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山间的鸟儿叽叽喳喳,狗吠不止,谷茂青睁开眼睛,大脑慢慢开机,脑海里闪过周柏给自己擦眼泪的场景,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想要忘记那羞耻的一面,真是太尴尬了。
明明他不是爱哭的人,自从他得了抑郁症,有时候感觉活着的人不是自己,就好像莫名其妙被人关进黑洞里,看着外来人掌控自己的情绪,无限放大自己负面情绪,做一些他本人都不理解的事,等他放出来,每每都懊悔不止。
心理医生告诉他,不要过度咀嚼负面想法,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
可是,他控制不住,他就是会回想自己答应婚事时的轻率,并放大其后果:“我太自私了”、“我欺骗了他”、“我根本就不配得到这些好”。
谷茂青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清醒过来,昨天周柏说了,一起学,再说了我不是想要试试嘛,也许可以改变的。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又没做坏事。
等他还想给自己一巴掌时,他的手被抓住了,“你在干什么?”周柏蹙眉。
“哈哈哈,我太困了,想打醒自己。”谷茂青尬笑,太沉浸了,竟然没听到周柏进来的声音。
“我们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睡多久都可以的,你就是在床上睡一整天都没事,家里的活不用你干。”
谷茂青第一次听周柏说这么多的话。
谷茂青拽回周柏抓住的手,脸转向一边。“知道了。”
周柏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凶了,吓到自家夫郎了,“我熬了肉粥要不要起来喝点。”
谷茂青给台阶就下,“要吃。”他坐起来穿衣服。
周柏去端了盆水放在洗脸架上,“我去盛粥,你洗好了就过来。”
谷茂青点点头,看周柏脸色无异,大概是被他糊弄过去了。
谷茂青伸了懒腰,架子上摆着布巾,牙刷子,牙粉,猪胰子,还挺精致的,在谷家可没这么讲究,他都是嚼杨柳枝刷牙。
洗完脸,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他推开窗,让空气流通进来。
周柏家院子大,用粗篱笆围了起来,有两排房子,第一排正中间是客厅,东侧是厢房,西侧是厨房和柴房,两者相连,从客厅旁边的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后院,这里又是一排房子,最大的是主屋,还有几间空房,里面放着杂物。
后院开辟出了一大块菜地,里面种着蔬菜。
后院的东北角就是茅房了,这里离主屋和厨房有点距离,避免了气味干扰。
院子里铺着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即使在雨雪天气也不会变得泥泞难走。
谷茂青踩在青石板上,穿过小径,周柏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等他。石桌上放着两碗肉粥,粥面上卧着一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一碟酸萝卜。
谷茂青坐下,拿起筷子,小口吃着,粥微热,吃着刚好,肉末咸香,荷包蛋的边缘煎得脆脆的,好吃。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
谷茂青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喝了一小口,怎么办?他吃饱了,可还剩一大半,周柏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饱了?”
谷茂青点点头。
自家夫郎比他那个小侄子吃得还少,“不好吃吗?”周柏问。
“没有,好吃的,只是我的饭量比较小。”谷茂青把手移到桌下,掐着大腿。恍惚间,回到过去。
“不好吃吗?”林女士皱着眉问。
“好吃的。”谷茂青躺在病床上,移动桌板上摆着林女士带过来的饭菜,尽管当时他闻到饭菜就反胃,为了不扫兴,他还是吃了几口。
“不吃饭也行,来喝点鸡汤。”林女士从保温桶里倒出一碗热汤。
“我……”我吃不下了,谷茂青的话还未说完。
“这可是我专门早起为你炖的。”
是吗?林女士言语真切,好像真是她炖的,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人,突然学会了做菜。
谷茂青拿起汤勺喝了几口,胃里翻腾,他捂着口要吐。
旁边的护工连忙拿床下的垃圾桶给他,他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停下来。
“又来了!谷茂青,你有完没完?”林女士猛地站起来。
“装,你就继续装!医生都说了你身体没问题,你为什么不吃,你想逼疯我吗?”
谷茂青低着头,脸色惨白。
“你为什么这么脆弱?为了你,我忍了十八年,你有什么好矫情的,因为你我和谷铭演了十八年的恩爱夫妻!”林女士把病房里的花瓶摔了。
这是这个月碎的第三只花瓶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你根本就没有心,你和你爸一样让我恶心透了!”
谷茂青掐着自己大腿,使劲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滑落。
“废物,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父母离婚要死要活的……要不是因为钱,你以为我想回来见你……想死就去死……演戏给谁看……”
谷茂青身体发冷。“嗡——!”手机一连串的消息打断林女士,她滑动手机,脸上阴转晴。
她拿起包,俯身抱了他一下,“宝宝,妈妈是爱你的,你最棒了,加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的怀抱还是同以前一样,柔软温热,好像刚刚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她。
“对了,记得和你奶奶说我来看过你哦。拜拜,宝宝,我下周再来看你。”脚步声远去,留下一片狼藉。
“阿谷。”周柏伸手在他眼前晃动,抓着他的手,“你的手好冰,你不舒服吗?”
谷茂青回过神,“没有,我就是犯困。”他看着桌上的碗已经空了。“粥你喝了?”
周柏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吃自家夫郎剩下的东西,天经地义。
“要不要我抱你去床上?”周柏担忧地看着他。
谷茂青笑着道,“没事,我坐坐就好了。”
“行,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周柏摸摸他的头,收了碗筷去灶房。
谷茂青压下情绪,看着架上的葡萄,一串串,紫得像紫水晶,他过来还没吃过水果。
谷茂青想摘下来尝尝,他伸着手臂,嘿,没够到。
“我来吧。”周柏手里拿着一个盆和剪子。
谷茂青让开,周柏毫不费力地剪下两串,“这葡萄还有点涩,你先尝尝。”
周柏打了井水,清洗葡萄,谷茂青蹲在一旁看,“等再过些日子,就完全熟了,往年吃不完,我都是用来酿酒的。”
“可以用来做葡萄酱。”
“葡萄酱?”
“嗯,就是把葡萄的果肉和果皮分开,加入清水煮葡萄皮,煮到葡萄皮发白了,将葡萄皮捞起来,放入果肉,边煮边搅拌,熬到一半时,放入糖就做好了。用来泡水喝,酸酸甜甜的。”
他奶奶家有一大片葡萄架,每到秋天就会做葡萄酱,用来配面包吃。
“你怎么知道的?”周柏站起来把洗好的葡萄放在桌上,这葡萄藤是他有一次猎到虎皮,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给的钱多,他便和乡里的猎户一起租了一辆牛车,赶了五天的路才到城里。
在一个集市上,西域商贩同他攀谈推销葡萄酒,当时他也是新奇,买了几壶喝,那西域人见他豪气,便又送他一包种子。
谷茂青一个小哥儿,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镇上,他是如何知道这葡萄酱的方子。
谷茂青扯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舅舅!舅嬷!”周柏还想问,就被虎子打断了,虎子牵着元宝的手,蹦蹦跳跳进了院子。
直奔石桌,两人看见葡萄就眨着大眼睛,“舅舅,可以吃吗?”
“吃吧。”
两个小家伙不客气,抓着葡萄就往嘴里塞,谷茂青也吃了一颗,现在的葡萄酸的占更多,但胜在新鲜。
周柏拿了扫帚扫院子,昨天办席面后,院子还没收拾了,人来人往地带了些泥土。
虎子吃到一半想起自己来找舅舅的任务,“舅舅,我娘说中饭让你们去我家吃。”
“好。”周柏扫完院子,打井水冲洗院子。
谷茂青吃了几颗牙齿泛酸,收了手。打算帮周柏干点活,他挽起裤脚,脱了鞋子,将木桶里的水倒进盆里,“哗——”
清凉的井水泼洒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水流立即漫延开,映出天空的倒影。
两个小家伙看了,可以玩水,葡萄也不吃了,脱了鞋,在青石板上踩水玩。
“舅嬷,我来帮你。”虎子拿起水瓢,三百六十度旋转,洒得到处都是。
小的那个更兴奋了,“哥哥!”元宝伸手抢着水瓢,他也想玩,虎子不给,然后,元宝“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树上的鸟都惊走了,一边哭一边跺脚,可算是给他开眼了。
“你别哭了。”虎子上前捂住元宝的嘴,“给你还不行,来我们一起玩。”
一秒不到光打雷不下雨,元宝笑了,在谷茂青还在想如何哄小孩的时候,两兄弟自个玩起来了。
等周柏将后院洗干净时,前院到处都是**的,连石桌上都挂着水滴,而他的夫郎和他的侄子玩得不亦乐乎。
“李天乐,李天云!”
谷茂青,虎子立马不动了,剩元宝一个人还端着水瓢,从头倒下,给自己洗了个澡。
虎子连忙扔掉水瓢,拉着元宝躲到谷茂青身后,“我们是在帮舅嬷洗地板。”
谷茂青回头不敢置信看着虎子,“我可没让你帮我。”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大难临头各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