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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初醒

作者:客楼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崇和一年,春。


    京都的天气格外明媚,有舒畅惠风,也有容容流云。天色交叠,净透如粉黛瓷釉,色彩温润的过度向远方的山丘。


    或是娟娟清丽,或是昭昭窈窕;许是疏疏云岫,原是片片苍青。


    刚下过几场急雨,漫山的松针还挂着盈盈水珠,翩然吹落的花瓣粘连在泥泞的道路旁,连颜色都未褪去半分。疏林如花,清流琳琅,唯有曲径深处的观雪园传来了人声。


    “醒了...”


    “醒了!”


    于是等林砚再醒来的时候,抬眼看见的便是素色的纱帐与悬挂在纱帐上白色的玉璧。


    以及突然涌入的一群人。


    “砚观!你终于醒啦。”为首的那人冲过来就是一阵叫嚷。


    什么砚观。


    我现在很不乐观。


    林砚头痛欲裂的捂着眼睛,一时间头晕目眩,也没看清来人。


    “起开点,陆师弟刚醒来,你可别吓着他。”另一个人开口到


    都是清脆的少年音,非常的陌生。


    哪来的陆师弟?


    他混沌的将双手放下,迎面对上了三双热切的眼睛。


    ............


    啊.........?


    为首的那位身穿收腰的锦缎天蓝色长袍,革带上简单地悬挂了一块白玉,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眉眼间带着飞扬的热烈。另一位假装呵斥他的人身穿月白色锦袍,暗纹在室内的烛光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淡雅,而一直没出声的那位穿的到没那么矜贵,只是穿着玄色的长衫,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冠,却依旧能在那张脸上看出风神俊朗与沂水春风的味道来。


    “........江栩?”


    “........宋况?”


    林砚震惊。


    “不是...这....”


    “完了陆砚观你是不是睡傻了,怎么连阙师兄都不认识了。”江栩猛地一拍他的背,力气大的林砚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江栩你下手轻点,没看见陆师弟刚受了伤吗。”宋况拧着眉说到


    这是给他干哪来了。


    林砚大为震惊。


    这还是他那个上课爱开小差爱吓唬班上女生的那个江栩吗!


    那个蓝袍!那个白玉!那个发型!古装剧都没那么精细的妆造!


    而且比江栩要看起来要小了一圈!


    这是江栩吗!!!


    林砚持续震惊。


    甚至他还伸手揪了一下江栩的头发。


    江栩“嗷”的一下就跳开了。


    “干什么陆辰良!刚醒你就欺负我!”


    这头发是真的啊.......


    啊?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这是哪啊!


    我是谁啊!


    “陆师弟....你怎么了?”一旁的宋况疑惑的开口。


    “怎么看见我们几个....这么震惊呢?”


    林砚一脸震惊的把脸转向宋况那边。


    完了。


    这一定是梦。


    重生之我穿越到了古代遇到了我那不苟言笑的同桌。


    和江栩一样,宋况也蓄着长发,只是和江栩不同,他与那个“阙师兄”都是冠发,不太好拔一根检验真伪。


    太吓人了。


    太可怕了。


    那我长啥样了???


    我去!


    不会也是长头发吧!!!!!


    于是三人看着林砚突然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跳起来,又很快躺了回去。


    好痛。


    林砚呲牙咧嘴。


    这是截肢了还是残废了啊


    “怎么看上去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


    “正常啦,他平时不也是这么闹的。”


    林砚痛的有气无力,只得摆手问道:


    “有镜子吗.....”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阙师兄开口了


    “辰良,你还是先别看你的脸了吧。”说完他还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还没等林砚问为什么,江栩就幸灾乐祸的嘲笑了起来。


    “让你和病秧子打架吧,打输了就算了,脸还破相了,我看以后京城哪家姑娘敢要你!”


    林砚:?


    不是等会?


    谁破相了?


    谁打架???


    我?


    打病秧子???


    我这么可恶的吗,这不妥妥的校园暴力啊!


    但是那个被我揍.....不对把我揍破相的病....?


    “不是他都把我揍破相了还病秧子啊,我才是病秧子差不多!”


    “这不是你给他取的绰号吗,你自己平时叫的老起劲了。”


    “?”


    不是我行为这么恶劣的吗???


    反派剧本啊这是。


    “那...病秧子是?”


    “完了你不会真摔坏脑子了吧。”江栩一脸疑惑


    “你怎么连病秧子是谁都不记得了?”


    “谁啊?”


    “林松篁啊。”


    “谁?”


    “能有谁啊,就林家那个长孙,刚进来就抢走你阑台笔试第一的那位。”


    这名字倒是有些印象,江舸和他舅好像曾经谈起过.....


    不过阑台笔试是什么东西啊啊啊


    林砚的天都要塌了。


    “我看陆师弟好像还没恢复好,要不我们改天再来看他?”阙师兄提议道


    “看他那呆样,估计是被林松篁那小子打傻了,看我去教训教训他!”


    江栩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宋况眼疾手快的给人拉了回来。


    “你快消停会吧,陆砚观都没打过他,就你那小身板更别说了。”


    “你看不起谁!”


    “主要是你想罚抄吗?”


    江栩瞬间噤声。


    见他们要走,林砚连忙拦住。


    “别啊呃.......”


    “我想找几个人说会话.”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江栩嘲笑道。


    怎么到这这家伙还是这么欠揍。林砚腹诽。


    于是在旁敲侧击和无情嘲笑以及不耻下问之下,林砚终于在半日内搞清楚了大体的情况:


    自己名叫陆砚观,字辰良。是陆家的最小的孙子,头上有个亲哥,叫陆程禹,常年征战在外,比自己大了快十岁,骁勇善战,战无不胜。而他自己却偏偏是陆家武将里面的奇葩,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文采倒是还算的过去。而他今年才刚满十四岁,和江栩他们一起在观雪园学习。这个地方是周秦王差人在云泽山上修葺的佛陀精舍,虽这么说,但也算是变相的国子监,专门开设给京城的公子们上课,收纳志学之士入园。而阙东翎阙师兄,他是邻国的质子,送来周秦学习,平日里时常帮助他们温习经书,可所谓满腹经纶且菩萨心肠。


    至于林松篁。


    林家的长孙,常年卧病在床,后来送往东山医治了好些年,这才慢慢好转,直到前年才恢复了身体,被塞进了观雪园学习。


    也难怪会叫他病秧子。


    而他和林松篁打的这一架,在观雪园里可所谓是惊天动地泣鬼神,连隔壁乌玡寺的主持都惊动了。


    原因是在一年一次的阑台笔试上林松篁力压他一举夺魁,打败了他蝉联三年的魁首,他一气之下摔笔和夫子对峙说林松篁最后一关的风月集作弊,林松篁立马和夫子说他第一关耍赖,结果两人的举报都被夫子驳回,最后他恼羞成怒在阑台上和林松篁大打出手,打的那叫一个两败俱伤还谁都不服谁,被众人拉开的时候那是揍的一个鼻青一个脸肿,还恨不得咬上对面一口。最后气的夫子差点背过气去,杵着拐杖把他们两骂回去禁闭思过了一个月。


    连江栩他们来看他都是靠同窗通风报信混进来的。


    现在是一个卧病在床一个昏迷不醒,不知道的以为这两个人是去前线被从鬼门关抬回来的一样。


    好一个精彩纷呈的互撕比赛。


    这下手是真狠啊。


    林砚倒吸一口凉气。


    这正主是有多讨厌林松篁啊.....


    这哥们做错啥了?抢了他女朋友?


    古代人的思维果然很超前,在纯爱的年纪已经学会了纯恨。


    正感慨着,突然听见了钟声,刚才还嘻嘻哈哈没正行的三个人立刻警惕的站了起来。


    “陆师弟,夫子快讲学了,我们得走了。”阙东翎朝他作揖,面色有些凝重。


    另外两个家伙连招呼都不打,噔噔噔就往外冲


    “坏了!我的功课还没写完!”


    江栩跑的鸡飞狗跳的,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一眨眼就没影了。


    “陆师兄再见!”宋况追着江栩咋咋呼呼的背影,还不忘回头朝他挥手


    “改天再来看你啊!”


    “这两个人。”阙东翎无奈的摇摇头。


    “陆师弟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就能解除禁闭了。”


    “可还要记得温习功课,别落下太多课业,夫子会抽查的。”


    说完,他轻抿薄唇,朝他微微欠身。上扬的唇角弧度恰到好处,连不加修饰的长袍都被他的动作带出了一种儒雅的韵味。


    那简直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林砚看呆了。


    不敢想这袍子穿在他身上该是多么大的灾难现场。


    人与人的差别这么就这么大呢!


    林砚抬头哀嚎。


    江栩和宋况迂回从后山溜回阑台,悄悄路过竹里馆的路上还是被夫子抓住了。


    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正颜厉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宋况硬着头皮作答道:“回夫子,现在是巳时。”


    “都巳时了还不去阑台诵读,跑到这里作甚。”夫子板着脸又道:


    “莫不是又想溜下山去?”


    “没有的事!”他俩异口同声。


    夫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板着个脸,道:“把这两日禅师讲过的经文抄十遍,抄不完不许踏出阑台半步。”


    江栩暗暗叫苦不迭,与宋况耷拉着肩膀默默向阑台走去。


    “都怪陆砚观!”


    “啊欠!”


    一旁躺在床上的林砚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喷嚏,一脸奇怪的摸了摸鼻子。


    “谁在背后蛐蛐我?”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的蛙叫。


    以及悠扬钟声。


    潮雨褪去,金锣腾空,水汽被蒸发殆尽,日光在石径上投下斑驳竹影,一片惬意。


    而林砚只觉得日高人困、天光晃眼,索性眼睛一闭,倒头又睡去。


    不管了,事到如今,先睡觉吧。


    这一觉倒是睡的神清气爽,只不过等他醒来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风吹竹林,发出萧萧声响。暮色浓郁,笼罩了整个观雪园。


    林砚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四下环顾也没寻着饱腹的东西,只得拖着他那副踉踉跄跄的身形出门找江栩他们。


    江栩说过,一般这个时候,他们肯定留在阑台温习功课。


    好在他的院子与阑台相差不远,穿过竹林,便能看见灯光点点。


    所谓阑台其实就是藏书阁,阁畔环境清幽,溪泉环绕,偶尔还能传来书声。


    此时已经过了学子放课时间,阑台内也没剩什么人,只是零星坐着些愁眉苦脸的学子,一看就是被夫子罚了点什么。


    林砚哪见过这等场景,立刻兴致勃勃的掀袍走了进去。


    原来古代也要晚自习啊.....


    心理平衡了。


    不过他们不用学英语。


    羡慕。


    他刚踏进阑台,就看见了大咧咧坐在楼上的江栩和宋况。


    还有一位他没见过的少年,皮肤偏黑,长的到是俊秀端正,此时正提着一个食盒放在桌案上。


    林砚嗅了嗅,应该是韭菜馅的包子。


    他眼前一亮,蹬蹬地上了二楼。


    而那边江栩正在耍赖撒泼:


    “好知白,求你帮帮我,你不帮我我就要抄到天荒地老了……”江栩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章知白的腰,丝毫不顾举止端庄。


    “你别恩将仇报了,有这撒泼的功夫早够你多抄两页。”宋况边啃包子,手中抄写未断。


    “就是,你少卖惨了。”章知白在一旁好笑的打趣


    “你实在要闹的话,不该让陆师弟帮你写吗?”


    刚上楼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的林砚:?


    不是,


    你要杀了我吗朋友。


    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网瘾少年我会写什么毛笔字!


    江栩一听,眼睛都亮了,巴巴的转过头来看着林砚,不客气的嚷嚷:


    “就是,陆砚观,我是溜去看你才被罚抄的,应该你来帮我写。”


    林砚一个头两个大。


    “陆师兄受着伤呢,你也不知道体恤体恤。”宋况提笔往江栩头上敲了敲,“再说了字迹又不一样,陆师兄的字那可是公认的好看,和你那狗爬字混在一起,就算帮你写夫子也会看出来的好吧。”


    江栩“嗷”的一下又炸开了


    “姓宋的你又打我!”


    “又不会少块肉。”


    林砚:两眼一黑。


    现在不知道是谁的字更像狗爬字了。


    “哦对了,下个月就是春试了,听夫子说要在十里堤举行六艺考核,连太子都要来呢。”正说着,章知白突然开口


    “你们去骑射营练习了没?”


    林砚:“?”


    “哪去了,天天窝在这抄这玩意。”江栩努努嘴。


    “你不说我都忘了。”宋况挠挠头


    “陆师弟,你呢?”章知白问道


    林砚:........


    他是来渡劫的。


    “呃.....”


    “他哪有时间,天天躺床上养伤,夫子都免了他的骑射训练了,估计这次考核也就让他站旁边看看。”江栩推了推石化的林砚。


    “对吧。”


    “....对吧...?”


    “怎么傻了吧唧的。”江栩吐槽。


    “先不说这个了。”


    章知白在一旁给点上了照明的烛灯和驱蚊的艾草,抬眸向江栩眨眼示意道:


    “老地方,有我们从山下给你带的烧鸡和笑春风,这个月你不是嚷着要下山喝酒吗?”


    观雪园中学子平日里伙食难见酒肉,而章知白说的这些美酒佳肴已经被宋况埋在后山那处密林,不消多说,江栩便一改颓唐之气,将笔往砚上一搁,“走”字还未说出口,阑台书阁的门却再度被推开。


    “我去。”宋况连忙低头拉着林砚的衣袖


    “真是冤家路窄啊。”


    “那家伙怎么也来了。”


    林砚疑惑,随即转过身去往门口看去。


    夜垂云乱,烛火阑珊,庭风幽幽从大门处涌入,佛过来人的衣角。墨绿色的外袍被风吹的层层叠叠,偏身后一牙冷月粼粼如波,巍巍印在那人眉心。


    遥见他拾步而进,清癯(qu)的身形如冰枝松挺,有寒梅傲色。忽而,他脚步一滞,似是察觉到了楼上的目光,抬眼望了过来。


    唇瓣薄含,眸目乍然一阴,隔着这半盏烛火,眼底似是盛着一仞玉璧,斩不竭,砍不断。让林砚愣了个彻底。


    手中的包子应声落地,许久,林砚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是,少年模样的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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