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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五月不系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哗啦啦——


    夜半时分,自来水流格外猛烈,胜过一场兵荒马乱。


    这种老式住宅,白天用水高峰时,总稀稀拉拉尿不尽。


    一入深夜,全楼栋睡得像死人,水压便直冲楼顶。


    洗手台前,水流如针刺,扎得徐舒意手猛地一缩。


    台上镜面的反光忽然开始闪烁。


    头顶的白炽灯明明亮得刺眼,镜子里却昏暗不明。


    连带着她的脸也隐入暗色。


    叮——


    午夜十二点了。


    客厅的挂式钟表发出整点报时的声响。


    讨厌的老款钟表,修了坏,坏了修。


    明明她早就拆了报时装置,它还是总在半夜三更突然响起。


    尖锐的报时声空旷回荡,像是谁拿铜锤敲击墙壁,将回音困在墙体中心,叮当晃荡。


    一如午夜的幽灵在游荡。


    她夜里头疼欲裂,起夜洗个手而已,被水扎、被钟声吓,真是烦上加烦。


    “明天就把这钟扔掉!”徐舒意嘟囔了一句。


    “明天——别扔啊……”镜子里的她突然开口。


    徐舒意吓得汗毛炸起。


    她望向镜面,镜子里的脸正缓慢微笑,露出森然的獠牙。


    脸的主人撕下面皮,露出惨白的第二张脸,开口道:“又见面了……这次可不是梦。”


    徐舒意尖叫一声,疯狂退上墙。


    自来水流出浓稠的鲜血,一只涂着豆蔻红的细长指甲从洗手台里伸出。


    靠!


    在这智能时代,居然会遇见诡异,说出去都没人信。


    前几次,徐舒意都以为是在做梦。


    她似乎有个屏障挡着,那些诡异拿她没什么办法。


    每次遇见诡异后,她只需翻上床,一觉睡醒就又是一条好汉。


    但越往后,越不对劲起来。


    来找她的诡异越来越强,起初还只是用影子吓她,现在已经能伸出实体了。


    保护她的屏障似乎在削弱。


    她上一次还被花洒里伸出的鬼手掐红了脖子。


    当然,那只鬼手后来被灼成了一片焦炭。


    她有不知名的屏障挡着。


    估计这些诡异也拿她没法。她松了口气,关掉水龙头,忽然感觉身后贴上一片冰凉,冰得她一阵哆嗦。


    但她没法往后看一眼。


    只因镜子里,她背后贴着一只漆黑的怪物,那怪物正用爪子掐紧她的喉咙。


    强烈的窒息……


    她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像是坏了的鼓风机。


    糟了……


    屏障真的消失了,这次的诡异已经能伤害她了。


    她今日只怕要交代在卫生间里。


    等邻居发现后会怎么样?


    头版头条:花季少女猝死卫生间?


    太丢人了啊!


    她一时激愤,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拳向后捣去。


    拳头结实地撞上墙面瓷砖,剧痛。


    诡异尖啸,化成一缕烟消失了。


    她迅速转身,只见墙面烧出一片焦黑。


    再看拳头,腕上的红绳手链轻颤。


    手链上原本是四个铜钱,现在已少了一个。


    在铜钱消失处,留下了一枚焦黑。


    这是……


    手链救了她?


    嘶,怎么会是这样?


    这手链明明是三年前她生日时,前男友亲手替她戴上的。


    他长相很好,是挑不出毛病的那种美丽。


    但是个瞎子,双眼总蒙着白绸。


    那时他们刚恋爱,他给她送了根奇怪的手链,还有张护身符。


    她觉得手链不错,便一直戴到现在。


    后来,她有段时间事事不顺,心情很差,又遇上他如失踪一般,联系不上。


    她一气之下,甩了他,抱着闺蜜喝醉酒后,顺手将他送的护身符丢进火锅里煮了。


    可,似乎就是从她丢了那张护身符开始,诡异就找上了她。


    他们在一起时,那人总是神神叨叨,说自己能驱逐诡异……


    她原本当他妄想症,想着他毕竟是个美人瞎子,就算有点精神问题也不妨碍两人蒙眼play,她也就忍了……


    后来分手时,她骂他是骗子神棍,让他去看神经病,将他气得半死。


    万一他真的能驱诡呢……难道她还要回去求他吗!


    镜子再度一闪,暗影里的那张脸重新露出来:“又见面了——你逃不掉。”


    诡异的手探出镜面的刹那,徐舒意猛然抓起手链,将铜钱印了上去。


    诡异的手腾起缕缕黑烟,瞬间缩回了镜子里。


    她手链上的铜钱又少了一枚。


    镜里的诡异撩开长发,发梢滴落着水珠,森然笑道:“你逃不掉——”


    徐舒意当即冲向门口,抓起手机,掏出玄关柜里的一沓淘宝黄符,一路狂奔下楼。


    这鬼屋子,她是不能再待了!


    这几次闹诡异,她不是没找过僧侣道士,花了许多钱不说,全都没什么效果。


    闺蜜前日给她发了个定位,说这是很牛的一个道长住处,让她一定要去求一求。


    只是,她那日打开定位一瞧:【城郊苍梧山,清虚观程道长,专治撞邪,药到病除。】


    好嘛,这不就是她那本该如死人般的前男友嘛!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彻底消失在她世界里。


    而不是她撞了诡异后,找遍世界也似乎只有他能救她。


    真该死啊,早知如此,她当初一定不会甩了他。


    但她现在不仅甩了人家,骂过人家,还说他要能驱诡异,星际飞船都能在水里开。


    如今,再找回去求他帮忙,是不是也太太太太没脸了?


    徐舒意真的很想哭。


    徐舒意真的不想去找他。


    如果别的道士有用的话,她一定不会去苍梧山,赌这一次狗运的。


    但是,诡异还追在她身后……


    就连她准备爬上公交时,都能看见车里那个掉了半张脸的诡异。


    这个世界都疯了吧,简直是所有诡异都缠上她了。


    保命要紧,她连滚带爬地跑上苍梧山,去求这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连那人也不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路惊慌失措,她鞋跟都跑断了。


    脚步声踩过石板长阶,山林里有惊鸿飞起。


    甫一进入苍梧山的地界,她明显感觉到身后阴湿的诡异气息散了,连身子都变得轻盈了。


    她艰难地攀上山顶,圆月已至中天。


    昏暗匾额上提着斑驳的「清虚观」三个字,檐角铜铃在风中自响。


    咚咚咚——


    她叩响木门,门上纵横的木纹像是跨了千年之久,从缝隙间漫出沉静的香气。


    她恍然想起,那人袖口经年来的沉水香,原是源自这里。


    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像沉在河里的剔透白玉,美丽端方,但摸不着内里。


    唯有每次,她解开他的衣裳,抚过他细腻的皮肤时,他眼下的红晕会漫出白绸。


    这时,他才能发出微乱的呼吸,生出一点人情味。


    将白玉蕴养出温度,是她当初捡他做恋人的原因。


    只是,似乎最后也没能真的养出什么温度。


    他依旧是一团冷玉。


    山间的夜风湿冷。


    徐舒意没能叩开山门,不得已抱着身子,缩在屋檐下,等待天明。


    打开手机一瞧,凌晨两点半。


    这家伙,有必要睡得这么沉吗?


    都说道长爱养生,其实他不怎么养生。


    当年明明折腾起来就是大半夜,最爱慢慢地磨她,也不是什么会沉睡的人,分明是故意不见客。


    徐舒意咬牙愤愤想着,夜露浸上她裙摆,洇出青苔的痕迹。


    山里的夜晚真冷啊。


    她若在这待上一夜,一定会生病吧。


    但她不能下山,那些诡异一路缠着她,直到她进了这座山,它们才消失不见。


    那个人或许真的能震慑诡异。


    如此,她在这里缩上一夜也是好的,至少不会有诡异打扰。


    嘀嗒——


    冰冷的雨露飘上她的脸。


    她抬头一瞧,圆月已被阴云遮蔽,漫天细密的雨针飘摇。


    真该死啊,屋漏偏逢连夜雨。


    徐舒意更往墙角缩了缩,雨水聚于屋檐,化成豆大的雨滴坠地。


    很快,一滩湿痕。


    细雨蒙蒙中,一个打着红伞的女人走近。


    女人脸色苍白,百褶裙上滴落幽冥色的荧火。


    女人抬起红伞,露出殷红的唇,尖声细语道:“半夜三更,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红伞下,女人两只狐耳抖动,山风忽起。


    檐角铜铃吃满了风,声响清脆,砸碎夜色。


    徐舒意猛地甩出袖子里那沓淘宝黄符。


    山风吹乱黄符,全刮上狐妖的脸。


    那狐妖一张张揭下黄符,犬牙尖锐,笑得花枝乱颤:“这年头,三无的假冒伪劣也敢来我面前装神。”


    见黄符无用,徐舒意慌得连忙砸门。


    门里无人回应,她的脸忽被人从后捉住。


    对方生生掰她转头。


    狐妖俯身,用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唇,狐耳上的杜鹃花瓣落进她衣领,湿而冷。


    她生咽下唾沫,那枚花瓣滑落深处,血腥的香气洇上她胸口,像是冰冷的手指抚过。


    她浑身战栗,听见狐妖俯在她耳畔,轻轻舔了下她耳珠:“别怕~今夜月圆,程道长外出捉妖,不会打扰我们的。”


    “你……”她开口抵抗,却连声音都化成了水,身体不由自主地仰起,迎向狐妖。


    心知不妙,徐舒意用仅剩的力气抓起手链,按上狐妖的胸口。


    触感坚实有力,是平的!


    该死,这还是只好色的男狐狸!


    手链铜钱的按处,登时腾起一缕黑烟。


    狐妖猛地一缩,被她一脚踹开。


    徐舒意趁机爬起就跑。


    狐妖咧开嘴,露出狐狸本相,追向她:“铜钱上有道长的心头血又有何用?他不在,这山上就是我的家!”


    徐舒意踉跄奔逃,狐尾扫过她的腿,轻轻一勾,便拽得她跌趴在地。


    雨水溅起,夜雨将道观飞檐洗得发亮,檐壁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分外诡异。


    她后颈绒毛立起,被雨水洇成了绒绒一片,狐狸已飞身扑来。


    狐狸笑着:“你这天生的炉鼎,要逃往哪去?山下可是你的炼狱!”


    她抱臂挡在眼前,只觉今夜要交代在这里。悲痛万分间,她心中闪过无数种咒骂的语言。


    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的程元,今夜为什么不在观里呆着!


    桃木剑忽然破空而至!


    狐狸哀叫一声,倒飞出去。


    雨线里闪烁着金线,是燃烧的朱砂织就的细网。细网笼住狐妖,将它化作一片赤色烟霞。


    赤霞燃尽,阴雨俱开。


    天顶的圆月拨开云雾。


    月下树梢上立着一道修长身影,覆眼的白绸束带在风中轻扬。


    桃木剑飞还身影手中,他一挥袖,准确落在徐舒意眼前。


    桃木剑精准挑开她衣领,剑尖直指她胸口印下的那枚杜鹃花瓣。


    花瓣化作一缕红烟,弥漫了她满眼,她嗅见那股经年不散的沉水香。


    程元,程子轩。


    果真是她那一年没见的前男友。


    他果然会驱逐诡异。


    徐舒意轻轻咳了一声。


    程元眉梢微挑:“怎么?狐妖结了缘契,不除之,夜夜入你梦中……”


    哦,那花瓣是什么缘契。


    搞不明白缘契是什么意思,但徐舒意暂时也无心多管。


    她只想着千万别被认出来狼狈的自己。


    她刻意压住嗓子,压出老妇人的口音,说道:“道长,我是来自北方的道友,听说您能驱诡,您看我这……可以吗?”


    桃木剑一抖,程元露出一抹冷笑。


    剑尖从她衣领划过,拢住了那团颤抖的雪白。


    若非知晓他目不能视,这缓慢轻佻的动作,她怕是要以为沾了许多不清白。


    程元没立刻拒绝,她就当是默认。


    他一向好相处,不会拒绝任何人的请求,至少这段时间跟着他,她就算是安全了。


    谁料,桃木剑尖缓缓抬起她下巴。


    程元缓缓开口:“姑娘,戌时一过,观里不收外客,该下山了。”


    “别啊……”徐舒意忙告饶,“道长,我被诡异缠身,听闻您能驱诡,才来到山上。”


    程元收剑,挥袖而去:“诡异已驱,你该回去了。”


    山上的狐妖是赶走了,山下还有一堆呢。


    徐舒意哪敢下山,着急忙慌地爬起来,拽住程元衣袖,轻轻扯了扯。


    徐舒意哑着声音:“道长,求您……救救我。”


    程元侧头,束带翻飞,月光辉映在他脸上,荧荧如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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