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深夜两点,曼哈顿的霓虹像泼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苏郁瘫在顶层公寓的意大利定制沙发上,享受着被资本主义糖衣炮弹腐蚀的摆烂生活。
手机突兀震动,“母上大人”的来电让他瞬间收敛了漫不经心。
电话里,母亲带着哭腔告诉他,外婆的老慢支又犯了,咳得喘不上气。
听到外婆压抑的咳嗽声,苏郁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
这位人前摆烂的大少爷,嘴上说着“身体哪有玩重要”,手指却飞快地秒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红眼航班。
“我马上回来,你照看好外婆。”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从衣帽间拽出一件旧卫衣塞进行李箱。
凌晨四点,他拖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返回上海的航班。
十几小时的飞行后,时差混乱的苏郁刚落地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他被指引到一条青石板巷,寻找一家名为“闲耘堂”的中医馆。
母亲从家里的李阿姨那里听说老街的闲耘堂有个老中医,看咳嗽很有经验。
“中医……靠谱吗?”苏郁语气里带着习惯性的怀疑。
但“天大地大外婆最大”,他还是来到了这条巷子。
夕阳下,“闲耘堂”的木牌轻轻晃动。
他随手将行李箱搁在墙根下,走进了药堂。
一个穿着素色毛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摆弄器具。
“喂,请问这儿是不是有个老中医?看病还挺厉害的?”苏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开口。
男人闻声转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戴着一副细边眼镜。
“我是大夫。”他声音清朗。
“是你要看病?”
“不是我,是我外婆,老慢支,咳得喘不上气。能先开点药顶顶么?”
男人没接话,倒了杯温水推给他。
“别急。具体情况需要看到老人才能判断。”他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乱开药吃出问题来,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苏郁被这话堵了一下,讪讪地喝下水,打算先回家。
然而刚转身走出药堂,他的心猛地一沉——
行李箱不见了!
“我箱子呢?!”苏郁有些慌了神,左右张望。
那男人走出来,倚在门框上,看着空荡荡的门侧。
“哟,行李也学会‘摆烂’,自己溜了?”他目光扫过苏郁的脸。
“这位少爷,您这心也太大了。”
苏郁又急又气“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报案呗。”男人直起身。
“正好我要下班了,陪你去趟派出所。”
去派出所的路上,苏郁心急如焚,男人却步履从容。
认着一路上的花花草草。
报案过程冗长,结果却令人沮丧,监控只拍到模糊背影。
走出派出所时,夜幕已降。
苏郁垂头丧气。
“先回家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男人的话点醒了他。
苏郁猛地抬头,挤出诚恳的表情。
“大夫,你叫什么名字?看我们这么有缘,交个朋友。”
“谢允禾,允许的允,禾苗的禾。”
“原来是谢医生,我叫苏郁。天也黑了,要不你去帮我外婆看一眼?她咳得实在难受。”
谢允禾似笑非笑“呵,使唤大夫倒是一点不客气。”他顿了顿。
“算了,看在你有点孝心的份上,就去看看吧。”
苏郁心中窃喜,立刻掏出手机叫车。
路上,他悄悄给母亲发了信息。
“妈,大夫我请到了,准备晚饭!”
出租车在别墅区停下。
苏母热情地迎了上来,直接将谢允禾请进家门。
客厅里,外婆盖着薄毯,正靠着吸氧。
看到苏郁,她眼睛亮了起来,本想开口说话却引发一阵咳嗽。
“外婆!”苏郁快步上前蹲下。
“您感觉好点没?”
外婆摇摇头,目光好奇地投向谢允禾。
谢允禾上前,微微躬身。
“奶奶您好,我是小谢。”他又专业地检查了一番。
“奶奶,您这是痰湿蕴肺。治疗得先化痰顺气,后期再慢慢调理。我带了止咳药液,今晚喝了能舒服点。明天我配好药送过来。”
苏母热情邀请他留下吃晚饭。
盛情难却,谢允禾无奈应允。
饭桌上,苏母热情布菜,外婆询问调养知识,谢允禾都耐心解答。
苏郁在一旁看着这个之前觉得“嘴毒”的大夫,此刻沉稳可靠的模样,心情复杂。
饭后,谢允禾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
临走时,苏郁送他下楼。
夜色中,谢允禾停下脚步。
“明天记得来一趟药堂。”他看着苏郁疑惑的眼神。
“不是光拿药。教你几个穴位按摩,老太太气喘时可以应应急。免得下次……”
他嘴角又扬起调侃的弧度。
“下次您这位大少爷除了丢行李,连怎么给老人顺气都抓瞎。”
若是之前,苏郁肯定要炸毛。
但此刻,他看着谢允禾镜片后清亮的眼睛,低声应道。
“知道了,明天麻烦你。”
谢允禾摆摆手,潇洒步入夜色。
苏郁站在楼下,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嘴有点毒的年轻中医,或许并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么“不靠谱”。
……
路灯下,谢允禾独自走着。
他想起在苏家瞥见的细节:书房里既有前沿的设计稿,也有家制的枇杷膏。
“瞧着是从国外回来的,一身名牌,可骨子里,还是个离不开外婆的小屁孩。”他轻声自语。
“丢了行李没见得有多慌,听见外婆咳嗽倒急红了眼。”
另一边,苏郁回到家。
外婆喝了谢允禾留的药液,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了些。
“谢医生留的药液还真有点用,”母亲压低声音说。
“我看这位谢医生是真有本事。”
苏郁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回到卧室,巨大的疲惫感涌来。
正想好好睡一觉时他突然蹦起来。
他点开发小周叙的视频通话——
他急需吐槽!
“哟呵?苏大少,怎么有空临幸我了?”
“别提了,”苏郁揉着太阳穴。
“我外婆病了,我连夜飞回来。行李箱在找中医馆时被顺走了。”
周叙收起调侃的语气“啥?护照银行卡全在里面?老太太的病怎么办?”
“所以我才去找了那个中医,叫谢允禾。人是挺年轻的……不过我心里还是打鼓。看病不靠仪器,就看看舌头摸摸手腕,太不科学了。”
“但你不是说人家说的有道理?老太太现在不是需要尝试新方法吗?”
“道理我都懂……”苏郁瞥了眼窗外。
“算了,他明天教穴位,我先去看看再说。”
挂了视频,房间陷入寂静。
苏郁拿起谢允禾手写的药方,想起外婆平稳的呼吸,轻轻吁了口气。
他并非完全排斥中医,只是更习惯于有明确数据支撑的诊疗方式。
他把药方收起来,拿出手机搜索相关资料,在自己胸口比划着按了按,除了微痛,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按几下就能缓解?像忽悠人的……”他想。
但无论如何,明天还是得去学。
就当是为了外婆。
……
清晨的青石板巷弥漫着早点摊子的香气。苏郁穿过巷口,走向“闲耘堂”。
药堂里,谢允禾正背对着他碾药。
“来得挺早。随便坐,等我碾完这点。”
谢允禾头也没回。
苏郁坐下,目光被案台上的穴位图吸引。他凑过去,手指点在一个穴位上:“膻(Shàn)中?”
“是膻(dàn)中。”
谢允禾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他身后响起。
苏郁手指僵住,耳根瞬间红了,尴尬地转头看向窗外。
谢允禾碾好药,走过来拿起穴位图。
“今天先教三个有用的穴位。第一个,就是你刚才念错的,膻中穴。”
他用笔尖点了点图上的位置。
“在胸口中点,按揉能宽胸理气。你先在自己身上找找感觉。”
苏郁点头,抬手在胸口比划,手指笨拙地戳来戳去。
谢允禾抱着手臂旁观,直到苏郁不确定地停在一个位置,他才伸出手,指尖精准地点在苏郁胸口偏上半寸的地方。
“偏了点,往上。”
他的指尖微凉,透过衣料轻轻一触。
苏郁依言用力一按,却直接压到肋骨,疼得抖了抖。
“轻点儿,苏少爷。”谢允禾无奈调侃。
“用指腹,轻柔画圈。”
苏郁憋着气照做,这次果然感受到了酸胀感。
学到第二个穴位时,麻烦来了。
谢允禾讲解取穴方法,苏郁比划了半天,却按错了位置。
“错了。”谢允禾毫不客气地指出。
“我们要找列缺,你这是内关穴,管心悸失眠的。”
苏郁手腕别扭地扭动,皮肤都搓红了。
谢允禾看不下去,上前握住他的左手腕“手腕放松。”
他的手掌温暖稳定,拇指精准压在一个微凹的点上。
“感觉到了吗?这个凹陷。”
一股明显的酸胀感蔓延开来。苏郁刚想开口,就听谢允禾戏谑道。
“苏少爷,平时不怎么运动吧?手腕细得跟什么似的。”
苏郁抽回手,尝试自己按压,却因手腕无力,几下就手指发酸。
谢允禾眼底笑意更深,转身拿出一个按摩球递给他。
“要是觉得手指没力,用这个辅助。”
苏郁如获大赦,接过球滚动了几下,果然轻松不少。
学到背部穴位时,苏郁看着标签念道“肺输。”
谢允禾挑眉。
“多念了个‘车’字边。怎么,苏少爷还想给这穴位装上轮子?”
他无视苏郁涨红的脸,继续讲解“这个穴你自己按不到,需要别人帮忙。”
苏郁看得认真,但心里打鼓。
“万一我数错了怎么办?”
“按偏了顶多没效果。”谢允禾转过身。
“要不,你先在我身上试试手?练熟了再给你外婆按。”
苏郁盯着谢允禾的后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从谢允禾后颈最突出的骨头往下点。
“一、二、三……是这儿吗?”
“偏右了,往左挪半指宽。”
苏郁耳根微热,调整手指。
刚按下去,就听谢允禾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他立刻缩回手紧张地问。
“对、对了?”
“位置对了,力度跟蚊子叮似的。”谢允禾侧头,目光戏谑。
“怕把我按坏了?”
苏郁梗着脖子反驳,手上加重力道。
谢允禾感受了一下“苏少爷,您这力度,给你外婆挠痒痒估计都嫌轻。”
苏郁抿唇,集中精神揉按。
掌根下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后背的温热,这种直接的触感让他不自在。
这时,他手机响起,母亲发来视频邀请。
苏郁如蒙大赦般收回手接通。
谢允禾瞬间切换成温和模式,柔声回应。
挂了电话,谢允禾说“老太太精神头好了一些。不过别把所有功劳都归给昨晚的药液,后续调理和按摩坚持下来,效果才稳当。”
苏郁含糊应了一声,心里的不确定依然未散。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巨大的声响——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