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礼炮暄天,安远候府上下一片红绸锦缎,喜字成双,全京城皆知今日是齐家幺女齐眉入宫为后的大喜日子。
熹光照进雁声堂,里头三三两两的侍女来来回回,捧着赐礼打照面时无一不面露喜气。
齐眉入宫,今晨赏了在雁声堂伺候的所有下人。有人想亲自向小姐谢赏贺喜,但自齐眉接下册立诏书后便回闺房候吉时入宫,门扉紧闭,所以不少侍女只在阶下拜谢。
齐缜听着门外的声音,正对镜描眉,余光睨了一眼身旁正收拾包袱的齐眉:“你这临行予他们恩惠,倒让我不好做了,一会儿出去若都是人,平白惹人注意。”
齐眉一身素衣,将背囊打结,斜挎在身上。她要往西边去,轻装简行最是稳妥。
“她们大多都是院里侍奉我多年的侍女,如今我这一去,雁声堂空出许多,她们不知会被调去府中何处,又或者是拿了总管赏银出府,我得替她们打点打点。”齐眉还不忘拍齐缜马屁,毕竟今日是要齐缜替她收场,“兄长向来神通广大,必不会受此影响。”
齐缜无言以对,见齐眉有抽出一封信:“这个,你替我交给徐孤鸿。”
齐缜放下眉黛接过来,齐眉的簪花小楷最是清隽漂亮,信封上面写着“阿鸿亲启”,他挑了挑眉:“你没告诉他。”
“他既下不定决心,我也不想逼他,京城我是一定要走的。”齐眉垂下眼睑,“我志不在此,没有他,我也一样想看看外头的风光。这封信只是告诉他我的去路,若是他能想通了来追我,你不要阻拦。”
“我哪有功夫拦这个。”齐缜让抱剑立在角落的金粼收下信纸,齐眉似仍想言语,齐缜猜出她要说什么,“宽心罢,父亲不动怒大抵是不可能的,我自会解释。你只求徐孤鸿不要一收到这信就追着你去了,不然父亲恐怕真要认为你逃婚是为了和他私奔。”
齐眉尴尬地抚了抚用木簪挽住的头发,其实她之前是有这么想过的。
只不过徐孤鸿到底是迈不过徐拭雪的那道坎。
当年徐拭雪是为在战场上救他落下病根,最后与药为伴多年后病逝的。虽然府上从没人责怪过徐孤鸿,就连徐拭雪咽气前都是摸着徐孤鸿的脑袋说这不怪你,但所有人都心如明镜,深爱着夫人的齐百川无法对徐孤鸿和解。
徐拭雪的嘱托和作为长辈的心性只能让齐百川做到不对这个徐拭雪亲手抚养长大的弟弟恶语相向。
齐眉觑向齐缜还在对着镜子认真梳妆的模样,倒比她还像个新嫁娘:“是嫌我与枕香替你打扮得不好么?反正那红盖头一盖,谁见得着你的脸。”
话虽这么说,但齐眉还是走了过去,帮齐缜重新斜簪上他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凤步摇。
这次齐缜不挑剔了。
“那我先走了。”
齐眉松开手,她第一次离家独自远行便是这般忤逆出逃,她深深地看向铜镜里如今男生女相的齐缜,与她仍旧有九成的相似,用脂粉与油蜡遮盖修饰,不细看脸足以以假乱真。
齐缜淡淡地“嗯”了一声。
“……替我照顾好枕香。”齐眉戴好面纱,在窗边一步三回头,枕香此刻正站在妆奁台前抹着泪,那是她自由一起长大的侍女,但她带不走。
“知晓了。”齐缜朝她一摆手,“路上多加小心。”
齐眉颔首,终是翻窗离开屋子。
“金粼,在身后护送她出城。”
“是。”
金粼接下命令,随即跟着齐眉离开的方向跟去。
与此同时,宫里来接亲的嬷嬷到了安远候府,一路往雁声堂来。
齐缜算好时间,让枕香为自己盖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喜盖头,学着齐眉的姿态,搭在枕香手腕上站起身。
“世子,您略显高大了……”枕香犹犹豫豫地说,哪怕脸再像,这身形也略有些奇怪。
房内寂静半晌,她察觉到红盖头下的人转过头盯着她看。
“叫错了,枕香。”那声音已不似齐缜原来的声线,乍一听倒辩不出男女。
枕香忙改口:“是,郡主。”
齐缜思忖片刻,这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去是一问题,最后他让枕香出去寻个力气大的侍女。
枕香虽有疑惑,但还是依言去找,回来后发现齐缜揉着脚踝跌坐在地上。
她大惊失色:“……郡主!”
齐缜没说话,只一味地抽气,装出柔弱的模样来。
被枕香领过来的侍女叫春尘,一见主子伤着脚,二话不说将齐缜背了起来,待迎亲的嬷嬷来了将人配合着枕香送上金顶凤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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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世嘉为这大婚焦心了一天,生怕齐眉在来的路上出岔子,直至待金乌西坠,宋采来禀报皇后已入住凤仪宫后,他这紧张的思绪却并未缓解,反而更加煎熬。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的稻稻。
“陛下,该摆驾凤仪宫行合卺之礼了。”
宁世嘉闻言,唤宋采去寝殿取压在枕下的双鱼佩。待到嬷嬷再来催,他才步履匆匆地直奔凤仪,连辇都不坐了。
今晚宋采没有一边拦一边劝人走得慢些,这大喜的日子,他只希望陛下夜深时也多注意些路,万不可着急忙慌摔个风尘仆仆样儿出来。
宁世嘉手握玉佩,在凤仪宫前望而止步,他在牌匾之下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入门槛。
凤仪宫一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宁世嘉曾先来瞧过一次,只不过今夜烛火通明,绯红的灯笼在黑夜里散发出暖洋洋的光亮,心境与那次截然不同。
宁世嘉再次对自己娶到了心上人有了实感。
宋采刚要照例嚎一嗓子“皇上驾到”,就被宁世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他不想惊扰到稻稻。
守在主殿前的宫娥见到宁世嘉纷纷跪下迎驾,宁世嘉满心欢喜,拂袖让她们皆退下领赏,便走进殿内。
宁世嘉不自觉地放轻步伐,层层红纱幔下,一个身形端坐在榻边。
枕香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参见陛下。”
宁世嘉自是知晓枕香的份量,稻稻的贴身侍女,他温和地说了句“不必多礼”,便让宋采亲自领着人下去。
屋内重归寂静,宁世嘉瞟了眼桌上合卺之礼需用的匏瓜、酒盅等物,没有着急。
反正长夜漫漫,事儿一件一件来。
宁世嘉觉得心口跳得厉害,步履停在了最后一道帷幔前,颤抖着声开口:“……稻稻。”
榻边的人儿没有说话,但头似乎往上抬了抬。
“我……我可以进来吗?”宁世嘉咽了咽口水,他实在太紧绷了,担忧自己会给稻稻留下什么孟浪不羁的印象。
即使是新婚夜,他幻想过花前月下与耳鬓厮磨,但那都是水到渠成的后半夜。多年后再见稻稻,他带着情怯,比起真正与稻稻有婚约的太子大哥,他差得太远了。
于是宁世嘉惶恐起来,竟是在这十八年岁中第一次自视悔恨起来他不够好。
“齐眉”仍是未张口玉言,但脑袋微微地点了点头。
宁世嘉染上更灿烂的笑意,他伸手挑开幔纱,站在“齐眉”面前。
“我……我是当初住在长春宫,与你……”宁世嘉想了想,把“约定终身”这词说出来怕是会惹得稻稻害羞,便换了个说法,“与你时常书信往来,你可还记得我?”
宁世嘉紧盯着“齐眉”,知道她给了回应,才自顾自说下去。
“当年你留下这玉佩叫我好生保管,之后便未有回音,我……”宁世嘉摩挲着双鱼佩,小声说,“我很想你,稻稻。”
他往前踱了两步,见“齐眉”没有抗拒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宁世嘉这时候才发现,“齐眉”似乎是以蜷缩的姿势坐在床边的。
宁世嘉倏忽想到宋采还说,皇后出府前在闺阁中疑似太过于雀跃导致崴了脚,是被府里的侍女背上车驾的。
他懊恼地一拍脑门,拿出特意从紫宸宫带来药膏:“你瞧我这记性……我听说你来时不小心伤到脚了,可还要紧?”
宁世嘉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这时伸手去探对方的脚踝是否合礼:“……要不要我帮你看一下?”
这次“齐眉”没有再沉默,中和醇厚与细腻的嗓音:“陛下不先……挑盖头吗?”
宁世嘉微怔,随后脸红地赶忙站起身,回到桌边拿了金喜秤。
他执着此物,坐得比方才更靠近“齐眉”了些。
“那……我掀了?”
宁世嘉抿了抿唇,挑着那根垂下的珠坠往上撩。
在同一时刻,“齐眉”抬手,顺着宁世嘉挑盖头的方向,先一步将喜帕撩了上去。
露出一张温香艳玉的脸,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宁世嘉。
宁世嘉看到“齐眉”的一瞬有些恍惚。
他竟在“齐眉”身上看见了齐缜的影子。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双生子相似是很正常的事,之前在百花宴上不也被转过头来的齐眉吓了一跳吗?
“稻稻,我……”
宁世嘉话还没说出口,“齐眉”就牵住他的手,拉他站了起来。
这一站不得了。
宁世嘉错愕地望着比他竟高出半个头的“齐眉”,以及感受到对方宽大的掌心和覆在虎口与指腹上粗糙的茧。
“你……”
即使宁世嘉再想洗脑自己,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陛下。”
“齐眉”骤然开口,不再是适才精心捏造过的声线。
宁世嘉猛然一惊。
他瞬间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齐……齐缜?!”
齐某:斯普瑞外思![狗头叼玫瑰]
(ps:明天休一天,bb们喜欢的话帮忙点点小星星收藏一下吧,拜托拜托[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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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