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门轻轻合拢,内侍的脚步声远去,慕容辞周身那层病弱的气息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无踪。
他原本微佝的脊背挺得笔直,苍白的脸色虽未立刻改变,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意与水汽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冷静与睿智的光芒。
他随手将那块沾染了“血迹”的素白手帕丢在桌上,那点点猩红实则是巧妙调制的胭脂朱砂。
“谢沉,下次出现,能不能先给个信号?”
慕容辞的语气带着熟稔的无奈,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动作流畅有力,哪还有半分在金銮殿上咳得撕心裂肺、需要人搀扶的虚弱模样。
被称作“小师兄”的黑衣人谢沉,这才慢条斯理地扯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俊朗却带着几分野性的脸庞。
他剑眉星目,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与这深宫禁院的庄重格格不入。
他随意地在一张紫檀木椅上坐下,长腿交叠,打量着慕容辞。
“啧啧,我们的小师弟如今可是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了,架子见长啊。”
谢沉调侃道,声音低沉带着磁性,“我看你在那龙辇里、金銮殿上,演得不是挺投入吗?连三皇子那个蠢货都被你骗过去了,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帮你叫太医。”
慕容辞横了他一眼,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向外面肃立的宫人身影。
“若不如此,怎能让他们放心?一个体弱多病、看似毫无威胁的太子,才能让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稍微松懈片刻。”他顿了顿,声音压低,“父皇……他信了吗?”
谢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皇帝信不信难说,但他需要你这个‘病弱’的儿子来平衡朝局,这是目前最关键的。你刚才见到的那个沈望泽,感觉如何?”
提到沈望泽,慕容辞的眼神沉静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
“深不可测。”
他吐出四个字,“他太年轻,太沉稳,也太……聪明。他刚才将东宫权柄,库府、属官、甚至暗卫,几乎毫无保留地交到了我手上。”
“哦?”
谢沉挑眉,“这倒是有趣。是试探?还是示好?或者……是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觉得即使给了你,你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都有可能。”
慕容辞转身,目光锐利,“但无论如何,他愿意在明面上维持君臣师徒的和谐,也给了我活动的空间。这便够了。”
他走到之前藏匿木匣的地方,将其取出,尤其是那枚暗卫令箭,在手中细细摩挲。
“十二名暗卫……小师兄,需要你帮我尽快确认,这些人,究竟是真正效忠于太子这个位置,还是……早已另有所属。”
谢沉点点头:“放心,这事交给我。不过你自己在宫里也要万分小心,尤其是饮食起居。你这‘病’还得继续装下去,而且……”他促狭地笑了笑,“可能还得‘病’得更重一些,才能让某些人彻底安心。”
慕容辞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与方才在沈望泽面前展现的温顺判若两人。
“我知道。这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他望向殿外沉沉的暮色,眼神坚定而深邃,“江南十二年的蛰伏,不是为了回来自投罗网的。这东宫是牢笼还是跳板,由我自己来决定。”
他顿了顿,对谢沉吩咐道:“你去查沈望泽的底细,越详细越好。我要知道他师从何人,过往经历,与朝中哪些势力有牵连,甚至……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明白。”谢沉站起身,重新将黑巾蒙上,只留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你自己保重,小师弟。这京城的水,比江南深多了。”
话音未落,黑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殿内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重归寂静,慕容辞独立良久,才缓缓走回桌边,拿起那方染“血”的手帕,指尖微微用力。
他必须谨慎,必须耐心,在这盘棋局上,一步错,满盘皆输。而沈望泽,无疑是他面对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对手。他有一种预感,这位年轻的太傅,将会是他未来道路上最大的变数。