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深渊里,只有他一人。
谷茂青的思绪像生锈的链条一样,缓慢地运转着,奇怪,怎么还没有黑白无常来找自己。
不是要下地府吗?
他记得林女士对自己说过,像他这样的人是会下地狱的。
当然,谷茂青完全不认为自己会下地狱,因为他可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让他想想,林女士为什么说他会下地狱。
哦,想起来了,是在他出院的那一天,他坐在椅子上等阿姨收拾东西。
那时,林女士大早上就来了,进了房间对他嘘寒问暖,绕了半天的圈子,问他谷铭最近有没有找他。
谷茂青摇摇头,谷铭自从他生病后转了一大笔钱就没联系过他。
“宝宝,等下你打一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了。”谷茂青看了一眼林女士握着他的手,又做了新的美甲。
“哎哟,宝宝,你们是父子,不要因为我和你爸之间的事闹得关系不好。”
“我打算搬出去住,奶奶已经买好房子了。”
“宝宝,你搬出去做什么?岂不是让那两个贱人登堂入室……”她的手用力地抓了抓他的手背。
谷茂青忽然有点看不清她的脸。
“……宝宝,听妈妈的,打个电话让你爸接你回家,多和你爸亲近亲近……”
谷茂青有点恶心,“你不是讨厌他吗?”
“大人的事你少管,你按我说的做,反正你现在休学了,你让你爸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你先去实习,等大学毕业你就可以接管公司了。”
谷茂青的视线里,林女士扭曲起来,像哈哈镜里的倒影,头大身小。
“然后拿钱给你赌吗?”
林女士摔开他的手,声音拔高,“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奶奶告诉你的,我只是玩玩而已没什么的。”
谷茂青身心疲惫,不是说长大了就好了吗?他怎么越活越累。
“你不是因为欠债才躲回国的吗?”谷茂青深吸一口气,“我是一定不会回去的,你走吧。”
“是不是你奶奶和你说了什么,老不死的东西,自己的儿子管不好,还来管我的儿子。”
“闭嘴!”谷茂青站起来指着门口,“你走吧。”
“谷茂青,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那你有尊重长辈吗?”
“好啊,好啊,我十月怀胎生了一个仇人,你们谷家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你等着下地狱吧!”林女士摔门而出。
谷茂青茫然无措地望着林女士远去的背影——他真是很坏的人吗?
链条咯吱咯吱转动着,谷茂青的脑海里竟然找不出一个和林女士和平相处的片段,他还真是不孝啊。
谷茂青缩紧自己,好冷啊,怎么没人抱抱他。
好像有一个人抱过他,是谁来着?链条上了油,一个高大个,手掌粗大,每次给他擦头时,他可以感受到他指腹和手掌上厚厚的茧刮过他的后颈,链条擦出火花——周柏。
周柏的环抱应该是温暖的。
谷茂青太想有人能抱抱他了,眼睛微微睁大,嘴唇张开一些,喉结卡着石子,发不出声。
“阿柏,要不要请赵婆婆来看看。”赵婆婆是村子里有名的神婆。
“不用,王大夫说了,他只是热邪入内,扰了心神,吃了药会好的。”周柏握住夫郎的手以免他抓伤自己。
周英看着周柏眼里的红血丝,“三天了还没醒,还是请赵婆婆来看看吧。”
周柏不理她,一手理了理谷茂青耳边的头发。
谷茂青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在溺水般的窒息中,抓住浮木,一跃而上,重获新生。
谷茂青醒来看见周柏的第一眼以为他得了红眼病。
“阿柏,阿青醒了!”周英上前几步。
谷茂青虚弱地冲他们笑了笑。
“饿不饿?”周柏的眼睛更红了。
谷茂青缓慢地摇摇头,“水。”
周英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出去了。
周柏倒了杯温水,扶他起来,谷茂青整个人软趴趴的,跟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周柏身上,就着他的手喝着,吞咽时耳朵疼。
谷茂青看着窗外的景色,大雨停了,聒噪的蝉鸣也没了,树上的叶子黄了一片,秋天来了。
“周柏,我睡了多久呀?”
“三天。”
谷茂青扭回看窗外的头,“我睡了这么久吗?”他都没什么感觉。
周柏点点头。
谷茂青伸手抱住周柏,“谢谢。”
周柏垂下头,埋在他的颈窝处,他抱得有点紧,像要把他整个人嵌入怀里。
谷茂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辛苦了。”
谷茂青吃了点东西,喝了药又睡着了,
等到晚上醒来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咽咽口水,喉咙好多了。
谷茂青动动腿,翻了个身,躺着睡久了腰疼。
目光游离落在桌子上跳跃的烛火上,转动眼眸落在自己的手上,动了动手指,手腕处的红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目光又落在房梁上。
他打了个哈欠,回神了。瞳孔放大,不对,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用力擦着那颗红痣,是真的,他又举起自己的右手,有一条淡淡的瘢痕。这是他有一天晚上自杀未遂留下的,而在这个世界的“谷茂青”是没有的。
谷茂青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拿出铜镜,没了,眼尾的红痣没了。
谷茂青失了力气,撑在台子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思绪百转千回,谷茂青坐在床边扣着手指,罢了,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吱呀。”门被推开,周柏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面条。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谷茂青摇摇头,这次生病又给周柏添了好多麻烦。
“吃点东西吧。”周柏端着碗要喂他,谷茂青连忙伸手要自己拿。
周柏移走没让他碰,低声说:“碗烫,我端着吧。”
谷茂青拿了筷子,挑了面条呼呼吹着,等凉了,再放进嘴里吃着。
周柏眼里的柔光几乎要溺毙他,他低头避着他的目光,不敢看他。
谷茂青上学时,追求者不少,其中男的占多数,周柏和他们看他的眼神一样。但又不一样,周柏的目光太灼热了。
大概是饿了,谷茂青难得有好胃口全吃光了。
吃完谷茂青在屋子里散步,吃得有点撑,周柏去煎药了。
谷茂青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走到衣柜旁,忽然记起周柏给他买的新衣裳,他当时都没仔细瞧瞧。
他打开衣柜,拿了一件靛蓝色的长衫,摸了摸衣裳,柔软滑顺,是比他平时的料子好。
看完了,他叠好放回去,不小心碰到旁边的小木匣子,啪的一声,匣子摔在地上,里面的钱洒落一地。
谷茂青蹲下捡,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钱怎么变这么少了,数了一遍,没错,真的变少了。
“周柏,周柏。”
“怎么啦?”周柏进来端着药,把门关紧,不让风进来。
谷茂青绷着脸严肃地打开匣子,“周柏,家里进贼了。”
周柏放下手中的碗,合上匣子,“没进贼。”
谷茂青跟在他后面,“我当时数了有三十多两钱。现在只剩五两了。”
“是因为我吗?”谷茂青看周柏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再一想这几天只有自己生病用到钱。
谷茂青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对不起。”要不是他突然犯病就不会让周柏变成穷光蛋了。
周柏坐在他旁边,摸了摸他的头,脑海中浮现,王大夫说的话。“你夫郎情志失调,气机郁滞,长此以往心死人亡。”
“王大夫,该如何医治?”
“让你夫郎少思绪,多陪他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保证睡眠……在辅助我开的药,慢慢调理便好。”
思绪拉回,周柏轻声说:“没事的,钱没了我还可以赚的。”
“把药喝了吧。”周柏见不得自家夫郎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的夫郎不应该为这些俗事伤心。
“喝吧,要凉了。”
谷茂青乖乖捧着碗喝,这药真苦,苦得他想落泪。
两人洗漱完后,上床睡觉,夏天过去了,薄被收起来了,原先他们是各盖各的,现在换成大大的棉被,晚上山里冷,现在盖刚好。
两个人盖一床被子,谷茂青有点不自在,明明两人离了大概三个巴掌那么宽,但他就是感觉周柏贴着他耳边呼吸,热腾腾的。
谷茂青背对着周柏,往里面挪了挪,太热了,感觉回到了夏天。
哪知他挪一步,周柏便跟着挪,他都贴墙了,周柏还靠近。
谷茂青转过身皱着眉头,“你离我远一点,我热。”
周柏动了动,远了他二十厘米,“被子空太多,风便进来了,你风寒还未好,会加重病情的。”
“好吧。”
谷茂青平躺,蜡烛灭了,屋里黑漆漆的,但他知道周柏还在看他。
“周柏,睡吧。”谷茂青的手覆上周柏的眼睛上,周柏顺从得合上,睫毛刮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从他醒来,他走那,周柏的目光便落在那,像监控器一样随着他转,似乎怕他一眨眼就消失了。
他欠周柏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谷茂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坏东西,他根本就走不了了。
病症治疗方法是我结合百度胡诌的,不要信哟。[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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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夫郎,夫郎,快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