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年笑停了突然问:“那个姓周的为什么排挤你?你跟他有矛盾吗?”
林砚青心情郁闷,伏在方向盘上闷声说:“我面试的时候挤掉了他的外甥,他一直觉得我是开后门进来的。”说到这件事情,他就来气,猛地直起身子,忿忿不平地说:“我林砚青需要开后门吗?我成绩不知道多好,我十六岁就跳级上大学了!我用得着开后门吗?”
姜颂年不置可否,似是非是地点着脑袋,耐心听他抱怨。
林砚青叽里咕噜说了十几分钟,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倒了好几遍,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
姜颂年指了指对面车位上那辆奥迪,问:“那是他的车吗?我早晨见他开过。”
“是啊,怎么了?”
“别下车。”
姜颂年推门下去,没往前走,而是避着摄像头,卡着视线死角绕过去,他的身材很高大,身形却很灵活,稍一眨眼就钻到了车底下。
林砚青目瞪口呆,不知道姜颂年搞什么名堂,几分钟后,姜颂年从车底出来,原路返回,重新坐回了林砚青车里。
“你干什么啊?”林砚青瞪着他说。
“扎破了他四个轮胎,顺便帮他拆了点零件。”姜颂年耸肩,“小意思。”
“你神经病啊!犯法的!你别连累我!”林砚青气急败坏道。
姜颂年觑着他笑:“你翘班出来,也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活着不应该庆祝一下吗?瞻前顾后干什么?”
林砚青跟他无话可说,发动引擎:“还是去趟医院吧。”万一他想错了,没遇上丧尸病毒,却被狂犬病害死了,那他肯定死不瞑目。
车还没开到医院,已经是车水马龙,堵得举步难行,林砚青上网搜索,重新导航去了能接种疫苗的社区诊所。
“怎么生病的人这么多?”林砚青喃喃道。
“最近很多人呕吐腹泻,会不会是诺如病毒?”姜颂年随口说。
“所以要勤洗手,不要乱吃东西嘛。”
林砚青嘀咕了几句,继而噤声认真开车。
姜颂年细细端详着他的五官,他五官很漂亮,尤其那双桃花眼,柔而不媚,眸色漆黑魅惑,像漩涡般令人沉沦,比照片里更有神,或许是由于焦虑,眼尾微微泛着红,眼底水光一片,浓密纤长的睫毛也显得湿润,嘴唇却紧抿着,像是倔强又像是委屈,秀气的鼻尖轻轻抽动。
抵达社区医院,病患仍比想象中多了许多,人流量堪比大医院了,林砚青心情沉重,挂完号发现前面还有五十几个人。
问询台的护士正在聊天,最近狂犬病人特别多,但是打了针好像没什么用,反而呕吐腹泻,又转去了肠胃科。
林砚青肉眼可见的焦急,坐在休息椅上时球鞋不停地敲打地板,后背一阵阵泛寒。
姜颂年察觉到他的紧张,或许是想安抚他,随口说道:“最近乱糟糟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用不用给他们提个醒?”
“我没什么亲戚。”林砚青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年糕叔叔发了几条短信,提醒他注意安全。
姜颂年也拿出手机,安静地发送短信。
林砚青心情不好的时候话就很少,他不想把负面情绪传递给朋友和家人,发完几条消息后,他收起手机,对姜颂年说:“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姜颂年也把手机收起来,“我刚才听他们说,你爸是名人?考察的时候失踪了?”
“算是吧,他是个地质学家,经常到处考察。”
姜颂年笑笑,又问:“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爸失踪后。”
林砚青沉默了许久,慢吞吞说:“没有后来了。”
他的眼眶很湿润,又把袖子掀起来,盯着那道牙印出神。
姜颂年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我两分钟。”
林砚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伸长脖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过了两分钟,姜颂年回来了,朝他摊开掌心,手里是一根试剂,还有打针的工具。
“走,回车里,我给你打。”
“你哪来的?”
“军人优先!”
林砚青静默须臾说:“我看你是顺手牵羊吧!”
姜颂年勾起唇角,冲他挤了挤眼睛,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低声说:“有点不对劲,或许你说的没错,别待在人多的地方。”
林砚青偏过脸,望见进门处坐着的青年,那人脸色灰白发青,眼睛却逐渐染上了血色,猩红可怖。
林砚青埋下头,跟着他回到车里,姜颂年让他把衬衫纽扣解开,脱掉一个袖子,分别在他肩膀和手臂上打了几针。
林砚青疼得嗷嗷直叫,感觉比苏伟明咬他时还要疼,到最后疼得飙了两句脏话,怒骂道:“你丫的到底会不会打针!”
姜颂年想逗逗他,见他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于心不忍,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是军医。”
林砚青吸了吸鼻子,艰难地把衬衫套回去,一粒粒将纽扣系回去。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林砚青拿起手机,是贺昀川打来的,刚才就打个不停,都快把他手机打没电了。
林砚青按下通话键,疲惫地问:“你又怎么了?”
贺昀川焦急地说:“你们小区里好像有传染病,你赶紧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我马上回来。”林砚青挂完电话,视线转向了街对面的药店。
*
贺昀川报警后,小男孩被父亲带走了,他叫庄家希,也是这个小区里的居民,走的时候龇牙咧嘴像发狂一样,被他父亲扼住喉咙,飞快地消失在了楼道里。
贺昀川听说了刘奶奶的事情,心情越发沉重,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自己的消息网,他连打了几个电话去探口风,那些大人物口风紧,但无一例外都飞去了首都,不乏几个关系好的,善意提醒他囤物资,生意暂时放一放,最近尽量少出门。
贺昀川虽然有个经纪公司,但他只是小股东,同时负责运营管理,说好听点,是高级打工仔,说难听,就是富豪的马仔,他在首都没有能过命的交情,唯一的选择就是留在苏溪市先避避风头。
他给行政和财务打了电话,提前发放工资奖金,并且放假到月底,月底再等通知,放假期间居家办公,非必要不外出。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得给底下人透透口风。
贺昀川回到19楼,按了好一会儿门铃,夏黎才来给他开门,玄关处散落着一堆东西,还没收拾完。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贺昀川快速进门,关门。
夏黎结巴道:“我、我手机摔坏了。”
“上来的时候没遇到人吧?”贺昀川把他手臂拉过来,焦急地查看,见他没有受伤,终于松了口气。
夏黎呆呆地摇头,已经吓傻了。
贺昀川把他抱进怀里,掌心安抚般摩挲他的后背,低声细语道:“没事了,别害怕。”
“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
“可能是生病了,被他爸爸带走了。”
“我哥呢?”
“他已经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贺昀川正在考虑是不是把夏黎和林砚青带去他家里住,他的房子位于市中心较好的地段,安保措施更严密,邻居也都是非富即贵,万一遇到突发事件,能够得到更多的优待。
恰好这时候林砚青回来了,提着两个塑料袋的药,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两人看起来均是灰头土脸,衣袖上还有血迹。
贺昀川蓦地皱起眉:“你受伤了?”
林砚青想起手臂上的咬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姜颂年插嘴说道:“在药店的时候遇到狂犬病人,帮忙的时候沾到了一点血。”
“你是?”贺昀川打量着他。
“姜颂年,隔壁邻居。”林砚青心烦气躁,相互介绍道,“贺昀川,小时候的邻居。”
贺昀川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没心思与人寒暄,快速说道:“我收到消息,最近有一种传染病正在疯行,最好还是避一避风头,你们收拾行李,去我家住几天。”
姜颂年问:“你家在什么地方?”
贺昀川报了个小区名,并把自己所想笼统说了一遍。
“疫病如果肆虐,只有能为国家提供资源的顶级富豪才能得到特殊优待,你所说的优先性根本不存在,如果疫病很快被控制,住哪里都无所谓。”姜颂年说,“相反,倘若失控,你所住的小区恰在市中心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而幸福小区位于郊区,往南有高铁站,往北有高速公路,不容易遇到交通堵塞,不容易迷失方向。”
“你他妈谁啊?”贺昀川烦躁道。
“你好,我叫姜颂年。”姜颂年向他伸出手去,郑重其事地说,“末日电影一级爱好者。”
“......”贺昀川拍开他的手,黑着脸说,“先给他量个体温!”
“好了,都别吵了。”林砚青无力地坐在玄关椅子上,“我觉得姜颂年说的有道理,还是不要耽误时间,趁现在局势还没乱,尽快想想能做些什么。”
贺昀川啧了一声,转头看向夏黎。
夏黎缩着脖子,嗫嚅道:“我听我哥的。”
贺昀川怒瞪他一眼,摔门就走,夏黎连忙打开门追了出去,抓着他的手腕说:“贺昀川,你也住过来吧,你那儿邻居都是缺心眼儿。”
“你才缺心眼!”贺昀川咬牙切齿地说,“我回去收拾行李,你在家好好待着。”
夏黎这才放心下来,“那你快去快回。”
贺昀川睨他一眼,从消防通道下了楼。
在他走后没多久,林砚青又从沙发里站起来,说道:“黎黎,你在家待着,看能不能叫到外卖,我去趟超市。”
“我跟你一起去吧。”夏黎说。
林砚青隔着外套捂住手臂受伤的地方,沙哑道:“不用,我很快回来,你记得让外卖员把快递放门口,人走了再拿进来。”
“哥,你没事吧,你脸色好难看。”夏黎想拉林砚青的手,林砚青却大惊失色冲进了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脸惶惶不安。
那张脸确实白得渗人,他用指尖掰开自己的眼皮,想看眼珠子有没有变色,却发现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同一时间,他的胃里正在剧烈搅动,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
过了几分钟,姜颂年过来拍门,沉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林砚青,该走了。”
林砚青迟钝着拉开门,转动僵硬的脖子,再次叮嘱夏黎在家小心,然后跟着姜颂年下了楼。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见识过姜颂年的身手,或许是那道背影过于熟悉,有他在身边,林砚青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可他还是感觉自己要变异了,神情变得恍恍惚惚。
走进停车场的时候,姜颂年说:“我来开车。”
林砚青把钥匙扔给他,坐进了副驾驶,他系好安全带,问道:“还没问过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突然搬过来?”
“家里亲戚很多,我过来度假的,不过我假期快结束了,明天就要离开。”姜颂年说,“所以今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林砚青心里泛苦,姜颂年如果走了,那就剩他和贺昀川两个废柴,再加夏黎一个小窝囊了。
又或许,很快他这个废柴也会消失,不知道贺昀川能不能照顾好夏黎。
林砚青满心苦闷,姜颂年调好导航,发动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