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临江已然褪去白天的浮躁，树影婆娑，只剩下路灯惨白的光。
周嘉屿一时反应不过来，何溪，附中公认的好学生乖乖女，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更何况，她考得也很不错啊。
“你没听错吧？”他现在对杨明的情报缺乏信任。
“肯定不会错，是七班班长告诉我的，何溪妈妈打电话给她的，问何溪有没有去她家。”杨明似乎在换鞋，手机摆在玄关上，声音时远时近，“好像是为了填志愿的事情，何溪妈妈在招生组有熟人，想提前给她选好志愿，何溪自己不愿意吧，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杨明顿了一下，“她一下子没控制情绪，就……打了何溪一巴掌。”
周嘉屿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起陆洵，他知道这事吗？
“老周，你家离何溪家不远，帮着找找吧，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杨明换好了鞋，急匆匆下楼。
“好，我跟我妈说一声。”周嘉屿随手拿了件外套换上，对赵美林说：“妈，烧烤你们吃吧，我有点事情。”
赵美林还沉浸在兴奋的情绪当中，眉头微皱，“怎么了啊，这么晚了还出去。”
“有个同学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出去帮忙找找。”周嘉屿也没想解释太多。
“哦，那好，你也注意安全，把手机带好。”
声音被搁置在身后，周嘉屿脚步急促按下电梯，和拎着大袋烧烤的周爸擦肩。
“佳佳，可乐我买了啊，不用下楼了。”
“爸，你们吃吧，我有事。”
电梯门合上，周爸站在楼道愣了下，赵美林拿着手机出来招呼他，“别傻站着了，先回家。”
周爸不明所以，问：“都快一点了，他出去干嘛？跟同学上网啊？你也不管管。”
“儿大不由娘。”赵美林笑笑，“哪个同学没考好跟家里闹矛盾吧，他去帮忙找人。”
“那是要去找找，晚上多不安全，上个月不是还有个学生跳江了。”周爸心有余悸。
这话惹得赵美林眉头紧皱，“大晚上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杨明打车过来还有一段时间，周嘉屿出了门才发觉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临江不算是什么繁华大都市，这个点了街上静悄悄的，偶尔有机车驶过的剧烈噪音，让人心惊肉跳。
何溪家和他家隔着两条街，马路上已经看不见人影了，江风让这里的夜晚笼罩着水汽，温度平白低了许多。
周嘉屿也是突然想起高考前那桩轰动全市的学生跳江事件，当时学校还特意开了什么心理辅导大会，班主任们晚上要一个个打电话给家长，确认学生到家。
生命的顽强和脆弱都超乎人们的想象。
周嘉屿摇摇头，想把这种不吉利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个人。
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即发现那人穿过斑马线，正朝他这边走来。
老旧的路灯闪烁了两下，影子拉得很长，周嘉屿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握紧手机。
直到人影将到眼前了，他才从黑暗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在灯光下，陆洵在薄雾般的朦胧里。
知道了陆洵和何溪关系之后，周嘉屿自然知道，这人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倒是自己显得有点突兀。
“何溪，找到了吗？”他有些紧张地发问。
陆洵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像是很焦急。
“还没有，她有没有给你发过消息？”
周嘉屿茫然摇头，按亮屏幕，“我问问其他同学……”
“算了，她是突然出去的，手机也没有带。”陆洵像是很自然地接纳了他的帮忙，“小区周边我们都找过了，她身上没有钱走不远，你能不能想想她平时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
“我……”周嘉屿越是头脑风暴越是想不起来什么，临江说起来不大，可真要找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事情。
“她平时应该比较常去图书馆、博物馆、江滨公园那些地方吧。”周嘉屿揣测着，却见陆洵面色越来越不好。
“我跟其他人说一声，分头去找。”陆洵转头看了周嘉屿一眼，问：“你跟我一起吗？”
夜色深沉，连月亮都已经隐藏在云层之下，这会身边有个说话的人总比一个人强。
周嘉屿忙点头。
那边陆洵像是在跟长辈说话，强压着声音里的焦虑，“外婆你别着急，没事的，现在治安很好，你别出来了，就在家等我们。”
“我找到小溪就带她一块回去，小姨她也在外面，我知道，你别生气了，小心血压……”
说了好一会话，陆洵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周嘉屿身上。
“我们去江滨公园。”
“好。”周嘉屿应下，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道路上那么清晰，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什么话题缓和一下氛围，绞尽脑汁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陆洵，他总是脑筋打结。
倒是陆洵突然开了口，“我小姨，就是何溪妈妈，是个挺强势的人。”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像故事里的旁白。
“何溪还有个哥哥，性格和她完全相反，从小没少让我小姨生气。所以何溪总是表现得很听话懂事，希望让小姨少操点心。”
“时间久了，可能大家也都习惯了。”
周嘉屿想起他和何溪一起排练钢琴，女孩的手指按在琴键上的力度，她是个很轻盈的女孩子，却又充满了力量。
“小姨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替她做主，习惯了她的妥协忍让。”陆洵说，“其实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周嘉屿想了想，说，“其实这样对何溪很不公平，凭什么她哥哥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就要听话。”
陆洵垂下眼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很赞同，“懂事的那个孩子总是要受更多委屈的。”
“何溪想报考古学和历史学，小姨不同意，要她报中文系，以后选调回临江工作，就住在家里。”
周嘉屿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样自以为是的爱，其实是把何溪困在了笼子里。
人生的选择，是不可以交给别人去做的。有人渴望稳妥，也有人追求自由，甚至于人本身的想法也会变化，所有选择的总和造就了不一样的人生。
所谓落子无悔，可如果真正下棋的是背后的人，那么未来无数个瞬间，都只会想——如果我没有听她的就好了。
父母子女一场，都不该替对方做选择。
“何溪她，很喜欢历史。”即便平时并没有太多接触，周嘉屿也知道她一直是附中的历史第一，她会在课余做博物馆的志愿者……
“人有个真正喜欢的东西，是很难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只是随波逐流。”
陆洵脚步慢了半分，偏过头看周嘉屿的侧脸，轮廓在黑暗中像是幅模糊的炭笔画。
“你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事情吗？”
突然被问到这么走心的问题，周嘉屿眼神闪了下，随即摇摇头，“我不知道。”
于是乎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周嘉屿想，至少也能扯扯什么喜欢文学艺术之类的。
不知道，这种回答显得自己大脑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皱褶……
好在江滨公园的牌子已经出现在眼前，深夜里那几个红色大字看上去有些惊悚，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子叫个不停。
“何溪挺喜欢来这个公园玩，我妈说散步的时候经常撞见她。”周嘉屿总算找回一丝回忆，那还是上初中时候的事情了，那会赵女士的腿还好好的，常来这边跳舞。
陆洵点头。
这会雾气已经很大了，公园里植被茂盛，一不留神真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去江边吧。”陆洵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六月已经进入汛期，江水猛涨，岸边都摆放了警示牌。
指尖深陷掌心，微微的刺痛感让他清醒。
周嘉屿扶着栏杆，这还是他第一次凌晨到江边，和白天的景象完全不同。阳光洒在水面上的金辉不见了，水鸟也失去痕迹，只剩下深不见底，满眼流动的黑色。
“小心点。”岸上湿滑，陆洵下意识想拉着他，手伸出去一半又顿在半空中，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周嘉屿走在前面，看不到后面是个什么情形，沿岸的路灯稀疏，看不清太远的地方。
他也顾不上形象了，扯起喉咙喊何溪的名字，若有若无的回声混着江水拍案。
陆洵跟在后面，深色的眸子里混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周嘉屿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妹夫人选，陆洵甚至想到小姨应该也会很满意周嘉屿，在讨长辈喜欢这件事上，他从来得天独厚。
“何溪——”
“有什么事情回家好好说，大不了你大二再转专业——”
“我查了，转专业不需要家长签字——”
周嘉屿喊得嗓子都快废了，正想找个地方坐会，突然脚下一打滑，声音变了调。
写完就是胜利，啥也不想了，认真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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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