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於瞲侧目向外张望,走廊上只有零星的聊天走路的人,没有瞥见谁在门外驻足等候。
秋雨复来,远处葱茏的树群像一团被融化的绿色颜料。
於瞲不放心,拉高了校服衣领,遮住了下巴和嘴角,起身夹住温度计出去了。
不出所料,一出来就看见女生躲在墙角处,怯怯羞羞,低着脑袋,手拎着塑料袋,上面印着正大药房,应该是感冒剂之类的。
见她出来了,女生连头都也不敢抬,支支吾吾的抬起了手。於瞲感觉眼下皮肤连带眼尾都热了起来,烧得更厉害了。走廊外的风带着秋雨的凉意,跳到她露着的手背上,只觉得舒服。
女生支支吾吾的话还没怎么说出口,头却越来越低,“你……吃……”言语中已经有了颤颤巍巍的紧张感。
她轻笑了下,眉眼都舒展开了,“别紧张,慢慢说。”
生病的嗓子带了一种哑音,在她慢条斯理的语气中,变得像是有安抚人的魔力一样。
对面的女生声音一顿,头越来越低,声音越发抖了,“你……吃药了……吗?”
怎么还越来越害羞了,是不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来送药的。
她想了想,可能人也不想送,委婉的拒绝好了,带着朦胧的笑意,“还夹着温度计呢,收不了。”
眼神示意胳膊处夹着体温计的地方,奈何女生看都不看她一眼,无奈的靠着墙借力,侧着头说,“大冒险输了吗?你不来送又没人知道的,没关系……”
“不是的……我不知道……”,女生解释着,焦急的抬头觑一眼,男生衣领立起来,拉到鼻尖处,就这么漫不经心的靠着墙,眼神因为生病而有些暗沉,眼周烧红一圈,女生的耳根子唰的红了起来,又连忙埋了下去,比鸵鸟都过之而无不及。
高二十一班都是脸皮厚的能砌成墙之辈,很少有这种单纯,羞涩的性格,羞得她都想吹一声流氓哨。
“这下着雨,来回两栋楼跑也不怕冻着,我这也有药,”她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低哑,“心意我收到了,快回去吧。”
对待这种羞涩的少女,她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女生听清了,觉得他温柔的不似平常,呆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说不上失落还是高兴,又迅速的低下脑袋,同样很小声的嘱咐,语气平稳了不少,“那你……注意保暖……早点好起来……药……”
僵硬,腰板微弯,步调缓慢的转过身,先前走了几步,楼梯口等候的同伴拉过她的手,温柔的附耳说了几句,於瞲都没发现拐角还有个人。
细雨依然不依不饶的靠近她,往她的衣领里钻,被冻得一激灵,扭头看了一眼护栏外。
护栏外,细雨如烟,模糊了世界的边界。同样都是淡黄的花,栾树的花却像黄色的火焰一般有着漂亮的绒绒的流苏花蕊,那样明媚而鲜亮;桂花却小小的如米粒,安安静静不出挑,却香的陶醉,香的叫着十里八乡都能闻得见。
真是每种花都有它独特的魅力。
带着笑回到座位,李成吹了声口哨,“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这话,听着,
怎么有歧义?
“应该可以了,”齐理出声提醒。
於瞲将温度计取出,在光线下扭转一圈,看见里面细细的线。37.6°C,“还行,低烧。”转过头,尽可能的装作若无其事的对视一眼,递过去:“给。”
总觉得跟齐理对话时空气都稀薄了,於瞲说完就想找点事干。
奈何,她题不会做,话不会说。
齐理到没什么反应,将药放在他桌上,扭开矿泉水递过来:“先吃一粒,到晚上再量一次。”
於瞲接过握住瓶身,并不想喝,怕喝完上厕所,她还没有做好进男厕所的心理准备。
李成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行啊,也不是很烫,脸怎么烧成这样。”
“没有……”於瞲不经意的避开李成的手,扣出胶囊,纠结了片刻,恨不得用意念吃进去。
“咋,还要做心理准备呀,”倘一然抱着手臂,他们三个就这么等着她吃药,“还是等着它在手上化开。”
“要趁它药效最浓的时候吃,”她张开就是胡扯,语气带着病时的懒散。
表演个生吞?她苦中作乐的想,跟言放真是难兄难弟,一个摔伤腿,一个发烧。
生吞是吞不下去,快速塞进嘴里,尽可能的稍微抿一口,将药骗下去。她嗓子细吃这种胶囊容易卡住,所以她向来不乐意吃,每次何倩压着她吃完还要她张开嘴检查,就是怕她放在舌根下再悄悄吐掉。
“咋看你吃个药那么痛苦呢,”李成颇有些感同身受,“都感觉卡我喉咙里了。”
“陪一个?”她递出去,开玩笑道。
上课铃声如雷声轰鸣。
轰走了一圈喋喋不休的少女,言放总算耳根子清净了些。
他瞄一眼桌上贴的课程表,政治。
从桌肚里翻出相应的课本,政治必修四哲学与文化,里面夹着一本笔记。
透明的封面壳,透过壳子能窥见第一页如画般的自制内封,手账胶带制成,认真力透纸背的字迹。
挺漂亮。
翻开内页,连看了几张,字迹在他脑海中已有雏形。言老爷子是书法家,笔墨纸砚他是从小玩到大,模仿字迹更是信手拈来,仿着豆哥的字迹给几个损友开假条属于是家常便饭。
政治老师留着一头刺猬式的短发,步伐轻矫健的跃上讲台,干脆利落的喊到上课,并在言放站起来之前用手势示意他不用起身。
有气无力——老师好,
精气神足——同学们好。
上课的老师都按照流程先关心一遍她的伤势,再叮嘱其同学,雨天上下楼慢行。
言放实行乖孩子三部曲——点头微笑加附和。
政治老师三言两语说完,便抽出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相应的标题,快速的进入讲课状态。
将书翻到相应的页数,言放转了下笔,分班已有一个学期之久,分班后一个大周三节文科课的占比,少的完全没有存在感,压根也没有人听,都在做其他主课的作业。
主观唯心主义,客观唯心主义,形而上学主义。一连串相似又不同的词蹦跶出来。
真是熟悉又陌生,言放有点烦躁的敛眉,却还是耐着性子,认认真真的听,瞥见别人记笔记,他就跟着。该抬头时就望着老师点头肯定。
困意悄无声息的降临。
一来是他许久没上过文科,听的似懂非懂,二来是政治着实催眠。
他记笔记的手一顿,捏了捏眉心,感慨还好没学文。
课程过半,脑袋迷迷糊糊的犯浑,上眼皮一碰下眼皮,他猛的再睁开,字小规模的爬行于纸上,丑的他眼皮一跳,以为李成偷他本了。
耳边传来偷笑声,於瞲的同桌赵月悦递来一颗糖。
言放下意识的想拒绝,脑海中又闪过於瞲郑重其事的面容:“不许拒绝别人的投喂!并且要适当的分享!不许败坏我的好人缘!”
然后缓缓的点点头,摊开了手掌。
手很小,细葱一样的手指,直到那颗糖被放进手心,他才倏地回神,收回。
手指蜷缩了一下,纤细白皙的手指,藕粉色的指甲,涂了一层亮色的甲油,明显的月牙。
言放无声的笑了笑。
乘着老师在黑板上书写的空隙,言放把那颗糖剥开,放进嘴里。
辛辣清凉的薄荷味直接在嘴里爆炸,清凉感直冲脑门,困意瞬间散了大半,凉的他鼻腔都可以直通到脑门。
赵月悦带着期待的看向她,小声道:“怎么样,是不是精神了多了?”手晃了晃那黑色包装的长方形糖——荷氏。
言放点点头,含糊不清的道了谢,便收回目光,将糖蜷缩于舌下,凉的他舌尖像是涂了牙膏。
临近最后一节晚课前,於瞲给他发了消息。
言放:[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带。]
小鱼饼干:[不用,你姐妹说她包了。]
仗着发烧,她趴着休息了三节课,加上吃了药,她精神气充足,整个人焕然一新。
於瞲趴着掩着手机,瞄一眼消息愣了下,质疑的敲出一句话。
言放:[她一住校生怎么给你带饭,食堂又不能打包?]
除了高一军训时在食堂吃了几顿饭后言放便转战校外,所以能不能外带他还真不清楚。
小鱼饼干:[不清楚,可能山人自有妙计。]
还发个猫猫疑惑的表情。
虽然是她的表情包,但言放一用,怎么看上去就嘲讽性拉满。
於瞲深呼一口气,不能主观臆断。
她对边恋渚知根知底,说的话一定会做到。但她高一寸学校高一丈,边恋渚上个星期借其他走读生铭牌跟她一起外出吃饭才被逮了个正着,门卫大爷正处于对她印象深刻的时候,这个节骨眼出校门等于自投罗网。
她想了想打字道:[还是别了吧,你别把铭牌借她,她有前科。我给你带,保证你吃饱喝足。]
打完字她便将手机揣进桌肚里。
按照言放的说辞,中晚饭都是在齐理家私厨馆用餐,包了一整年。
下课铃声解放这座沉寂已久的校园,三秒后,楼动山摇。绒絮般的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是湿哒哒的反着光。
边恋渚特地从他的座位前绕,匆匆冲过,只留下一句我一定让你吃上好饭菜。
只用不到十秒的时间,教室的人就被清洗一空,只留言放一人。
言放弯腰翻出於瞲所有的试卷,他得确认於瞲对这些知识的掌握情况,以确保在后续有侧重的方向。
还有两个星期月考,这次又是八校联考的形式,学校格外重视。
看完语文看数学,数学卷翻了两张,他心里就有数了,鲜红的分数——53、57、39
她於瞲是一点不带学?
翻完试卷,在校园官网上查排名,言放心里大致有数,挺厉害的。
於瞲是打着擦边球凭指标进来的,从排名吊车尾到现在的位居中游。
从试卷就能看出,对其他科目是下了功夫的,代价就是献祭数学。地理和语文好的突出,单科在年级能排到前三,两个星期不知道能不能学到这种地步。
他沉思了片刻,怎么还有点压力呢。
言放翻出於瞲的地理书笔记和试卷,对照着这个月教学重点开始查看。
——
是一家私厨小馆,门店不大,传统的徽派建筑。
於瞲步履稍微落后,他今天有点低烧,话不多他们也理解。
中式的装潢,有石桥有流水,青花瓷的大缸里面几尾游鱼。转角进到上善阁,楠木质地的门牌,提了上善若水四个字,瘦金体,锋芒毕露,字刚劲有力,入木三分。
於瞲瞥了两眼。
刚入座,李成就嚷嚷着:“十全大补汤有没有炖好呀,我要饿死了。”
“马上就好了,齐理笑下,“饿不着你。”
於瞲眉眼微垂,组织着措辞:“那个……我能不能……打包一些带给……於瞲。”
“你要毒害她啊?”李成反应很大。
门被推开,淡淡的舒肤佳沐浴露的味道随着人一并进来,倘一然落座在她身旁,换了身衣服,一件白色短T,额前的黑发还微微沾湿,他最后两节课去体训,训练完洗了个澡才赶来吃饭。
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口闷完,接话:“谁害谁?”
“他!”李成手颤抖着,“於瞲罪不至死。”
於瞲皱眉望了过去,已然代入角色:“她何罪之有?”
“对呀,无罪,你还要害她。”李成一副不信任的表情,“虽然说兄弟永远站在你这边,但是吃牢饭的事,兄弟一定会阻止你!”
两人争执,吵的水深火热之时,齐理已出去又进来,倒了两杯水递过来,“跟阿姨说了,让她先打包一份,应该没什么忌口吧。”
“他知道个der,”李成嚷嚷,报复下午嫌弃他汗味一事。
“你过来,你坐过来说,”於瞲就差捋袖子了,她忍很久了。
李成靠在齐理身旁,“就不。”
小厨房上菜的速度很快,两荤两素,还一个十全大补汤。餐后水果,都是应季的水果,又大又新鲜。
吃真好,於瞲颇有些羡慕。
男生吃饭很快,李成不仅吃饭快,说话也快。
聊最近发生的出的新手游,聊篮球,聊新款鞋。聊的於瞲一言不发,默默加快速度吃饭,这样嘴就不闲了。
於瞲拎着那份打包好的饭菜,无纺布的袋子,印着齐式私厨。思索着怎么把饭菜送给他,自然不能她本人去,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
走至楼下,眼珠子一转,后退两步,捣了捣李成,“去,你去送。”
“这我经手了可就说不清了,”李成伸出个手指头晃晃,老神在在的说,“休要害兄弟我。”
於瞲下意识的挑眉,这饭菜她都没经手。在旁人看来她们是有多不合啊。
自己送算了。
想着,就看见边恋渚顶着一头蓬松的羊毛卷,端着盘子,对——食堂的餐盘,健步如飞。
餐盘里硕大的两个鸡腿——摇摇晃晃。
岌岌可危。
边恋渚嗖的一下就从后门钻了进去,像一只灵活的仓鼠。
“刚才什么东西咻的一下钻过去了吗?”李成震惊,向他们确认。
於瞲暗自瞪了他一眼:你才东西。
食堂的安保人员气喘吁吁的跑到路口中央,“同学……你们有没有看见……有个同学拿了学校食堂的餐盘跑出来了,食堂餐盘那能外带啊!”
於瞲摇头,李成欲点头。
她眼快手快,一掌推向他脑袋上硬是用重力给人变成了摇头。
“嗷嗷,谢谢同学们,”安保人员迟疑片刻,觉得也没有包庇的必要,便离开了。
李成一脸震惊加欲哭无泪的瞪大了眼看着他。
倘一然噗嗤一下笑出来。
“你们先回去吧,”於瞲尽可能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到,“我自己去送吧。”
“行……”倘一然想点头,又止住了,怕也给他来一下甩成摇头,“六点半要听力的……”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但言放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成捂着脑袋,还在懵逼中,就被齐理和倘一然一左一右的架走了。
於瞲拎着饭菜,叹口气,她并不是非去不可,而是她瞥见了边恋渚没拿筷子。
於瞲:小瞲专送,很不高兴为你服务。
她们用的是彼此的手机,所以登的也是彼此的Q/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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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处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