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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中秋月冷:贾府最后的团圆夜

作者:孤标傲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家子四个儿子,大儿子只一个眼睛,二儿子只一个耳朵,三儿子只一个鼻子眼,四儿子倒都齐全,偏又是个哑叭。


    贾母强撑着精神,却只觉得尤氏那尖细的声音像一根针,直往心里扎。她抬眼望向厅外那轮明月,曾几何时,荣国府的中秋是何等风光,如今虽仍摆着瓜果月饼,席间坐着儿孙满堂,却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清。


    这个中秋,连米饭都要“可着头做帽子”,一点儿富余也没有了。


    一、月下的阴影


    中秋前的荣国府,已处处显露窘迫。鸳鸯侍候贾母用饭时,竟连一碗白粳米饭都险些凑不齐,只能赔笑解释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


    王夫人忙上前回话,将缘由推给“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但贾母何尝不知,这不过是托词。贾府这棵大树,内里早已被蛀空——银库房的总领名叫吴新登,实是“无星戥”,称量不准,专做假账;仓上的头目叫戴良,实是“大量”,肆意挥霍;买办名唤钱华,实是“钱开花”,花钱如流水。


    贾母心知肚明,却已无力回天。


    夜色渐浓,大观园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众人心头的阴霾。江南甄家被抄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贾母胸口,她比谁都清楚,这或许是贾府不久的将来。


    “往年今日,何等热闹,今年反觉冷清些。”贾母望着堂下,勉强笑道。


    王熙凤病着,李纨也病着,薛姨妈一家自个儿过节去了,迎春也不舒服没来。席间空着不少位置,如同贾府日渐凋零的人丁。


    贾母定要往山脊上的凸碧山庄去,她说“赏月在山上最好”。于是众人簇拥着她上山,月色如银,洒在蜿蜒的小径上,却照不出半点喜庆。


    二、家宴暗流涌


    凸碧山庄里,桌椅摆成圆形,取团圆之意。贾母居中坐下,左边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边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


    “还是咱们的人也甚少,算不得甚么。”贾母扫了一眼,不禁感叹,“想当年过的日子,到今夜男女三四十个,何等热闹。今日就这样,太少了。”


    击鼓传花,本是助兴的游戏,今夜却成了各怀心事的场合。


    贾政先说了一个怕老婆的笑话,虽引得众人发笑,却掩不住那股酸腐气。他这辈子谨小慎微,官场上战战兢兢,家里上有精明的母亲,中有冷漠的王夫人,闹事的赵姨娘,唯一能发作的只有宝玉,还总有母亲拦着。


    轮到贾赦,他竟讲了个“针灸偏心”的笑话,说什么“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直指贾母偏心。贾母脸色当下就沉了,半晌才淡淡道:“我也得那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


    空气顿时凝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邢夫人忙起身,借口更衣离席而去。贾母心中绞痛,她苦心维持这个家多年,换来的却是儿子当众讥讽。


    月光冷冷地照着,席间的佳肴美酒都失了味道。那笛声偏又不合时宜地响起,“呜呜咽咽,悠悠扬扬”,穿过月色,直敲在人心上。


    贾母年老带酒,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众人见她伤感,忙转身陪笑,命暖酒,且住了笛。


    尤氏见状,只得站起身来。


    三、残缺的笑话


    “我也就学一个笑话,说与老太太解解闷。”尤氏笑道。


    贾母勉强点头:“这样更好,快说来我听。”


    尤氏便说道:“一家子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只一个眼睛,二儿子只一个耳朵,三儿子只一个鼻子眼,四儿子倒都齐全,偏又是个哑叭。”


    这笑话又冷又怪,席间无人发笑。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尤氏为何要在团圆夜讲这么个不吉利的笑话。


    大儿子一只眼,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儿子一只耳,偏听偏信;三儿子一个鼻孔出气;四儿子齐全却说不出一句话——这不正是贾府爷们的写照吗?


    贾敬,贾府唯一中进士的爷,却世事不问,炼丹修道,一门心思要升天成神仙;贾赦,袭着爵位,官也不好好做,终日吃喝玩乐;贾政,有志向没能力,管不住下属,也管不好家人;下一辈贾珍贾琏,标准的纨绔子弟;贾蓉贾蔷之流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尤氏站在那儿,声音越来越低。她看着贾母已朦胧双眼,似有睡去之态,便住了口。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笑话里的四个儿子并无区别——她看得明白,却说不出;说得出口的,又词不达意。


    王夫人轻轻请醒贾母,贾母睁眼笑道:“我不困,白闭闭眼养神。你们只管说,我听着呢。”


    但尤氏的笑话终究没有讲完。


    四、散席后余音


    中秋宴席不欢而散。


    众人伺候贾母下山回房,尤氏落在最后。她走过大观园的石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个笑话,她准备了多日,本想逗贾母一笑,却不料落得如此收场。


    “大嫂子这笑话,着实令人深思。”身后传来探春的声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尤氏苦笑:“不过是胡乱说的,惹得老太太困倦了。”


    探春摇头:“正因笑话太过真切,才让人笑不出来。咱们这一大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偏听偏信的有,一个鼻孔出气的有,装聋作哑的也有。只是不知,这局面还能维持到几时。”


    尤氏黯然,她想起宁国府那边,贾珍依旧夜夜笙歌,全然不觉大难将至。而她作为填房媳妇,人微言轻,除了偶尔借着笑话暗讽几句,又能如何?


    “三姑娘说得是。”尤氏轻声道,“只是咱们又能如何呢?”


    探春望着天上那轮明月,轻声道:“我若是男儿身,早有一番作为了。可惜...”


    二人默默前行,各怀心事。这个中秋,月色依旧,贾府的命运却已如风中残烛。


    五、贾母的眼泪


    贾母回到房中,并未立即就寝。


    她让鸳鸯扶着在窗前坐下,望着那轮明月,不禁又落下泪来。


    “老太太,夜深了,还是歇息吧。”鸳鸯轻声劝道。


    贾母摇头:“让我再坐坐。这样的月亮,不知还能看几回。”


    鸳鸯心酸,忙递过茶盏:“老太太何出此言,您福寿正长呢。”


    贾母接过茶盏,却不喝,只喃喃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爱听尤氏那个笑话?”


    鸳鸯不语。


    贾母长叹一声:“她说的哪是别家,分明就是咱们贾府。那四个儿子,不就是咱们家的爷们吗?我这一辈子,苦心经营,却养出这些个不成器的。”


    窗外笛声又起,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贾母想起日间王夫人回话,说米饭短缺是因旱涝不定,她却知道,根本原因是府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


    更可怕的是,管银库房的是“无星戥”,管仓库的是“大量”,买办是“钱开花”,这般下去,家业怎能不败?


    “鸳鸯,你说珍哥儿媳妇,是不是也看出咱们家的困境,才讲这么个笑话?”贾母忽然问。


    鸳鸯斟酌着词句:“大奶奶或许是无心的。”


    贾母苦笑:“无心之言,才最是真切。连她都看明白了,咱们家是真的要完了。”


    这一刻,贾母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家族掌权者,只是一个为儿孙前途忧心的老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旦撒手人寰,这个家必将分崩离析。


    “当年你老爷在世时,咱们家何等风光。”贾母幽幽道,“谁想到不过几十年光景,就败落至此。”


    鸳鸯默默替贾母揉着肩,不知如何安慰。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贾母满是皱纹的脸上,那泪痕尚未干透。


    次日,尤氏来请安时,贾母只字未提前晚的笑话,依旧和颜悦色。只是当尤氏告退后,贾母对鸳鸯叹道:“这孩子心里明白,可惜了。”


    鸳鸯明白贾母的意思——明白人往往最痛苦,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却无力回天。


    那四个残缺的儿子,何尝不是尤氏眼中的贾府?而她自已,又何尝不是那个“倒都齐全,偏又是个哑叭”的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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