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书房御前考校一役后,宫中明面上针对大皇子贺卓的刁难确实销声匿迹。然而,这并非意味着和平,只是争斗转入了更深的暗处。贺卓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暂时的平静,源于他“体弱无能”的人设暂时消除了兄弟们的戒心,也源于父皇那点微薄的怜惜,而非他自身拥有了真正的力量。
这两年,诸位皇子皆已长成少年,在各自的道路上狂奔。
四皇子贺瑾无疑是风头最劲的一个。他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军功而生,十五岁时便主动请缨前往西北边军历练。他不仅能在沙场上与士卒同甘共苦,更在几次剿匪和对戎族的冲突中展现了出色的指挥才能和狠辣果决的手腕,捷报传回,龙心大悦,赞其肖朕当年。他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凛冽,对贺卓的嫡长地位构成了最直接的威胁。
二皇子贺琮与三皇子贺琅则更多地倚仗母族丽妃一系的势力,在朝中文臣与宗室间编织关系网,试图以势压人。
而五皇子,依旧保持着与贺卓的表面亲近,他勇武过人,身后也站着部分军中勋贵,是一股需要小心维系的力量。
在这激流暗涌中,清风苑依旧维持着它的“清冷”与“病弱”,但在这表象之下,贺卓从未停止过算计与挣扎。
没有人知道,在这看似无所事事的两年里,贺卓对陈琰进行了怎样苛刻的审视与试探。
陈琰依旧是那个尽职的医官,每日请脉,调整药膳。但贺卓从未放松警惕。他故意在陈琰面前流露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弱点,观察他的反应;他借着讨论医理,抛出一些敏感的政治隐喻,试探他的立场;他甚至暗中让老内侍调查过陈琰入宫前那虚无缥缈的医圣传人背景,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然而,所有的试探,陈琰都安然度过。他从不主动打探,回答问题时界限分明,涉及朝政便谨慎地引回医道。他带来的药膳、茶饮确实缓解了他因思虑过重带来的不适;他教授的五禽戏也让他原本冰凉的四肢渐渐有了暖意。更重要的是,陈琰展现出的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偶尔在闲聊中流露出的、一针见血的见解,让贺卓意识到,这个人,有用,而且可能大有用处。
风险的背后是机遇。贺卓深知,在这吃人的皇宫,他无人可用。陈琰的出现,像一个意外的变数。他决定赌一把。
他开始允许陈琰更靠近一些。陈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开始带来一些经过筛选的各地风物志、杂记。他们的谈话,渐渐从纯粹的医理,扩展到某地物产民风,分析一些政令在地方可能遇到的阻碍。陈琰从不直接给出答案,更像是一个思路清晰的引导者,激发贺卓自己的思考。
贺卓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并在内心进行着复杂的推演。他利用陈琰提供的碎片信息,拼凑朝中动向;他借体弱静养避开漩涡,暗中将所学融会贯通。他甚至开始尝试,通过陈琰出宫采买药材这个相对自由的渠道,向宫外传递一些极其隐晦、即便被截获也无法构成罪证的信息,试图接触那些被排挤的寒门士子与低阶官员。
这是一场危险的共舞。贺卓清楚,他并未完全信任陈琰。他将陈琰视为一把双刃剑,好用,但也可能伤己。他所有的依赖与亲近,都建立在严格的评估和利益计算之上。他需要陈琰的医术维持人设,,需要他这个看似中立的渠道。他在利用陈琰,同时也严密地防范着。他告诉自己,一旦陈琰有任何异动,他必须毫不犹豫地舍弃。
他清楚地知道四哥贺瑾的军功意味着什么。他需要机会,一个能展现他不同于贺瑾的、关乎民心与治理能力的机会。而陈琰,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可能帮他抓住这个机会的合作者,或者说,是他在黑暗中前行时,必须倚仗的、却也不知何时会熄灭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