板:“那俩猫耳朵,多少钱?” “二十块。” 陆淮洲没多话,从黑色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钞递过去:“一块付了。” “好嘞!”老板麻利找零。 见陆淮洲走过来,蓓蓓对着他晃了晃脑袋,猫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舅舅,我戴这个好看吗?” 陆淮洲目光先扫过蓓蓓,又落在岑桉的脑袋上,伸手将她摘下来的那只毛茸茸的耳朵随手夹了回了她的头顶上。 岑桉下意识抬眼,伸手摸了摸脑门,就听见他淡淡一句:“还凑合。” “总算说了句人话!”蓓蓓撇撇嘴,小声吐槽,语气里满是“算你有眼光”的得意。 三人走出店铺,陆淮洲走在最前面,和她们拉开了些许距离。 蓓蓓忽然凑近岑桉,压低声音问:“姐姐,你喜欢我舅舅吗?” 这问题让岑桉心跳都漏了一拍。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等她缓过神回答,蓓蓓又急忙补充,语气满是“过来人”的担忧:“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他!他这人嘴特别欠,就爱逗别人玩。就他这臭德行,我都怕他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岑桉闻言松了口气,弯了弯唇角,心里暗自腹诽:妹妹,你这担心是真多余了。你不知道你舅舅在公司是什么样的存在吗?全公司女人都想睡的男人。他要是想找女朋友,分分钟的事好吗? 三人又闲闲的逛游了一圈,岑桉的目光落在一个老爷爷的小摊贩上。 是街头捏泥人。 可人群来来往往,老爷爷的生意并不好。 陆淮洲低头看着蓓蓓:“行了,逛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了,我一会还有事。” 蓓蓓点点头,小脸上也露出几分倦意。 “能不能,等我一下?”岑桉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贩,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我想捏个泥人。” 怕蓓蓓等不住,她又补了一句:“或者你们先走,我一会自己回去?” 这话在旁人听来再正常不过,可落在陆淮洲耳里,他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扫了眼她脑门上晃悠的猫耳朵,莫名觉得这话惨兮兮的。 像极了他要把养熟的小猫扔在路边似的。 “舅舅,我也想捏。”蓓蓓立刻附和,好奇地目光落在了那个小摊贩上。 陆淮洲扬了扬下巴:“那去看看。” 岑桉眉间顿时染上笑意,快步蹲在小摊前,看着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泥人,拉着蓓蓓的手对老爷爷说:“爷爷,您帮我们也捏两个吧。” 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就顾着你俩,那我呢?” 岑桉仰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你也要吗?” 陆淮洲也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泥人摆弄着,懒懒说了句:“来都来了。” “那爷爷,你帮我们仨捏一个吧。” “好嘞。” 三人坐在街边的小马扎上,惹得路过的路人频频回眸——俊男美女配萌娃,再加上头顶晃悠的猫耳朵,像极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老爷爷手艺娴熟,半个小时就捏好了三个泥人。 蓓蓓捧着和自己有八分像的泥人,惊叹出声:“哇,爷爷您太厉害了,这也太像了吧!” 陆淮洲看着手上的泥人,一脸嫌弃:“哪里好看了,一点也不像。” 说着,把他的那个泥人往蓓蓓手里一塞。 小丫头捧着两个泥人对比了半天,不解地嘟囔:“这不是挺像的吗?舅舅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岑桉忍着笑,帮腔道:“你舅舅眼睛有问题,别管他。” 陆淮洲将车开到了新开路胡同,最终停靠在71号那座深灰色大门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似乎是让谁出来接蓓蓓。 等待的间隙,岑桉不自觉地偏过头,透过车窗望向那座大院。 院墙砌得极高,青灰色的砖面在月色的照映下显得有些冷硬。 她抬眸,只能看见墙顶探出的几片树的枝叶,不是梧桐,也不像西府海棠。 那会是什么树呢? 里面的亭台楼宇,全被这道墙严严实实地挡着。门内若有人想出来,只需轻轻推开那扇厚重的门。外面的人却连窥探都难,更别说迈进去一步。 岑桉暗自收回目光,直到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快步出来,笑着接过蓓蓓,客气地跟陆淮洲点头致意,那扇门打开的门才又缓缓合上。 陆淮洲重新发动车子,往西长安街的方向开去,沿途的梧桐叶在车窗旁掠过,不多时,首都医科大学的红砖墙与教学楼轮廓便渐渐清晰起来,车子最终稳稳停在街边的树荫下。 岑桉指尖搭在安全带卡扣上,心里莫名涌上一丝不舍,她侧过脸看向身旁的人,声音放得轻软:“那,我走了。” 陆淮洲没应声,只转头望着她。目光先落在她散在胸前的长发上,今天她没扎马尾,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头,发间那对小巧的猫耳朵发卡还别着。 只要她轻轻动一下,那对耳朵便会跟着晃动一下。 他视线缓缓往下,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没有口红的修饰,唇瓣却透着自然的红润,像初夏刚熟的樱桃,透着点诱人的软。 下一瞬,陆淮洲倾身过去,吻落在她的唇上。 车窗没完全升上去,夜晚的风悄悄钻进来,卷着街边树枝的簌簌作响。 直到那抹温热的触感从唇上移开,岑桉才像刚从怔忡中回过神。 “还回去吗?”陆淮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的轻哑。 岑桉身子猛地一僵,脑子里还像裹着团雾,懵懵地抬眼望他:“什么……?” 陆淮洲看着她眼底未散的茫然,突然就没了那股兴致:“进去吧,晚了该回不去了。” 她点点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他:“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他轻轻应了声。 岑桉抬手关上车门,“啪”一声闷响,隔绝了与他的视线交汇。 她静静站在路灯旁,暖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面上。 那辆黑色轿车缓缓起步,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车身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拐过街角,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晚风吹过来,带着夏末的凉意,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方才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和不舍,也跟着这阵风散了大半。 岑桉回过神,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是梦吧。 她在心底这么问自己。 如果是梦的话,她甘愿沉溺在这场梦里,永远不醒来。 - 九月将近,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三个舍友也陆续回到了宿舍。 海外项目仍然没结束,岑桉的翻译工作也从坐班改成把非机密文件带回学校翻译,在规定时间上交给林秘书就行了。偶尔一些涉及机密的,她会挪出时间去公司加班。 离开公司那天,方亦安特地过来送岑桉,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纸盒:“你之前不是念叨着想吃南京的糕点?前两天有朋友从南京来北京,我托他捎了点。” 岑桉接过纸盒,眼睛瞬间亮了:“哇,太谢谢你了!” 她最偏爱南京本地的糕点,总觉得北京这边的味道差了点地道的劲儿,大抵是南北方口味的差异吧。 “跟我客气什么。”方亦安笑着打趣,话里带着点认真,“就算离开公司,咱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了!”岑桉立刻点头,“你帮我介绍李沐言家教的工作,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李母不仅好说话,出手也大方,给她的时薪比普通家教高不少。见李沐言成绩有进步,还额外包了红包当奖金,甚至长期聘请她做英语老师,算是给她的大学生活添了份安稳收入。 “行,那你可得记着这份谢。”方亦安顺势调侃,“改天得请我吃顿饭才行。” 岑桉立刻比了个OK的手势,笑得灿烂:“没问题!” 开学后,岑桉正式迈入大四,身份也从见习生转为实习生,学习的战场从校园换到了医科大附属医院。 她的实习第一站,被分到了儿科。 儿科的带教老师姓杨,温和又有耐心,有空就会给她梳理知识点,科室整体氛围也还算融洽。 起初岑桉还觉得新鲜,可没几天就撑不住了。 她的耳边整日充斥着孩子的咳嗽声、哭闹声、尖叫声,嘈杂得让人心烦意乱。 到后来,她只要一听见小孩哭,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头也跟着发疼。 寝室里的几个人更是各有各有的惨。 一进门,岑桉就听见余诗诗的抱怨声:“我真的要疯了!普外科简直是人间地狱!科室氛围差到爆,连聊天都带着阴阳怪气,带教老师更是把我们当免费劳动力,什么杂活都往我身上丢,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淡定淡定,你这还不算最糟的。”对床的舍友气定神闲的安抚她,“我遇到的事才叫离谱。呼吸科的带教老师,一开始我还觉得她长得特漂亮,跟张曼玉似的,结果接触下来才发现,纯纯脑子有病! 她也是个北方姑娘,性子直爽,越说越得劲:“白天,她让我写病历,我怕出错,就实话说没写过、不太会,你猜她怎么着?她用那种特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我,问我‘你见习是全程溜号了吧?这都不会’!” “哎哟,真心疼你们俩。”寝室长是几人里最幸运的,被分到了耳鼻喉科,日常工作清闲,此刻正优哉游哉地敷着面膜,“我这边倒是轻松得很,没什么活儿。” 余诗诗见岑桉拖着疲惫的身子进门,立刻凑过去问:“桉桉,你在儿科怎么样?没被小孩折磨疯吧?” 岑桉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耳边还嗡嗡响着孩子的哭声,她瘫坐在椅子上,看向寝室长,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可能得去你们科室挂个号了。” “啊?怎么了?你耳朵不舒服?”余诗诗问。 “我怀疑我耳鸣了,”岑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哭笑不得,“满脑子都是小孩的哭声,挥都挥不去。” 这话一出,寝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本压抑的氛围瞬间被冲淡。 岑桉回归了属于自己平淡却忙碌的生活,渐渐地将那个夜晚,那个吻,以及那个男人遗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