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里醒过来的感觉就像宿醉，整个人泡在湿漉漉的昏暗空气里，嗅到一点霉味。
被子皱成一团，周嘉屿起床开门去洗脸，赵美林正在阳台边上化妆，她嫌屋子里光线不够明亮。
“起这么早？”回头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大儿子，赵女士皱了下眉头，刚想念叨两句，周嘉屿突然喊了声妈。
才起床，声音还是哑的，那语气却莫名让赵美林想到周嘉屿小时候奶声奶气叫自己的样子，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母爱，到嘴边的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吧就这么吞回了肚子里。
“喊什么，大早上的。”赵美林收起了装备，“早上吃什么，让你爸给你煮碗面？”
“好。”
周嘉屿点头，昨天下过雨，早上阳光却很明媚，空气里是半湿的水汽，氤氤氲氲。
从湿漉漉的梦里醒过来，看见赵美林站在那里，好好的，心里突然酸了一下。
周嘉屿没再继续盯着她看，防止被骂。
“吃面啊，那煎两个荷包蛋行不？”周爸从厨房探出头，腰上系着很骚包的粉色围裙，“老婆你要不等会我送你，小心路上滑。”
“几步路还送什么送。”赵美林觉得他们父子俩都很唧唧歪歪，大早上的在跟前晃悠看了心里就烦，“你不是有同事懂报志愿的事吗，今天好好问问人家。”
“行，让佳佳中午去我公司一趟我们一起吃个饭。”周爸爽快应下，提溜着锅铲去门口送赵美林。
“锅里还烧着东西，人不能离开厨房懂不懂。”赵女士不堪其扰，麻利地关了门去便利店了。
周嘉屿坐在餐厅，一脸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周爸回头看看他，笑了。
“你这是通宵了？”
“没睡好。”周嘉屿挠挠头，打了个哈欠，没话找话道，“妈今天还化妆啊？”
又不出去玩，又不逢年过节的。
“说化个淡妆自己看了高兴。”周爸想起来什么，叮嘱道，“我们平时要多夸夸她，年纪上去了这个什么焦虑来着，哦对了，容貌焦虑。”
周嘉屿想，其实赵女士变化真不大，脸上就算有皱纹，也是平时笑得太多。
“爸，你觉得妈是真的喜欢开店吗？”周嘉屿摆弄着桌上的塑料花，宽厚的叶片纹理细腻，总还是不如真花生动。
“喜欢啊，她跟孙姐聊得来，又不忙，之前那工作多忙啊。”周爸把面端上桌，“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周嘉屿有点犹豫，“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妈会辞职，是不是因为腿伤？”
腿受伤并不影响画图，出于人道主义，设计院也不会开除工伤的职员，但赵美林却主动辞了职。
周嘉屿想，赵女士工作上那么拼命上进一个人，肯定是接受不了同事的异样眼光。
但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真的很可惜，每次路过便利店看到她坐在那里，周嘉屿心里都会涌起酸涩的情绪。
“本来就准备辞职的。”周爸把筷子递过去，坐下来吃自己那碗加了许多青菜的面。
“啊？”周嘉屿愣住了，“为什么？”之前赵女士事业发展明明很好啊。
“你也知道你妈妈是在施工现场受伤的，是意外，但其实也是因为施工方偷工减料安全措施没有做好。”
周爸正色道，“这里头黑暗的东西太多了，你一个小孩不用知道那么清楚，你只要知道设计院不是什么乌托邦，里面弯弯绕绕也不少，你妈那会就不想干了，是因为突然怀孕才搁置了辞职的事情，跟腿没关系。”
任何一个工程，总免不了跟钱打交道，而有人的地方，就有**。
“你妈那个性格，眼里容不下沙子，许多事情她看不过去。”周爸叹了口气，“要是早点辞职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周嘉屿咬断了面条，那时候赵女士每天下班回来，确实看着不大开心。
“可是，她很喜欢画画啊。”周嘉屿总觉得遗憾。
“不在设计院就不能画啦？”周爸笑了一下，“她现在不忙的时候就在柜台上画画练字，你不知道吧，你妈的画卖得还不错呢！”
周嘉屿抬头，眼里很茫然。
“她把画发在网上，反响还挺好的，原本就只是分享分享，没想到还有人出钱买。”周爸很骄傲，“卖画的钱就以我们一家三口的名义捐出去了，做好事嘛。”
“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周嘉屿眉头一皱。
“你学习忙啊，天天晚自习回来都十点多了，我们都睡了。”周爸说，“从早到晚咱们见面也就十分钟不到，哪有空跟你说，你又老闷着不说话。”
高三时间紧张，早读提前晚自习延后，一家人硬生生过出了时差。
周嘉屿背着书包出门买早点的时候赵女士和周爸才准备起来，晚自习回来的时候两人都睡下了，难得有个假期完全是昏睡状态，起床吃个饭继续写卷子，一整天可能一句话都说不上。
“那考完之后这么多天呢！”周嘉屿有些愤愤不平。
“考完我和你妈不是出去旅游了嘛，这回来也没两天，你又不问我哪想的起来说。”周爸一副无辜状，“再说你妈干什么还得向你汇报啊。”
他是觉得赵美林现在状态比以前强，工作不受气心情好，回来他就不用受老婆的气。
周嘉屿咬牙道：“不用。”
“中午你打车来我公司楼下，带你跟钱叔叔吃个饭，咨询一下人家专业的事情，人是留学回来的博士，很有经验。”周爸嘱咐了两句，又拿起自己的包和车钥匙，“天没那么热空调别打太低小心感冒。”
周嘉屿目送周爸离开，心里五味杂陈，好像许多事情只是他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地放弃了画画，一厢情愿地想去学医，其实赵女士压根不需要他做什么，她足够坚强有力，在任何境遇下都能拔节生长。
甚至于，还能帮助其他人。
跟自己永远翻涌着情绪却很难真正做出什么不同，赵女士是实实在在做着一些事情。
周嘉屿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比起母亲来，是差远了。
*
陆洵再上线的时候没见到周嘉屿，帮派里许元晖已经孔雀开屏好几天了，他考得不错，拿了奖励给自己氪了套新时装，花枝招展的在潇潇身边献殷勤。
［帮派］风语：帮主、副帮、陆神，你们到时候都在燕城啊？
［帮派］风语：这也太爽了！
［帮派］化骨绵绵掌：国庆过去旅游，帮主请客吃饭吧！
［帮派］龙吟：行啊，国庆大家想来玩的，伙食我包了。
［帮派］化骨绵绵掌：帮主大气！帮主威武！
［帮派］小神仙：说起来咱们还没面基过唉！
［帮派］龙吟：国庆愿意来的，就线下见个面呗。
［帮派］许你一梦：没问题，潇潇你国庆留学校吗？
［帮派］潇潇：这还没开学，我完全没考虑过。
［帮派］许你一梦：国庆票也不好买，不如就留下来跟帮派里人见见面好了。
陆洵能想象到他现在的嘴脸，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帮派界面，站在周嘉屿经常挂机下线的小院子里发起了呆。
其实他自己没有想到赵美林还能认出他来，有些惊喜之余，也有些被打乱了节奏。
就像现在，周嘉屿面对他完全是一副尴尬的样子。
故友重逢并不完全是热泪盈眶，也会有种物是人非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无措，缺席的那些日子里，双方的生活早已天翻地覆。
在他的印象里，赵美林还是那个热情的阿姨，声音洪亮，走路带风。
大概，这件事情对周嘉屿的打击真的很大吧，其实他是个很轴的人，许多事情都爱钻牛角尖。
许元晖：你在线怎么不在帮派里说话啊，赶紧说你也去线下面基，把气氛带起来。
陆洵：……
许元晖：赶紧的，潇潇还在犹豫呢。
［帮派］狼山：我到时候看情况吧，如果不加班就去玩玩，国庆燕城人会不会特别多？
［帮派］龙吟：订不到酒店来我宿舍住，不收你钱。
［帮派］许你一梦：对啊，难得的机会，不来太可惜了。
［帮派］陆野惊风：嗯。
［帮派］风语：弟弟今天怎么不在啊？
［帮派］化骨绵绵掌：对啊陆神，你的小徒弟呢？他去不去啊？上次听声音就感觉是个帅哥。
［帮派］狼山：被你们吓得不敢上线了吧。
［帮派］化骨绵绵掌：伦家这么可爱，弟弟肯定是害羞了，不知道弟弟脸是不是也跟小道士一样好rua，好想线下捏一把哦。
［帮派］狼山：女人真可怕……
陆洵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脸是没有小道士那么圆，但应该也很好捏吧。
［帮派］潇潇：要是大家都去的话，那我也参加一个吧。
［帮派］风语：太好了！
［帮派］狼山：争取把帮主吃穷。
周嘉屿就是这会上线的，一脸懵的看着群里的欢呼雀跃撒花，还以为是谁结婚了。
［帮派］化骨绵绵掌：州州你终于上线啦，我们国庆燕城线下面基，来不来来不来？
曾经我也是日更选手啊，怎么会每天都在极限赶更新[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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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