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能帮我扎一针吗?》 第1章 第一章 纽约深夜两点,曼哈顿的霓虹像泼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苏郁瘫在顶层公寓的意大利定制沙发上,享受着被资本主义糖衣炮弹腐蚀的摆烂生活。 手机突兀震动,“母上大人”的来电让他瞬间收敛了漫不经心。 电话里,母亲带着哭腔告诉他,外婆的老慢支又犯了,咳得喘不上气。 听到外婆压抑的咳嗽声,苏郁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 这位人前摆烂的大少爷,嘴上说着“身体哪有玩重要”,手指却飞快地秒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红眼航班。 “我马上回来,你照看好外婆。”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从衣帽间拽出一件旧卫衣塞进行李箱。 凌晨四点,他拖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返回上海的航班。 十几小时的飞行后,时差混乱的苏郁刚落地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他被指引到一条青石板巷,寻找一家名为“闲耘堂”的中医馆。 母亲从家里的李阿姨那里听说老街的闲耘堂有个老中医,看咳嗽很有经验。 “中医……靠谱吗?”苏郁语气里带着习惯性的怀疑。 但“天大地大外婆最大”,他还是来到了这条巷子。 夕阳下,“闲耘堂”的木牌轻轻晃动。 他随手将行李箱搁在墙根下,走进了药堂。 一个穿着素色毛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摆弄器具。 “喂,请问这儿是不是有个老中医?看病还挺厉害的?”苏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开口。 男人闻声转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戴着一副细边眼镜。 “我是大夫。”他声音清朗。 “是你要看病?” “不是我,是我外婆,老慢支,咳得喘不上气。能先开点药顶顶么?” 男人没接话,倒了杯温水推给他。 “别急。具体情况需要看到老人才能判断。”他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乱开药吃出问题来,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苏郁被这话堵了一下,讪讪地喝下水,打算先回家。 然而刚转身走出药堂,他的心猛地一沉—— 行李箱不见了! “我箱子呢?!”苏郁有些慌了神,左右张望。 那男人走出来,倚在门框上,看着空荡荡的门侧。 “哟,行李也学会‘摆烂’,自己溜了?”他目光扫过苏郁的脸。 “这位少爷,您这心也太大了。” 苏郁又急又气“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报案呗。”男人直起身。 “正好我要下班了,陪你去趟派出所。” 去派出所的路上,苏郁心急如焚,男人却步履从容。 认着一路上的花花草草。 报案过程冗长,结果却令人沮丧,监控只拍到模糊背影。 走出派出所时,夜幕已降。 苏郁垂头丧气。 “先回家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男人的话点醒了他。 苏郁猛地抬头,挤出诚恳的表情。 “大夫,你叫什么名字?看我们这么有缘,交个朋友。” “谢允禾,允许的允,禾苗的禾。” “原来是谢医生,我叫苏郁。天也黑了,要不你去帮我外婆看一眼?她咳得实在难受。” 谢允禾似笑非笑“呵,使唤大夫倒是一点不客气。”他顿了顿。 “算了,看在你有点孝心的份上,就去看看吧。” 苏郁心中窃喜,立刻掏出手机叫车。 路上,他悄悄给母亲发了信息。 “妈,大夫我请到了,准备晚饭!” 出租车在别墅区停下。 苏母热情地迎了上来,直接将谢允禾请进家门。 客厅里,外婆盖着薄毯,正靠着吸氧。 看到苏郁,她眼睛亮了起来,本想开口说话却引发一阵咳嗽。 “外婆!”苏郁快步上前蹲下。 “您感觉好点没?” 外婆摇摇头,目光好奇地投向谢允禾。 谢允禾上前,微微躬身。 “奶奶您好,我是小谢。”他又专业地检查了一番。 “奶奶,您这是痰湿蕴肺。治疗得先化痰顺气,后期再慢慢调理。我带了止咳药液,今晚喝了能舒服点。明天我配好药送过来。” 苏母热情邀请他留下吃晚饭。 盛情难却,谢允禾无奈应允。 饭桌上,苏母热情布菜,外婆询问调养知识,谢允禾都耐心解答。 苏郁在一旁看着这个之前觉得“嘴毒”的大夫,此刻沉稳可靠的模样,心情复杂。 饭后,谢允禾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 临走时,苏郁送他下楼。 夜色中,谢允禾停下脚步。 “明天记得来一趟药堂。”他看着苏郁疑惑的眼神。 “不是光拿药。教你几个穴位按摩,老太太气喘时可以应应急。免得下次……” 他嘴角又扬起调侃的弧度。 “下次您这位大少爷除了丢行李,连怎么给老人顺气都抓瞎。” 若是之前,苏郁肯定要炸毛。 但此刻,他看着谢允禾镜片后清亮的眼睛,低声应道。 “知道了,明天麻烦你。” 谢允禾摆摆手,潇洒步入夜色。 苏郁站在楼下,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嘴有点毒的年轻中医,或许并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么“不靠谱”。 …… 路灯下,谢允禾独自走着。 他想起在苏家瞥见的细节:书房里既有前沿的设计稿,也有家制的枇杷膏。 “瞧着是从国外回来的,一身名牌,可骨子里,还是个离不开外婆的小屁孩。”他轻声自语。 “丢了行李没见得有多慌,听见外婆咳嗽倒急红了眼。” 另一边,苏郁回到家。 外婆喝了谢允禾留的药液,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了些。 “谢医生留的药液还真有点用,”母亲压低声音说。 “我看这位谢医生是真有本事。” 苏郁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回到卧室,巨大的疲惫感涌来。 正想好好睡一觉时他突然蹦起来。 他点开发小周叙的视频通话—— 他急需吐槽! “哟呵?苏大少,怎么有空临幸我了?” “别提了,”苏郁揉着太阳穴。 “我外婆病了,我连夜飞回来。行李箱在找中医馆时被顺走了。” 周叙收起调侃的语气“啥?护照银行卡全在里面?老太太的病怎么办?” “所以我才去找了那个中医,叫谢允禾。人是挺年轻的……不过我心里还是打鼓。看病不靠仪器,就看看舌头摸摸手腕,太不科学了。” “但你不是说人家说的有道理?老太太现在不是需要尝试新方法吗?” “道理我都懂……”苏郁瞥了眼窗外。 “算了,他明天教穴位,我先去看看再说。” 挂了视频,房间陷入寂静。 苏郁拿起谢允禾手写的药方,想起外婆平稳的呼吸,轻轻吁了口气。 他并非完全排斥中医,只是更习惯于有明确数据支撑的诊疗方式。 他把药方收起来,拿出手机搜索相关资料,在自己胸口比划着按了按,除了微痛,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按几下就能缓解?像忽悠人的……”他想。 但无论如何,明天还是得去学。 就当是为了外婆。 …… 清晨的青石板巷弥漫着早点摊子的香气。苏郁穿过巷口,走向“闲耘堂”。 药堂里,谢允禾正背对着他碾药。 “来得挺早。随便坐,等我碾完这点。” 谢允禾头也没回。 苏郁坐下,目光被案台上的穴位图吸引。他凑过去,手指点在一个穴位上:“膻(Shàn)中?” “是膻(dàn)中。” 谢允禾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他身后响起。 苏郁手指僵住,耳根瞬间红了,尴尬地转头看向窗外。 谢允禾碾好药,走过来拿起穴位图。 “今天先教三个有用的穴位。第一个,就是你刚才念错的,膻中穴。” 他用笔尖点了点图上的位置。 “在胸口中点,按揉能宽胸理气。你先在自己身上找找感觉。” 苏郁点头,抬手在胸口比划,手指笨拙地戳来戳去。 谢允禾抱着手臂旁观,直到苏郁不确定地停在一个位置,他才伸出手,指尖精准地点在苏郁胸口偏上半寸的地方。 “偏了点,往上。” 他的指尖微凉,透过衣料轻轻一触。 苏郁依言用力一按,却直接压到肋骨,疼得抖了抖。 “轻点儿,苏少爷。”谢允禾无奈调侃。 “用指腹,轻柔画圈。” 苏郁憋着气照做,这次果然感受到了酸胀感。 学到第二个穴位时,麻烦来了。 谢允禾讲解取穴方法,苏郁比划了半天,却按错了位置。 “错了。”谢允禾毫不客气地指出。 “我们要找列缺,你这是内关穴,管心悸失眠的。” 苏郁手腕别扭地扭动,皮肤都搓红了。 谢允禾看不下去,上前握住他的左手腕“手腕放松。” 他的手掌温暖稳定,拇指精准压在一个微凹的点上。 “感觉到了吗?这个凹陷。” 一股明显的酸胀感蔓延开来。苏郁刚想开口,就听谢允禾戏谑道。 “苏少爷,平时不怎么运动吧?手腕细得跟什么似的。” 苏郁抽回手,尝试自己按压,却因手腕无力,几下就手指发酸。 谢允禾眼底笑意更深,转身拿出一个按摩球递给他。 “要是觉得手指没力,用这个辅助。” 苏郁如获大赦,接过球滚动了几下,果然轻松不少。 学到背部穴位时,苏郁看着标签念道“肺输。” 谢允禾挑眉。 “多念了个‘车’字边。怎么,苏少爷还想给这穴位装上轮子?” 他无视苏郁涨红的脸,继续讲解“这个穴你自己按不到,需要别人帮忙。” 苏郁看得认真,但心里打鼓。 “万一我数错了怎么办?” “按偏了顶多没效果。”谢允禾转过身。 “要不,你先在我身上试试手?练熟了再给你外婆按。” 苏郁盯着谢允禾的后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从谢允禾后颈最突出的骨头往下点。 “一、二、三……是这儿吗?” “偏右了,往左挪半指宽。” 苏郁耳根微热,调整手指。 刚按下去,就听谢允禾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他立刻缩回手紧张地问。 “对、对了?” “位置对了,力度跟蚊子叮似的。”谢允禾侧头,目光戏谑。 “怕把我按坏了?” 苏郁梗着脖子反驳,手上加重力道。 谢允禾感受了一下“苏少爷,您这力度,给你外婆挠痒痒估计都嫌轻。” 苏郁抿唇,集中精神揉按。 掌根下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后背的温热,这种直接的触感让他不自在。 这时,他手机响起,母亲发来视频邀请。 苏郁如蒙大赦般收回手接通。 谢允禾瞬间切换成温和模式,柔声回应。 挂了电话,谢允禾说“老太太精神头好了一些。不过别把所有功劳都归给昨晚的药液,后续调理和按摩坚持下来,效果才稳当。” 苏郁含糊应了一声,心里的不确定依然未散。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巨大的声响—— “咕~” 第2章 第二章 苏郁的肚子在空旷的药堂里不争气地“作响,打破了专注的气氛。 他这才想起自己急着过来,连早饭都没吃。 谢允禾挑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哟,苏少爷这是为了学习废寝忘食?”他从桌下拿出一个食品袋,里面是两个白白胖胖的豆沙包。 “还热着,赏脸尝一个?别待会儿给外婆按摩到一半,自己先饿晕了。” 苏郁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胃里的空虚感真实无比。 他道谢接过,咬了一口,甜糯的豆沙馅在嘴里化开。 可能是饿久了,竟觉得格外好吃。 “慢点吃,”谢允禾递过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角。 “吃完再巩固一下手法。” 然而,一旦空闲下来,那个固执的念头又冒了出来:除了按压时的酸胀感,并无其他特别感受。 “这真的不是心理作用吗?”他内心嘀咕。 “如果外婆因为相信而觉得好转,实际却无效,岂不是空欢喜?” 练习结束后,谢允禾递给他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上面工整地标注了穴位的定位、手法和注意事项。 “您这位大少爷要是忘了,可以参考这个,比光靠脑子记靠谱。” 临别时,谢允禾又递来一张素雅的名片。 “上面有我电话,不仅是行李的事,你外婆有任何不舒服,或者你对用药或是按摩有疑问,随时可以打给我。” 苏郁接过名片,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 当他走出“闲耘堂”,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地包裹住他。 手里提着药,口袋里装着详细的笔记,他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一种莫名的期待感驱使他加快步伐,想立刻回家验证效果。 …… 家中弥漫着温暖的陈皮香气。母亲在厨房守着砂锅,外婆则安坐在阳台的藤椅里,看见外孙回来,老人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 “我们的小郁老师回来啦?”外婆笑着招手,语气里满是期待和宠爱。 母亲也端着陈皮水走来,眼里含笑。 “从你出门就开始念叨,说咱们家要出个按摩小专家了。药给我,你去给外婆展示展示。” 苏郁应声,走到外婆身边坐下。 明明在药堂练习时还算顺利,可当真要在外婆身上实践时,他的手心又开始冒汗,指尖发僵。 外婆像是看穿了他的紧张,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别紧张,外婆信你。怎么按都行。” 这话让苏郁心里一暖。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谢允禾给的笔记,像个临考复习的学生,反复确认位置,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外婆胸口。 起初他力度轻柔,在外婆的鼓励下才慢慢加重。 按了有一会儿,外婆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带着惊喜。 “你别说……胸口这儿,好像真的松快了些,气顺畅多了。” 苏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真的……有用?他心底的怀疑像坚冰被敲开了一条缝隙。 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起效? 他不敢问,只是更加专注地继续按揉。 接着按摩背部时,外婆也给予了积极的反馈。母亲在一旁看着,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轮到手腕时,苏郁拿出了谢允禾给的按摩球。外婆好奇地接过,在手腕上滚了滚,立刻喜欢上了。 “这个小玩意儿好!轻轻一滚就有感觉。” 看着外婆舒适的样子,苏郁心情复杂。 一方面,外婆的舒适是实实在在的;另一方面,他骨子里对“缺乏数据支撑”的事物的怀疑,仍挥之不去。 “小郁,”外婆仿佛能洞察他的心思。 “是不是心里还在打鼓,觉得外婆说舒服是哄你的?” 被一语道破,苏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嘟囔。 “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玄乎。” “傻孩子,管用就行,分什么玄乎不玄乎。”外婆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里,提起了他小时候太奶奶用类似方法治好他咳嗽的往事。 母亲也笑着加入回忆。 “你太奶奶常念叨,西医治病,中医治人。谢医生法子温和,你看外婆现在多受用。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苏郁沉默着,没有反驳。 听着她们的话,他想起谢允禾专注的侧脸和专业的指点。 这些细节,像一颗颗小石子,敲击着他内心的“怀疑”。 傍晚,看着外婆利索些的脚步,苏郁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的纸条。 他内心的科学审慎精神仍在提醒他需要更长时间观察,但行动却先于犹豫—— 他默默向谢允禾发出了微信好友申请,并将那张穴位笔记贴在了冰箱最显眼的位置。 睡前,他再次为外婆按摩,手法已熟练许多。外婆舒服地闭着眼,喃喃道。 “我们小郁真聪明,一学就会……都快赶上谢医生啦……” 苏郁没有应声,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把秋末最后一点余温彻底浇灭。 夜里,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苏郁睡前特意关窗检查,还给外婆加了厚被,自认为防护周全。 然而,第二天清晨,他还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醒。 那声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心头一颤,冲进外婆房间。只见外婆靠在床头,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咳嗽都让她全身震颤,根本喘不上气。 母亲守在床边,轻拍着她的背,眼底是藏不住的慌乱。 “吃了谢医生开的药,好像……好像没什么效果。”母亲的声音带着无力感。 “摸了摸额头,有点烫,怕是着凉发热了。” 苏郁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上前想帮外婆拍拍背,想按谢允禾教的穴位,可外婆咳得根本坐不住,身体紧绷痉挛,他那点按压如同石沉大海。 前几天刚刚积累起的那点对中医的信任,在这凶猛的咳嗽面前,被彻底击碎,连一点火星都不剩。 怀疑、焦虑、甚至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看!这就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这些穴位按摩、苦汤药,平时或许有点用,可真到了关键时刻,根本不堪一击! 中午,趁着外婆服了药勉强睡下,苏郁在厨房找到了正在守药罐的母亲。 浓郁的苦涩药味此刻只让他烦躁。 “妈,”他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我们带外婆去国外治疗吧。” 母亲搅拌药汁的手顿住了,惊讶地转头。 “去国外?现在?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不是突然!”苏郁情绪激动。 “我一直有这个想法!您看到今天早上的情况了!咳成那样,中药根本压不住!不管用!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些……这些说不清原理的方法上!” 他走到母亲面前,语气急切“国外有更前沿的研究、更精密的设备、更靶向的药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凭大夫一张嘴说!根本没有科学依据!” 看到母亲不赞同的神色,他立刻补充可以利用周叙家的资源联系顶尖专家。 “妈,我们不能因为怕麻烦、或者盲目信任老传统,就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母亲放下勺子,轻轻叹气。 “小郁,你的心思妈懂。但是,外婆年纪这么大,坐长途飞机身体吃得消吗?到了那边,吃喝住行都不习惯,语言不通,这对她也是折磨。治病,首先得让病人安心啊。” “那留在这里就安心了吗?”苏郁忍不住提高音量,带着委屈和愤怒。 “听着她一声接一声地咳,看着她喘不上气,而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一碗碗苦药和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穴位?这叫安心吗?这叫无能为力!妈,你这是迂腐!是迷信!” “小郁!”母亲的语气也严厉起来。 “怎么说话呢!天气突变病情反复,这很正常!我们既然请了谢医生,就要给予基本信任。至少,等他下午来了,看了情况再说!” “等?还要等?”苏郁无法理解母亲的固执。 “等到外婆咳得更厉害吗?那些‘寒气入里’、‘伏邪’的说法,玄之又玄,根本没法验证!他开的草根树皮,谁知道具体什么成分起作用?万一有副作用呢?我们需要的是确切的诊断,是清晰的治疗方案!” 他指着灶上咕嘟冒泡的药罐,语气鄙夷“你看看这个,黑乎乎一碗,除了苦,还能说明什么?它能告诉我炎症指数吗?能显示肺功能损伤吗?什么都说明不了!我们就像在摸黑过河,太危险了!” 母亲的怒火降下一些,看着激动的儿子,眼神复杂,有心疼也有无奈。她沉默片刻,轻声说。 “小郁,西医有西医的优势,妈妈不否认。但中医几千年流传下来,治好那么多人,也一定有它的道理。它不是不科学,只是另一种认知生命的方式。你今天下午,必须先等谢医生来看过。这是对医生最起码的尊重,也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如果你听完他的意见,还是坚持要去国外,妈……再和你商量,行吗?” 母亲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恳求。 苏郁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和疲惫的神情,满腔话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闷的喘息。 他狠狠扭过头,不再看那罐令他心烦的药,摔门离开了厨房。 他回到客厅,像困兽般来回踱步,然后猛地抓起手机,快速点开和周叙的聊天框。 【周叙!在吗?急需国外医疗中介的联系方式!越详细越好!我外婆病情加重了,这里的中医完全没用,我必须尽快带她出去!】 信息发出,他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决定,脱力般瘫坐在沙发上。 窗外,雨还在下,灰蒙蒙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边是母亲基于传统和经验的信任,一边是他自己对现代科学和精准医疗的强烈依赖,外婆痛苦的生命夹在中间。 他觉得自己站在迷雾重重的十字路口,只能凭着本能,抓住那根看似最“可靠”的稻草。 他猛地站起来,从房间拿出另一个行李箱。 不能再等了。 要早点出发,早点介入治疗。 他本就是突然回来的,没什么东西需要带走。 于是,他无视了客厅里的母亲,径直走进外婆的房间开始收拾。 天气凉得这么快,防寒的衣物一定要带上。 打开外婆的衣柜,里面冬季的衣物寥寥无几。 他又关上柜门,得出去买几件厚的防寒衣物。 他立刻转身,再一次无视了母亲,径直出门去了。 第3章 第三章 屋外的冷风夹着湿气扑面而来,苏郁打了个寒颤,胸中的窒闷却稍散。 他驱车直奔高档购物中心,要为外婆购置最保暖的羽绒服,为他单方面决定的远行做准备。 商场内人潮喧嚣,明亮的橱窗隔绝了外面的阴雨。苏郁板着脸走向电梯,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晃入视线—— 谢允禾。 他正站在一楼的珠宝柜台前,微微俯身与店员交谈。 今天他没穿素雅衣物,而是换了件深灰色羊毛大衣,身形挺拔,少了药堂的温润,多了几分都市清俊。 苏郁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任由电梯门合上,隔绝了那个身影。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怎么在这里?在珠宝柜,还有心情给女朋友挑礼物? 随即更强烈的迁怒控制了他:都是因为他!那些看似有效实则脆弱的中医疗法,才让外婆病情反复! 他咬咬牙,决定无视。 他现在没心情跟这个“庸医”打招呼。 在五楼品牌店心不在焉地挑选时,不远处化妆品区突然传来骚动。 “有人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有没有医生?” 苏郁脚步顿住,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倒地,旁边女孩惊慌哭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作人员慌了手脚,老人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 苏郁的心揪紧了,想起外婆,同病相怜的焦急感攫住了他。一个名字再次跳进脑海—— 谢允禾! 面子、偏见,在可能消逝的生命面前显得渺小。 他不再犹豫,颤抖着拨通了谢允禾的电话。 “喂?” 谢允禾的声音平稳,带着询问。 “谢医生!我在商场五楼,有位老人晕倒了,情况不好!你能不能马上过来?” 苏郁语速极快。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随即变得严肃果断。 “晕倒多久?什么症状?”谢允禾向楼上跑去。 “两三分钟,脸色发白,呼吸很弱!” “我马上到!维持秩序,保持空气流通,别移动病人!” 挂了电话,苏郁长长舒了口气,立刻按指示疏散人群。 等待十分煎熬,他紧盯着扶梯方向,手心出汗。 不到一分钟,谢允禾出现在扶梯口。 他一路跑来,大衣领口敞开,发丝凌乱,脸上是沉静的专注。 他大步穿过人群,蹲下检查老人瞳孔、颈动脉,俯身感受呼吸,手指搭上腕脉。 那双手此刻格外稳定有力。 “心阳暴脱。”谢允禾抬头,语气沉静断定,目光锐利扫向苏郁。 “我车里有针灸包,在副驾座位下应急箱,钥匙在大衣右边口袋,快去!车在地下停车场门口,黑色,车牌号……” 苏郁被这指令砸得一懵。 针灸? 这种时候? 但看着谢允禾不容置疑的眼睛和老人灰败的脸色,他下意识应道。 “好!”他伸手探进谢允禾衣兜摸到钥匙,转身拔腿狂奔。 三四分钟来回,他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当他气喘吁吁跑回,谢允禾停下心肺复苏,麻利打开箱子,消毒双手和银针。 “帮我扶住他,侧卧位,头后仰。” 苏郁连忙蹲下依言扶住,手因紧张和奔跑微微颤抖。 谢允禾似乎察觉他的不安,下针前抬眼看他,语气带着惯有调侃。 “苏少爷,手稳一点。你现在可是我的临时助手,别抖得影响我发挥。” 这不合时宜的“毒舌”像细针扎破苏郁紧绷的神经,他深吸气,努力控制手臂。 谢允禾凝神定气,捻针快速刺入老人鼻唇沟中点,施行有力捻转,又取针刺入手腕内侧、肘横纹中点等部位。 然而老人情况并未立刻好转,女孩哭声更大,绝望蔓延。苏郁心提到嗓子眼。 “……行不行啊?” 谢允禾额角渗汗,迅速取出稍粗的针,对准老人胸前两□□连线中点。 “按住这里,膻中穴!拇指用力压稳!我教过你的!” 苏郁慌乱拒绝。 “我……我不行!找不准!” “就在正中线,胸骨柄,快!需要外力辅助行气!你想帮忙还是看着?” 这话刺中苏郁。 他咬牙凭模糊记忆,将拇指用力按在指示区域,手下是老人坚硬的胸骨。 “感受我的针!”谢允禾低喝,同时将银针刺入。 苏郁拇指清晰感觉到针尖阻力和运针时沉稳韵律的力度。 “保持压力,想象力道顺针导进去。深呼吸,别慌……” 苏郁依言深呼吸,忽略周围目光和内心恐惧,专注指尖感受。 仿佛在精妙针法和自己尽力按压下,老人胸口死寂的僵硬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 突然,老人喉咙发出极轻的、被痰堵住的呻吟,微弱呼吸加深,胸口有了明显起伏! “爷爷!”女孩惊喜叫出声。 苏郁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恢复血色的脸颊,按在胸口的手指忘了收回。 难以言喻的震动从心底涌起,混杂惊愕、庆幸,还有对自身偏见的强烈冲击。 谢允禾缓缓吐气,小心起针,用袖子擦额角汗,看向苏郁,嘴角勾起疲惫弧度。 “苏少爷,手法不错嘛,还会救人了。”这次没有嘲讽,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分享成功意味。 苏郁说不出话,看着谢允禾因专注救治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又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残留着按压触感和参与生命救援的沉甸甸重量。 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急救人员迅速赶到。谢允禾起身简洁交代情况和处理,急救医生点头认可。 “处理及时,谢谢!后续交给我们。” 老人被抬上担架,女孩连声道谢后跟随离开。 人群散去,苏郁还蹲在原地,指尖发麻,恍惚感笼罩。 “还蹲着干嘛?等着发见义勇为奖状?”谢允禾声音传来,恢复慵懒调子。 苏郁猛地回神,狼狈站起,眼前发黑晃了晃。 谢允禾虚扶他胳膊,触之即收。 “谢……谢谢。”苏郁低声道谢,声音干涩。 谢允禾整理大衣领口,目光落在他紧攥的购物袋上。 “哟,苏少爷来扫货?心情不错嘛。”苏郁心虚,脸上不自然,把袋子往身后藏。 “随便逛逛。” 谢允禾不深究“刚才表现不错,虽然一开始慌得很,但指令执行到位。 按压膻中穴力度稳定性超出预期。 ”他顿了顿,看他发白的脸和颤抖手指,语气缓和。 “算帮了大忙。走吧,请你吃饭压惊,顺便……奖励?” 奖励? 苏郁愣住想拒绝,心乱如麻,为老人得救庆幸,为自己迁怒偏见羞愧,更惦记外婆病情。 于是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看不上穷大夫请的饭?” 谢允禾似笑非笑, “还是急着回家做……什么事?”目光不经意扫过购物袋。 苏郁心一紧,有种被看穿的心虚。 他张嘴找不到理由拒绝。 或许他需要时间平复心情,整理思绪。 更重要的是,经过刚才一幕,他对谢允禾的观感微妙变化,强烈排斥质疑在事实面前裂开巨大缝隙。 “……随便。”他闷闷吐出两字默认。 谢允禾嘴角微弯。 “跟我走吧,附近有家店汤品不错,适合给你这种受惊小少爷定神。”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商场。雨停,天色依旧阴沉湿冷。 他们走到安静小巷的私房菜馆,店面不大雅致,人少安静。谢允禾熟门熟路靠窗坐下,点了几道清淡菜式和热茶。 “先喝点热茶暖身子,看你手还在抖。” 苏郁低头看轻颤手指,接过茶杯,温热触感驱散寒意。 小口啜饮,紧绷神经稍松弛。 气氛沉默,他盯着杯中茶叶不知该说什么。 谢允禾打破沉默,靠椅背轻敲桌面。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商场?”语气玩味,。 “别说碰巧看到。” 苏郁心“咯噔”一下,握紧茶杯,脸颊发热眼神飘忽,支吾打马虎眼。 “就……正好看到呗。商场这么大,碰巧正常?” “哦?是吗?” 谢允禾拖长语调,镜片后眼睛带洞悉一切笑意。 “那真挺巧。我很少逛商场,难得来一次,被苏少爷‘正好’撞见。这缘分,啧啧。” 苏郁猛地抬头,早前怒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是更浓烈愧疚心虚。 自己之前阴暗揣测迁怒显得可笑无理取闹。 他头垂得几乎埋进茶杯。 谢允禾看着他恨不得钻地缝的样子,眼底笑意加深,体贴转移话题。 “算了,不说这个。看你没心思聊。说说吧,刚才吓坏了?第一次参与急救?” 苏郁松了口气,感激他没刨根问底,点头。 “嗯……从来没遇到过。当时……很吓人,老人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正常反应。”谢允禾语气平和。 “面对突发状况,尤其涉及生命,紧张害怕是人之常情。你能克服情绪按指令做,很不容易。很多学急救理论的实战也未必能做到。” 这算不上热烈表扬,但客观肯定让苏郁心里舒服不少。 他忍不住看谢允禾一眼,对方慢条斯理烫碗,侧脸在微光下轮廓分明。 “你……好像一点都不慌。” “慌有用吗?”谢允禾放下碗笑了笑。 “越是紧急,越要冷静。医生职责是在混乱中建立秩序,在绝望中寻找生机。习惯了就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苏郁能想象“习惯”背后是多少次经历沉淀。 服务员上菜。谢允禾给苏郁夹了块排骨。 “尝尝这个,炖得很烂,适合你受惊后脾胃虚弱。” 苏郁看着碗里排骨,又看对面神色自然的谢允禾,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个人嘴毒,心思却细腻可怕。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他只是故弄玄虚的江湖郎中? 两人默默吃饭。 几口热汤下肚,苏郁身体暖和,心跳平稳。气氛不再尴尬,也不热络。 苏郁吃得心不在焉,回放商场惊险一幕和谢允禾沉稳施针样子,又想起被病痛折磨的外婆和坚决出国的计划。那计划的坚定性正悄然动摇。 他偷偷打量谢允禾。对方吃饭姿态优雅,不急不缓,仿佛刚才与死神赛跑只是日常小插曲。 这种从容不迫莫名给人安心感。 一个念头挣扎许久,终于冲破犹豫枷锁。 他放下筷子,深吸气,下很大决心似的,声音不大却清晰。 “谢医生……” “嗯?” 谢允禾抬头看他,眼神询问。 苏郁避开目光,盯碗碟,手指无意识抠桌沿。 “我外婆……今天早上病情加重了。咳得厉害,有点发烧。吃之前药好像……没什么效果。”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 这等于变相承认之前对谢允禾医术的怀疑错误,也意味他主动向曾鄙夷的人伸出求助之手。 谢允禾闻言收敛慵懒神色,眉头微蹙,脸上浮起救人时的认真。 “加重了?具体什么情况?痰什么颜色?发烧多少度?除了咳嗽气喘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他问得很快专业,语气没了调侃,只剩医者严谨关切。 苏郁努力回忆早上细节一一回答。 “痰好像白的,有点稀?发烧没量,但摸着头很烫。就是咳得特别凶,喘不上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 谢允禾仔细听,手指轻点桌面思考。 片刻后开口“听起来是外感风寒,引动内里宿痰,邪气壅盛,正不胜邪,所以病情骤然加重。之前方子偏扶正化痰,对急性外邪侵袭力度可能不够了。”他看苏郁。 “我需要重新诊脉,根据现在舌苔脉象调整药方。要加入解表散寒、宣肺平喘的药,力道会猛些,但必须先把急症压下去。” 苏郁听他清晰分析,心中悬着的巨石仿佛找到依靠。 他抬头“那……那你什么时候能去给我外婆看看?” “吃完饭就去。”谢允禾干脆利落。 “病情不等人。” 苏郁愣住。 没想到他答应这么爽快,甚至主动提出立刻去。 他以为至少需再三请求,或对方因他之前态度拿乔。 “谢……谢谢。” 除了这两字,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愧疚、感激、一丝重燃希望交织心头,五味杂陈。 谢允禾看他样子,轻轻“哼”一声,恢复平常口吻。 “现在知道说谢谢了?早上看见我也不知道问好?” 苏郁脸瞬间涨红,张嘴想辩解被打断。 “行了,吃饭吧。”谢允禾没继续挖苦,又给他夹菜。 “先把肚子填饱,才有力气照顾病人。等会儿看你外婆,要是还这副魂不守舍样子,可别怪我又说你。”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但苏郁的心,却因身边这个人的存在,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苏郁望向他的脸—— “谢允禾。” 第4章 第四章 从吃饭开始,刚才商场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不断翻涌,谢允禾蹲在地上救人的画面不断回放。 明明前一秒他还在珠宝柜台前温文尔雅地和店员说话,下一秒就能救下一条人命。 独属于大少爷的中二魂燃起了了。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中医是“玄之又玄的江湖把戏”? 这哪里是把戏,这分明是最顶级的“装逼资本”! 一把银针,几句专业术语,就能在救护车来之前抢下生死线。 这种能实实在在握住别人性命的技能,比他那些跑车、名表带来的虚无面子,要厉害一百倍! 外婆咳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又冒出来,刚才对中医的那点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要是他也会这本事,刚才就不用只能站在旁边发抖,要是他也懂“心阳暴脱”“膻中穴”,是不是就能更早帮到外婆? 谁说中医不好?这中医简直好得离谱! 苏郁猛地回神,碗里的排骨还冒着热气,他却觉得心里那团火更旺了。 他放下筷子,双手在膝盖上悄悄攥成拳,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想要的东西就得抢到手,想学的本事就得立刻拜师。 “谢允禾,”他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眼神亮得惊人,连声音都比平时拔高了几分。 “我要拜你为师,学中医!”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说得跟菜市场砍价似的? 但话已出口,已经收不回来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前凑了凑身子,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我知道我之前对中医有偏见,是我糊涂!但今天我亲眼看见你用针灸救了人,我服了!这本事太厉害了,我必须学!你收我当徒弟吧,我肯定好好学,不怕苦不怕累!” 谢允禾夹菜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物种。 他放下筷子,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那副审视的模样让苏郁心里发慌,却还是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 “拜我为师?”谢允禾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苏少爷从小锦衣玉食,怕是连药材都认不全吧?捣药要用力气,抄方子要坐得住,给病人抓药不能错半分克数,这些你干得了吗?” “我能!”苏郁立刻接话,生怕慢了一秒谢允禾就反悔。 “我以前是摆烂,但那是因为没遇到值得我认真的事!现在我想学好中医,不光是为了外婆,也是为了我自己!你要是收我,我明天就去你药堂上班,端茶倒水、抓药捣药,什么都干!” 他说得急,脸颊都涨红了,眼神里的认真不似作伪。 谢允禾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调侃慢慢褪去,多了几分正经。 他沉默了几秒,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盘算什么。 “行啊。”就在苏郁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谢允禾突然开口,语气干脆得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你这么有态度,那我就收你这个徒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这门,当我的徒弟就得守我的规矩。” 苏郁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猛地站起身,差点带翻椅子。 “规矩我都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坐下,激动什么?”谢允禾白了他一眼,也起身伸手把他按回椅子上。 “第一,明天开始去‘闲耘堂’上班,早上七点到,晚上5点走,迟到一次罚抄《黄帝内经》一篇。第二,先从认药材、记药性开始,一个月内认全一百种常用药材,认错一种,罚捣药两个小时。第三,在药堂里不准摆大少爷架子,病人来了要主动打招呼,端茶递水得勤快。做得到吗?” “做得到!”苏郁想都没想就答应。 中二魂上来了,别说抄书捣药,就算让他天天扫地他都愿意。 “那……师傅?”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觉得有点别扭,却又莫名开心。 谢允禾被他这声“师傅”叫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还挺上道。行了,快吃饭,吃完去你外婆家。” 两人加快速度吃完饭,谢允禾结了账,率先走出菜馆。 苏郁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蹦跶得停不下来。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周叙发了条信息。 “中介联系方式不用了,我找到更好的办法了。” “我要学中医,拜了个超厉害的师傅!” 发完信息,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快步追上谢允禾,坐进那辆黑色轿车的副驾。 车子平稳地往外婆家开,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 苏郁偷偷打量谢允禾开车的侧脸,觉得这师傅真是越看越顺眼。 到了家楼下,苏郁率先跳下车,跑去开大门门。 母亲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看见他带着谢允禾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谢医生,你可来了!老太太刚才又咳了一阵,睡得不安稳。” “我去看看。”谢允禾点点头,径直走进外婆的房间。 苏郁和母亲跟在后面,只见外婆躺在床上,眉头皱着,呼吸还有些急促。 谢允禾坐在床边,轻轻拿起外婆的手搭在脉上,又凑过去看了看外婆的舌苔,动作轻柔又专业。 “外感风寒引动宿痰,问题不大,但得调整药方。” 谢允禾站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笔,飞快地写起药方,“加些麻黄、桂枝解表散寒,再用杏仁、苏子宣肺平喘,剂量得拿捏好,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能太猛。” 他写好药方递给母亲。 “我的药堂离这有些远,现在可以去附近的药堂抓药,回来后用砂锅煎,大火烧开转小火煮二十分钟,倒出来温着给老太太喝,喝完盖被子捂出汗来,烧就能退下去了。” 母亲接过药方,连连道谢。 “谢谢谢医生,我这就去。” 谢允禾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转身往外走。 苏郁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巷子口,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回到客厅,母亲正好要出门抓药,苏郁叫住她。 “妈,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苏郁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愧疚。 “妈,对不起,早上我不该跟你发脾气,还说你迂腐、迷信。是我太糊涂了,对中医有偏见,只想着国外的医疗,却没考虑到外婆的身体能不能承受长途奔波。” 母亲看着他,眼里的疲惫慢慢褪去,多了几分欣慰,拍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妈知道你是担心外婆。其实妈也不是不相信西医,只是觉得中医也许更适合老太太的体质,外婆也接受不了那么折腾。” “我知道。”苏郁点点头,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决定。 “妈,我今天在商场亲眼看见谢医生用针灸救了一个晕倒的老人,我觉得中医太厉害了。我已经拜谢医生为师了,以后要去他的药堂上班,好好学中医。” 母亲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 “真的?小郁,你做什么事情妈都,支持你,咱家有这个条件,你开开心心就好了。还有好好学,别给谢医生添麻烦。” 苏郁看着母亲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之前因为意见不合产生的隔阂,此刻烟消云散。 他用力点头“妈,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苏郁就起床了。 他换上一身休闲装,特意选了双舒服的运动鞋—— 毕竟要在药堂待一天,穿皮鞋肯定磨脚。 他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往闲耘堂赶去。 到了之后苏郁推开门走进去,里面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让人瞬间静下心来。 谢允禾已经到了,正在柜台后整理药材。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毛衣,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正拿着小秤称药材,动作熟练又精准。 “师傅,我来了!”苏郁快步走过去,语气里带着兴奋。 谢允禾闻声抬头,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那身显然价格不菲的休闲装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嗯,还算准时。”他放下手中的小秤,指了指墙角立着的扫帚和拖把。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先把地扫一遍,再用湿拖把拖一遍,需得……一尘不染。” 听到这个形容词,苏郁先愣了愣,随即立刻走过去拿起工具“好咧。” 但其实他从小到大别说扫地了,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整理。 他学着记忆中家政阿姨的样子,仔仔细细地扫起来。 谢允禾一边分拣药材,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苏郁。 地刚拖到一半,药堂的门被推开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捂着半边腮帮子,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口齿有些不清地说。 “医生,我这两天牙疼得厉害,嗓子也又干又痛,喝水都不管用。” 谢允禾眼神示意苏郁先停一下,然后对男人招招手。 “这边请坐。” 男人在诊桌旁坐下。谢允禾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又探手给他号了脉。 “问题不大,是心火上炎,外加有点风热感冒。”谢允禾语气平和。 “最近没休息好?吃了不少辛辣油炸的东西吧?” 男人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几天加班熬夜,又连着吃了好几顿火锅……” “嗯,就是上火了。我给你开个方子。”谢允禾拿起毛笔,在处方笺上流畅地写下药名:黄连、黄芩等等,并标注了剂量。 他写完后,将方子递给男人。 “你可以去别家抓药,也可以在我这里配,我这里也可以帮你代煎成中药液,下午来取就行,方便些。” 男人显然怕麻烦,立刻道“那就在您这煎吧,我下午再来。” “行。”谢允禾收起药方,对刚放下拖把的苏郁道。 “苏郁,过来。” 苏郁赶紧凑过去,心里有点小激动,终于要接触到“核心技术”了。 谢允禾带着他走到一面墙的药柜前,那一个个小小的抽屉上贴着白色的标签,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他按照药方,拉开标有“黄莲”的柜子。 “看好了,”谢允禾拿起柜台上的戥秤。 他熟练地用秤盘旁的的小毛刷清理了一下秤盘,然后左手持秤杆,右手用小巧的铜匙从抽屉里取出药材,轻轻拨入秤盘。 秤杆在他手中微微颤动,最终稳稳地停在一个刻度上。 苏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每一味药,剂量必须精准。称会用了吗?” 苏郁点了点头,于是谢允禾将戥称给了苏郁。 苏郁接过那杆小巧精致的戥秤。 这玩意儿看着小巧,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他先学着师傅的样子,用小毛刷仔细清理了秤盘,然后右手伸向装着药材的抽屉。 他小心地舀起一勺,拨入秤盘。 秤杆立刻歪向一边。太重了! 他赶紧往外拨回一点,秤杆又晃悠悠地翘了起来。 又轻了! 再来一点…… 反复调整了三四次,那秤杆终于停在了“10g”的刻度上。 苏郁斗志昂扬地看向药方下一味药,黄芩。 他抬头在药柜上寻找标签,很快找到了目标。 然而,那标注着“黄芩”的小抽屉,赫然位于药柜最上层,距离地面起码有一米八多的高度。 苏郁的身高不算矮,但也绝不算顶尖,目测那抽屉的高度。 他就算跳起来,指尖恐怕也只能勉强碰到抽屉,伸不进抽屉内部。 他不信邪地走过去,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果然不行。 他努力蹦跶了两下,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谢允禾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啧。” 谢允禾发出一声轻咻,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站在他身后,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苏少爷,需要我帮你搬个梯子吗?或者,你考虑一下基因突变,瞬间长高二十厘米?” 苏郁:“……” 他耳朵尖瞬间红了,是臊的,也是气的。 他扭过头,瞪了谢允禾一眼“谁、谁需要梯子了!我……我想想办法!” 他环顾四周,想找个凳子之类的东西。 但药堂里整洁得过分,除了诊桌后的那把椅子,根本没有其他可以垫脚的东西。 而那把椅子,看起来古朴沉重,他不好意思去搬动。 谢允禾看着他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狗似的团团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不再逗他,上前一步,轻松地拉开了那个高层抽屉。 他身材挺拔,手臂修长,取药的动作与刚才苏郁的笨拙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郁看着谢允禾轻松的样子,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动作。 …… 苏郁忽略刚刚的尴尬,继续称药。 谢允禾在身后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了一个购物软件,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便携折叠踏凳”。 很快选中了一款高度合适、承重优秀、收纳方便的小梯子,直接下单,地址填的正是“闲耘堂”。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仿佛刚才那个偷偷给徒弟买辅助工具的人不是他一样。 而此刻在后堂,正严格按照步骤称药的苏郁对此一无所知。 第5章 第五章 苏郁好不容易将注意力从“身高歧视”中拉回来,重新投入到称药大业中。 他捏着戥秤,对着药方上写的药材,又开始新一轮的“平衡挑战”。 他正跟那颤巍巍的秤杆较劲,药堂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面色蜡黄,眼袋浓重,眼神飘忽,走路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一进来,就没什么精神地瘫坐在诊桌前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医生,我最近……总觉得浑身没劲,腰酸背痛,头晕眼花的,睡觉也睡不踏实。” 谢允禾放下手中的药材,走过去,示意他伸手号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 “最近休息怎么样?‘生活’方面……是不是不太规律?” 年轻男人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还、还行吧……就是……嗯……” 谢允禾收回手,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语气慢悠悠的。 “小伙子,年轻人火力旺是好事,但也要懂得细水长流是吧。有些‘个人娱乐活动’,比如……深夜独自‘奖励’自己,也得讲究个适度。过度开采,再肥沃的良田也得变盐碱地啊。” “噗——” 正在跟药材斗争的苏郁,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他赶紧低下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抖动。 他不敢抬头,生怕看到谢允禾那本正经调侃人的样子会彻底破功。 “奖励自己”。 师傅这用词,也太精辟、太损了吧!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周叙那家伙平时熬夜打游戏看小电影后第二天萎靡不振的样子,简直和眼前这位如出一辙! 他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那年轻男人的脸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脑袋都快埋到胸口去了,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我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谢允禾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只是讨论今天天气如何? “你这是典型的肾阴亏虚,虚火上扰。我给你开点滋阴降火的药,调理一下。” 他拿起毛笔,一边写方子一边继续说,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药能帮你补,但根子还得你自己守住。我的建议是你最近把手机里那些‘学习资料’清理清理,多出去运动运动,晒晒太阳,看看绿色植物,净化一下身心。晚上睡前泡泡脚,比什么都强。” 年轻男人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好好好,谢谢医生,我一定注意!” “药下午来取吧,药帮你代煎好。”谢允禾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他。 男人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药堂。 男人一走,苏郁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刚才强忍的笑意彻底爆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师、师傅……‘奖励自己’……哈哈哈……你也太会说了吧……” 他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称盘里的药材早就因为他的抖动而撒出去不少,剂量完全不对了。 谢允禾看着他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 他先是瞥了一眼苏郁称盘里明显分量不足的药材,又看了看旁边几堆已经称好、但要么一看上去就偏多要么一看上去就偏少的药包,眉头微挑。 “笑得很开心?”谢允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苏郁笑声戛然而止,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谢允禾伸手,用手指拨了拨称好的药材,又拿起戥秤,称了称里面黄连的分量。 秤杆明显倾斜—— 多了至少2克。 “黄连10克,你给了12克。”谢允禾语气平淡地陈述。 他又抽查了生地,秤杆高高翘起—— 少了3克。 “生地黄15克,你这里只有12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郁那张瞬间垮下来的脸,以及因为刚才大笑而泛红的脸颊,故意拖长了语调。 “苏少爷,你这称的不是药,是我的血压吧?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 苏郁的脸瞬间爆红,这次是羞的。 “对、对不起师傅!我……我刚刚……”他懊恼得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刚光顾着笑别人‘奖励自己’,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谢允禾替他补全,随即抬眸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 “很好笑?看来你对这方面很有共鸣?要不要师傅也给你把个脉,看看是否需要未雨绸缪,开几副六味地黄丸预备着?” “我才不用!”苏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起来反驳,脸颊微热,“我身体好着呢!我那是……那是……那是意外,我平时都不轻易笑的。” 谢允禾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站到了苏郁的身后。 苏郁瞬间僵住了。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香和清爽皂角的气息从身后笼罩过来。 谢允禾的胸膛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一只手从苏郁的身侧伸过来,轻轻覆在了他握着戥秤杆的左手上,另一只手则握住了他拿着铜匙的右手。 “手要稳,心要静。”谢允禾低沉的声音在苏郁耳边响起,呼吸间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廓。 “眼睛要准,看好刻度,手腕用力要轻。” 苏郁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谢允禾包裹住的双手和近在咫尺的呼吸上。 他清晰地感觉到谢允禾手掌的温度,甚至还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谢允禾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僵硬,或者说察觉了但不在意。 他握着苏郁的手,引导着他重新清理秤盘,然后舀起适量的药材,将药材拨入秤盘。 在他的操控下,秤杆几乎没有任何剧烈的晃动,便稳稳地停在了“15g”的刻度上。 “感觉到了吗?”谢允禾低声问,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苏郁的耳膜上震动。 苏郁喉结滚动了一下,胡乱地点了点头,根本说不出话。 他感觉自己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再来一次。”谢允禾并没有立刻放开他,而是继续握着他的手,引导他称取下一味药麦冬。 他的动作耐心而细致,每一个细微的力道调整都通过相贴的皮肤清晰地传递给苏郁。 苏郁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感受那精准的力度和节奏。 渐渐地,他狂跳的心脏似乎平复了一些,注意力真正沉浸在了这奇妙的手感中。 原来,称药真的不是光靠眼睛看就行,这种微妙的平衡感,需要手、眼、心的高度协调。 直到“麦冬”也精准地称取完毕,谢允禾才缓缓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一步,那令人心悸的温热气息和压迫感也随之远离。 “自己把剩下的按照这个感觉称完。再把刚刚那个年轻人的药也称了。” 谢允禾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仿佛刚才那番亲密的指导再正常不过。 “错一味,今天下午就留下来,把我新进的那批茯苓全部捣完。” 苏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依然有些紊乱的心跳和发烫的脸颊。 他用力点头,重新拿起戥秤,回忆着刚才谢允禾手把手教导的感觉,开始称取剩下的药材。 这一次,他的手稳了很多,虽然速度依旧不快。 但准了好多。 好不容易把所有药材都称好,分堆放在几张黄草纸上,苏郁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比跑了个一千米还累。 他抹了把不存在汗,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忐忑地看向谢允禾。 “师傅,我抓好了!” 谢允禾踱步过来,目光在那几包药材上扫过。 “菟丝子掺杂了些许碎壳,抓药时需用手指微微拨动,挑拣干净。杜仲块太大,不利煎出药效,抓药时若见到过大块茎,应用手掰小或使用铜杵稍作捣碎,不过克数对了,值得表扬一下” “谢谢师傅!”声音轻轻的,感觉有些不开心。 “对自己要求这么高的吗?”谢允禾心道。 “药材称准只是第一步,煎煮不得法,良药也能变糟粕。跟我来后堂。” “是!”苏郁立刻讲情绪收拾好,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谢允禾穿过一道布帘,走进了后堂。 后堂比前堂稍小,靠墙是一排现代化的自动煎药机,但旁边也保留了一个传统的煎药区域,放着几个小小的炭炉和一套明显经常使用的砂锅。 谢允禾径直走向了传统煎药区。 “自动煎药机方便,但既是学中医,还是用传统的老锅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苏郁刚刚抓好的那副药。 “尤其是涉及先煎、后下、包煎这些特殊处理的,手动煎煮更能把握火候。” 他将药材倒入一个干净的陶制砂锅中,然后示意苏郁去接水。 “水量要漫过药材两到三指节,先用冷水浸泡半小时,让药材充分软化,有利于有效成分溶出。” 苏郁认真点头,像执行重要任务一样,小心翼翼地接了水,看着清水慢慢浸透那些干燥的根茎叶草。 等待浸泡的时间里,谢允禾也没让苏郁闲着,让他去把之前那个“虚劳”年轻人的药也依法泡上。 苏郁现在干劲十足,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半小时后,浸泡完成。 谢允禾将砂锅放在一个小炭炉上,点燃了炭火。 “现在,武火煮沸。”他调整着火力,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 “武火就是大火,要让它尽快沸腾,但不能溢锅。” 苏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砂锅。 很快,锅里的水开始翻滚,药汽氤氲,带着黄连特有的苦香弥漫开来。 “沸腾后,转为文火。” 谢允禾将炭火调小,只剩下一点点幽蓝的火光。 “文火慢煎,保持微沸,计时二十分钟。这期间要偶尔用竹筷轻轻搅动,防止粘锅底。” 苏郁接过谢允禾递来的竹筷,郑重其事地守在锅边,时不时地按照吩咐轻轻搅动一下。 他看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细密气泡的棕褐色药汁,鼻尖萦绕着复杂而陌生的气味,心里有种奇异的宁静感和成就感。 谢允禾靠在旁边的桌沿,看着苏郁那副如临大敌又兴致勃勃的侧脸,忽然轻笑了一声,想到什么似的开口。 “看你现在这认真样,倒是让我想起我刚开始学医那会儿了。” 苏郁立刻竖起了耳朵,好奇地转过头。 “师傅你刚开始学的时候什么样?” 他无法想象谢允禾也会有笨拙的时候。 谢允禾推了推眼镜,陷入了回忆,嘴角带着点自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