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合并了总有人出钱修基地了,Alejandro心想。
Los Vaqueros在墨西哥Las Almas的基地,在北美联众共和国成立后获得的首批重建资金支持下,终于以更现代化、更坚固的面貌重新屹立起来。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废墟长出新的血肉,却也足以让世界的伤口进一步溃烂。
三战进入了令人疲惫的拉锯阶段。
战线不再模糊,一个以北美联众共和国、欧洲主要国家及部分亚洲盟友为核心的“全球防线联盟”正式形成,与俄罗斯极端民族党政府及其附庸势力形成了僵持。
局势在半个月前急转直下,克里姆林宫颁布了新的《国家总动员令》,征兵年龄范围大幅拓宽,所有适龄男女均在征召之列,任何反对声音都遭到了铁腕镇压。
区域性的反恐作战,已然演变为席卷全球的全面战争阴影。
这好几则新闻可让现在正在纽约曼哈顿的这间高层公寓的李婧芸恼火得要命,不过好在不是她一个人恼火,Alejandro陪着她。
这是联合国为李婧芸安排的官方住所,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哈德逊河与部分城市夜景,但此刻厚重的窗帘拉拢,将外面那个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
Alejandro明天就要返回墨西哥,重返他的岗位,指挥重建后的Los Vaqueros,投入那条愈发吃紧的南方战线。
这是他在纽约陪李婧芸的最后一夜。
厨房里飘出熟悉的、带着辛辣气息的香气。
是Alejandro在准备晚餐,他坚持要亲手做一顿正宗的墨西哥菜,仿佛要将故乡的味道烙印在她接下来独自生活的日子里。
李婧芸蜷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宽厚背影。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肌肉线条随着切菜、翻炒的动作起伏,充满了力量感和令人安心的稳定。
他们这半年的感情,在外人看来,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如胶似漆。
他只要得空,就会飞来纽约看她,哪怕只能待上一两天。她会提前协调好工作,把所有时间留给他。
他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牵手在中央公园散步(在严密的安保下),窝在公寓里看老电影,在公寓里依偎着听音乐,分享着那些与战争无关的、琐碎而温暖的日常。
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可靠的庇护者,细心照料着她的起居,关注着她的健康,在她被噩梦惊醒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而她,也努力扮演着依赖他的角色,接受着他的呵护,在他面前,她似乎还是那个需要被引导、被保护的Aloy。
但有些东西,在平静的表面下悄然改变。
比如,她无名指上那枚订婚戒指,戴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会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束缚感。
比如,她发现自己偶尔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是加密通讯界面,那个属于Philip Graves的头像始终离线,却像一枚沉默的鱼钩,悬在她的心湖深处。
再比如,当Alejandro谈起战后在庄园定居,生儿育女的规划时,她心中涌起的并非全然的恐慌,竟然还有一丝她从前从来都只会唾弃的、对稳定的渴望。
不对不对,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吃饭了,Aloy。”
没等她得出结论,Alejandro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餐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吊灯,光线柔和,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景象。
“基地……都准备好了?”
李婧芸拿起餐具,轻声问。
“嗯。新装备,新面孔,士气不错。”
Alejandro给她夹了一块鸡肉,语气平静。
“南边的压力越来越大,莫斯科的新政策……他们会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哪怕代价是人命。”
李婧芸沉默地吃着食物,美味的菜肴在口中有些味同嚼蜡。
她知道他此去的风险。全面战争意味着战斗的残酷性将指数级上升。
她害怕了。
她打心眼里痛恨战争。她是南京人,她本就最懂得战争究竟会带来什么——鲜血、死亡、离别、背叛……
抛去她此时此刻那些责任重大的身份,她也只是一个快要24岁的年轻女人,她经历过最多的生死离别就是家里养的小猫小狗死掉。
她不敢想Alejandro在墨西哥会不会出点什么事。
“你自己小心。”
她最终只说出这句干巴巴的话。
Alejandro看着她,深褐色的眼睛里情绪翻涌。他伸出手,覆盖住她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戴着戒指的手。
“我会的。为了你,我也会。”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你在这里,更要小心。纽约不是堡垒,Graves的人虽然负责外围安保,但……”
Graves。
这是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却极少触碰的名字。
“他工作很专业。”
李婧芸打断他,语气刻意保持平淡,抽回了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委员会对他的工作评价很高。”
Alejandro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想捕捉到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又开始描绘那片宁静祥和的未来图景,那个没有战争、只有家庭与爱的乌托邦。哪里举行婚礼,哪个岛上度蜜月,生几个孩子……
李婧芸听着,配合地露出浅浅的微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越勒越紧。
晚餐后,他们靠在沙发上,看着一部老电影,内容谁也没看进去。
Alejandro的手臂环着她,她的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这里永远是她最眷恋的港湾,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般的温柔束缚和不安。
比起知道让她窒息的是什么,她还是更想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靠在这里。
她一直觉得“以后”这个词语是个很遥远的概念,可是她现在竟然担心还有没有以后。
“Aloy。”
他忽然低声唤她,电影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举行婚礼。在庄园,或者什么别的地方,只要你想。”
他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决心。
李婧芸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她曾经无比迷恋的、英俊而正直的脸。
“好。”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有承诺的重量,有习惯性的顺从,有一丝对安稳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命运落定般的坦然。
Alejandro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手臂收得更紧。
“我爱你,Aloy。”
“……我也爱你。”
她闭上眼,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以及那个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提及的、金发碧眼、带着危险笑容的影子。
夜深了。卧室里,激情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炽热。Alejandro的吻比平时更用力,拥抱更紧密。
李婧芸热烈地回应着,指甲在他背上留下红色的痕迹,在这场身体力行的告别仪式中,暂时放空了所有思绪,只感受着最原始的交融与占有。
她要在此刻永远记住他,记住他的身体,记住他现在是如何真切地爱着她,需要着她。记住她现在并非孤身一人。
结束后他依旧紧紧抱着她,不肯松开。李婧芸疲惫地蜷缩在他怀里,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
但她没有。
不知道是天快亮了还是纽约的霓虹依旧,只是在这全面战争的背景下,那光芒也仿佛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遥远的东方,俄罗斯的土地上,新的征兵政策正在撕裂无数家庭,将年轻人推向死亡的熔炉。
而在南方,Alejandro即将返回的战场,血腥的拉锯战只会更加惨烈。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爱与承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是如此珍贵,却又如此……脆弱。
分别在乱世之中,总是蒙上一层比和平时期更浓重的阴影。
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她知道他必须回到他的战场,正如她必须坚守在她的位置上。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第二天清晨,Alejandro起身准备离开时,动作放得很轻,但李婧芸还是醒了。
她没有起身,只是躺在床上,看着他穿上笔挺的制服,一件件,一丝不苟,那个温柔的未婚夫瞬间变回了杀伐果断的军人。
他走到床边,俯身在她唇上印下最后一个吻。
“走了。”
李婧芸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好。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听着外面公寓门关上的轻响,房间里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他留下的淡淡古龙水味,和她心头沉甸甸的牵挂。
她裹着还残留他体温的被子,望着天花板。
她期待着下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