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似雪回到房中,立即命落雨将夜行衣烧去,然后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直到飞雪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最后一天了。”飞雪递上青禾根熬好的汤药:“小姐再辛苦这一次。”
柳似雪望着汤药,迟迟没有接,她怅然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飞雪安慰道:“我看六殿下身手不凡,想必不会出事。”
柳似雪略一思索,心道:也是,李承晚这会儿子说不定已经回府了。
她接过汤药,正准备一饮而尽,然后迎接接下来的彻夜折磨,窗户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一个黑影倒了进来。
血腥味瞬间在温软的闺房中弥漫开来。
飞雪将柳似雪和落雨护在身后,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脚踢了踢:“喂,醒醒。”
地上的人果然动了动,他艰难地翻了个身。
“李承晚?”柳似雪大吃一惊:“你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
可惜,李承晚已经无法回答她了。刚才翻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现在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女人能知恩图报,不会轻易出卖他。
柳似雪一边吩咐飞雪出去打探情况,一边扶着李承晚上榻:“落雨,去把金创药拿来。”
落雨有些犹豫道:“小姐,要不还是请大夫来吧,这要是被人发现六殿下在您闺房留宿,以后您还怎么洗的清啊。”
之前的流言蜚语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落雨可不想柳似雪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柳似雪却不以为然道:“什么名声也大不过人命啊,怎么说他也帮我不少,我不能置他于险地。在飞雪没有回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
今夜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亥时,飞雪回来道:“六殿下的府邸被铁甲卫围了起来,孟苍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捉拿盗贼,眼看盗贼进入王府,所以想要进府一探究竟,但点下身边的追风挡在门口,说是殿下休息了死活不让孟苍等人搜查,两帮人马就那么僵持着。”
“不过,追风应该撑不了太久。”
好一个空城计!
陆皇后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铲除李承晚。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落雨焦急道:“若是让孟苍发现六殿下不在王府却在咱们这里,那我们跟岂不是会跟着倒霉?”
飞雪淡声道:“把他交出去。”
此言刚出,柳似雪立刻反驳道:“不行!”
“小姐,皇后早晚都会都六皇子出手的,现在这个时候把他交给皇后对柳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行就是不行。”
“他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差点害了柳家,小姐你何必这样护着他?”
飞雪自进府以后一直对柳似雪百依百顺,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柳似雪发生分歧,落雨站在一旁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劝解。
柳似雪道:“一码归一码。他虽算计柳家,但也确实留了后手,并没有想置柳家于死地。”
李承晚救过她两次,她实在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更何况,把李承晚交出去皇后也未必会放过柳家。
“好了,此事我自有分寸。”柳似雪沉吟半晌,对落雨道:“我二哥昨日不是回来了吗,现在可在房中?”
柳似雪早有吩咐,要一直注意柳若风的动向,加上阿福的帮忙,是以,柳似雪一问,落雨立刻答道:“不在,今天晌午有小厮看到他偷偷溜出府去百花楼了,现在也没回来。”
柳似雪诧异:“他不是最怕我大哥吗?怎么还敢往百花楼跑?”
落雨道:“听阿福说大少爷在军营里罚了二少爷,二少爷觉得没面子,所以趁着六殿下找大少爷的时候跑回来了。想来是心情不佳,所以便去百花楼找红颜知己幽兰诉苦去了,老爷破天荒的没管他,他便一整天没回来。”
柳长平还是行动迅速,看来柳若风身上的蛊已经解除了。
她就说吗,军营重地,柳如云怎么会让如此轻易地带柳若风去,原来是这么回事。
“从中午到现在,他都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吗?没有旁人来找过他?”
落雨道:“一直都只有幽兰姑娘陪着他,没有旁的人找过,旁人也都不知道他去了百花楼。”
柳似雪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道:“找一个和李承晚身形相似的人送到百花楼去。”
“天色不早了,一会儿也该叫我二哥回来了,落雨,套车。”
落雨道:“小姐,这个点都宵禁了,现在出去怕是不妥。”
“宵禁?这种东西是用来越是平民百姓的,可拦不住我们。套我爹的车,我看谁这么不长眼敢拦车。”
权势果然好用。一路上柳似雪她们策马狂奔,竟无一人敢阻拦。
三人来到百花楼,柳若风已经喝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对着落雨道:“雪儿,你怎么来了?”
柳似雪笑道:“二哥和六殿下让我好找。”说完她扶着“李承晚”,阿福扶着柳若风跟在后面出了百花楼。
虽说京城有宵禁,但实际上正如柳似雪所言,这宵禁禁的是毫无背景的平民百姓,对于那些世家子弟,达官贵族,只要不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所以,夜间的百花楼,可比百天的百花楼还要热闹。
柳似雪这么大张旗鼓地的带走柳若风和“李承晚”,百花楼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柳似雪不管身后人一样的眼光,只管带着醉醺醺的二人回府。
回到府中,“李承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安排进客房,柳似雪这才安心回到房中。
房中,李承晚的伤口上了药,已经沉沉睡去,柳似雪交代了落雨几句,刚想眯一会儿,飞雪却冷冰冰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该泡冰浴了。”
过了子时,可就前功尽弃了。
飞雪虽然还在为柳似雪多管闲事而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前六天都过去了,这最后一天万不可能放弃的。于是,柳似雪只得乖乖进入浴桶。
约莫寅时,李承晚忽然醒了,具体来说是被隔壁一阵很微弱的抽泣声吵醒的。
他循着声音找去,只见隔壁的房屋灯火通明。悄悄靠近,那抽泣声便越发明朗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窃窃私语。
李承晚自问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于是侧耳偷听起来。
“都六天了,你还没习惯吗?”
落雨道:“这怎么习惯得了吗?小姐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我看一次就心疼一次。”
飞雪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让你去休息你又不肯,非要在这哭,小心把隔壁那位吵醒。”
落雨擦了擦眼泪,但下一波眼泪立刻又流下来,仿佛怎么也擦不干似的:“我也不想哭,可我就是忍不住。我可没有你这么铁石心肠,看着小姐这样,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飞雪一时语塞,沉默了。
屋外的李承晚则是好奇起来,在窗纸上扣一个洞,向里面望去,这一望,便让他看到了极其震惊的一幕。
屋内放着一个浴桶,柳似雪端坐其中,她原本就雪白的皮肤在这一刻变成几乎没有血色的惨白,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雾,她的眉毛和头发挂着碎冰,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
死了?
不,不可能,他受伤半睡半醒之时,明明还听到柳似雪的声音,怎么可能会死呢?他不相信。
他抬脚踹开房门。
原本怎么都止不住泪水的落雨忽然忘记了哭泣,她和飞雪怔怔地望着李承晚,最后还是飞雪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挡在柳似雪身前:“六殿下,请您出去!”
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敬重,满是责怪与厌恶。
李承晚却顾不上这么多,满心只想救柳似雪。他一把甩开反应过来想要阻拦的他的落雨,飞雪拼尽全力阻拦,却还是被李承晚一脚踹在地上。他伸手将柳似雪从刺骨的冰桶中捞出来。
“殿下!您不能这么做,我求求你了。”李承晚情急之下的那一脚并不轻,飞雪口中流出一丝鲜血,她抱着李承晚的腿苦苦哀求:“这是最后一天了,您若是现在把小姐捞出来,她之前六天所受的苦就全白费了……”
“六天?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李承晚看向落雨。
落雨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点点头:“小姐她中了淫蛊,只有服下青禾根再泡七天冰浴才能祛除。”
“淫蛊?”
李承晚的心随之一沉,他知道这个东西,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东西呢?
他慢慢松了手,道:“是谁下的。”
落雨回道:“陆家。”
李承晚泛白的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笑:“陆家,又是陆家,他们还真是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
说完,他关心了一下落雨和飞雪的伤势,看她们没有大碍,这才放心离去。
“殿下。”落雨忽然喊住他:“小姐说您要是醒了,请移步到客房,那里准备了酒,还请多喝一点。”
李承晚皱了皱眉,不知道柳似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竟鬼使神差的照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