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为你俯首》 第1章 初遇系统 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纯白,随后,意识如同潮水般涌入,带着针扎般的刺痛。陈琰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纯白色的天花板,而非记忆中孤儿院那熟悉的天花板。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心悸的余韵,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极其重要的东西。 “嗡——”,一阵细微的电流音突兀地在脑海深处响起。 “你好呀,宿主~!检测到生命体征恢复,意识链接成功!我是“真爱拯救系统”,有人用强烈的意念唤醒了我,来拯救你于危难之中哦!”一个活泼得近乎聒噪的电子音响起,语调起伏夸张。 陈琰倏然坐起,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这间陌生房间。“谁?”他低声道,声音因初醒而微哑,带着警惕。 “我在你的脑子里呀,宿主你看不见我的啦~ qwq” 系统的回应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系统?陈琰蹙起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身下丝滑的锦被。他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这超乎常理的状况。“拯救我?我怎么了?还有,谁唤醒的你?”他抓住了关键词。 “诶呀!”像是才想起正事,“你刚才在现实世界突发性心脏衰竭,生命垂危!是……是你的爱人,他对你的爱和执念达到了临界点,激活了我!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现在是‘已死’的状态哦。但别怕!只要你能完成我发布的任务,收集足够的能量,就能修复身体,重返现实世界,并恢复所有记忆!” “爱人,小糯米……”这些记忆像是一把钥匙,轻轻叩击着陈琰,带来一阵模糊的悸动与难以言喻的心疼。他确实感觉心里缺了一块,非常重要的一块。“任务内容是什么?”他直接切入核心。 “是嘟——!”见宿主如此上道,系统的音调又欢快起来,“我会带你穿梭诸多因执念或遗憾而形成的世界。每个世界里,都存在着你爱人的灵魂碎片转世,你需要找到他,帮助他扭转原本悲惨的命运,达成“圆满”结局!只要成功,就能回收碎片能量哦!” “找到他……”陈琰低声重复,指尖微微收紧。即使毫无记忆,那股想要找到对方、守护对方的冲动却如此鲜明。“我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认出他?” “哎呀哎呀!进入世界后,当你靠近他,灵魂自然会产生共鸣!我相信宿主的直觉!”系统信心满满,随即又献宝似的补充,“而且,我还有个超——实用的新手福利金手指,全知灌输~,题目不会写系统帮你写,四书五经不会背系统帮你背~” 陈琰眯了眯眼,迅速理解了这项能力的好处, “明白了。”陈琰点头。 “那么我来说说我们要去的第一个世界吧~,第一个碎片世界背景是一个架空封建王朝,”系统的语调变得正经,如同播报资料,“皇帝有四位皇子和一位公主,自长公主远嫁,大皇子贺卓便失了庇护。在宫中,他因“体弱”与“孤僻”备受兄弟欺凌,南书房受辱、围场坠马重伤,皆无力反抗,更因腿疾彻底失去圣心。四皇子贺瑾凭借赫赫军功与铁腕,在朝中势力日盛。二、三皇子虽精于内宅阴私,以慢性毒药谋害皇帝,意图搅乱朝局,但其阴谋最终被贺瑾识破。宫变之夜,贺瑾以“清君侧”为名,率铁骧卫攻入皇城。贺卓势单力薄,于乱军中或身死,或被幽禁。二、三皇子兵败被诛。贺瑾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帝位。” “长公主是皇长子一母同胞的亲姐,才貌双全,深得帝心,对弟弟多有照拂,但原世界线中她后期会被迫远嫁和亲。” 系统道:“所以,宿主你的任务,就是找到你的爱人,他的灵魂碎片就在某位皇子体内,辅佐他登临帝位,并建立一个和平安宁的国家,怎么样,有初步人选了吗?” 陈琰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沉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活泼跳脱的系统,危机四伏的宫廷,几位处境各异的皇子……以及那个不知身在何处、正等待着他去寻找和守护的“爱人”。想到那个甚至记不起面容的人可能正在某个角落承受着命运的重压,一阵细细密密的疼便在心间蔓延开。 “信息还是太少。还是需要近距离观察一下这几位关键人物,尤其是……那位命运多舛的大皇子。” “好嘞!世界传送启动——宿主加油!找到他,拯救他,就是拯救你自己哦!”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陈琰的视野和意识,将他卷入第一个的碎片世界。 第2章 初入世界 一阵剧烈的眩晕后,陈琰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景象——简陋的木桌木椅,一盏油灯在夜中泛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灰和尘土气息。这是一间极其简朴的客栈房间。 记忆的最后一刻,还停留在系统传送时那片吞噬一切的纯白之光。小糯米……那些原本清晰的面容和温暖的回忆,此刻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失落感和心脏微微的抽紧。 “叮——!宿主意识清醒度100%,生命体征稳定!载入成功!”一个欢快得近乎聒噪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正是系统,“欢迎来到世界线,当前时间点:皇帝寿辰前一个月。身份数据加载完毕:游方郎中陈琰,师从隐世医圣先生。” 陈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与身体的不适。多年的孤儿院生活,早已让他学会了在任何变故面前迅速冷静下来。他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开始快速分析现状。穿越,系统,任务,寻找爱人,核心目标明确:必须进入宫廷,接触权力核心,才能找到那位身份必然是某位皇子的爱人。 “嘻嘻,宿主适应得很快嘛!”系统似乎能感知他的情绪,语气带着点赞赏,“不用担心露馅哦!你现在就是一名理论知识丰富、实践经验的出色医师啦!至于这个时代的医药知识、脉理诊断、药材习性,统统包在我身上!保证比这个世界任何一位御医都厉害!” 陈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活动了一下手指,走到房间角落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孔,大约十七八岁,眉眼清俊,皮肤因为之前的云游生活而略显风霜之色,但眼神清澈而沉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镇定与疏离感,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躯壳。 “当前首要任务,是扬名,引起宫廷注意。”陈琰低语,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却异常坚定。 “没错!宿主英明!”系统的音调高昂起来,“根据本系统快速扫描京城情报,强烈推荐宿主前往京城最大的医馆妙手堂应聘坐诊。那里病源广,三教九流皆有,是信息汇聚之地,最容易打出名声!而且……”它故意拖长了语调,“有惊喜线索哦。” 他没有再犹豫,简单地收拾了原身留下的那个半旧的药箱,里面只有几样普通的药材和一套磨损的银针。他推开客栈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了熙熙攘攘的古代街道。 京城“妙手堂”,不愧其名。临街是三开间的宽阔门面,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悬,店内抓药的伙计步履不停,候诊的区域也坐着七八位病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而安神的药香。 陈琰径直走向柜台,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拨弄算盘。 “请问,贵堂可还招收坐馆郎中?”陈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沉稳。 那管事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陈琰年轻的容貌和朴素的衣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小哥面生得很,可有荐书?师从哪位名家?” “在下陈琰,师从山野之人,医圣门下。初到京城,暂无荐书。”陈琰不卑不亢地回答。 “医圣?”管事愣了一下,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号,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这个小哥,我们妙手堂在京城也是有名号的,对坐馆郎中的要求自然也很高” “理解。”陈琰打断他,目光扫过候诊区一位不断低声咳嗽、面色潮红的老者,“若我能即刻缓解那位老丈的咳疾,可否给我一个试诊的机会?” 管事将信将疑,但见陈琰气度不凡,便点了点头。 陈琰走到老者面前,温言询问了几句,随后在系统的精准提示下,取出一根银针,对老者道:“得罪,请忍耐片刻。”话音未落,银针已精准刺入老者手部的孔最穴,轻轻捻动。 不过片刻,老者剧烈的咳嗽竟奇迹般地平复下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惊愕地看着陈琰,连连道谢。 这一幕让管事和附近几个伙计都看得目瞪口呆。管事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先生好手段!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随我到内堂,见一见我们掌柜。” 在内堂,陈琰再次凭借系统赋予的知识和精准的脉诊能力,折服了经验丰富的掌柜。他并未要求固定的丰厚薪俸,只提出希望能有一个独立诊案,并且有权处理一些疑难杂症。掌柜求才若渴,欣然应允。 于是,陈琰在妙手堂一角,挂出了“望气断症,专治疑难”的牌子。 起初,这略显狂妄的牌子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甚至引来其他郎中的些许讥诮。说陈琰图有一张脸蛋,也不知有何才能。直到那位被心口疼痛困扰多年的富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 陈琰并未立刻号脉,只是让他坐下,静静观察了片刻他的面色、呼吸频率以及无意识摩挲杯壁的小动作。 “阁下之痛,非在心。”陈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是否每于郁怒之后,疼痛加剧,伴有口干和口苦?夜间难以安眠,多梦易惊?” 富商闻言,猛地瞪大眼睛,连连称是。 陈琰这才示意他伸出手腕,三指搭上,继续道:“此乃肝气郁结,日久化火,灼伤津液所致。寻常理气止痛之药,如同扬汤止沸。”他开出一张疏肝解郁、清火安神的方子,并嘱咐了一套简单的舒缓解压的呼吸法。 不过三五日,那富商症状大减,亲自带着厚礼和牌匾前来致谢,称陈琰为“小神医”。此事一经传开,“妙手堂来了位能望气的神医”之名才真正不胫而走。 此后,陈琰的望气之能屡建奇功。从判断武官旧伤复发,到点破贵妇人心思郁结,他用药精准,推拿手法独特,名声迅速从市井传入了深宅大院。 这日午后,妙手堂来了一位不寻常的老者。他衣着看似朴素,料子却是上好的杭绸,步履沉稳,目光锐利,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不时轻咳的小童。 堂内其他伙计见老者气度不凡,连忙上前招呼。老者却摆摆手,目光直接落在正在为一位老农耐心讲解药理的陈琰身上。 “这位先生,我家小主人久咳不愈,烦请一看。”老者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久居人上的威仪。 陈琰抬头,与老者目光一触,心中微动。系统适时在他脑中响起提示:“宿主宿主!重点目标出现!此老者周身有淡淡药香混杂宫廷御用沉香的味道,极可能是太医院的人!那个小童的咳声空洞带喘,是典型的风哮之症!” 陈琰面色不变,心中已了然。他平静地对老者点点头,示意小童坐下。他没有先问诊,而是仔细观察小童的面色、指甲,又让他吐舌看了看苔藓。 “小公子此症,并非普通风寒咳嗽。”陈琰缓声道,“是否每至春秋季节、或闻及花香、粉尘时便加重?夜间更严重?”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看向陈琰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先生所言不差。依先生之见,该如何诊治?” “此乃体质敏感,闭塞气道所致。”陈琰一边说,一边取过银针,“治标需先养肺平喘,治本则需调理体质,避免在感染风寒。”他手法如电,几根银针精准刺入小童胸前和背部的穴位,同时调配了一剂具有舒张气道作用的药散,用温水化开让小童服下。 不过一刻钟,小童剧烈的咳嗽竟渐渐平息,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者见状,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动容。他深深看了陈琰一眼,拱手道:“先生妙手,老夫……周明远,佩服。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陈琰心中了然,周明远,正是当今太医院院使。他知道,通往宫廷的那扇门,已经在他面前,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 “在下陈琰,师从医圣门下。”他从容回礼,清澈的目光迎向周院使探究的视线,不卑不亢。 窗外,春意正浓,而陈琰的棋局,已然落下了第一子。他仿佛已经能感觉到,在那重重宫阙深处,有一个灵魂,正与他隐隐共鸣,等待着他的到来。 第3章 初入宫门 太医院院使周明远的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淡淡的檀香味。他亲自给陈琰倒了杯茶,态度比在宫外时客气了很多。 “陈先生这么年轻,医术却如此高明,真是罕见。”周院使看着陈琰,好奇地问,“不知您的老师医圣先生,现在在哪里行医呢?” 陈琰早就准备好了回答,他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又带着点疏远:“家师喜欢云游四海,居无定所。他临走前只嘱咐我,要入世行医,磨练自己。”他把一切都推给那位不存在的师父,这样既显得来历不凡,又避免了被深入追问。 周院使听了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对陈琰本人的兴趣。他话题一转,脸上露出愁容:“不瞒先生说,我最近正为一事发愁,或许需要先生帮忙。” “周大人请讲。” “是陛下的事。”周院使压低声音,“陛下操劳国事,最近总是睡不好,精神也差。我们太医院想了很多办法,汤药、安神香都试过了,开始还有点用,后来就没什么效果了。陛下虽然没怪罪我们,但龙体一直不好,我们做臣子的实在担心啊。” 陈琰心里一动,知道机会来了。系统在他脑子里兴奋地喊:“宿主,好机会!治好皇帝,还怕见不到你的小糯米吗?” 他脸上不动声色,想了想说:“陛下这个情况,光靠吃药恐怕不行。长期劳累,心神消耗太大。也许需要一套综合调理的方法,不能只靠药物安神。” “综合调理?”周院使往前倾了倾身子。 “对。”陈琰解释道,“可以分三步:第一,教陛下一套安神操,通过按摩穴位和调节呼吸来放松;第二,配上特制的安神香;第三,饮食上也要配合调理。三者结合,慢慢调理,应该能从根本上改善。” 周院使听得眼睛发亮,这个方法他从来没听过,但听起来很有道理。 “先生这个方法很好!但是…”他有些为难,“陛下身份尊贵,这种按摩导引的方法,恐怕很难近身。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提出来,可能会被当成歪门邪道。” 陈琰微微一笑,早就想好了对策:“周大人放心,我有个主意。听说陛下寿辰快到了,到时候各国使臣都会来朝贺。如果陛下在寿宴上显得疲惫,岂不是有损国威?我愿意把这套养生方法当作寿礼献给陛下,既能为陛下分忧,又能彰显朝廷威仪。到时候,只要周大人帮忙引荐一下就好。” 周院使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好主意!这个办法太好了!” 用献寿礼的名义,既自然又得体,还能解决问题,简直一举多得。他看着陈琰的目光更加欣赏了,这个年轻人不仅医术好,脑子也很灵活。 “陈先生放心!”周院使语气振奋,“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寿宴之前,我一定找机会向陛下推荐您!您先在太医院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陈琰起身行礼:“那就麻烦周大人了。” 看着陈琰离开的背影,周院使摸着胡子,心里暗暗感叹。他隐约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到来,恐怕会让平静已久的皇宫掀起一些波澜。 第4章 寿宴风云 这一日的皇宫,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巍峨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朱红宫墙内,往来宫人步履匆匆,却都带着节日的轻快。 大殿之内,更是另一番景象。文武百官依序而坐,身着各色朝服,低声交谈间,目光不时瞥向殿门方向,等待着今日的主角。各国使臣的座位被安排在另一侧,他们身着异域服饰,有的神情倨傲,有的面带好奇,都在打量着这个东方强国的繁华盛景。 丝竹之声悠扬悦耳,舞姬们身着彩衣,在殿中央翩翩起舞,水袖翻飞间,宛如彩蝶纷飞。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的醇香和佳肴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营造出一种既庄重又热烈的氛围。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着百官与使臣的朝贺。他面带笑容,目光扫过座下众人,时而颔首,时而举杯。但若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那强打精神的模样,像是戴着一副无形的面具。坐在下方的周院使,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袖,目光紧紧追随着殿门方向,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献礼的环节终于到了。各地进献的珍宝被一一呈上,有南海的夜明珠,西域的琉璃盏,北疆的雪貂裘……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引得殿内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官员们交头接耳,品评着这些稀世珍品,使臣们则暗自衡量着这个国家的富庶与强盛。 就在这满目琳琅之中,内侍独特的唱喏声再次响起:“布衣医者陈琰,献养生之术为陛下贺寿” 刹那间,原本喧闹的大殿安静了几分。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诧异与不解。献“术”?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能作为献给一国之君的寿礼?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都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布衣医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容不迫地步入大殿中央。来人一身素净布衣,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而沉静,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稳步走至御前,姿态优雅地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草民陈琰,叩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愿我朝国泰民安。”他微微一顿,目光诚恳地望向皇帝,“草民师承山野,偶得一套养生调理之法,深谙调和阴阳、安神定志之理。近日观陛下为国事夙夜操劳,特将此术献上。若能使陛下龙体康健,方能更好地泽被苍生,此实乃万民之福,社稷之幸。”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委婉地点出了皇帝的隐忧,又将此举拔高到了为国为民的高度,让人难以拒绝。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近日确实饱受失眠困扰,精神不济,此刻被一个年轻人当众点破,虽有瞬间的不悦,但见对方气度从容,言辞恳切,那份不悦便化作了好奇。 “哦?”皇帝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中带着一丝探究,“朕近日确感疲惫,精神短少。不知你这养生之术,如何施展?” “请陛下允准草民近前演示。”得到首肯后,陈琰稳步上前,在御座旁早已备好的锦墩上安然坐下。这一刻,全场目光如炬,或好奇,或审视,或不屑,或等着看笑话,全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陈琰却恍若未觉,他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帝王身上。他伸出双手,指尖温热,力道恰到好处地落在皇帝头部的几个重要穴位上。他的手法极为独特,精准地按压着。 与此同时,他带来的那只小巧香炉中,宁神香袅袅升起。那香气清幽淡远,不似寻常香料般甜腻,反而带着一丝山间草木的清冷之气,闻之令人心绪莫名地安宁下来。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起初,皇帝还带着几分审视观察着陈琰,但随着那舒适而奇异的力道在穴位上游走,配合着那沁人心脾的独特香气,连日来紧绷如弦的神经,仿佛被一只温柔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抚平。沉重的眼皮渐渐松弛,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松弛感,如温润的泉水般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盘踞在脑海中的浑浊与滞涩,正在一点点消散。 约莫一刻钟后,陈琰缓缓收手,静立一旁,气息平稳,仿佛刚才耗费心神施展妙术的人不是他一般。 皇帝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极其舒畅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膀,关节处传来久违的松快感,往日那种滞涩沉重仿佛一扫而空。脑中一片清明,视物似乎都清晰了几分,眼中的疲惫被一种惊人的清亮锐利所取代。 “妙!妙极!”皇帝忍不住抚掌大笑,声若洪钟,中气十足,与先前那强打精神的模样判若两人,“朕许久未曾感到如此松快舒泰了!”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满殿臣工与使臣眼中。陛下前后精神状态的巨大反差,让他们震惊不已。那些原本带着讥诮与怀疑的目光,瞬间转为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探究。这个年轻人,竟真有如此神通? 皇帝心情大悦,朗声道:“陈琰,你献礼有功,解朕之忧,当赏!说吧,金银财帛,官身爵位,你想要什么?朕无有不准!”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集中在陈琰身上,等待着他的选择。这无疑是一个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 然而,陈琰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坚定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陛下隆恩,草民感激不尽。然金银爵位,实非草民所愿。草民别无所求,唯愿以此微末技艺,报效君恩。”他抬起头,目光坦诚,“恳请陛下赐我太医院行走一职,允我自由出入宫禁,观察诸位皇子殿下与后宫贵人的气色神态。医者之道,贵在‘治未病’。若能于诸位贵人身体微恙未显之时,便及时调理,防患于未然。”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细微吸气声。这个请求,不可谓不聪明,也不可谓不大胆。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富贵与权势,只要一个“行走”的虚名和一份极大的信任与自由。 皇帝闻言,先是一怔,后说道:“准!”皇帝毫不犹豫,金口玉言,声震殿宇,“即日起,赐陈琰太医院行走之职,秩同御医,可自由出入宫廷,专司朕与皇子、公主们的养生调理之事!各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陈琰深深一礼,掩在袖中的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计划,成功了。 在他低头谢恩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仿佛不经意般,细致地扫过了席间那几位身份尊贵的皇子。 却见四皇子贺瑾坐在离御座不远的前排,一身合体的暗绣蟒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他方才献上了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绝世名剑,此刻正微微昂着头,英气的脸上带着属于少年武将的傲然与自信,目光锐利地打量着陈琰,似乎想看出他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在他不远处,二皇子贺琮与三皇子贺琅并肩而坐。两人皆穿着料子名贵、色彩明丽的锦袍,上面绣着繁复的吉祥纹样。他们献上的是一尊尺余高的羊脂白玉观音,玉质温润无瑕,雕工精湛,显然价值不菲。此刻,他们正侧头低声交谈着什么,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偶尔投向陈琰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大皇子贺卓独自坐在那里,与兄弟们的华服相比,他仅穿着一身料子普通、颜色素雅的淡青色常服,身形看起来还有些单薄。面前案几上摆放的,也并非美酒,而是一杯清澈的茶水,他没有参与任何人的交谈,只是安静地坐着,微微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捧著茶杯的手指纤细白皙。在那一片热闹喧嚣之中,他像是一株独自生长在角落里的青竹,沉静得近乎落寞,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寂感。 当陈琰的目光触及到贺卓的那一刹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汹涌的、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就是他!那灵魂的共鸣不会错! 找到了。跨越了时空的屏障,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小糯米。 陈琰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动心绪,面上不动声色,缓缓直起身。窗外灿烂的阳光恰好透过雕花窗棂照射进来,将整个金殿映照得一片辉煌璀璨,恍如梦境。 他知道,他的任务,他与“小糯米”在这个世界的重逢与守护,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拉开了序幕。而这座看似辉煌壮丽的皇宫,内里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与危机,等待着他去面对。 第5章 初访 寿宴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皇宫恢复了它往日的肃穆与静谧。陈琰以“太医院行走”的身份在宫中安顿下来,他并未急于行动,系统π告知他,贺卓的灵魂碎片就在那位年仅十四岁、刚刚失去姐姐庇护的大皇子身上。 契机很快出现。那日午后,陈琰正欲往太医院库房,却见两个小内侍搀扶着贺卓,正慢腾腾地朝清风苑方向挪动。贺卓低垂着头,一手捂着胳膊,行走间步履蹒跚,那单薄的背影在空旷的宫道上显得尤为可怜。 陈琰心中一紧,立刻跟了上去。 清风苑内,比上次来时更显冷清。引路的内侍见到陈琰,如蒙大赦,压低声音急切道:“陈医官,您快瞧瞧殿下吧,从南书房回来就这样了……” 陈琰快步走入内室,只见贺卓正侧坐在榻边,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泪痕未干,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嘴角破了一块皮,渗着血丝。他看见陈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陈医官……” 声音微弱,带着哽咽,像一只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小兽。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明显的青紫掐痕,以及手背上渗血的擦伤。 任何一个不知内情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会心生怜惜,对施暴者义愤填膺。 旁边的小太监已经带着哭腔控诉起来:“是二殿下和三殿下!他们嘲笑殿下策论写得不好,下学路上故意伸脚绊倒殿下,还……还掐了殿下!” 陈琰的心确实揪紧了,但并非全然因为眼前的“惨状”。他上前,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先轻轻握住了贺卓的手腕,指尖看似无意地搭在了他的脉门上。脉象……虽有些急促,但底子平稳,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虚弱惊惶。 同时,系统在脑中快速提示:“宿主,他手臂和手背的伤痕是真的,但嘴角的破损很浅,更像是自己不小心咬到或摩擦所致。” 陈琰的目光与贺卓那双氤氲着水汽、看似无辜又脆弱的眼眸对上。在那片水光之后,陈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审视,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 这小子在演戏。 陈琰心中了然,他的小糯米,在这个世界似乎点亮了不得了的技能。他没有点破,脸上反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疼惜和愤怒。 “岂有此理!”陈琰声音带着薄怒,手下清理伤口的动作却依旧轻柔至极,“殿下金枝玉叶,他们竟敢如此!”他一边用棉纱蘸着清水小心擦拭贺卓手背的伤口,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贺卓听,“看来光是避让是不够了,得让他们知道,殿下虽失了长公主庇护,却也并非无人问津,任人欺凌。” 贺卓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着陈琰为他上药。 陈琰敷好药,又检查了他的腿,确认无碍后,才状似无意地提起:“殿下这策论,若是陛下问起今日之事,殿下可想好如何回禀了?”他拿起那个陈旧的布老虎,放在贺卓没受伤的那只手里。他握紧了手中的布老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陈琰,声音依旧软糯:“孤心里难过,想阿姐了”,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属于十四岁少年的悲伤和依赖。 陈琰心中失笑,面上却是一片温和理解:“微臣明白。殿下思念长公主,乃人之常情。”他话锋一转,“不过,微臣这里有些温补的药膳方子,殿下若是精神不济,或可用了提提神。另外,微臣家乡有种五禽戏,活动筋骨甚好,不易受伤,明日微臣教给殿下可好?” 这“五禽戏”,自然是陈琰筛选过的,动作舒缓,甚至有些笨拙可爱,极其符合贺卓目前想要维持的“体弱”形象,但暗中却能强健体魄。 贺卓看着陈琰,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支持。他没有追问陈琰是否看穿了他的把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依赖地扯了扯陈琰的衣袖:“那陈医官明日一定要来。” “微臣一定来。”陈琰承诺道。 第6章 医理与权谋 自那日“受伤”事件后,陈琰便成了清风苑的常客。他恪守医官的本分,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为贺卓请脉,记录其脉案,调配安神养身的茶饮药膳。然而,在看似寻常的医患对答间,一些微妙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贺卓并非全然信任这位突然出现的医官。宫中人心叵测,他早已学会用层层面具保护自己。陈琰的关切,他受着,却也暗中观察,细细品味其背后的意图。 这日,陈琰为贺卓针灸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看着窗外一株在墙角顽强生长的青藤,似是随意开口:“殿下可知,人体经络,看似繁复,实则遵循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道。譬如肝属木,主疏泄,若郁结不通,则克伐脾土,导致纳差、倦怠;而心属火,火能暖木,适度的振奋心神,反能助肝气条达。” 他一边收拾银针,一边继续用那温和的嗓音说道:“治病如同治国,需辨清症结所在,是外邪入侵,还是内里失调。用药如用兵,君臣佐使,配伍得当则事半功倍;若药性相冲,则非但不能愈病,反添新疾。有时,一味猛药下去,看似立竿见影,却可能伤了根本。反倒是些性味平和的药材,循序渐进,能收奇效。” 贺卓捧着温热的药茶,垂眸静听,面上依旧是那副乖巧柔顺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动。陈琰的话,表面在说医理,内里却仿佛在映射这朝堂局势。外邪入侵,指的是虎视眈眈的兄弟及其母族?内里失调,是指父皇的猜疑与自身的势单力薄?猛药……是指像四哥那般急于表现、锋芒毕露吗? 他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吹着茶汤上的热气,仿佛全然沉浸在医官的“闲谈”中。 陈琰也不在意,转而拿出那套五禽戏的图谱,笑道:“殿下,今日我们来学‘猿戏’。猿猴灵巧,善于在枝桠间腾挪闪避,看似嬉戏,实则锻炼了机敏与平衡。于养生而言,可通利关节;于处世或许也能悟得几分灵动不滞的意味。”他示范的动作依旧舒缓笨拙,符合贺卓想要维持的体弱形象。 贺卓跟着比划,心思却已百转千回。他回想起陈琰初次为他诊脉时,那看似无意却精准的脉象探查;想起他处理伤口时,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恰到好处的“愤怒”;想起他每次带来的,那些总能“恰好”缓解他当下不适的药茶和点心。 这个陈琰,绝非普通的医官。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藏着机锋;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仿佛在引导着什么。 贺卓开始不动声色地“利用”起陈琰。他会“无意间”在南书房受到刁难后,在陈琰面前流露出更深的“沮丧”和“困惑”,引他说出更多富含隐喻的开解之语。他会将陈琰提到的某些医理典故,暗暗记下,回去后反复咀嚼,尝试套用到经史策论的理解中,竟发现别有洞天。 一次,他读到前朝一桩旧案,涉及党争倾轧。他屏退左右,只留陈琰在侧,状似天真地询问:“陈医官,若一人身中奇毒,表面无恙,内里却已腐朽,当用何法?是下猛药以毒攻毒,使其立时毙命,还是用温和之药徐徐图之,恐其毒性蔓延?” 陈琰正在为他调制安神香,闻言,手下动作未停,语气平常:“殿下此问,关乎医者抉择。一般而言,需先固本培元,稳住根基,再图清除毒素。有时,甚至需借助药引,引导毒素发于体表,看似凶险,实则便于拔除。关键在于,时机与力道的把握。” 贺卓心中豁然开朗。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陈琰,软软地道谢:“多谢陈医官,孤明白了。” 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他明白了该如何更好地伪装,如何更有效地借力,如何等待那个“拔除毒素”的时机。 陈琰看着他依旧纯良无辜的脸庞,心中暗叹。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他们心照不宣,各取所需,在这清冷的清风苑内,共同演绎着一场无声的默契与驯服。 第7章 暗流 南书房的日子并没有因为陈琰的出现而变得好过。二皇子贺琮和三皇子贺琅欺负贺卓似乎成了习惯,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为贺卓那次在陈琰面前的“表演”没有引来预期的严重后果,而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四皇子只是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 这天刚下学,贺卓收拾书本准备离开,贺琮故意从他身边猛地挤过,胳膊肘重重撞在贺卓的肋骨上。贺卓吃痛,闷哼一声,手里的书册掉在了地上。 “哟,大哥,对不住啊,”贺琮假惺惺地笑着,语气里满是恶意,“没看见你这‘纸糊’的人在这儿站着呢?怎么这么不经碰?” 旁边的贺琅也跟着起哄,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说:“就是,一股子药罐子味儿,可别过了病气给我们!” 周围的宗室子弟和伴读们有的低头窃笑,有的则事不关己地移开目光。贺卓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去看他们,只是默默地弯腰去捡地上的书。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瞬间泛红的眼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个被欺凌后强忍委屈的弱者形象。他甚至配合地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可怜无助。 他不需要争辩,争辩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和更过分的举动。他只需要扮演好这个角色,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毫无威胁。 回到清风苑,陈琰几乎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很快就提着药箱出现了。他看到贺卓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那单薄的背影透着浓浓的落寞。 “殿下,”陈琰走近,声音放得很轻,“微臣来看看您。” 贺卓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难过,低声说:“陈医官,我没事。” 陈琰没有多问,只是像往常一样,先为他请脉,然后仔细检查他身上是否有新的伤痕。今天只是被撞了一下,并无明显外伤。但陈琰还是“忧心忡忡”地记录道:“大皇子殿下脉象弦细,肝气郁结之症未见好转,恐因外事扰动心神,仍需静养安神,避免刺激。” 这样的脉案,会和其他皇子“偶感风寒”、“饮食积滞”的记录一起,汇总到太医院。陈琰知道,太医院里也有各方眼线,这些关于大皇子“体弱多病”、“心思郁结”的消息,自然会通过不同的渠道,若有若无地飘进皇帝的耳朵里。 又过了几天,一次南书房小憩时,贺琮“不小心”将半杯微烫的茶水泼到了贺卓的袖子上。虽然隔着几层衣服并未烫伤皮肤,但黏糊糊的衣袖贴在手臂上,极其狼狈,还引来了其他皇子毫不掩饰的嘲笑。贺卓紧紧攥着湿透的袖口,眼眶红红地提前离开了南书房。 陈琰得到消息赶来时,贺卓已经换下了湿衣,正抱着那个旧布老虎,蜷在榻上一言不发。 陈琰没有立刻说话,他打来温水,用干净的布巾浸湿,然后坐到贺卓身边,轻轻拉过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极其细致地替他擦拭着被茶水溅到、还有些黏腻的皮肤。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擦干净后,陈琰才抬起头,看着贺卓依旧低垂着的、带着倔强侧脸,轻声问:“殿下,心里是不是很不舒服?想吃点甜的吗?” 贺卓终于抬起头,对上陈琰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平静的了然和温和的包容,仿佛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没关系的。” 这种被看穿却不会被指责,反而被无声支持的感觉,让贺卓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些。他轻轻点了点头。 陈琰便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描着青花的小瓷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几颗琥珀色的、散发着淡淡蜂蜜和草药清香的糖丸。他拈起一颗,递到贺卓嘴边:“这是用枇杷叶、蜂蜜和一些安神的药材做的,对嗓子好,味道也是甜的。心里觉得苦的时候,含一颗,会舒服点。” 贺卓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清甜的味道立刻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丝清凉,确实驱散了些许胸口的沉闷和苦涩。他含着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带着鼻音的声音,低低地问,像是在问陈琰,又像是在问自己:“陈医官,如果我……我一直这样病恹恹的,父皇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彻底对我失望了?” 陈琰看着他带着不安和试探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语气肯定地说:“殿下,您听说过吗?长得太高的树,总是最先被大风吹折。真正的好木材,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慢慢生长,把树根扎得深深的,这样以后才能长出茂盛的枝叶,不怕任何风雨。陛下是圣明的君主,他一定能看出什么是真正坚实可靠的东西。” 贺卓听着,慢慢咀嚼着这番话,也咀嚼着口中的甜意。他明白了。陈琰是在告诉他,现在看起来的退让和软弱,并不是真的认输,而是为了争取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等待真正适合出手的机会。他不再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布老虎抱得更紧了些,但那双原本带着迷茫的眼睛里,却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第8章 御前考校 时机很快到来。暮春时节,皇帝心血来潮,亲临南书房,要考校诸位皇子的学业。几位年长皇子精神振奋,摩拳擦掌,准备在父皇面前一展才华。 二皇子贺琮率先出列,就北部边防策略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虽略显照本宣科,倒也显得用功。皇帝听了,微微点头,未置可否。 三皇子贺琅则在校场小试身手,挽弓搭箭,连中靶心,精湛的箭术赢得了一片低低的喝彩。他得意地收弓,目光挑衅地扫过安静坐在一旁的贺卓。 接着便是四皇子贺瑾。他从容起身,向皇帝行礼,姿态优雅,风度翩翩。“父皇,”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儿臣近日研读地方奏报,于江南漕运略有浅见。”他并未空谈理想,而是列举了几处漕运关隘的实际情况,分析了运力损耗、吏治弊端,并提出了一套看似循序渐进、实则暗藏锋芒的整顿方案,其中涉及的利益调整,隐约指向了几个与二皇子、三皇子母族关联颇深的世家。他言语谨慎,处处以为国分忧为名,却将矛头引向了对手的势力范围。 皇帝听着,眼神中露出了明显的赞赏。贺瑾此论,不仅展现了才能,更显露了超出年龄的政治嗅觉和敢于触碰难题的胆识。“瑾儿有心了,此论颇有见地,细节之处,容后再议。”皇帝的肯定,让贺瑾唇角微勾,他谦逊地躬身退下,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贺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最后,轮到了贺卓。他慢慢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怯怯的样子,双手紧张地交握着,声音细细的,不大,却足以让殿内的人听清:“父皇,儿臣近日重读《盐铁论》,有些粗浅的想法” 他论述的,正是当初被贺琮、贺琅污蔑为“长公主捉刀”的那篇策论的核心观点。但这一次,他阐述得更加细致入微,不仅引用了原典,还结合了陈琰平日借着医理、闲聊时“无意”透出的,关于当前盐政的一些真实弊端,诸如盐引发放的僵化、官盐质次价高导致私盐泛滥等。他提出的改良建议,看似温和,着眼于“便民”,“增税”,没有贺瑾那般锋芒毕露,却每一条都更易于推行,显得务实而恳切。他讲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与平日里愚钝的形象判若两人。 皇帝起初并未在意,听着听着,神色渐渐认真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待贺卓讲完,皇帝尚未开口,一旁的贺琮早已按捺不住被四弟比下去的烦躁和针对贺卓的习惯,嗤笑道:“大哥这番高论,听着倒是耳熟,莫不是又将阿姐昔日的教导拿出来充数?” 贺卓闻言,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针刺到一样,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贺琮,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皇帝,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执拗:“父皇明鉴!这篇策论,字字句句皆是儿臣苦思多日所写!当初二弟、三弟便说儿臣是抄袭阿姐,儿臣百口莫辩!阿姐远嫁前,确曾教导儿臣要勤学上进,明辨是非,但绝不会替儿臣代笔!儿臣自知资质平平,不如弟弟们聪慧,但儿臣从未懈怠,更不敢行此欺瞒之事!今日在父皇面前,儿臣愿当场默写策论全文,若有半句与阿姐笔迹或旧稿相同,儿臣甘受任何责罚!” 他一边说,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襟。那单薄的身体跪在地上,因激动和委屈而微微发抖,看起来可怜又无助,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 整个南书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贺卓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贺琮和贺琅一时语塞,脸色难看。而四皇子贺瑾,原本带着淡笑旁观的脸,此刻也微微沉了下来。他锐利的目光在贺卓那泪痕交错、看似无比真实的委屈脸庞上停留片刻,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始终垂首静立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陈琰。他敏锐地察觉到,贺卓今日的表现,以及这番控诉,似乎太过恰到好处了。 皇帝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阴沉。他看着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显得格外瘦弱的长子,想起太医院那些关于他“郁结于心”、“体弱需静养”的记录,又想起长女离京前对自己嘱托,恳求他多看顾幼弟,再看看眼前二皇子、三皇子那毫不掩饰的刁难,以及四皇子那虽然优秀却隐隐透着算计的言论,一股怒火混合着对长子的怜惜油然而生。 “够了!”皇帝沉声喝道,目光如刀,先狠狠剐了贺琮和贺琅一眼,“兄弟之间,当友爱谦让!你们二人,无故诋毁兄长,言行无状,回自己宫中闭门思过三日!将《孝经》抄写百遍!” 他虽未直接斥责贺瑾,但看向他时,目光中也少了几分之前的赞赏,多了些许深意。 皇帝亲自起身,走到贺卓面前,弯腰将他扶起,看着儿子哭得通红的眼睛和苍白的小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缓和:“卓儿受委屈了。你的策论,写得很好,见解务实,朕心甚慰。日后若有疑问,可直接来问朕,不必理会闲言碎语。” 这一刻,贺卓凭借精湛的演技和陈琰幕后铺垫的体弱形象,不仅成功洗刷了冤屈,更在皇帝心中种下了一颗怜惜与认可的种子,甚至无意间稍稍打压了风头正劲的四皇子。他靠在父皇的手臂上,抽噎着谢恩,目光却越过皇帝的肩头,与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陈琰,有一个极其短暂的交汇。 那双还带着泪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只有陈琰才能读懂的快意与狡黠。 陈琰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笑意。宫中的风向,或许将从这一刻起,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变。四皇子贺瑾退回座位,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平静,但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了。他意识到,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看似懦弱无能的大哥,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第9章 潜流暗涌 自南书房御前考校一役后,宫中明面上针对大皇子贺卓的刁难确实销声匿迹。然而,这并非意味着和平,只是争斗转入了更深的暗处。贺卓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暂时的平静,源于他“体弱无能”的人设暂时消除了兄弟们的戒心,也源于父皇那点微薄的怜惜,而非他自身拥有了真正的力量。 这两年,诸位皇子皆已长成少年,在各自的道路上狂奔。 四皇子贺瑾无疑是风头最劲的一个。他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军功而生,十五岁时便主动请缨前往西北边军历练。他不仅能在沙场上与士卒同甘共苦,更在几次剿匪和对戎族的冲突中展现了出色的指挥才能和狠辣果决的手腕,捷报传回,龙心大悦,赞其肖朕当年。他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凛冽,对贺卓的嫡长地位构成了最直接的威胁。 二皇子贺琮与三皇子贺琅则更多地倚仗母族丽妃一系的势力,在朝中文臣与宗室间编织关系网,试图以势压人。 而五皇子,依旧保持着与贺卓的表面亲近,他勇武过人,身后也站着部分军中勋贵,是一股需要小心维系的力量。 在这激流暗涌中,清风苑依旧维持着它的“清冷”与“病弱”,但在这表象之下,贺卓从未停止过算计与挣扎。 没有人知道,在这看似无所事事的两年里,贺卓对陈琰进行了怎样苛刻的审视与试探。 陈琰依旧是那个尽职的医官,每日请脉,调整药膳。但贺卓从未放松警惕。他故意在陈琰面前流露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弱点,观察他的反应;他借着讨论医理,抛出一些敏感的政治隐喻,试探他的立场;他甚至暗中让老内侍调查过陈琰入宫前那虚无缥缈的医圣传人背景,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然而,所有的试探,陈琰都安然度过。他从不主动打探,回答问题时界限分明,涉及朝政便谨慎地引回医道。他带来的药膳、茶饮确实缓解了他因思虑过重带来的不适;他教授的五禽戏也让他原本冰凉的四肢渐渐有了暖意。更重要的是,陈琰展现出的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偶尔在闲聊中流露出的、一针见血的见解,让贺卓意识到,这个人,有用,而且可能大有用处。 风险的背后是机遇。贺卓深知,在这吃人的皇宫,他无人可用。陈琰的出现,像一个意外的变数。他决定赌一把。 他开始允许陈琰更靠近一些。陈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开始带来一些经过筛选的各地风物志、杂记。他们的谈话,渐渐从纯粹的医理,扩展到某地物产民风,分析一些政令在地方可能遇到的阻碍。陈琰从不直接给出答案,更像是一个思路清晰的引导者,激发贺卓自己的思考。 贺卓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并在内心进行着复杂的推演。他利用陈琰提供的碎片信息,拼凑朝中动向;他借体弱静养避开漩涡,暗中将所学融会贯通。他甚至开始尝试,通过陈琰出宫采买药材这个相对自由的渠道,向宫外传递一些极其隐晦、即便被截获也无法构成罪证的信息,试图接触那些被排挤的寒门士子与低阶官员。 这是一场危险的共舞。贺卓清楚,他并未完全信任陈琰。他将陈琰视为一把双刃剑,好用,但也可能伤己。他所有的依赖与亲近,都建立在严格的评估和利益计算之上。他需要陈琰的医术维持人设,,需要他这个看似中立的渠道。他在利用陈琰,同时也严密地防范着。他告诉自己,一旦陈琰有任何异动,他必须毫不犹豫地舍弃。 他清楚地知道四哥贺瑾的军功意味着什么。他需要机会,一个能展现他不同于贺瑾的、关乎民心与治理能力的机会。而陈琰,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可能帮他抓住这个机会的合作者,或者说,是他在黑暗中前行时,必须倚仗的、却也不知何时会熄灭的火把。 第10章 禹州水患与朝堂博弈 时机在两年后的一个盛夏,伴随着急骤的雨点和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到来了。黄河支流于禹州境内决堤,洪水如猛兽般吞噬了良田村庄,无数灾民流离失所,更糟的是,大水过后,时疫开始萌芽,奏报上的字句触目惊心。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皇帝面色铁青,将奏报重重拍在御案上:“众卿,禹州危急,赈灾如救火,谁愿为朕分忧,前往主持?” 短暂的沉默后,四皇子贺瑾率先出列,他身姿挺拔,带着边关磨砺出的锐气:“父皇!儿臣愿往!可率精锐驰援,开仓放粮,若有刁民趁机作乱,或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儿臣定以军法严惩不贷,必以雷霆手段稳住局势!”他的方案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和强硬,核心在于镇压与秩序。 皇帝沉吟未语,贺瑾的方法固然能快速控制局面,但在大灾之后,是否过于酷烈,容易激化矛盾? 这时,二皇子贺琮眼珠一转,也站了出来,语气却显得谨慎许多:“父皇,四弟勇武过人,儿臣佩服。只是此番水患凶猛,兼有时疫,情况复杂异常。非是儿臣不愿为父皇分忧,实是担心才疏学浅,经验不足,若处置不当,反误了大事。还需一位更为稳重持重之臣前往为宜。”他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暗示此事棘手,风险太大。 三皇子贺琅立刻附和二哥:“二哥所言极是。禹州如今犹如泥潭,疫病横行,万一有个闪失,岂不辜负父皇信任?还是需从长计议,选派极有经验的能臣干吏为好。”他将疫病横行和闪失咬得略重,分明是提醒众人此去的凶险。 几位被皇帝目光扫过的老臣也纷纷低头,或言年老体衰,或言本部事务缠身,无人敢轻易接下这烫手山芋。一时间,朝堂上弥漫着一种畏难的气息。 就在这片沉默与推诿之中,一个清晰却略显单薄的声音从队列末尾响起: “父皇,儿臣愿往禹州,主持赈灾事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皇子贺卓缓缓出列,撩起衣摆,郑重跪地。他身形依旧比兄弟们瘦弱,脸色在殿内明暗交错的光线下带着一丝惯有的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 他先是对贺瑾微微颔首,语气诚恳:“四弟勇武善战,善于平定乱局,儿臣钦佩。”随即,他转向皇帝,声音提高了些许,足以让每个人听清他的道理:“然儿臣以为,禹州当下之危,核心在于灾民!他们家园被毁,亲人离散,饥寒交迫,病痛缠身,心中充满恐惧与绝望。此时若一味以兵戈强压,恐非但不能安抚,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朝廷无情,逼使他们鋌而走险,将天灾酿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陈述,将自己的劣势全然转化为优势:“儿臣自知,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体魄亦不如弟弟们强健。但儿臣愿以此残躯,亲赴灾区,走到灾民之中,让他们亲眼看到皇子与他们同在!儿臣要做的,是尽快让他们有遮身之棚,有果腹之粮,有治病之药!儿臣要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父皇没有放弃他们!此非战场,却亦是战场x一场争夺民心的战场!儿臣恳请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让儿臣以怀柔安抚之策,为父皇,为朝廷,赢下这场民心之战!” 他句句在理,字字恳切,将自己放在了仁德的制高点上,与贺瑾的武力方案形成了鲜明对比,又巧妙地回应了二皇子、三皇子对“风险”的担忧,他愿意亲自去承担这份风险,去践行仁政。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显得如此弱小却又如此勇敢的长子,再对比刚才推诿的臣子和部分皇子,心中百感交集。贺卓的话,说到了他作为帝王最在意的地方,民心向背。在灾难面前,彰显朝廷仁德,收拢民心,其长远意义,确实远大于一时的武力威慑。 “好!皇长子贺卓,仁心可嘉,勇于任事,体恤民情,朕心甚慰!”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洪亮,“特命贺卓为钦差大臣,全权主持禹州赈灾事宜!太医院行走陈琰,随行照料殿下身体,并协助防治疫病!各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儿臣(微臣)领旨!”贺卓与陈琰同时应道。 贺卓在起身的瞬间,与陈琰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那眼神里,没有天真,只有冷静的评估和一种我们此刻在同一条船上的默契。他知道,他争取到了机会,但也将自己置于了更复杂的境地。那些在朝堂上退缩的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立功,前方的明枪暗箭,只会更多。 而四皇子贺瑾,面沉如水,退回队列,他深深看了一眼贺卓,眼中闪过一丝被驳了面子的不悦和更深的审视。二皇子与三皇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冷笑,仿佛在说:去吧,看你能在那泥潭里扑腾出什么花样。 朝堂之争暂告段落,但真正的风雨,此刻才刚拉开序幕。 第11章 路途险阻 钦差的仪仗离了京城,沿着官道向东南方向的禹州行进。起初几日,风平浪静,除了沿途地方官员小心翼翼的迎来送往,并无特别。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已至。 这日,队伍按行程抵达一处官驿。此地虽不算繁华,却是通往禹州的必经之路,驿馆规模本应足以容纳钦差队伍。 然而,驿丞却一脸为难地迎上来,点头哈腰:“殿下恕罪,馆内上房年久失修,昨日又恰逢漏雨,至今未能清理妥当,恐污了殿下尊驾。下官已备好旁边一处清净别院,只是规模稍小,需委屈殿下和部分随从。” 理由冠冕堂皇,安排看似周到。贺卓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陈琰骑马在侧,与贺卓交换了一个眼神,来了。 贺卓并未动怒,只淡淡应了声:“无妨,带路。” 那别院果然清净,地处偏僻,屋舍简陋,更麻烦的是,饮水似乎有些浑浊,供给的食物也远低于钦差标准,甚至有些不太新鲜。 随行的侍卫首领面露愤慨,欲要理论,却被贺卓用眼神制止。 “陈医官,”贺卓声音平和,“查验一下饮食饮水,看看是否妥帖。 陈琰会意,立刻动用系统能力仔细检测。“宿主,水被投入了少量巴豆粉,剂量不大,但足以让人腹泻无力。食物也有些轻微变质,同样能引起肠胃不适。” 贺卓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手段不算高明,甚至有些下作,目的显然是拖延他们的行程,让他这个体弱的皇子在路上就病倒,或者至少显得狼狈不堪,削弱其威信。 他没有声张,只吩咐心腹侍卫暗中取用自带的清水和干粮,并让陈琰准备了通用的解毒丸分发给核心人员。至于那驿丞,贺卓默默记下了他的样貌和名字。这条线上的小卒子,背后定然连着京中的某位贵人。 绕过那座城镇,队伍进入了更为崎岖的山道。此地山林茂密,官道也变得狭窄。 突然,前方拉车的驽马不知为何齐齐受惊,发出一阵嘶鸣,猛地发力向前狂奔,车辕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马车剧烈颠簸,眼看就要失控冲下山崖! “保护殿下!”侍卫们惊呼,纷纷上前试图控制惊马。 千钧一发之际,陈琰早已在系统预警下有所准备,他迅速从怀中掏出几枚随身携带的用于麻醉的银针,手腕一抖,精准地刺入了几匹头马的穴位。 银针上淬有强效镇静药剂,马匹嘶鸣声戛然而止,动作瞬间迟缓下来,被拼死冲上的侍卫们奋力拉住。 危机解除。侍卫们检查受惊的马匹,在马鞍和缰绳的隐蔽处,发现了细小的、坚硬的荆棘刺,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置,马匹行走摩擦,疼痛难忍,最终受惊。 贺卓从微微稳住的车厢中探出身,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过惊魂未定的队伍和幽深的密林。 他没有多说,只吩咐道:“整顿车驾,检查所有马匹车辆,确认无误后,继续赶路。” 他心中冷笑,这手段,倒是比驿馆的巴豆粉狠辣多了,直指他的性命。是军中有人的那位四弟?还是觉得他碍了路的其他人?这笔账,他再次默默记下。 历经波折,队伍终于抵达了禹州地界。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当地官员的殷切期盼,而是禹州知府一张愁苦万分的老脸。 “殿下!您可算来了!”知府带着一众属官在府衙外跪迎,一见面就大倒苦水,“下官无能啊!库粮被淹大半,仅存的也在发霉边缘,药材更是奇缺!下官连日来奔走筹粮,奈何周边州县也都捉襟见肘,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已竭尽全力安置灾民,奈何杯水车薪,请殿下恕罪!” 话里话外,就一个字:难。要粮没粮,要药没药,灾民安置不力,非我之罪,乃形势所迫。 贺卓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没有立刻发作。他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刁难。地方官员盘根错节,定然有人收到了京中的暗示,要给他这个空降的年轻皇子一个下马威,让他事事掣肘,最终一事无成,灰头土脸地回京。 “知府大人辛苦了。”贺卓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体谅”,“具体情况,容本王稍后详查。当务之急,是请大人将现有库存粮草、药材、以及已登记在册的灾民数目、分布情况,全部账册,立刻送到本王这来。陈医官,你随知府大人去库房亲自查验药材与存粮情况。” 他没有被对方的苦衷吓倒,也没有急于问责,而是直接抓住了核心,掌控实际情况。他倒要看看,在这位知府的无能背后,到底藏着多少猫腻。 陈琰领命,凭借系统和医术,很快就能分辨出粮食是确实霉变还是以次充好,药材是真正短缺还是被暗中囤积。 踏上禹州土地的第一天,贺卓就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驿站的拖延,山道的杀机,地方官的阳奉阴违,这一切,都没有让他退缩,反而让他那双看似柔和的眼眸深处,凝结起越来越冷的寒冰。 他将这些一笔一笔,清晰地刻在了心里。现在,还不是清算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灾,是稳住民心。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这些账,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 他看着眼前这座被水患折磨、同时也被官场积弊侵蚀的城市,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战场,已经到了。 第12章 铁腕与泉源 禹州官场的浊气,并未因贺卓在堂上的雷霆一怒而彻底消散,那不过是暂时压下的涟漪。贺卓深知,若不迅速扎下自己的根须,理清这潭浑水,之前所有的威慑都将化为泡影。 次日黎明,天色未明。贺卓并未事先通知,只带着陈琰、侍卫统领以及两名文书,径直来到了州府最大的官仓,永丰仓前。 守仓的司仓小吏显然没料到钦差会在这个时辰突然驾临,连滚带爬地出来迎接,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惺忪与慌乱。 “打开所有仓库。”贺卓的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清冷,不容置疑。 “殿下,这仓库钥匙需需知府大人手令”司仓试图阻拦,眼神闪烁。 贺卓看都没看他,只对侍卫统领微微颔首。两名侍卫上前,一人一边,直接将那司架开,另一人取来备好的铁锤,“哐当”几声,干脆利落地砸断了仓门上的铜锁。 沉重的仓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陈米气息的浊气扑面而来。借着侍卫举起的火把光芒,可以看到靠近门口的米袋堆积如山,看似充盈。 “清点。”贺卓吐出两个字。 侍卫和文书立刻上前,开始核查。贺卓则与陈琰缓步走入深处。陈琰不动声色地启动系统扫描,光线在他眼中微不可查地流转。 “宿主,”陈琰借着查看米袋的机会,极低声地说,“前排米袋是实心的,但后面,尤其是靠墙和角落的那些,很多内部结构松散,重量不对。” 贺卓眼神一凛。他亲自走到一处被标注为“满储”的角落,示意侍卫:“搬开前面这些,查后面的。” 司仓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当表层的米袋被移开,露出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后面的米袋竟然大多是瘪塌的,里面装的竟是掺了大量沙土的霉米,甚至有些直接就是塞的稻草!真正能食用的粮食,恐怕不足账册记录的三成! “好!好一个永丰仓!”贺卓怒极反笑,那笑声在空旷的仓廒里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就是你口中的存粮被淹大半?这就是你所谓的竭尽全力?!”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瘫软在地的司仓,“说!剩下的粮食,去了哪里?!” 那司仓早已吓破了胆,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是,是赵别驾吩咐,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贺卓没有片刻犹豫。他立刻下令,将永丰仓司仓以及随后被供出的州府别驾赵某人就地拿下,关入囚车。同时,派出所有能动用的侍卫,持钦差手令,分头突查城内其他官仓以及所有官方药库。 结果触目惊心。粮食、药材,凡值钱些的物资,无不被各级官吏层层盘剥、隐匿,以待灾后牟取暴利。整个禹州官场,几乎烂到了根子里。 贺卓的行辕外,闻讯赶来的知府和其他官员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贺卓没有见他们。他站在临时布置的沙盘前,上面标记着灾民聚集点和已知的物资点。陈琰安静地站在他身侧。 “殿下,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恢复供给。”陈琰轻声道,“这些蠹虫,可缓图之,但灾民等不了。” 贺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他知道陈琰是对的。他需要立威,但更需要做事。 他走到行辕外,看着跪伏在地的官员们,声音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赵别驾、永丰仓司仓,贪墨救灾粮饷,罪证确凿,即刻革去官职,押入大牢,待灾后一并论处!” 此言一出,下方一片死寂。随即,他话锋一转:“然,父皇仁德,本王亦知尔等之中,或有被迫胁从,或有苦衷难言。此刻起,过往之事,本王可暂不追究!但!”他语气陡然转厉,“若再有人阳奉阴违,拖延赈济,本王之钦差剑,绝不姑息!” 恩威并施。既砍下了最肥硕的脑袋以儆效尤,又给其他人留下了一条戴罪立功的生路。 “即刻起,所有官仓、药库,由本王侍卫接管!现有存粮、药材,无论好坏,全部登记造册,统一调配!” “所有官吏,按原职司分工,本王会派员监督协同!首要之务:清点核实灾民人数,按人头发放今日口粮!搭建更多稳固窝棚!组织人手清理街道污秽,挖掘排水沟渠!” “凡参与劳作者,除口粮外,每日额外补助米半升!”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如同给这部瘫痪的官僚机器注入了强心剂,也强行将它扳回了应有的轨道。官员们如蒙大赦,又心惊胆战,再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领命而去。 在整顿内部的同时,贺卓并未忘记外部渠道。他亲自重新拟定了发往京城的奏章,不再经过州府正常的文书渠道,而是由他的侍卫亲信,携带钦差符节,直接送往邻近未受灾害、由朝廷直管的驿站,以六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奏章中,他详述了禹州真实的灾情、疫情的严峻、官场的**以及他已采取的初步措施,并附上了陈琰所列的急需药材和特定物资清单。他言辞恳切,数据翔实,既陈述了困难,也展现了决心和已取得的初步成效,力求争取朝廷最大限度的支持。 另一方面,陈琰也并未闲着。他带着几个机灵的学徒,走访了城中尚在营业的几家药铺和本地的一些乡绅。他凭借高超的医术和对药材的精通,很快赢得了这些地头蛇的几分尊重。 他并未强行征调,而是以钦差的名义,出具借据,以略高于市价但远低于灾后炒作的价格,“借调”了一批急需的草药,并承诺灾后由朝廷结算。同时,他也发动这些本地力量,招募懂得采药的药农和识字的学徒,为后续大规模的防疫工作做准备。 短短数日,在贺卓的铁腕整顿和陈琰的穿针引线下,禹州城这台生锈的机器,开始被迫发出嘎吱作响、却终究向前运转的声音。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混乱的局面已被初步遏制,一丝微弱的秩序之光,开始刺破笼罩在禹州上空的阴霾。 贺卓站在望楼上,看着下方逐渐开始有序领取食物、参与劳作的灾民,他知道,这第一步,他算是勉强站稳了。而接下来,与瘟疫的战争,才是真正的考验。他下意识地望向陈琰所在的方向,那个清瘦的身影,此刻仿佛成了他身边最稳固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